第8章 值得(1 / 1)

帝师的掌心娇 南间 276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章 值得

  全场静默了一刻。

  射柳从没有女人参加。

  能来到重五节庆典的女子,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皆是千尊万贵娇养着长大,谁会参加射柳啊?

  江效像是听见了极好笑的事,乐出声来:“九公主,你会骑马吗?”

  江岑宁似乎也没想到江念晚能提出参加射柳,愣了片刻也轻笑了下,道:“九公主说笑了,射柳不是什么女儿把戏,公主再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啊。”

  场边站了不少人,不仅他们二位,众人也纷纷开口议论劝说起来。

  “是啊,公主您千金之躯,何必凑这热闹呢。”

  “还真没听说过女子参加射柳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不是我说,九公主这小身板,连三力弓都拉不开吧……”

  江念晚不语,一步步走向场中。

  “九妹妹……”江定肃抱着刚包扎好的右臂走过来,跑过来很是不解道,“你也瞧见连我都受了伤,你又何必勉强?那可是江效,这个场上没人射柳能赢过他!”

  他儿时是曾听说过江念晚母妃余嫔出身将门世家,骑射乃是宫中一流。可江念晚到底学到了几分先不说,她再怎么说也是宫中养大的娇公主,哪里能和男儿相较?

  江念晚只垂着眸,轻声道:“总要试试的。”

  “你能不能别上去丢人?”江念珠听见这边的动静,双手抱在胸前走过来,很是嫌弃道,“为着你这一试,所有皇子公主都得跟着你丢脸!”

  却见江念晚忽然抬眸转过来,眼中含着淡笑:“那妹妹敢和我打赌吗,我若是赢了怎么办?”

  江念珠没想到她独独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一时间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神色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江念晚你做什么梦呢?你今天脑子是不是真不好使了?”

  “我若赢了,十妹妹就帮我誊抄一个月的言策吧。”江念晚慢悠悠道。

  江念珠笑出声,盛气凌人道:“你若赢了,我给你抄半年的。”

  “一言为定。”

  江念晚侧过来半张脸,朝她眨了下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江念珠轻咳一声,抬起下颌对那边的江效道:“你该不会输给一个女子吧?”

  江效目光在江念晚身上打转了瞬,轻轻晃着手中的长弓,似笑非笑道:“都让十公主下了这样的赌注,在下就不敢相让了。九公主若实在想赢,下次来我王府上,我一定双手把弓递上,绝对让公主赢个痛快。”

  众人哄笑起来。

  江念晚只当听不见。

  瞧见她朝着场右的一匹黑马走去,江效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她运气倒好,瞧中了场上最出色的一匹马。这马的好他们这些常接触马匹的人都能瞧出来,不过之所以没人选它,那是因为这马看似温顺实则烈性。若控制不好,恐怕非但谈不上夺魁,必是人仰马翻的下场。

  不过想来江念晚是不知道的。

  今日虽是江念晚自己要求上来替试,可若真的受了伤出了大事,父王和陛下肯定也会责怪他没有阻拦。

  犹豫了片刻,江效还是开口道:“九公主,那匹马性子太烈,你——”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她已经拢过缰绳,在马惊起前死死勒住,拂了裙摆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净。

  那马扬蹄长嘶了一声,果不其然开始向前狂冲。

  “江念晚,你做什么孽!”江念珠一声尖叫。

  围观众人亦吓得四散,江念晚却神色镇定地翻绳在腕,俯身维系住平衡,手臂向下一坠,须臾间控制住了这匹烈性马。

  心跳这才慢慢回落,江念晚悄然松下一口气。

  她已经快两年没碰马了,心中也没底得很。

  不过好在母妃从小教的那些东西,她还没忘干净。

  江效怔了半晌,将方才要说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江念晚双腿夹着马腹,左手于飞驰中拎了弓架上的五力弓,右手从箭筒中抽出长箭,并不作停留,径直向场中奔去。

  侍从见她趋近,急急问道:“九公主要报多少?”

  “十八。”

  江念晚的声音由风中传过来。

  满场哗然。

  侍从不敢耽搁,忙在十八丈处画上标记。

  江念晚选的这匹马确实是场中最快的无疑,这标记刚刻下,黑马已如风一般驰到场中。

  江念晚叫准了时机,在刻线前拉满了长弓,射出了羽箭。

  金乌西坠,归鸟盘桓。

  箭矢势如破竹,射落柳尖寸段。

  江念晚狠声喝马,顺着疾风收弓,拼尽全力去够那柳枝。

  长箭带出的风让柳段在空中飘摇了片刻,就在快要触地之时,终于被江念晚伸手死死握住。

  她手指在沙地上擦出长长血痕,然而也的的确确将那柳段握在了手中。

  侍从看傻了眼,一直到江念晚举起那柳段,才高声喊:“九公主,十八丈!十八丈!”

