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武圣徒时就作为影子跟随他左右的剑术大师。”这是资料中唯一清晰完备的条目,“他的机关设计丝毫不输在利刃上的造诣。”
“他改造了诸寂殿,把它变成一座绝密的水下堡垒。新圣廷的城防工事也有部分出自他手笔。”
帕林忽然失笑。“我想知道,主事长大人面对哥珊这么一个……极具艺术性的……城建结构,会是怎样的心情?”
的确。云缇亚同样想知道。
他跟随帕林的目光扫视地图上像个橘子似地被剖开的哥珊。有据可考的第一位教皇建立起了这座背靠山崖、面临大海的城市。内城地势很高,外城墙一环一环向低处扩展,直抵海平面,位于内城中央的永昼宫与最底层的外城落差高达一千五百呎。精心构筑的哥珊就这样矗立着,通过比内城更高的北门水库,承接碧玺河来自上方的洗礼;运河与开在城墙上的水闸使得神赐的福泽漫溢而下,整座城浑然化为一眼圣洁明净的喷泉。这就是哥珊——历代居住于此的信徒称颂——坚-挺的巨人,飞翔的雄狮,蒙受天光恩宠的冠冕,诸圣之城,不朽之城。
但将信仰具现的代价是昂贵的。
任何一个拥有最基本常识的战略者或建筑师都能看出来,这座富含象征意义的精美祭坛,身为城市,它是多么可笑。
“教皇们也清楚,”云缇亚说,“哥珊的致命弱点在于高处的河流及水库。”这个事实是由一次次血的教训巩固的,据记载,哥珊彻底落成后第六年,异端和叛教者就凿毁了水库上方的山崖,巨岩在内城正中砸出了一个深坑,后来扩挖成了永昼宫脚下的大湖。此后在碧玺河投毒、拦截水源、占据山头炮击城墙<注>等手段层出不穷,驻城军开始对此采取最高级别的警戒,沿袭至今。哥珊的防御系统逐渐完善,内城有人工湖蓄水,可以应对河道被截断的危机;通达的运河则有助于泄洪。然而无论谁入主圣廷,都没考虑过一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改建城市。
信众是统治的基石。他们需要一座永远被洗礼的圣城。
“除了这点,哥珊可以说无懈可击。”云缇亚指着地形图,“三面环海,只有一条狭窄的陆路,集中军队强攻会让守城弩炮发挥最大的杀伤力。宗座直属的第一军通常不轻易出击,他们在哥珊后方和两翼的山壁上建造了密集的哨营和箭塔,一来防止挖山道偷袭,二来协同城防作战。即使在这万箭齐发之下你能砸破最外层的大门,城内还有一环比一环高的护墙,守军永远占据有利地形。走海路更不可靠,哥珊附近小岛群布,等于是天然的封锁带。在陆地上离得稍近都会遭到岛上防卫塔的联动攻击。”
“第六军没有称得上战舰的船。”
“整个圣裁军只有第一军配备战舰。这些人誓死效忠于宗座。”
帕林思索了片刻。“当年那个名叫曼特裘的武圣徒是怎么做的呢?”
“他亲自领兵攻打防守最严密的碧玺河下游,拖了两个月,牺牲惨重,最后把大半守军的火力都引了上去,再由贝鲁恒的精锐重步兵撞开城门。”云缇亚听见自己笑了一声,“但这种伎俩绝不能奏效第二次。”
帕林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踟蹰。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当阻碍一桩桩再次堆积到面前,难免压得他眉头凝重;但恢复轻松的表情也就是一瞬间。“修谟告诉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没打开那个护身符的暗格吗?”
“他嘱咐我必须让你亲自拆开,”帕林苦笑,茹丹人凭直觉认定这回是真话,“我确实很好奇,不过还承担不起得罪他的后果。”
云缇亚取出那张被他撕成两半、又重新拼粘好的纸。是另一幅地图,画着某座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型建筑内部,标注简略到近乎于无。绘图的人默认他能够在展开的同时明了一切。修谟是对的。
“这是诸寂殿底层。”
他永远也猜不到那个常年用兜帽遮蔽面孔、沉默如乌云、声如雷霆的僧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的资料。连身为主事的他,也不知道诸寂殿除了大厅和各处暗堂,还有“底层”的存在。也许这很正常,就像他对修谟其人的了解不会比后者的脸更多。他不需要怀疑修谟的动机和能力。那个人似乎只是贝鲁恒意志的执行者,他的行为,只是贝鲁恒的灵魂仍然停留在世间的证据。
“直到看见这幅图,我才真正明白贝鲁恒最后对我说的话。”
所有在幻觉、梦境和臆想中一再出现的情景重新清晰起来。关于深水,水中下沉的自己,和深水之下被遗弃的石堡——长满水藻的巨兽的尸骸静静盘踞在梦里等待着他。现在他懂了。它们其实一直埋藏于自己的记忆内部,为断续的思想所触及。
“根本没有什么第三位圣徒。他提示我,哥珊的北门因其命名,意思是这事和北门水库相关。碧玺河通过水库汇入内城湖,它统御众多运河,如同心脏统御血管;他说的那东西‘仿佛火种安睡水底’,必然就是指诸寂殿某处。我须找到它,开启或者说唤醒它,然后它将‘唤起岩浆,掀动海啸’。然后这座城将得到毁灭与拯救。”
云缇亚的指尖落在图纸中心,一枚小小的火焰标识上。
“如果我理解的没错,这里隐藏着一处大型机关,”他语气像把钢刀,“而它是整个哥珊的命脉。”
帕林静静坐着。窗口涌进来的光线不知不觉折转了角度,他原本在暗处的脸明亮得能把人灼伤。
他听完了云缇亚的每一个字,所伴随的仅有雕塑般的缄默。
时间从这缄默之中湍急流逝。
“……我终于知道,他当年并不直接告诉我真相,而是使用隐语的原因。他希望我等待时机。慢慢地,等我想清楚,时候也就成熟了,此前一切行动都是无益之举。他永远用心良苦,可惜遇到了一个太愚笨的人。”
云缇亚最后笑笑。这笑容并不意味着什么,无论是遗憾,或是欣慰。
“我记得他的遗言。他说……活下去。”
那句话是无声的。它像一根刺扎穿他心脏,却没有留下伤痕。两年后,他所有的努力砰然瓦解,唯一能献祭的是自己的生命,那根刺又重新生长了出来。当身体坠落的一瞬间,有人用与额印同色的血一般的双眼悲哀地注视他。
活下去,云缇亚!活下去!
“你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帕林说,“我也是。”
他给茹丹人倒了杯水,恰好外面敲门。云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