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隔花时见
相凝霜听到这句话时, 便已经愣住了。
是…洛长鹤的声音。
然而语调陌生,咬字口吻也有些细微奇异的不同,更冷些, 也更倦些。她一时分不清楚这到底只是识海之中的虚妄,还是真真切切回到了千年前。
千年前,尚为雪山之主的他驻足低眼, 将她拢入掌中血肉。
她正恍惚间,身边那个少年已经笑起来,不敢继续玩笑的模样:“…殿下息怒。”
他又低声嘟嘟囔囔,因着忌惮声音放得很低, 总之是些抱怨, 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什么“…忒霸道”“他也想看看美人……”“…虽然是殿下下了命, 但还是他千里迢迢护送回来的呢”。
相凝霜此时成了小小一支花, 心智也似乎受困,反应都慢了许多,听到这熟悉的语调之后半晌才意识到什么:这少年似乎把她叫作美人……
…好熟悉的称呼, 几乎是每天萦绕耳侧了。
等等, 他不会是迦陵频伽吧?
天可怜见, 虽然那小鸟操着一副破锣嗓子每天都要吹嘘三百遍自己的天籁之音, 以及回首往昔四百遍他从前的风流做派,但她是真的一次都没往心里去过。
相凝霜后知后觉感到了羞愧,再一次认识到了不能以貌取鸟的重要性, 努力的抬头想要看看他化灵之后的模样,到底是不是他所说的那么好看。
然而未果, 还没等她抬起叶子, 她就已经稀里糊涂被换了位置。
她到了座前。
映入眼帘的, 是隐织着雀羽暗纹的深碧色衣袖,雀羽流丽隐隐暗光,而如水般的衣袖重重叠叠,颜色比铜青更深,比扇蓝更艳,仿若孔雀羽上光华流转、最尾端最难言的那一段风姿。
他深碧色的衣袖迤逦在她身前,仿若乌云簇拥皎月。
良久,他才轻轻抬指,触上她花叶。
相凝霜这一阵子也迷迷瞪瞪起来,仿佛变回了千年前尚未化灵、懵懂无知的花儿,慢半拍察觉到他似乎是抬起了手,下意识竟然瑟缩了一下。
没办法,他身上明明有意压制却依然外显的威压,甚至百倍于转世之后的洛长鹤,这完全是个本能的反应。
然而等那指尖落下来,她却舒服得差点闭上眼。
很轻,像抚弄一片雪,明明苍白指尖冰冷,力道却温柔以至于爱怜。
她太喜欢这样的抚弄,像被伺候得开心的猫儿一样,微微舒展了枝叶。
他见状,似乎含混一笑,轻轻。
“…怎么这么小。”他伸出手指比较,亭亭花叶不足他一个指节,花苞则更小,刚好是一个指尖,于是他轻声启唇,像是新奇,又像是叹息。
似乎是因为背离着日光,他微微俯身的姿态便在身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正好将相凝霜完完全全地笼在其中。
他抱起她,发间与脖颈上佩戴的碧色珠玉便簌簌垂下来,琳琅作响,轻轻贴着她的叶片。
他将她放在了最灿烂的一片日光下。
雪山终年积雪,不见日色,他为她拈来一缕天光,照亮她。
相凝霜在这一刻,终于如倦鸟归巢一般,被如温水一般安全熟悉的感觉包围。
他还是他,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是何身份,三十三重离恨天也好,一十八层无间阿鼻也罢 ,他都是她的孔雀。
她慢慢闭眼,睡了过去。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千年前,忘记了自己还处在洛长鹤的识海之中,成了混混沌沌的花儿,每日只需要懒洋洋的睡觉,晒太阳,少有的清醒时候,一睁开眼,他便会来看她。
他总是落了一肩的雪,低眼时眼睫上未融的残雪会簌簌落下来,温柔跌落在她的叶上。