  江念珠脸色剧变,仍不可置信:“真的假的,她不是作弊了吧?”

  侍从则一脸喜色,道:“哎哟祖宗殿下,这场上的事儿,多少双眼睛瞧着呢,哪有什么作弊不作弊的!这九公主的射柳,当真是把世子赢了去!”

  江效晃着弓的手顿住,终于正眼瞧了瞧江念晚。

  江岑宁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太表露,只低声问:“哥,她不会真赢了你吧?”

  江效若有所思,道:“她一个女子能有十八丈的成绩,着实厉害。”

  他也从竹筒里抽出羽箭,微微侧头看向江岑宁,神色淡淡。

  “不过,想赢我,还差得远。”

  下一瞬,江效身下的马就骤然冲了出去,随着他在风中喊的一声“十八”,看起来骁勇非常。

  箭搭在弦上,没有多少犹豫就射了出去。

  江效手抵缰绳,上身倾下,在几十丈外捞住了那根断柳。

  看上去仍留有余地,十分轻松。

  江念晚方才为了这十八已经伤了手,谁的技艺更高一筹,一目了然。

  “九公主,你输了。”江效居高临下道。

  江念晚正包扎着手,她仿若听不见江效的话,只沉默瞧着场中的方向。

  第二轮是十六进四,剩下的几人也多是十三四丈的成绩,几乎没有胜算。

  江效确实很厉害,但他在十八丈时手的位置也已经距地不过三寸,所以他的极限……

  “九公主没事吧,”江岑宁微微笑着望过来,温声劝道,“不知公主何故如此执着,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公主好胜心强是好事,但也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啊。公主千金之躯,还是好生保重才是。”

  江念晚微侧头,额前碎发被清风带起,夕阳将青丝染出黄晕。光下她眼眸清透,薄唇轻抿,明明眼角眉梢都是娇态,目光却坚定得很。

  江效见她一直望着那漆器的方向,轻笑道:“公主若实在喜欢那彩头,我让……”

  这话刚说了一半,就见江岑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早已许诺为自家妹妹赢下彩头。

  他话锋忙一转,笑道:“我让,是不可能让的。九公主还是认清现实早些放弃吧,今后公主若还对射柳有兴趣,我教公主就是。”

  江念晚只望向场中,道:“你先来吧。”

  江效愣了下,知晓她是不肯放弃,神色忍不住带上奚落意。

  他笑着提起弓,对着众人的目光喊道:“十九。”

  还是一样的潇洒姿态,他箭离弦之后,势如破竹。

  这一次他腰身也探得极低,指骨将将擦过沙地,握住了断柳。

  众人几乎看傻了眼,四下喝彩声不绝。

  十九丈已经是一个十分傲人的成绩,记得前几年沈小将军那样厉害的人第一次玩射柳,也不过二十而已。

  其他人都陆续完成了射柳,都没有越过十九的丈数。

  “重五佳节,你要是摔死,晦气。”江念珠见她贼心不死,冷笑了一声。

  江念晚轻抚马头,低头笑道:“妹妹别忘了替我抄言策就是。”

  江念珠极不可置信:“你不会真以为你能赢吧?”

  “不知道。”

  江念晚手指上的薄茧缓慢地摸着长弓,下一瞬就已扬鞭,驾马向场中而去。

  “九公主报多少?”

  江念晚没有回答。

  她拿不动更大的弓,给不到那柳条更多的力量,也无法让它滞空更久。

  十八已经是极限,她自己清楚得很。

  但是,她真的很想把他喜欢的东西送给他的。

  她这个人,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好像就是不断给他找麻烦的存在。

  总是陆执在教导她、帮助她甚至舍命救她。

  可她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能还上他的这些好。

  “二十。”

  她声音被风吹得四散,细却坚定。

  手中的箭带着破风之势出弦。

  围观众人或吃惊或嘲讽,最清晰的是江效的一声嗤笑。

  江念晚握紧了手中的长鞭。

  二十丈的刻线真的很远,是她用尽全力策马也够不到的距离。

  即便是最极限的伸手,也还差半丈。

  等等……

  半丈?

  常人射柳,为了在马上维持平衡,只能弯腰去探。

  可若是不要平衡,加上身体的距离,岂不是恰好能补足这半丈?

  这一瞬风和云似乎都停了下来,只有断柳飘摇的样子映在她瞳孔里。

  她无意识地松了缰绳。

  风声呼啸而过。

  “九妹妹你不要命了!为了一个彩头值得吗?!”好像是江定肃的声音。

  值得?

  前世王朝被反,陆执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明明可以保全自己,却要冲进火海来救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

  她其实也很想问问他,值不值得。

  江念晚跃下马,身体朝前倾去,终于抓住了那根断柳。

  就像上一世,他在那状如地狱的火海中抓住她的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