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1)

见卿卿 山中君 581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六十九章

  果然还是无耻

  “风昭然, 你疯了吗?”姜宛卿忍无可忍,“若我就是去呢?!”

  “你会去的。”风昭然声音极冷,看了一看门外的方向, “你当初怎么去的桐城,这次便会怎么去姚城。”

  姜宛卿正在气头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是指宋延和宋晋夫。

  当初他用结香的安危逼她一起去桐城, 这一次则可以用宋延和宋晋夫的安危逼她去姚成。

  “风昭然,你无耻!”

  风昭然没有反驳。

  疯也罢,无耻也罢,他就是要留住她, 不拘方式,不择手段。

  只要想到她可能就此远远地离开他的人生, 他再也见不到她,他便觉得心头剧痛,心脏好像要被生剜出来。

  姜宛卿气得狠了,咬牙问:“你这样强行把我带在身边,就不怕我坏你事?”

  之前不就是嫌她碍事才没带上她的吗?

  “你碍不了孤的事, ”风昭然道, “孤之前不带你, 只不过是担心姚城凶险, 不想让你与孤一起身陷险境。”

  姜宛卿:“现在就不担心了?!”

  风昭然看了她一眼——现在更担心的是她离开。

  姜宛卿毫无阻碍地看懂了这一眼里的绝决。

  姜宛卿深深呼吸, 她深知若论狠与绝,这世上没人比得上风昭然,她要跟他硬来那纯属自寻死路,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殿下, 你不愿失去我这个幌子, 我不愿赔上我的一生,我们折中一下可好?我随你去姚城,并且助你在治水成功,到时殿下重返京城,就放我去往岭南,行不行?”

  姜宛卿这话很是投机取巧的,因为她笃定地知道,根本不用她帮什么忙,治水一定会成功。

  而治水之后,风昭然便会挥师北上,全程她就是个累赘,风昭然根本用不上她。

  而且等到风昭然挥师北上之时,无论是崔贵妃还是皇后,绝没有人再有空惦记着她,她可以一路游山玩水,自由自在。

  这么一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当真不错,既是缓兵之计,又等待了最后的时机。

  她有点紧张地等着风昭然回答。

  这种小心思,不知瞒不瞒得过风昭然。

  然而风昭然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便道:“好。”

  还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姜宛卿很是意外,她原以为要说服他还得再费点口舌呢,甚至还想好了,万一不行,她就试试以死相逼,反正死人占不信正妻之位。

  结果准备的招数全用不上,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反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两只手握在一处,室内的气氛明显松驰下来。

  姜宛卿想收回手,风昭然却一时没有松开。

  他的眼睛低垂,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角有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像一个悄悄藏起糖果的孩子。

  他很小的时候便听得懂大人的弦外之音,但姜宛卿这几句话里头,他的耳朵只捕捉到一句——我随你去姚城。

  只要她随他一起,怎样都好。

  姜宛卿挣了挣没挣脱,提醒:“殿下。”

  风昭然不想松。

  若有至宝,失而复得,人们总是想捧在手心里多摩娑一阵子。

  他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透出一丝依依不舍,最后松开时指尖抚过姜宛卿的手背,一股酥麻之意在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扩散。

  姜宛卿只觉得那点热意好像要从手背通过手臂直蹿到脸颊,她把手背到身后,尽量平静地开口:“殿下,现在就启程出发吗?”

  “不忙。”风昭然登上了床榻,“先睡一觉吧。”

  姜宛卿并不觉得现在有时间睡觉,但人家既然太子不急,她这个太子妃又何必着急?

  床帐与褥子之类的东西早不剩了,床上只余了些稻草,风昭然也没有躺着,只和衣半靠在里侧的墙上,合上了眼睛。

  他的脸色苍白,眼下那一片青黑便格外明显。

  “还不过来?”

