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沸腾
换取自由需要什么代价？
对于奇美拉来说, 只需要牺牲掉力量，就能去掉一直束缚她的锁链。
但相对的，她分出去的力量, 也是唯一能威胁到她的武器。
这所多年前由帝国官方出资建造的福利院，占地面积并不算小，里面的房间多且复杂, 甚至还有一个宽阔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年头很久的大树, 上面挂着秋千，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幽幽乱晃，秋千的绳索上有一处明显断裂后被接上的痕迹, 他们白天应该在这里玩过。
姜雪拉起那些绳索, 发现断裂的部分是用一种植物藤系补上去的, 这应该是那些孩子少有的，能直接使用的幻想能力。
光是这些东西其实不会威胁到她，但姜雪总觉得就是这里了。
当年应该就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白夜实验室的人才会死灰复燃，才会后来的各种事件。
1号的身体充其量只是容器, 按照陆觉离开时的暗示, 以及刚才那一句奇怪的播报, 她身上缺失的力量应该都被分散在其他人身上了。
如果有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姜雪没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想, 只是想确认一下, 她想知道原因。
福利院安静得可怕, 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清晰无比, 姜雪找遍了所有房间, 都没有看见那些说要去休息的孩子。
连12号那家伙也不见了。
“小美姐姐, 怎么啦？”
小白突然出现在姜雪的身后, 他还穿着实验室里的衣服，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怀里抱着一只不知道谁的兔子玩偶，可爱得不行。
姜雪蹲下来问他：“其他人去哪里了？”
“都和我在一起哦。”
姜雪认真注视着他，语气放缓：“小白，他们去哪里了？”
小白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升起水雾，伸手想拉她的衣角：“你是要抛下我们吗？”
“不是抛下，我会带你们去联邦，给你们安排好所有的航线和落脚地，确认所有人都安全了再离开。”
姜雪耐心的一一解释：“联邦会接纳你们，虽然可能会被分开，但你们都能有机会去正常人的学校，能拥有新家庭，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和新的玩具。”
“所有你们曾经向往的人生，都可以实现。”
“我不要！”小白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他双手死死掐住手中的娃娃，“外面的人都和实验室的人一样，只会把我们当成怪物。”
“我们都是一样的怪人，我们不能分开，应该永远在一起。”
姜雪不知道他们白天活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先安抚他：“如果你想做普通人，我也可以帮你剥离身上的幻想种核。”
“失去种核，你会变成普通人类，不会再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能力，也不会再用受其他的心理折磨。”
“小白，这些未来你都可以选择。”
“我都不想选。”对面的人垂着头，声音又低又闷：“真好，小美姐姐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也不怕。”
不用害怕陌生的星球，陌生的环境和完全重来的人生。
她一开始的起步就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她是奇美拉，她是天生的王者。
“为什么要由我们来承担错误的代价？”
他敬仰羡慕的到底是人，还是力量，亦或是她的生活？
在实验室里待了这么多年，数字就是他们的名字。
小白第一次萌发给自己起名的想法，还是因为某天在图书室，第一次看见了S系列的实验体。
他们刚做完能力检测，正意气风发的赶往食堂，实验最近的资金很充裕，他们偶尔甚至可以单独点餐。
今天还可以吃到外面送进来的甜点。
最特殊的，是被簇拥着的那个人，他们叫她奇美拉。
她能轻易模仿任何人的能力，觉醒实验也从未出过差错。
白夜甚至以她为中心，开始设置接下来的一系列实验。
回收站里的那些被标为“废物”的人，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全部流进她的血管。
白夜内部甚至有一个说法，只要再找出多年前的那一句骨架，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造神者。
1号就是备选神明。
但是维度空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他们还没来得及造出完成品，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杀鸡取卵。
但奇美拉药剂失败了，整个白夜实验室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资金来源，甚至只能通过大逃杀这样的方式来最后愚弄一下他们这些试图逃出去的实验品。
在这一切发生前，小白只是不懂，为什么有很多人会害怕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女孩那一袋子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和别人叫她时的称呼。
“为什么你的名字不是数字呢？”
只比桌子高一点的小白凑过去，用手掌垫着下巴傻乎乎道。
“可能因为我比较厉害？”
奇美拉摸摸他的脑袋夸了一句真可爱，顺带分了他一点S级才有的小零食。