他有时候会带着一身的血来,有时候会换了新衣,然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永远沉默,永远高洁,是失落人间的神明,久久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他只是养着她,看着她,异色的妖异双眸偶尔弯起温柔的弧度,遥远地注视着她。
后来,他渐渐会对她说话。
说一些她听不懂的秘事,那些不诉史册的传闻,说雪山之上长久的孤寂与冰封,说昨日斩杀的一干妖魔,还会说这数百年的年月里,她又长高了一个指节。
他是雪山上最尊贵的王,也是世间最孤独的流浪者,一生尊崇,一生冷寂,困于万里雪原不得出,本该顺应天意被熬干五脏六腑,磨平七情六欲,去做那个高居云端、无悲无喜的神佛。
然而他遇到了她这个意外。
他以血肉供养,以精血灌注,沉默而遥远地长久爱慕,爱慕这一点他从未见过的明媚鲜妍。
可她懵懵懂懂,又无知无觉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她闻到了他的血。
他第一次流那样多的血,然而半点不显狼狈,只是落拓风流,半支着脸靠在她身边,铺天盖地的腥甜血气中依然能嗅到她清艳馥郁的香气。
他微微弯了弯妖异的异色双眸,用微凉的颊轻轻靠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过她依然含苞的花叶,眯起眼睛想象无尽天光后,她宛然开放的姿态。
梳云掠月、惊鸿倒影般的美。
他启唇,声音低而轻,对着无知无觉的花木诉说爱语一般:“…他们想让我成佛,你说呢…我听你的。”
相凝霜心口闷闷的痛,甚至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不想看他流血,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的凑过去。
仿佛有风吹动,花叶摇动,轻轻贴上他颊侧。
他轻轻一笑。
良久,他应下:“…好。”
她要他堕魔,他便堕魔。她愿他成佛,他便成佛。
于是他踏至灵山,持戒成佛,乃成孔雀明王。
对于相凝霜来说,其实差别不是太大。
他依然会百年如一日般,日日都来看她,长长久久的望着她,为她供养日光、雨露、心血,只不过隔得远些,只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
像一位疏远的、高洁的、真正的神明。
但很多个夜里,她发现他静静坐着,绘着她的画像,神情美丽而虚幻,仿佛借着这夜色雪影,才能将爱慕与迷恋诉诸笔端。
画绘了无数幅没有休止,时间过了百年也仿佛没有尽头,相凝霜慢慢明白,这真的只是洛长鹤的识海,是他的执念。
因为这段时光,兴许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年月,偌大雪山之上只有他们彼此,而他可以全心全意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风折。
相凝霜叹了一口气。
洛长鹤这样的人,倘若自愿沉溺,谁能唤醒他呢。
而她如果在他的识海里耽搁太久,也再难醒来了。
…唉,搞小孔雀这种大美人果然是件高风险的事。
她又叹了一口气,难得正经的发起愁来,虽说长长久久和洛长鹤待在一起她也很乐意,但她现在呆愣愣顶着一头草什么都不能干,也太没意思了,还是出去亲亲抱抱好一点。
她正思索着法子,场景突然又有了变化,眼前的人难得靠得离她近了些,掌心蕴出一片淡青扇蓝的光辉,轻轻注入她的花叶。
等等…她意识到什么,极力眯了眼睛看向那团柔和光晕,其中影影绰绰似乎含着什么…
那是…那是孔雀尾羽!