  风昭然闭着眼睛,道。

  姜宛卿想起未未的话,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也不想分清,上床学着他的样子靠着墙壁。

  正要闭上眼睛,风昭然的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拔了拔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姜宛卿原本下意识梗住了脖子不肯靠上去,但见他眼睛都没有睁,显然不会有旁的事,便将脑袋靠了上去。

  人的肩膀软硬适中,靠着总比墙壁要舒服得多。

  姜宛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看到,在她的脑袋在风昭然肩上靠实了的那一下,风昭然嘴角微微勾了勾,一丝笑意浮上来。

  姜宛卿没打算睡,也不认识这么个姿势自己能睡得着,完全是因为风昭然说要睡,她不得不作陪。

  但也许是一路来提防着被官差发现,一颗心一直悬着,即便在睡梦中都是紧绷着的,此时大事已定,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风昭然的肩头不一会儿,她便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雨后的阳光映在窗子上,洒在两人身上。

  两人彼此依偎着,睡得很熟。

  门微微一响,一只狸花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对着床上两个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轻轻的猫叫没有将熟睡的人唤醒,阿狸身子一纵,跃上了床,自己找了个位置,就在两人身边盘着躺下,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响,去梦乡里寻主人了。

  当姜宛卿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绯红色的光芒从窗子里透进来,原来已经是黄昏。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风昭然已经不在,在她的脑袋和墙壁之间垫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裳,正是原来穿在风昭然身上那件。

  阿狸躺在她的脚下,见她醒来,“喵”了一声。

  阿狸淋湿的毛已经干了,姜宛卿睡饱了,人还是懒洋洋的,把她抱过来:“你心心念念的主子来了,怎么没跟着他走啊?”

  这一路来阿狸已经认识到谁是衣食父母,不单不再挠她,还在她身上伸了伸爪子,很有节奏地踩起奶来。

  姜宛卿微微笑着,忽然注意到阿狸爪子踩着的位置。

  那里原是被她打成死结的衣带。

  此时变成了活结,还是一个十分漂亮周正的蝴蝶结,连尾端都留得不长不短,一模一样。

  “……”

  除了那个连包子都不会多出一个褶的太子殿下没有旁人了。

  他居然解了她的衣带?!

  姜宛卿捂着衣襟脸色通红。

  果然还是无耻。

  *

  宋延说风昭然在未时三刻左右便已离开,也就是说风昭然前后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风昭然给姜宛卿留了四名南疆兵当她的护卫,还留下了未未。

  以及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封信。

  姜宛卿拿着银票左看右看,还闻了闻。

  啊,好亲切好安心的味道,很久没有闻到了。

  重新有钱的感觉真好。

  然后再去看信。

  信中交待了姜宛卿进姚城之时要注意的各种事项,巨细无遗,最后甚至还提到了姚城城门一里处有一对老夫妇卖酸梅汤,最是清凉解渴,可以喝完再入城。

  姜宛卿:“……”

  她没有当过风昭然的下属,难道这就是风昭然吩咐下属办差时的样子?

  风昭然留下来的南疆兵皆是好手,宋晋夫见猎心喜,正在院子里同南疆兵较量枪法。

  姜宛卿等宋晋夫过足了瘾,方宋晋夫和宋延请到房中,问宋晋夫:“舅舅和表哥觉得这些人如何?”

  宋家夫子并不知道这些人来自南疆,只当是风昭然的手下,宋晋夫道:“若是比武,我略胜一筹,若是真刀真枪杀个你死我活,我不是对手。”

  宋延也点头道:“殿下身边都是能人啊。”

  那种明显是从生死场上历练出来的人,和他们到底不一样。

  “我从前因为不想回皇宫过勾心斗角的日子,所以想去岭南,但现今殿下亲自来救我,求我跟他去姚城,我还是抛不下他。”

  姜宛卿认真道,“舅舅,表哥,我不去岭南了,这些人会护送我去姚城,你们放心吧。”

  宋延与宋晋夫彼此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看,他们这样厉害,定然不会让我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可以安心地回京城……”

  姜宛卿接着往下说,宋延忽然打断她:“手伸出来。”

  姜宛卿一呆,听话地伸出手。

  “啪”地一下,宋延在她手上打了一下。

  力道还不轻,姜宛卿的手心热辣辣的。

  姜宛卿:“!”

