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昭云(六)(1 / 1)

有灵 烟波人长安 253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8章 昭云(六)

  “确定是找我?”我夹口菜,漫不经心道,“我可不认识什么知县。”

  “是、是啊,”店家也慌了,“军爷,这二位客官是前些日子才从城外来的,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是不是认错了?”

  “废什么话!”将官怒道,“知县喊你去,你就老实跟着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得了吧,还不客气,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但我不想无端生事,何况我也好奇,想知道这帮人这是演的哪一出。

  “九枝,吃饱了吗?”我问九枝。

  九枝点点头。

  “那我们就跟这几位大人走一趟吧,”我站起身,伸个懒腰,“饭后遛遛腿,消消食也不错。”

  路过店家,我冲他笑笑。

  “掌柜的,无妨,”我说,“我没作奸犯科,你别紧张,连累不到你家客栈。”

  我拍拍他肩膀。“房钱我付到后日的,替我留着,后日我要是还没回来,屋子便随你处理。”

  众目睽睽下,我随着将官和兵士走出客栈,沿大路直往东走。

  “大人辛苦,”我刻意凑近那名将官,道,“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将官一愣。“什么累坏了?”

  “值守啊,”我说,“城内的军爷们近日来不是都夜夜巡查,大人昨夜刚彻夜劳累,这一大早又有重任,岂不是辛苦?”

  将官胡乱应了一声。

  “不过大人真乃神人,”我接着说,“看大人容光焕发,竟毫无疲累之相,实在是叫人佩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玩忽职守了呢。”

  将官又愣了。他张张嘴,说不出话。

  “哦,我懂了!”我一拍手,“瞧我,都糊涂了,城里军爷们是分三班岗的呀,看来大人昨夜分的是第一班岗,那多少该还是睡了些时辰的。”

  “你、你既都知道,还问什么?”将官立刻说,“还不快走?”

  我忍住笑,随他穿街越巷,但走着走着,我发觉不太对,县衙所处的方位,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这队兵士带我走的,却不是往县衙的路。

  虽然这一点,我也早料到了。

  “大人,我们不是去县衙的,对不对?”我平静地说。

  将官不置可否。“你只管跟着走便是。”

  “我是去哪儿都无所谓,”我说,“只是好奇,不去县衙,那要去哪里呢?尤其是,大人和这几位军爷,明明都不是这里的兵,冒充他人,又是为何呢?”

  将官站住。周围军士也停下了。

  “你……你如何知道?”他问。

  “很明显啊,”我说,“这么个小城,又不是紧要之地,多数兵士都是歪瓜裂枣,哪有你们这么健硕的?而且你们虽然都披着寻常兵士的甲胄,下面的衣物可都是好料子,这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

  我顿一顿,又道:“况且我方才说了个谎,我打听过了,城里近日来的值守,是一夜分作两班,大人身上好歹挂着个总旗的腰牌,若真是城内的守军,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将官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他们说姑娘非同一般,我还不信,如今是见识了,”他说,“不过姑娘还是得同我们走这一遭。”

  我没说话。“他们”是谁?

  又走了一阵,将官带我和九枝走到一栋气派的大宅外面。

  临近时,我已觉得不寻常,正是城里最忙的时分,周遭却看不见一个行人,宅子从外虽看不出什么,但隐约能感到,四处都戒备着不少人。

  我大概明白这是哪里了。

  将官送我到门口,早有两个看门的高大男子将大门推开一道通路。到这里,就只有我和九枝能进了。

  我背着手,悠然自在地走进宅子,门后有一人在等我。熟人。

  “常典簿。”我和他打招呼。

  常姓男子一言不发,点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常典簿今日可好?”我故意去看他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昨夜我身边这位小兄弟,把你抓疼了吧?”

  姓常的神色沉静,还是不吭声。

  “放火的是谁?”我收起脸上的假笑,肃然问他。

  他仍旧不答话,径直把我们带到内堂一间房屋门口,叩了叩门。

  “人来了。”他低声说。

  门开了。宅子气魄,内堂也修得富丽,门内是一栋宽敞的大屋,摆着不少精细物件,正对面坐着一个一身华服、举止不俗的男子,正在用茶。身边还站了两个人。

  门在我身后紧闭。我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眼前光景。

  “坐。”喝茶的那位指指一侧的一套桌椅。

  “谢殿下。”我随口说着,大咧咧打开椅子坐下。九枝一脸好奇,坐在我身边,东看看西看看。

  喝茶那位手一停。“你知道我是谁?”