她一瞬间福至心灵,想起洛长鹤曾经语焉不详提起过的,另一只下落不明的尾羽。
原来…也是给了她。
若不是她进入他识海,看到这些已经过了千年的往事,洛长鹤恐怕始终都不会告诉她的。
他似乎从来不愿提起他为她做的事情,仿佛正如对着皎皎明月,再怎样呕心沥血的词赋也是无用情话。
想来应当是因为她乃花木成灵,缺一脉神识,凝体时就有些艰难,洛长鹤才将自己的尾羽炼化送进她灵台……
有了。
相凝霜心中一定,有了主意。
可以用这一支尾羽,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唤醒他。
她凝神静气,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识海之中,努力将那一枚已经与自己的灵台融为一体的孔雀尾羽找出来。
这是很痛苦的,就如同剥开血肉肌骨,在自己身体里将内脏挑挑拣拣挖出来一样,然而她的动作却很稳,执拗地剖开自己的灵台。
随即运气,聚灵。
……
在察觉到这一片识海终于有所波动时,她长长松了口气。
好了,任务完成了,她终于可以晕了。
……
迦陵频伽愁眉苦脸守在明塔外。
洛长鹤先前布置下的后手非常充分,即便是他于南域阵前失控,所造成的影响也在一日之内便被迅速控制住了。各门各派依然按照原先定下计划与魔族玩车轮战,就连大法华寺内也一片寂静平和,一如往常。
但迦陵频伽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给孔雀做了几千年的神仆,很明白自家殿下到底是什么性子,如果真的破开压制醒过来…
只能说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还没等魔族打过来,他老人家可能自己就嫌吵,把正道这些个扶不上墙的小辈全提起来丢进西边的金江水中填河。
可要是醒不过来……
不行不行,那就更完蛋了,他这种神鸟一定会被那些个魔修拆了吃肉。
怎么办啊怎么办,小鸟愁得毛都要掉光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忍不住想飞进塔中的时候,眼前忽然一暗,有淡淡素色光辉亮起,云峰月影,苍烟落照。
一众守在门前的佛修也一怔,霎那甚至疑心是初秋落雪,抑或是有雪白羽翼一掠而起,随即才回过神,急急忙忙俯首。
有人从明塔中走了出来。
洛长鹤抱着怀中的人,西斜日光照亮他半张侧脸,看不清神情,只听得声音低而冷,语调也急促:
“去请药王谷谷主。”
“立刻。”
*
大法华寺内一片风雨飘摇。
佛子苏醒本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塔中却又倒了一位。
关于倒了的这一位到底是谁呢,没人敢说个清楚,只是所有的艳情传闻、迷蒙秘辛,都暗暗描摹着她的影。
药王谷的谷主一日要进出塔门七次,一大把年纪眉头拧得要夹死苍蝇,各类珍奇稀世的药材灵宝流水一般的往来送,两边耳房里熬药炼丹的药童进进出出人挤着人,然而塔内却没有一点动静。
洛长鹤最开始,并没有守在塔中。
他在收拾魔族。
兴许是因为相凝霜误打误撞归还了那枚尾羽,使得他多年的暗伤疗愈灵力复苏,又兴许他根本就是动怒了,总而言之,手段很吓人。
先遭殃的是绕过扶山,驻扎在朱水河畔的那三支魔部。
洛长鹤雷霆手段,从后斩了朱水退路,西通扶山以奇阵相围绝了援助,再示意药王谷开护山大阵,启上古毒兽,逼得三支魔部无路可逃,翁中之鳖一般覆于朱水。
其次是南域的兽骑九部。
经由洛长鹤指点,长留衔月两门合纵并横,集百年宗门之力与兽骑战于南域洛水,使得青山颓唐、碧水如浑,逼得兽骑后撤数百里,再不敢过洛水一线。
最后是东境的金殿十二部。
洛长鹤亲自出了手。
他拔刀,一共只出了三式。
亲眼见到这三式的人没有能活下来讲述的,连各个宗门的门主大能也不敢趋近,只敢远远隔着重山千里相望,却只有一片云雾迢迢。
而身旁,早春梨花枯萎,惨淡落下。
草木肃杀,风止蝉灭,天地寂静。
金殿十二部几乎俱灭。
若不是魔尊出到最后出了手相抗,这个几乎也要划去不提。
穿鞋的怕光脚的,而光脚的怕不要命的,洛长鹤虽然素来出手凌厉冷沉,却也到底带着些正道佛家的悲悯做派,未曾狠到过这样的程度。
简直就是疯了。
眼看着是杀红了眼,不得不暂避锋芒,魔域于是遥遥传了令出来,命魔军撤回北漠,寻机议和。
然而各门主都知道这完全就是鬼话,都打到这程度了怎么议和,就算正道想议,魔族也不可能诚心。
但再怎么说,大多数普通修士还是希望和谈的。
正道与魔道也不是没有共处过,各划好界限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何必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呢,如今正道元气大伤,败了不说,胜也是惨胜。