  “还说瞎话,还骗人!”宋延道,“你母亲小时候怎么教你的?骗人要打三下,骗长辈打五下,对不对?”

  宋延从来到桐城起,对姜宛卿就是慈眉善目,永远顺着姜宛卿,姜宛卿若是说盐是甜的,宋延就绝不许旁人说盐是咸的。

  此时宋延疾言厉色,把姜宛卿吓得愣住。

  宋晋夫幸灾乐祸:“卿卿,爹对你够可以的了,若今日干这种事的人是我,爹早就上鞭子了。”

  宋延冷着脸:“手伸出来,还有四下。”

  “……”姜宛卿,“我说的都是实话……”

  “还说!”

  宋延扬眉就要来打,姜宛卿连忙抱着手往外躲,“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说了!”

  她在这须臾之间忽然短暂地同情了一下风昭然——当一个人说过一个谎言,那他后面再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了。

  *

  在京中长大的贵女或许别的不会,摆排场却是耳宣目染,信手拈来。

  在距离姚城二十里外,一支华丽的队伍吸引了路人的视线。

  长长的队伍逶迤长达半里,每人手中俱捧着仪仗,有红杖、吾杖、仪刀、斑剑、立瓜、卧瓜、镫杖、金钺……每样东西皆是成对,所有的东西金光闪闪,正好遇见天晴,夏日的阳光灿烂,照在金器之上,两三里外的人都要被这金光闪瞎。

  除此之外,还有红绣圆伞一把,红绣方扇与圆扇四把,青绣圆扇四把、金银香炉各一对,红纱灯笼两对……香气袅袅,锦幡重重,队伍中心围拥着凤轿一顶,轿帘用金线刺绣,四角飞檐皆垂下长长的璎珞,行走之际,风击碎玉,发出极为悦耳的声响。

  沿路百姓从来不见见过这样的队伍,老人们都说这是从云端上降下的神人,在道旁拉着孩子纷纷叩头,求神人保佑。

  宋晋夫骑着高头大马,马上亦饰以金辔红缨,宋晋夫穿一身甲胄,英气勃发,朗声开口道:“大央东宫太子妃仪仗在此,尔等速速避让!”

  声名立时传了出去,从“大家快来看神人”,变成了“大家快来看太子妃娘娘”。

  行到开阔之处,姜宛卿柔声道:“适逢灾年,百姓蒙难,本宫忝居东宫,不忍见百姓受苦,来人,施粮。”

  越近姚城,灾情便越是严重,百姓们忍饥挨饿,无论赏赐什么,都比不上一个馒头。

  风昭然在信中反复交待,灾民见了吃食,无异于野兽见了血肉,所以一定要先让人维持秩序,做好布防。

  宋晋夫和宋延侍立在姜宛卿身后,四名南疆名站在四角,请来的随从站成两排长队挡住人流,人们排着队上前。

  未未藏身于远处,万一有人动手,便一箭过去威慑之。

  如此方万无一失,姜宛卿出轿。

  原本闹哄哄的百姓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全部凝固在姜宛卿脸上。

  直到姜宛卿含笑问大家“馒头没人要吗”,大家才如梦初醒。

  但没有人再催促,也没有再着急,大家甚至巴不得能再慢一些,这些便能让这位太子妃停留得久一些。

  轮到一位老人家过来,她忽然抓着姜宛卿的手跪下来:“娘娘,您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吧?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派娘娘下来救苦救难的吧?我那儿子和孙女可都还好吗?他们逃过了洪水吗?没有我这个拖累,他们一定逃过了吧?”

