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任何作用。劳伦霞咬咬牙,一骨碌撑起来,脸面上捏着笑,暗暗已掳起袖子攥紧了拳头。那些女孩眼尖,早在她扑上去之前就放声尖叫,才走不远的两个士兵又折返回来,一手抓住少女的后襟,凌空拎起。“真是倔强的丫头。”

  一摞写满字的纸从她衣服里掉出来,散落一地。

  “放开我!”劳伦霞惊呼,“不要……不要踩到它!”

  没人听她的。又一次,被重重地掼到一边,可当再爬起是已是满目狼藉。纸页在空中翻飞,被沾满泥污的靴子踏过,被大道上马车碾过,被奔跑的人群带起的劲风撕裂。手脚并用地在广场上爬行,尖利如针的哂笑刺进耳中,劳伦霞用全部的力气遏止着泪水,然而捡到的纸上,字迹已无可避免地现出点点模糊。

  有人将收集得齐齐整整的一叠递到面前。

  少女愕然抬头。

  瀑泉似的银发流经眼帘,年轻的茹丹女子走了开去。她背着琴匣,一张张拾起那些被风吹散的纸片,染污的擦拭干净,踩皱的轻轻抚平,扯成两截的小心拼接在一块。她来往于人群与人群的缝隙间,本应毫不起眼,像细小得难以察觉的风穿过喧闹树林——但几乎每个看见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士兵们的目光沉默地跟随她,说着风言风语的女孩一时仿佛噎住了喉咙,有人如躲避梦魇一样逃开她的身影,有人装作视而不见,待她走过去再偷偷瞟上几眼,然后侧头啐出一口唾沫。

  这些都隔在与她全无交集的另一世界。

  她再次回来时,把剩下的所有纸页都交到劳伦霞手上。少女睁着一双澄蓝的眼,视线被那宁静如黑夜的面庞牵引,微微颤动,不知不觉竟渗出湿漉来。

  “达……”她开口,“达姬……”

  茹丹女子转过身,往人头攒动的反方向而行。风吹自她身后,喧嚣裹挟了无数苍白蒙尘的碎片擦过耳畔,她前方的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拉成了一条逼仄却笔直的悠长弦索。这是如同两年前一样明媚温软的初夏午后,银发在视野尽头高高飘起,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色彩鲜丽得近乎失真。海因里希倚在兵营哨塔的小阁楼上,看着那轮暮临时分的将升之月慢慢向他所无法目见的波涛间移去。

  

  “其实我只是不想在教会医院呆到十八岁。那一年我会发下三愿,成为修女。从今以后只能穿黑白相间的衣服,不许插花,不许唱自己爱唱的歌,一生要在每天十个小时的祈祷中度过。参军入伍也好,在别的地方帮忙出力也好,我只想自由自在地做一点事,比如……喜欢某个人。”

  劳伦霞走在达姬雅娜身边。茹丹女子一直望着前路,但她知道她在听。空气里混糅了各种各样的人声,被阳光激得不停沸滚,于是女孩的低语更像是一只蚂蚁在风暴肆虐的荒原上爬行。

  披肩上那朵充当纽扣的小矢车菊,不知何时已脱落,只遗下几片海蓝色的细瓣。

  “……对不起。”

  达姬雅娜侧头看她。

  “我还是……”劳伦霞用衣带纠着手指,“老老实实回去和你学习乐理和修辞吧。”

  达姬雅娜似乎微微笑了笑。劳伦霞鲜少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想再说什么,一波巨大的声浪卷了过来。狂信徒戴着他们的葵花标志,开始在诗颂广场中央最大的一处祭台前集结,霎时一切都被有节律的叫喊声淹没,无数朝着天空整齐挥舞的拳头成了抬头所能见到的唯一景观。推选正式开始了。劳伦霞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红发老者,穿着泯然众人的破旧袍服,颤巍巍地举拳呐喊,但没举两下,就被旁边人搡倒,踉踉跄跄靠着同伴的身子直起来,进而继续。当他没入人群的前一刻,她认出了这张脸。

  凯约将军。

  达姬雅娜已准备抽身离开,一回头,同行的少女却仍在往人群里张望。她拉住了劳伦霞的手。

  “我在找我弟弟。”

  疑惑的眼神。

  “他应该也在这其中的……有好几年没见过了,真不知还能不能认出来。可我又不能直接唤他的名字——听说一旦加入了葵花,名字什么的都要被抛弃吧?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以前叫什么?……”

  手指在对方沁凉的抓握中轻微抽动,又仿佛是来源于恐惧的战栗。但这一瞬,自己恐惧的是什么,劳伦霞并不清楚。围拥得密不透风的人海中,似乎有一个隐形的黑洞牢牢吸住了她,或者说那是个旁人不可视的影子,任由她的记忆在它上面堆塑出属于弟弟的朦胧脸孔。

  “你说……”她用根本不会有别人听见的声音嗫嚅,“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

  

  夏依张着眼睛。然而他看到的只有黑暗。

  黑暗缩成一个将他紧缚的茧,一分一分挤压着他,也许不久就会逼他吐出最后一口气。这只是时间问题。自打被扔进这个棺材也似的囚室,他便没再怀疑过这一点。

  囚室长宽仅有三尺,加上不到两码的高度,刚好能塞满一个无法转身的小小躯体。他唯有站着,笔直僵硬地站着,两手紧贴腰侧,甚至没有供他举起来扯掉嘴里堵塞物的空间。气孔应该在头顶上,但不知为何,竟透不进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光线。“不到三天你就会崩溃,”在关他进来之前,宗座侍卫长向他承诺,“最多三天。”夏依相信这会是事实,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已过去了多久。每分每秒在饥饿、干渴和全副身躯的麻木中都似乎是凝固的,这极度狭小的黑暗甚至阻止了它们的流逝。他无法确定自己是昏迷还是醒着,两眼到底是不是真的睁开——反正看或不看,眼前都是同样的东西。

  只有黑暗。只有黑暗。

  他想自己确实已经崩溃了。

  “夏依。”一个声音在头顶的盖板上方,唤他的名字。他过了很久,才分辨出那似乎不是黑暗里流过的水声,然后又心想自己在梦中回到了三天以前。

  “夏依。”上方传来闷闷的叩响,那个柔和低沉的声音说。

  ……是班珂。他记起来了,是班珂向宗座卫队提供了路尼及自己的情报。班珂出卖了他们。当时他被拖进监牢,狱卒摆出五花八门的刑具吓唬他,“不,不不……”夏依颤抖着。狱卒咧嘴大笑,以为自己获得了一场轻而易举的胜利。“……不知道。”夏依把话接完。于是海因里希叹了口气,吩咐把他扔到这活棺材里,交给班珂看管。没错,那个对侍卫长毕恭毕敬服服帖帖的男人,那个他一直以为只忠于萤火的男人。一开始您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