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活人难道争不过死人?
车祸身亡?
褚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皱着眉往下一页翻。
坐在他对面的傅译生看到他的动作,伸出手,按住他即将翻开的纸张。
褚遇狐疑地抬头看向对方, 傅译生神色晦涩不明。
“算了。”就在褚遇以为傅译生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 对方倏地松开手。
傅译生瘫倒在椅背上,头向头仰,右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你看吧。”
对方的语气不甘中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很诡异。
褚遇这时已经没空去探究对方的心理活动, 他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翻开这一页,褚遇瞳孔震颤。
这上面记录了……他完全没想过的事情。
正如他猜想的那样,这张和傅译生相似的脸的使用者,果然和谢明月有不浅的关系。
沈松清,是谢明月青梅竹马的初恋。
光是褚遇自己, 就知道“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有多么了不得的分量。
资料中详细记载了谢明月和沈松清的故事。
不同于傅译生和谢明月的过往, 沈松清和她认识要更早。
早在老谢总还健在, 谢明月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
他们的相识说起来颇有几分惊险。
老谢总生意做的大, 即便他为人宽厚平和,仍然有几个看不顺眼的仇家。
在谢明月十二岁这年,对方为了胁迫谢总让步, 重金聘请了亡命之徒绑架谢明月。
在放学的路上, 歹徒趁接送的阿姨不备,将小小的谢明月戴上眼罩、堵住嘴巴、用绳子牢牢地绑住手脚扔进面包车的后备箱。
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是沈松清救了谢明月。
对方虽然年纪小, 脑子却灵光, 在发现谢明月被绑架以后暗自记下了车牌。
他跑去通知了心急如焚的老谢总, 并跟着警局过去指认歹徒。
小谢明月从暗无天日的废弃车库被找到时,沈松清正在现场。
她被松开眼罩,久违的光亮刺痛眼睛,平日没说过话的男同学站在她面前,温声地宽慰她:“你不要怕,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褚遇看到过往的资料,目光幽深。
他一面暗自庆幸那时候有人将谢明月早早救出来,一方面心沉下去。
即便没有看到现场,褚遇也能猜到沈松清如何天神下凡一样出现。
后面的内容果然不出褚遇所料。
在那样鲜明的出场以后,沈松清强势闯进了谢明月的生命里。
沈松清的父亲是谢氏的员工,母亲是中学的老师。
两人感情和睦,将沈松清教导的很好。
从傅译生收集到的资料里,不仅老师很满意这个一点就通的好学生,同学也对沈松清赞不绝口。
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在沈松清救了谢明月以后,老谢总做主,将两个孩子调在了一个班。
他的用意也无非是希望,沈松清能去帮帮还沉浸在被绑阴影中的谢明月。
沈松清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在长久的相互扶持中,他们是彼此的同学、老师、朋友、知己。
两个少年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走过青涩的中学时代后,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即便家境有些差距,老谢总对此也乐见其成。
沈松清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青年,很轻易地博得了恋人父母的欢心。
到这里是天胡开局。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所有老师长辈的期待中喜结连理,共同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直到——沈松清死亡。
美梦被打破了。
年仅二十岁的沈松清,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
一切戛然而止,正如这个年轻人的生命一样。
褚遇几乎不敢再翻看下去,他心里有强烈的不好预感。
褚遇倏地抬头,正好对上傅译生复杂的视线。
傅译生避开对方,看向其他地方:“就像你想的那样。”
他不肯让对方研究他的脸,从昨天的茫然中脱离,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恼怒。
谢明月怎么敢!
褚遇心沉到谷底,继续往下翻看。
文字到这里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一些看着就年代久远的照片彩印。
褚遇一张张仔细地看过去,这些照片多数都是沈松清和谢明月的合照。
有的是两人一同领年纪奖项,有的是班级合照两人坐在一起,这些大约是学校留存的毕业生照片。
还有的就私人很多,估计是傅译生的人从她们大学时期朋友那儿找过来的。
打闹、吃饭、参加集体活动,不同的场景地点,相同的亲密。
在这些照片里,褚遇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谢明月。
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不是对待傅译生冷漠忽略的样子。
谢明月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俏皮可爱。沈松清就站在她身边,温和地注视着她,就像长久以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沈松清把大小姐照顾的很好,褚遇用手摩挲着照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明月。
傅译生给的资料再往后,就是从同学老师那儿打听来的旧事,桩桩件件详细地被叙述出来。
经过旁观者记忆的模糊和美化,带着光圈落到纸上。
褚遇略看了一眼事件,又把资料翻回照片那儿。
沈松清的脖子上有块疤痕,比褚遇要明显很多。
照片也能清晰地看出来,那是一个v字的疤痕。
按照文件上的记录,那是沈松清急着去通知老谢总时跑太快,摔了一跤,留下的疤痕。
是沈松清和谢明月的开始,是沈松清救下未来爱人的勋章。
褚遇像被刺痛一般。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猛地将资料合上,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点的咖啡被掀翻,深棕色的咖啡液流了一桌子,把他的衣服也染上棕色。
褚遇无暇去管。
傅译生昨天也缓了很久,见状也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傅译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递给褚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褚遇没接。
傅译生示意服务员过来擦拭一下桌子,“不比你早多少,昨天看台刚知道。”
想到这里,傅译生忍不住冷笑:“谢明月,她是真敢!”
他之前还以为谢明月是……是放不下他,所以才回来拿那张照片。
结果是因为……
傅译生牙恨得直痒痒。
不过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必说出来让褚遇看笑话了。
“她可真是。”傅译生牙又痒痒,恨恨地咽下喉咙口的话,“人这是在集邮呢。”
“她在找每一个和沈松清像的人。”傅译生咬牙切齿。
“找到我是因为这张脸,找你是因为这块疤。”
看到褚遇已经了解了情况,傅译生也没绕弯子,直接挑明:“你打算怎么办?”
