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达姬雅娜,她恢复得很快,五天前在混乱中被踩伤的左臂已经拆了绷带,不过还是没办法双手奏琴。劳伦霞除了照料她身体,还得承担别的重任。

  叮咚两声,如同泉珠坠上琴弦,溅起清澈的滑音。

  “是这个起调吗?”女孩捻着弦问。达姬雅娜点点头,提笔记下一个音节。照着写好的曲谱,冰泉流溢,时缓时急,慢慢浸润到诗句中,不久便成了双唇间的吐词吟唱。刚插好的鲜花在床头摇落芬香,并将它们摩挲上两个少女的鬓角。晨光愈来愈盛,变换着角度从窗口转入,一只黄腰柳莺飞上窗台,它的身后,医院收养的孤儿正边笑边在墓园旁彼此追逐。生命与死亡,两两对望,距离近得好像一瞬间的屏息,只消呼一口气就能逾越。

  在过去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劳伦霞都跟随达姬雅娜行走在这些诗歌与乐曲之中,并尝试着将它们二者融合为一。对于在肃穆的教会医院里读过整个童年和大半个少年的女孩来说,这是一件能让人忘却自身存在的事。她用歌喉代替达姬雅娜言语,用女诗人赠送给她的长笛与诗琴叠奏,有的天籁一气呵成,有的则要辗转百回,直至灵感突发,才能雕琢出浑然如神赐的乐音。达姬雅娜把那本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的诗编称作《遥夜集》,为它谱曲仿佛已成为她生命的唯一意义。在劳伦霞看来,这个茹丹女子就是水,诗歌像早晨洒进溪流的光线,融化在她的每一滴当中;而对自己,却是恹恹的花瓶里突然有了浇灌,她的到来,给了这朵被伐断枝茎、等待枯死的花所能吸吮的一切。

  “……达姬雅娜。”

  一曲在纸上落定了余音,又是令人安心沉浸的静谧。劳伦霞忽然说。

  茹丹女子抬起头。

  “我……也尝试着……作了一首诗,想请你帮我听听。”吞吞吐吐,心头像被抓握在无形的手里,一下一下地挤捏。达姬雅娜虽然容色冷傲,却不会拒绝真心向她求学的人,劳伦霞不止一次见过她坐在大橡树下教儿童书写,神情甚至有种斜晖般的温暖——可轮到自己,要迈出这一步,竟是超出预想的艰难。“不许笑。”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本应是多余的。然而达姬雅娜投来的目光中,似乎真的含着近似于笑的光泽。

  劳伦霞轻轻抚平让自己揉皱的那张纸。她读得很慢,有些断续。“你眼眸……湛蓝……”润了润喉咙,她知道对面的女子在倾听,“当你展颜……明澈得让我想起……清晨大海中……反射的……霞光……”

  这究竟是来源于掠影而过的梦还是心头某一刹那的悸动?那双眼睛或许真的存在,或许子虚乌有,不过都无关紧要。她努力让自己干涩的声音回忆着那日灵光乍闪的想象,就像一棵秋天的树回忆起当春的新叶萌生,翠绿刷刷地成长,在它此刻干皱光秃的枝节上。“你眼眸湛蓝……当你啜泣……透明的泪珠让我想起……紫罗兰花上……垂坠的露滴……”

  门突然开了。

  劳伦霞猛地惊觉,转眼已将纸藏到桌面下。门口站着埃莎修女,院长的助理,用一种严整得体却略略古怪的眼神打量病房内的两人。

  “有贵客想要见您。”她对达姬雅娜说。

  

  那人是面带微笑走进来的,身上一件天鹅绒镶边的细麻便服,没有多余的装饰,让他看起来颇具亲和力。是那个曾在骚乱中救起达姬雅娜的人——但后者目光触及他的同时,神色也跟着剧变。劳伦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当那人出现,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又反射性地酸胀起来,偷偷拿衣角去擦,余光勉强从指缝里透出去。该死的灰尘。

  宗座侍卫长以一个普通男人的方式,向床上的女子行了个礼。

  “小姐,”他的声音轻盈得像在漂浮,“您好些了吗?”

  达姬雅娜支起身来。这更像是用行动回答他,她摸着床沿扶栏下地,似乎想要避开这个她并不希望见到的访客。可她腿上还有伤——劳伦霞一惊,赶紧在她滑倒之前上去扶住。床头桌还是被撞了一下,诗集与琴匣掉下来,海因里希眼疾手快,及时接稳。“要是还不舒服,可千万别勉强。”依然微笑着,她的抗拒并未给他造成半点不悦。

  琴匣放回桌上时,“咯噔”一声,有什么硬物在里头滚动。

  劳伦霞心尖上蓦地也滚过这么一声。她知道,达姬雅娜的琴匣是她最珍爱之物,除了乐器、诗集和曲谱手稿,还装着她永远不愿为外人触碰的东西。果然,琴匣主人的脸色,苍白中已渗了些潮红的愠火。少女忙赶来圆场,一边收拾物品一边顺势挡在两人中间,试图隔绝那怪异的气氛。

  沉默在四周以凝固的姿态僵立着。她竭力抑住心中狂跳,忽然发现,海因里希在望着她。

  望着她的手。

  劳伦霞向下看去。她的右手手腕背侧有一朵翠羽菊,那是很小的时候和弟弟打闹擦伤,留下了终生的疤痕。弟弟内疚不已,偷来父亲画手术线的石青,把她的疤纹成这么一朵花,异想天开的成果意外地令人惊叹。就是这只手,在半个月前侍卫长回到圣城时握住了他的马缰——透过落在手上的目光,她猜想,他或许已认出了他。

  “……劳伦霞……是吗?”

  目光上移,他笑,是和那日不差毫厘的神情,“我见过你。心地善良的姑娘。”

  他竟然记得她的名字!难以想象有人会这样笑着唤她——只能用“不过不失”来形容的笑容,精准的像是用尺子量过,淡一丝显得勉强,浓一分又偏于轻佻。恰到好处的优雅就仿佛一台精密运作的石英仪器,连那个她原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名字都能在它上面留下轨迹。“大,大人,”喉咙开始干灼,她也不知道让她焦渴的究竟是什么,“谢谢您那天的帮助……您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海因里希的笑容微澜似地晃动起来。

  “能让我陪着达姬小姐到外边走走么?我是她父亲的老部下,许久不见,都不知小姐的近况。”似乎明白她的顾虑,他伸出手,“请放心,不会有任何东西伤害她。”

  劳伦霞回过头。达姬雅娜神情已趋向平复,眉眼间还有几分敏感的斥意,却并不如先前那么强烈。她应该也能分辨这只手臂是否坚定而足以信任吧。“只……只要她愿意,您请便。”

  侍卫长的手转伸向被他以“小姐”相称的人。有那么一个漫长的瞬间,她在犹疑,但最终,还是走上前,任那只手轻轻将她牵到身边。两人的动作都是如此纯熟自然,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