这其实是个明晃晃的阳谋。
温逾白远居魔宫,放出个愿意议和的消息,洛长鹤若是不应,众人势必有所不满,但若是应了,就得遵循魔族的要求慢慢扯皮,白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空档。
应与不应,都是错。
魔尊果然心思如海,心计无双。
没人敢点这个头,于是这烫手山芋一层一层丢上去,又被恭恭敬敬送到了洛长鹤面前。
然而洛长鹤没心思理会。
他淡淡掠过一眼,声音很轻,如同禅室前悠悠落下的山玉兰。
“…那便议吧。”
再一眼,明光雪色一亮,人已经进了明塔。
相凝霜还在昏迷。
或者说沉睡,无知无觉又安静,连日的昏睡使得她容色苍白了许多,虚弱而伶仃,然而依旧是美丽的,淡淡天光透过窗映上深蓝暗红的壁画,疏疏漏下光影照着她半张侧脸,仿佛昏昏夜里被乌云遮挡的上弦月,迷迷蒙蒙。
除开最初不得不出山的那几日,洛长鹤一直守在她身边。
她偶尔会浑身发冷,指尖都打着颤,过后却又出一身虚汗,他便运气调整了自己身上的温度,用身体暖她,一面源源不断输送真气,一面又取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拭汗。
偶尔她又会起了高热,唇瓣都被烧得苍白裂皮,吃什么丹药都降不下去热度,他便又把自己变成块冰块的温度,虚虚拢着她,用蜜水润她的唇舌。
有时候一个时辰便要这么反复折腾好几回,整日整日不能离人,他也似乎一点都不会觉得倦怠,长长久久的坐在她榻边,偶尔轻轻吻她一下。
吻她苍白的唇,紧闭的眼,仿佛云一般随时会被吹散。
药王谷的谷主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医经,用尽了能用的丹药,头发险些都要愁白了,却还是没能寻着让相凝霜醒过来的法子。
其实,若不是不敢,他很想说这姑娘估摸是醒不过来了。
这就好比盖房子,得凿了地基一层一层建起来,可这一下连地基都抽走了,房子自然会呼啦一下全塌了。
但作为一个医者,他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偏颇。
这姑娘是花木化灵,得了大造化大机缘,受过神子血肉浇灌,并非寻常的□□凡胎修道结灵,因此不太能以常理度之。
…也还是有希望。
犹豫来犹豫去,他只好又催药童去炼丹,在细雨蒙蒙里对着洛长鹤艰难开口:“…不急,要等些机缘。”
总归命是能吊住的。
其他的,就只能看机缘了。
洛长鹤甚至没有心思去和他分辨。
清冷淡白月色中,他的面容比月色还要透明,像打磨过的玉,单薄而冷。
他散了守在塔中的众人,合好门窗,点起烛火,香炉中也换了相凝霜喜欢的沉水香,靠在了她榻边。
挽袖净手,他低着眼,仔细拧了帕子,细细替她擦拭换衣。
阿霜喜洁,又爱艳丽衣裙,这般病恹恹躺在榻上,一件衣裳穿了数十日,她肯定会不开心。
帕子的材质是最细致光滑的素花罗,他温柔抚过她光洁的额,形状优美的眉,以及淡色柔软的唇,信徒一般描摹她的香气、轮廓、温暖与凉。
再更衣,选的是阿霜最喜欢的那一条烟红雪绡的长裙,她脖颈一段洁白,顺着衣领往下的光影交界处,是净如初雪的肌肤,他用干干净净的指尖帮她换好衣裙,只是怜惜,只是爱慕,把一颗心扑通扑通献给无知无觉的她。
明月半藏,隐在乌云后,他低下身,悄悄吻一下她苍白的唇,又淡淡一笑,闭眼从识海中取出金丹,分了一半哺给她。
洛长鹤随即化为原型,放了长长的、华丽的尾巴,乖乖蜷在榻上,将人仔仔细细围在自己怀中,轻轻闭上了眼。
立同生契,分本命丹,问三十三重天能否斩一半寿数,分给我怀中的花儿。
变回了原身,他也只余本能,将脑袋轻轻搁在她肩窝,贪心地嗅她清艳馥郁的香气,迷迷蒙蒙中仿佛是连绵雪山,她宛转开放于冰湖之畔,而他踏雪而来寻香而去,霎那间天水尽头。
他也慢慢睡过去。
……
……
睁开眼时,相凝霜愣了好一阵。
她总觉得有人趁她睡着时暴打了她一顿。
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是酸软的,每一节骨骼都是痛的,她勉强动弹一下,就能听到自己身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不是有人,是很多人。
她在心里默默更正了一下,这至少是一百个大汉袭击过她的效果。
心里乱跑马一样的胡思乱想着,她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只觉得体内的浊气终于被排出去后,她才打算撑着胳膊坐起来。
…坐不起来?
