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故乡(94)
灵蛇在溪水旁边自照。
闪闪发光的金色鳞片, 漂亮!
光秃秃的脑门……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同样光秃秃,除了鳞片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躯干……果然还是缺了点什么吧!
眼神从欣赏一点点转变成嫌弃。但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 灵蛇调整心态,决定多用欣赏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别的不说, 至少鳞片是真的很漂亮。
这么看了一会儿,又有了其他心思。
虽然不记得从前, 只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天生地长的蛇,但他还是决定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好呢?——这个问题冒出来的瞬间,一个名字也从他心头浮现。简简单单两个字, 观澜。
“嘶嘶”。
灵蛇吐着信子。
观澜,顾名思义, 看江海波澜。
只是他面前仅仅是一条平缓的小溪。其中也没有波澜, 仅有他自己的影子。
这让灵蛇觉得有些不搭。但细细琢磨, 又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名字。再说, 观澜, 观澜……多念几遍,他开始觉得,这大约就是与自己最搭配的名字。
好,那我就叫观澜。
有了这个决意, 他只觉得心神一振。有什么东西变得轻飘飘的, 如果他是人,这会儿大约已经在笑。
有了名字的灵蛇决定去捕猎。别看他身量不大,但得益于灵活的身姿, 迅捷的速度, 灵蛇从未有过饿肚子的时候。
果然, 这天出门不久, 他就看到一只在草丛中吃东西的云兽。
饥饿感涌了上来,灵蛇再度发出“嘶嘶”的动静。云兽却还不曾察觉,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嚼一株仙草。
灵蛇的脑袋转向仙草方向,模模糊糊地想:哦,这也是好东西……思绪在脑海中过了一番,他正要出击,忽而听到林子深处传来的一声咆哮。
云兽受惊,直接跑掉。观澜不太高兴,但估摸一下,觉得自己是没机会抓住云兽了,干脆向着咆哮发出的方向行去。
他心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打扰我吃东西!
这一看,嘿,竟然还是个熟人。
眼前与大虫搏斗一番,一身伤血,虚弱地靠在树干上的,不是前段时间放走他的猎户,还能是谁?
观澜在他身边转了转。原本听到有东西过来的动静,猎户立刻露出紧张神色,要挣扎着起身。但在发觉来者是观澜后,他的动静弱了下来,依然紧绷着,却没有之前那样鱼死网破的意思了。
一人一蛇,两双眼睛对视。半晌,观澜离开了。却不是直接走人,而是心说:你放走我一次,我也放过你一次。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恐怕不是被我放掉就能活命的。罢了,我送佛送到西,好蛇做到底,给你治一治伤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来到前面遇到云兽的地方,从中咬了一株长得颇好的草,带到猎户身边。
看他去而复返,猎户原本显得紧张。但在发现灵蛇带了东西给自己之后,猎户的紧张一点点成了惊讶。
好歹是在山上长大的,他一眼看出灵蛇给自己的是一味治伤止血的草药。而手上这一株,又明显长得格外好。
他心念一动,记起从老人那里听来的山精报恩之说。怀着复杂心情,猎户将草药三口两口嚼掉。而后,他明显觉得,一股暖意从自己胃部涌出,通向四肢百骸。
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猎户的惊讶由此转为震撼。他近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偏偏不远处倒下的大虫在提醒他,自己的记忆都是真的。他的确受了重伤,觉得自己几乎死掉。这个时候,来了一条金蛇。
猎户一个翻身,端端正正地朝观澜拜下去,口中说:“多谢蛇君救命之恩。”
观澜歪头看他,总觉得眼前场面,包括猎户的话都十分熟悉。但要说自己在哪里听过,又想不出答案了。
也无所谓。他自觉还清了猎户的人情,就要离开。偏偏正要走,就被猎户拦住。
赶在金蛇升起警惕,认为“你莫不是要恩将仇报,将我捉去”之前,猎物快速开口,言道蛇君大恩,自己无以为报。当下有的,也只有前面那头大虫。蛇君若是不嫌弃,可以用那大虫果腹。
观澜:“……”也不是不行。但这么一算,自己岂不是又欠了猎户一笔?