褚遇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手上的资料,没有正面回答。
褚遇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空白,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
傅译生看不出对方的想法。
“你呢。”他把话题抛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他妈把一切都捅破了!
去找谢明月,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看她到底什么反应。
打破她温和平静的假象,把沈松清的死一点一点掰扯碎了讲给她听。
让谢明月也痛,像他昨天那样痛。
傅译生还没开口,突然醒悟过来。
傅译生不敢置信:“褚遇!”
“你不打算找谢明月算账?”傅译生蹙眉,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你……”
“你他妈当狗当上瘾了?”傅译生匪夷所思。
傅译生这话实在难听,但褚遇神色不动,仿佛对方讽刺的不是他。
“当狗也是要门槛的。”褚遇抬眼,“傅总现在想要当狗,不也没有机会吗?”
傅译生被这话激怒,但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
平心而论,傅译生肯把这件事告诉褚遇,难道就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同病相怜吗?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傅译生到底不甘心这样收场,半晌,他恨恨地威胁:
“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件事告诉谢明月?”傅译生问:“如果我说了,你觉得她还肯不肯接近你?”
凭着一个相似疤痕靠近的,替代品。
现在竟然还私底下调查沈松清的事情,谢明月知道了会怎么想?
如果傅译生把褚遇知道了的事情捅破,谢明月会又一次陷入正主沈松清的回忆里。
只要他多讲一些查到的事,在谢明月心上狠狠碾几下。
她恐怕要将褚遇一并恨上。
褚遇眼皮子抬都没抬,他微微抬手,示意傅译生:“你大可以去。”
“但是傅总。”褚遇好心提醒:“这件事到底是谁查出来的,谢明月最后会更恨你还是更恨我,你应该不会不清楚。”
相比于傅译生的狼狈,褚遇甚至有闲情逸致喝了口咖啡。
服务员刚擦拭完痕迹,又给上了杯一样的过来。
褚遇一下挑破傅译生伪装的不在意:“傅总,你真不在意谢明月对你的态度,今天也不会来找我。”
傅译生大可以直接去挑破这件事。
傅译生现在找他,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褚遇这个活人,比死了的沈松清危力要大而已。
褚遇心知肚明对方不肯承认,但他早已看透。
嫉妒真有魔力,逼得傅译生这种天之骄子,在发现自己是替身的瞬间也会下意识害怕,怕戳穿反而便宜褚遇得到一切。
这种微妙的考量和心思,傅译生本人可能都没察觉,他只是下意识这样做而已。
被说中心事,傅译生更恼怒。
傅译生突然冷哼:“看来褚少是打定主意,要继续做这个替代品了?”
他讥讽:“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褚遇不为所动:“傅总这样的人,不也在这个位置上当了三年吗?”
“我不过是做了一样的事情而已。”他甚至有余力回敬。
“你!”
提到这三年,傅译生忍不住有些破防。
他本以为这三年谢明月对他情真意切,却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他这张脸。
想到无数个时刻里,谢明月的目光爱怜地抚过他的脸,像看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
已经这么明显,他竟然还没发现不对劲!
“你不过是只有一个疤痕相似而已。”傅译生蹙眉讥讽。
褚遇淡定回复:“上次和阿月聊天的时候,有问过她为什么喜欢傅总。”
褚遇颇为礼貌地扎刀子:“阿月当时说,是因为傅总这张脸长得好。”
“当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明白。”褚遇一副回忆的样子:“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你他妈的!”
傅译生皱着眉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引起了咖啡馆其他人的注意。
“褚遇。”傅译生平复了一下心绪。
福灵心至一般,傅译生冷静下来。
“我这张脸当然好。”他道:“至少比你像沈松清。”
傅译生没忍住刺对方:“你猜猜看,如果我用这张脸去再次接近谢明月,她会选我,还是你这个拙劣的赝品?”
“都是假货,分什么三六九等呢,傅总?”褚遇站起身。
“我要回去给阿月熬汤了。”褚遇拿起桌上的文件,礼貌地和傅译生告别:“先走一步。”
他走出一段,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傅译生:“提醒一下,傅总最好把这件事藏藏好,不要让阿月知道了。”
褚遇笑了笑:“不然褚总恐怕也没有机会,用这张脸赢过我。”
当然,他相信傅译生放不下自己的身段。
褚遇回头大步离开。
傅译生注定和他是不一样的人。
傅译生要面子要自尊,向别人索取爱的手段要好看。
他这种人即便去挽回谢明月,也仍旧高高在上。何况他根本不可能不介意自己是替身。
现在放狠话,不过是因为傅译生面前,还有褚遇这个更大的靶子拦在路中央而已。
但褚遇不一样,早在更早的时候,褚遇就清晰地意识到:想要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只有不择手段。
褚遇很快离开,傅译生一个人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
咖啡馆的服务生目睹一切,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争执,半晌才敢过来怯声:“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傅译生如灵魂出窍一般结了账,走出咖啡馆门口到底没忍住,用力地捶了一拳墙壁。
咖啡馆外的前面参差不平,到处是凸出的坚硬颗粒。
傅译生气急,用力之下已经是一手鲜血。
想到褚遇刚刚的话,傅译生蹙眉。
被沈松清存在激怒的傅译生,逐渐恢复了理智。
傅译生双目清明:他不信活人争不过死人。
沈松清大概是很好的,但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
活着的无非一个褚遇,还是个没他像正主的东西。
他难道争不过褚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