  无论是在桐城还是在丰城,姜宛卿都遇见过许多灾民,但没有一位像眼前这老人一样,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上黝黑,皱纹如干裂的大地,抓着姜宛卿的手不停颤抖,仿佛下一瞬便会倒下。

  “他们很好。”姜宛卿第一次在桐城看见灾民的惨状,常常会红了眼眶,但后面她慢慢知道灾民最需要的是什么,“观音菩萨托梦给我了,让你好好撑住,等他们安定下来了,就回来接你。”

  老人浑烛的眼眶里一下子滚出来泪水:“仙女娘娘,真的吗?”

  姜宛卿慢慢地微笑,神情平和,声音稳定:“老人家,你看我像是骗人吗?”

  “是真的,是真的……”老人喃喃说着,就地给姜宛卿磕了个头,泪水滴落在姜宛卿的鞋尖上。

  鞋子用的乃是上好的丝缎,轻薄透气,在夏日里穿着极为舒适,那滴泪迅速透进布料,渗进姜宛卿的皮肤里。

  直到再次上路,姜宛卿依旧觉得那一小块皮肤在发烫,像被刻下了一个烙印。

  在她说要帮风昭然治水的时候,她其实是在投机取巧,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帮什么,反正风昭然自然就会把黄河治理好。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想做点什么。

  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让这场洪水快一点结束,让灾情快一点消失。

  哪怕只是快一天都好。

  *

  如此一施一停,消息早就传到了姚城。

  当姚城的城墙远远地出现在等到姚城在望的时候,姚城的城墙下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有城外汇聚而来的百姓,也有城内接出来的达官贵人。

  城内的百姓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人越来越多。

  姚城诸命妇以蒋氏为首,皆是按品大妆,站在烈日下等候。

  夏天的太阳毒辣,蒋氏颇为福态,已是不住出汗,旁边的命妇道:“天太热了,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如先回去歇息,太子妃虽然尊贵,到底是年纪轻,理当尊老,想来是不会怪罪的。”

  她们底下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太子都无宠,太子妃又算什么?若是蒋氏回去,她们也可以乐得躲个阴凉,派下手下的婆子来迎一迎就是了。

  “那毕竟是太子妃,还是姜家女儿,咱们可不失礼,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着也要再撑一撑。”

  蒋氏拈着佛珠,“眼看就快到了,大家忍忍吧。”

  命妇们不敢对蒋氏说什么不是,只把不满撒在姜宛卿身上,低声嘀咕:“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摆什么架子,兴师动众的。”

  “就是,把全城的人都闹出来了……”

  “凭她也配?”

  然后她们就看见了那辉煌的仪仗在盛烈的阳光下压地而来,队伍长得一眼望不到尾,黑压压的一片缀在仪仗之后,像是护送着仪仗前行。

  议论的声音顿时都小了下去,所有人全为这天家的威严所慑。

  “安人蒋氏,恭迎太子妃娘娘。”蒋氏率先行礼,“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长。”

  其余贵妃皆随着蒋氏行礼,百姓们见贵妇们都跪了,也跟着跪下,一时间黑压压全跪了一大片。

  “诸位免礼平身。”

  贵妃们只瞧见一截衣摆停在自己面前,衣摆下微露出一点鞋尖,鞋尖微翘,上面缀着一颗珍珠。

  这种鞋尖名叫“凤还巢”,姚城贵妇常穿,有的人鞋尖上也会缀珍珠,但把这么大颗这么圆的珍珠缀在鞋上,贵妃们却是想都没有想过,当即微微咋舌。

  然后就听得到身边一片吸气声。

  贵妇们一抬头,也愣住了。

  风昭然和太守杨遵义率领姚城官员迎出城门之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刻。

  盛妆的姜宛卿立于阳光之下,比阳光还要耀眼。

  天蓝得没有一丝云,她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姜宛卿在宫中也曾经盛妆打扮过,但那时的她仿佛一朵在暖房里细心娇养的花,美则美矣,碰一碰仿佛就会折断,让他每看一眼,便想将她深深藏起来,不让她接触外界的一丝风雨。

  此时的姜宛卿则像是一朵经历过风雨的花,风霜不折其枝,雨露更添其艳,整个人美得大气辉煌,浑然天成。

  随行的官员明显都顿了顿,然后才跪下行礼:“恭迎太子妃娘娘!”