她偏了偏头,微微一愣。
小孔雀。
是孔雀模样的小孔雀。
她竟然一瞬间没敢动弹。
这就好像是一觉睡醒,你发现你家的猫咪正乖乖钻在你被窝里睡觉一样,那肯定是不能动啊,胳膊压麻了也不能动。
她连呼吸都差点屏住了,目光灼灼的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他的漂亮羽毛。
然而她刚一动,洛长鹤便立刻醒了。
不仅醒了,他还第一时间变回了原身,有些匆忙的去试她的额头,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真的醒了。
这样的人,此时此刻竟然怔在原地,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阿霜。”
他轻轻笑起来,声音好温柔:“…外边雨停了。”
相凝霜本来想笑,然而不知为何喉头却一酸。
可如果真哭出来也太逊了,她于是埋进他怀里,哼哼唧唧了几声。
洛长鹤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另一只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后颈。
头顶上传来的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得不可思议:“阿霜,我可以亲你吗?”
相凝霜嘟嘟囔囔:“这还问什么…你想亲哪里?”
“…哪里都想。”
他的吻落了下来。
温柔的、强势的,指节修长的手扣住她的手腕,牢牢将她所在原地没法逃,他一贯很信守诺言,真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都吻透了。
……
相凝霜软绵绵、水汪汪、气喘吁吁地被他抱在怀里。
她现下一点也不苍白了,整个人都红扑扑水润润的,唇也是,脸颊也是,连眼睛也红着。
而洛长鹤还是那副样子,温温柔柔的按着她的小腿。
相凝霜本来想发点脾气,然而一抬头对上他那张脸,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整个人还开始飘飘然,膨胀起来。
……这男人也太好看了。
她真牛。
这一辈子是看不腻的,她上一世真有先见,这么着,再续五百年。
相凝霜就这么懒洋洋缩在大美人怀里,已经忽略了自己方才哭得惨兮兮的模样,整个人完全一副春风得意的架势,一面享受小孔雀事后殷勤温柔的服侍,一面懒懒散散寻了由头说话。
她不想先说那些沉重的,眼睛一扫,随便捡了个话头开场。
“…那怎么堆了那么多药,都是哪来的?”
洛长鹤正吻着她的鬓边,闻言轻轻一笑,眼眸一抬一掠,霎那风流难言。
相凝霜又被这一下的美色差点给整迷糊了,就听见洛长鹤淡淡开口:“…都是阿霜的爱慕者送来的。”
相凝霜顿了顿。
她差点脱口而出哪个爱慕者,幸好憋住了。
然而洛长鹤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又微微一笑,态度十分之好地为她介绍:“…有扶山的,有东境几个门派的…甚至还有魔域的。”
相凝霜又顿了顿。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再顿了,于是笑眯眯抬起头亲他,很真心的哄他:“…他们怎么样是他们的事,我们是我们。”
洛长鹤却一反常态的不好说话。
“…我们是怎样的?”
“阿霜,”他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支着肘看她,“…阿霜一未与我结契,二未许我什么诺言,哪日阿霜睡厌了我,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