那块曲奇饼很好吃，小白一直记得那个味道，香、甜，像是融合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叫她小美姐姐，因为她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份零食送人。
但是巧克力，她只会留给那个叫29号的哥哥。
他们性格完全不同，但总是待在一起。
小白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拥有难以企及的力量，是不是就能睡更大的床，交更多的朋友，去更远的地方？
离开实验室前往外面的世界，他却更直观的体会到了力量的重要性。
藤蔓是他们的手，可以用来测试毒性，羽毛汇聚成他们的翅膀，可以随时飞上蓝天。
但也是这些让他们变得像怪物一样，不能跑到围墙的外面，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除非他们学会伪装。
明明已经从实验室逃出来了，但那面墙始终横亘在他们和普通人类中间。
“为什么只有我们想着越过那道墙，不能让他们过来吗？”
姜雪听见面前这个孩子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出生就在实验室里的他们并没有错，他们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普通人。
这些头回来到人间的人形杀器，都在努力收好自己的爪子，生怕会吓到别人。
但有时候，他们看上去反而更像毒蛇，连一层毛绒外衣都没有。
藤蔓植物、爬行动物、甚至连是虫族和暗黑幻想类生物的基因。
他们具备一切非人类物种的特征，确实很难与人类共同相处。
“小白，我们不能强迫别人改变。”
对面的孩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主动提起了另一件事。
“12号昨天带我们爬树的时候，说他想变成鸟。”
12号当时坐在树干上，像个孩子王一样高声宣布。
“反正都自由了，与其找一个寄养家庭，我更想变成动物。”
“小家伙，这么舍不得小美姐姐他们，干脆就撒撒娇，你这么可爱，她顶不住的。”
“想做鸟怎么了？我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真正飞翔的感觉，当年给我觉醒藤蔓系力量的时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比起大地，我更向往天空和云层。”
小白重复完昨天听到的那些话，用近乎释然的语气说道：“12号只是在逃避，那不是自由。”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乱，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共同发声。
“我要的自由，是所有人都一样，人类和异种不分彼此，这样我们就永远不用分开了。”
“这才是不分种族的自由。”
空气中逐渐散发出一股烂熟的水果，混合着海洋的咸腥，和被切割的青草味道。
姜雪后退一步，看到小白身上鼓起无数的气球般的小山包。
这些鼓泡接连炸裂，不断的有人影从里面钻出来。
每一张脸她都有印象，每一个都是成功逃脱实验室的孩子。
他们被污染了。
最后冒出的那张脸硕大无比，是那个叫3号的女孩子，她手中拽着一张被啃食了一半的小脸，是她哭泣的哥哥。
一个接着一个的灵魂被灌进小白的身体，因为足够弱小，所以他们把自己融合在了一起，穿进一张皮囊。
他们不甘于平凡，被恶魔低语着诱惑着结成一团，然后试图冲击神明的宝座。
白夜实验室的人一直以为他们通过实验，成功窃取到了神明种的力量，但实际上，是奇美拉主动选择用这种方式摆脱禁锢。
小白他们被三号蛊惑着，吃下了第一颗名为自由的种子，但实际上只有姜雪知道，完全体的神明种会被囚禁在维度空间里，成为基石。
寻找同类，互相吞噬，直到变回高高在上的神明，最终将空间的缺口补上，成为最高级的祭品。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姜雪嘴角扯起一抹无谓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这些异想天开的人类，还是在嘲讽自己，居然还要重复一遍过去的步骤。
“为什么总是要羡慕别人的生活呢？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很好了，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只要还有爱你的人，捡垃圾也能很开心的。”
已经变成一团不可名状混合体的小白，自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无数张脸就像幻想一样在他的身上不停闪烁，或哭或笑，不停叫喊。
“如果我们像你一样就好了……”
“好痛啊，好痛啊。”
“妈妈，妈妈。”
作为母体的“小白”抬起头，手中的布娃娃已经快要被扯到脱线，但即使摇摇欲坠，也被死死的抓着，就像他抓住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外面的世界，没有光脑里面漂亮。”
小白放下被自己卡住脖子的布娃娃，看着姜雪的眼神有怀念也有绝然。
“我们要创造的世界，是一个你也会喜欢的世界，我们保证。”
无数呓语聚合，变成了声势浩大的狂风。
“所以小美姐姐，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浓稠的黑雾缓缓凝聚其中，顺着飓风，化作即将倾倒的天空，朝着姜雪压下来。
姜雪叹了口气：“陆觉还在外面等我。”
刺目的光从她的手中亮起，如同混沌升起的第一束光，刺破黑暗。
水珠落入油锅，整片空间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结束这个副本，让小两口好好掏心（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