  姜宛卿亦命他们免礼,风昭然上前,道:“前些日子蒋老夫人去接太子妃,太子妃为何不知所踪?”

  “殿下,蒋老夫人寻到妾身时,妾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若是那般来到姚城,岂不是丢殿下的脸?”

  姜宛卿道,“不单是丢殿下的脸,连天家的脸都丢尽了,妾身身为天家儿媳,断不能如此。因此前去置妥了仪仗,方前来与殿下相聚。”

  风昭然的神情甚是冷淡:“劳民伤财,奢靡费事。”

  姜宛卿知道他这是扮演京中那个孤高冷傲的太子,并没有往心里去,但身后的队伍中却有人道:“娘娘是仙女,本该如此!”

  随着这一声,附合着甚众:“就是!”

  “娘娘没有错!”

  “娘娘心地良善,连观音菩萨都托梦给娘娘!”

  “娘娘就是女菩萨!”

  风昭然微微挑起眉毛看向姜宛卿。

  姜宛卿也回看他,她的意外并不比他少。

  仪仗是为了引人注目,馒头是为了引人靠近,两者皆是手段,无论是制定计划的风昭然,还是执行计划的姜宛卿,都没有料到两只馒头就能收买这么多人心。

  这么多人齐声高喊,大有惊天动地之势,贵妇们养尊处优惯了,纷纷有点心惊。

  杨遵义含笑出来道:“娘娘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在寒舍备下一些粗菜淡饭,为娘娘接风洗尘——”

  一语未了,城门人群中挤出两人,冲到众人面前跪下:“下官沈怀恩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杨遵义立即沉下脸来,厉声喝道:“沈怀恩,你贪墨修河款,畏罪潜逃,竟然还有脸回来!好,既然你投案自首,本官自会酌情从轻,来人,将沈怀恩押入大牢!”

  “我爹爹没有贪墨!”

  沈慕儿已经恢复了女子打扮,布衣荆钗,斯文娟秀,与男装时唯一不改的就是那一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润气质。

  她挡在沈怀恩面前,拔出了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咽喉,大声道,“姚城百姓皆知我爹爹一生清廉,若我爹爹拿了修河款里的半文钱,我愿立刻以死谢罪!诸位,我们父女不惧生死,乃是为了治水而来!”

  沈怀恩是个老学究,痴迷地理之学山川之势,治于水道,能拿十两银子的河资办出一百两银子的事,姚城县令陶润安正是看中他这点才干,所以才将他留在身边。

  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姚城百姓却是深知,每一次修河堤之时,唯一一个和工人们一起站在河堤之上的官员就是沈怀恩。

  只是这次黄河决堤,从太守府到姚城县衙,上下皆言是因为沈怀恩贪墨钱财,卷款而逃,所以才致令修堤不力,黄河泛滥,竟致成灾。百姓们的苦与怨总需要一个出口,口里日日咒骂的便是沈怀恩。

  此时见了沈怀恩便破口大骂,还向沈慕儿道:“你死啊!你们本就该死!拿把刀子吓唬谁!”

  姜宛卿第一次看见这般群情愤涌,原本老实巴交的百姓仿佛都变了个人,一个人红着眼像是要将这对父女生吞活剥。

  姜宛卿有些胆战心惊,忍不住望向风昭然。

  风昭然几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动作极其轻微,脸上神情更是一片淡漠,但姜宛卿却莫名安心了下来。

  有风昭然在,大约出不了什么事。

  然而她的心刚刚放回肚子里,就见沈慕儿挥起刀,一刀刺向自己的肩头。

  沈慕儿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衫裙,这一刀下去,鲜血直流,殷红刺目。

  百姓们的怒骂声为之一遏。

  “要我的命吗?很容易。”沈慕儿声音微颤,但视线丝毫不退,“先听我父亲把话说完我再死,可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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