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忠心和虔诚。你走吧。不嫌这堆破铜烂铁碍事,尽可以带上它们,包括三重冠,它在城破之际对我就已经是废物。不过,作为这三年卖力干活的回报,我建议你也拿上这东西。”

  他垂下手,一个施舍的姿势,铳口仍朝着对方。“去向我的敌人求饶吧,尽管求饶比逃命还要低贱!当你的哀乞被回绝,请妥善利用我赐给你的机会,仅仅一次:射杀来取你性命的人,或者自己张开嘴,把铳管塞进去,扣动扳机!”

  脚跟还提不起劲,但总主教大致可以确认自己暂且活下来了。他颤巍巍挪步,迈下最后一级楼梯时倏然打滑,膝盖磕在地面,怀里至少倾洒一半。他跪着蹭过去,像以前亲吻教皇手上玺戒那样亲吻那杆铁铳,张嘴咬住它,两只手一阵划拉随便捡了些,挣扎起来拔腿就跑。与教皇擦肩时,余光扫过后者毫无防护的头部,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跃入脑海……然后立即被门口按剑怒视的宗座侍卫掐灭。

  总主教不停地跑。身后响起教皇的大笑声,他方才警醒,庆幸自己通过了魔鬼的考验。永昼宫外没有路,湖水漫过桥身,他朝汪洋里奔去,水花扑腾,也不知是掉下的零碎细软还是自己脚步。薄暮四合,前方不见鸽群,唯有归鸦乱飞。

  琴弦一勾,断了,乐章却依然故我,无非是用食指中指撑着断弦,落在上面的音符避重就轻。对于一双只能听见寂静的耳朵,这微小的改易和空中尘埃轨迹的变幻几无区别。

  “诺芝。”

  教皇登上镜厅上方的露台,“你还在这儿。”

  他走到聋诗人旁边,驻足静立,像拖着一身疲惫的归乡者在家门前与自己的老狗重逢。

  “最后是你陪伴我这一程……也好。人都说你是佞臣,写诗阿谀谄媚,讨取我欢心,鲜少有人知道你刺聋双耳的缘由。没想到这一刻,你竟会为我歌唱。当我的追随者各自离去,只有最弱小的你留下来,唱我不曾奢望过的歌。”

  “在您心中,利剑的价值胜过诗歌百倍。”

  教皇没有否认。“跟我来,”他说,“去看看永远不会舍弃我们的那些战友。”

  他们走进一处门锁老旧的陈列室。教皇亲手点上火烛。这房间独属于他个人,历代诸圣都无权插足,里面的藏品不过一种:剑。

  “这柄剑在我加冕当日充作仪式道具,此后再未见血。虽然定期保养,锋芒如新,渴求杀戮,但恐怕不会太持久。”护手呈十字,饰以辉金和七彩珐琅,宽度是普通权剑的两倍,劈砍的杀伤力更大。

  “这一柄是我为对抗旧圣廷而与奥伯良三世结盟时,他赠给我的礼物。”帝国风格的阔叶剑,双脊,流线型边刃,雪杉木剑鞘刻着皇帝誓词。

  “我在茹丹漫游时,由吉欣城的工匠打造的佩剑。”通体乌黯,刃开白光,正是茹丹人偏爱的式样。剑身细长厚重,尤其适合突刺。

  “我被普拉锡尼封为武圣徒时赐予的剑。稍早几年,我升任圣裁军统帅时所使用的剑。以及更早的,我加入圣裁军时得到的剑。”……

  教皇转向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把。

  “这是我战斗生涯中的第一件武器,”他说,“我担任神裁武士那五年间,令四十名罪人伏诛的剑。”

  在同伴的光辉面前,它太简陋了,正如那段被远远丢在脑后蒙尘落灰的年代。剑柄的松木若还有生命,内部早已轮圈密布。剑的造型平凡无奇,连质地都只是夹芯钢,而非纯钢,身上更是磨痕累累;它唯一的装饰,是这些伤痕里血垢沉积,蔓延开来,仿佛火焰的脉络。

  教皇扯下外披的祭袍。此刻他除了甲胄,一身别无他物。“来吧,诺芝,与我共同作战吧。你自称年迈体颓,但至少还有为我递送武器的力量。”他拿起最开始的仪式剑,“敌人就要到了,宗座侍卫在下面撑不了多久。我战斗时你待在阁楼上,一旦我的剑卷口折断,就立即掷一把新的给我。来吧!我已抛弃三重冠,不再是诫日圣廷的教皇,现在乃是以武圣徒曼特裘的身份而战!不管诗歌多么飘渺虚幻,请你用它为我谱写荣耀,请你为我唱响你失聪前写下的六韵诗,为我的敌人唱响挽歌!”

  ……尤利塞斯,你不过想证明给我看罢了。你真的明白这句话吗?你真的相信它吗?或者你已经说服自己被它所感动?

  “‘我所做的一切,’”轻声地,他顺着督军的遗言说下去,“‘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Ⅴ 于无声处(3)

  身体在云石地面倒拖而行,抬眼便是血迹。

  不是自己的,海因里希确认。自己的血管早已烧干,能流出的也只有脓液。

  血迹源于死者。七零八落地倒卧在永昼宫各处,底下两层宗座侍卫与叛军各半,慢慢向高层去,露台、走廊和过道转角的尸首就全是叛军。待进入一间空旷大厅,尸首的数量达到顶峰,纵然室内阴暗,仍依稀瞧见头颅、断肢、肝肠遍地,看来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恶战。

  拖着海因里希的人把他往厅中一台座椅下面一摔,揪起他头发,火炬对准他眼睛来回晃。“嘿,您早早地就醒啦……大人。”那张脸笑得明晦参半,“这下可更有趣了。”

  再怎么模仿,摩根索也学不会他想象中城府深沉的阴谋家该有的样子。海因里希懒得评价他的表演。这家伙的腿骨在那次谋刺事件中被箭射穿,从此瘸了,或许念着他“护驾有功”,教皇并未处决这个傀儡侍卫长,而是扔到牢里当一名最低级的狱卒,正好方便他将所有怨气全发泄到海因里希身上。平日里百般折磨自不消说,就算叛军入了城,他也不忘带旧上司一道出逃,以免后者占了便宜,轻易解脱。两个人的地狱,海因里希想。自己最后竟落在这个既疯又傻的废物手上,教皇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果然高明。

  “眼熟吗?这儿可是你工作了两年多又交接给我的地方……宗座厅呢。”

  背靠着御座的椅子脚,海因里希深深吸进一口气。摩根索走开,去扶起厅侧歪倒的立式长烛台,点亮没烧完的蜡烛头,眼睛却片刻不离。他以前没这么蠢的。一个检验囚徒反抗能力的伎俩为何如此笨拙?下半身不能动,双手也被麻绳反绑,索性放弃挣扎。摩根索一直怀疑海因里希的瘫痪是假装,用沸油泼他下肢,看他全无反应,这才踏实;对他是否真的病重到手无缚鸡之力,却压根没信过。

  “啊……还有件东西,是不是也很眼熟?”

  那支冰凉的东西顶在海因里希颔下,逼他抬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