灵蛇大人心情复杂地走了,猎户同样恍恍惚惚地下山。
他完全没想到,这之后,蛇君竟然又追到自己家来。
因嫌家贫,猎户的妻子已经弃他而去,唯独留下一个两岁不到、只会咬手指流口水的小儿。
平日猎户上山,总要锁紧门窗,又在院子里布下各样陷阱,唯恐孩子出事。但陷阱能防得住野兽,却防不住心怀恶意的人。
这日回家,他见门锁被撬,心头当即一个“咯噔”。赶忙推门进屋,想确保孩子安然无恙,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炕上蛇君。
眼看猎户归来,灵蛇大人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让开一点,给他看旁边趴在自己身侧,正呼呼大睡的小儿。
若是旁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少不得又有一番惊恐。但有了前面的打交道,猎户非但不怕,还莫名安心。尤其是,他转而在灵蛇的示意下发现,不远处的桌子底下,正倒着两个面貌陌生,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线索在脑海中串联,猎户手开始发抖。门锁破坏显然不是蛇君能做到的事,这么一来——
他仓皇下山报案。
官府的人来了,一眼认出来,两个中年男人正是上面正下令捉拿的人贩子。不光如此,他们还从后山一洞窟中救出十数个被拐走的女人、孩子。
上猎户家里朝他道谢的人踩破了门槛。当着其他人的面,猎户没有提起真正的恩人……恩蛇。回过头,却把道谢者拿来的吃食统统摆在蛇君面前。有那些不在灵蛇食谱上的,也被他换成蛇君能吃的东西,郑重地朝真正有功劳者道谢。
灵蛇接受了这份谢礼,往后却是又有回礼。
慢慢的,双方竟开始以一种在旁人看来颇怪异的方式开始往来。今天你给我一只鸡,明天我给你一只兔。猎户出门,灵蛇帮他看孩子。灵蛇捕猎,猎户在旁边帮他驱赶野兽。
孩子在这种怪异环境下长大,倒是不觉得不对。观澜呢,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很偶尔的时候,他会听到从山岭另一头传来的对自己的呼唤。但每当他跟随呼唤过去,声音就又消失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虽然自己是猎户,但猎户早有打算。在孩子十岁的时候,他带人下山,将小孩儿送入山下学堂。
人与蛇由此分离。对双方而言,这都是一段特殊,但不会影响未来走向的经历。
慢慢的,孩子也开始觉得自己年幼时的“蛇叔”是一场幻梦。他读书迟,好在有一些天分。十五岁中了童生,往后一次考中秀才。再之后,他慢慢走出这座小城,中举,入京……最后,竟然是不过二十余岁,就金榜题名。
面对出息的孩儿,猎户自然欣喜,只当好日子就要来了。他还有意上山找了一趟蛇君,给对方分享这个好消息。
灵蛇听了,虽然不太明白小孩儿究竟做了什么有出息的事儿,但看猎户的表现,也跟着开始高兴。
偏偏这对父子都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并非好日子,而是噩梦的开始。
当然,噩梦最初还是美梦。虽然考中,但小孩儿排名不算很高,也就没有得到留京的机会,而是被派去一个小县当官。
因是贫家出身,小孩儿对百姓之苦感同身受。没去多久,就办了几件大事。让城中抢掠民女、强占良田的大户入了大牢不说,还要按照律法,给人定罪问斩。
大户送来的金银,他一律不收。回过头来,还要以行贿之罪,再判他们一次。
这就酿了灾祸。
大户能在城中张狂,却是因为背后有靠山。
那靠山其实并不牢靠。但是,对方也没把刚刚上任的小孩儿当一回事。只写信给他,要他给自己一分面子,莫要追究太多。
小孩儿耿直,直接把信拍给郡守。这样一来,事情像是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直到再收不住。
前脚他还是百姓夸赞的好官清官,后脚就被捉拿下狱。一叠叠罪名压下来,也不必等到秋后了,竟然是要立刻问斩!
倒是前面那大户,又溜溜地离开大牢,预备重新把被拿回去的良田,加上城中最好位置的商铺,再一起取回来。
孩子没了的消息传回猎户耳中,猎户当即就倒下去了。后面凭借一腔仇恨起身,收拾行装,去给孩儿报仇!
没能成功。
还没出城,就被靠山派来“清除后患”的人拿了。没像对付小孩儿那样麻烦地定罪,而是直接灌了酒,丢进河里,做出一个溺死的假象。
等到尸体被人发现,又隐在人群之中,把小孩儿当官之后作恶多端,已被斩首的事情传出去。这么一来,猎户之死也很好解释。无非是无法接受自家孩子竟是如此德行,酗酒之后脚滑落水。
作者有话要说:
观老板:小溪小溪,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蛇?
假装成小溪的小狼:当然是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