  “大概能猜到,”我说,“选了城里最好的宅子落脚,四周全蹲伏着护卫,所居之处生人勿近,如今全城能有这待遇的,大概也就只有当朝大皇子了吧?”

  我看看他。“茶能给我喝一口么?渴了。”

  大皇子也抬起眼皮看看我。“给他们上茶。”他对身边的人挥挥手。

  他旁边一人瞪我一眼,转进屋后,不多时端出一壶茶两只茶杯,摆在我面前桌上。

  我也不跟他们客气,倒了两杯,一口气喝干。好茶。

  “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大皇子瞥着我,神情似笑非笑。

  “殿下要杀我,还需要给我下毒?”我反问。

  大皇子真的笑了。“有理。”

  “殿下找我来,可有什么事?”我又问。

  “倒也没什么事,”大皇子放下茶杯,“就是听手下人说,昨夜在你手上折了一阵,特地瞻仰一下,是何人有这样的能耐。”

  “那殿下可该失望了,我只是寻常人等,”我说,“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殿下。”

  “你说。”

  “城里接连有人失踪,都是你做的吧?”

  大皇子又挂上了那张捉摸不定的脸。“有何为证?”

  “有刀为证。”我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把短刀,拍在桌子上。

  大皇子不为所动。“一把刀,能说明什么?”

  “一把刀当然说明不了什么,”我说,“但殿下大概是忘了,本朝规矩,凡军器,必由兵部所属军器监统管,并刻上制造之处,而这把刀上,就刻着四个字——庆王府制。”

  这些东西,都是我那位私塾的老师,给我的那本《圣朝通轶》上写的,他叫我多读书,果真有用。

  大皇子面色一沉。“成泰?”

  他身旁一人立刻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我反应过来,这就是昨晚丢刀的那个,真惨啊,两天里跪了两回。

  “命你去做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把刀遗下了,”大皇子阴着脸说,“自己下去领二十丈。”

  那个叫成泰的站起身,腰都不敢直起来,就这么退了出去。

  “手下无能,姑娘见笑了。”大皇子待门合上,浅笑着对我说。

  “那殿下算是认了?”我问。

  “事实俱在,我不认也无法。”大皇子道。

  “那些人现在何处?”我再问,“生还是死?”

  “这个姑娘不必知道,他们自有该去的地方,”大皇子说,“不过你放心,本王不是滥杀之人,那些人,都还活着的。”

  “不是滥杀之人?”我冷笑,“昨夜被烧死的李家夫人,也不是滥杀?”

  大皇子猛然站了起来。一瞬间我以为他要下令把我拖出去斩了,正要喊九枝做个防备,一扭头,发现九枝居然坐着睡着了。

  ……你是有多困啊?

  好在大皇子静立片刻,神色一转,还是带上了笑。

  “姑娘身后是谁?”他问,“谁派你来的?”

  “乡野草民,谁会派我来?谁又瞧得上我?”我悠然道,“殿下不必紧张,我只是个游医,恰好路过此地,打抱不平罢了。”

  “游医?”大皇子哂笑,“倒也不用瞒我,哪个游医有平地里生风的能耐?”

  果然,我就怀疑他们是如何这么快便找到我,看来昨夜里我去救火的事,早有眼线给他上报了,我在城里行走多日,定有人是认得我的,稍加打听,问出我的住处,倒是不难。

  但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反正看他样子,大概也不知道玄师是什么,随他自己猜去吧。

  不过大皇子好像也不打算深究。“罢了,姑娘是何人,本王不介怀,”他说,“只是姑娘错会了本王,本王所做之事,并非刻意害人,而是为了江山社稷。”

  “至于姑娘说的那位李家夫人,实属无奈,”他又说,“她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传出去,有害无益。”

  我略一想。“殿下此番到此,看来不是为了治水患吧?”

  大皇子又笑。“区区水患,何需用到本王?”

  “嗯,治水患只是托辞,”我点点头,“那殿下此行,就是为了抓这些人来的?”

  大皇子沉吟不语。

  “那我倒是不懂了,”我说,“都说庙堂上以万民为怀,这些人也未见作乱,用这种手段把人掳走,是为什么?”

  大皇子紧盯着我,叹了口气。“姑娘可有发现,这次被抓的,都是城中大户?”

  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也不认识这些人啊。

  “再给姑娘个提醒,”大皇子接着说,“这些人,早年都曾在朝中为官。”

  ……然后呢?

  大皇子看我一头雾水,这才信了我之前的话。“姑娘果然是乡野之人……”他说,“本王便为你释说一下,你可曾听过,木兰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