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昏迷(1 / 1)

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三百荔枝 3812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96章 昏迷

  侍女禀完, 便退了出去。

  宝因心下一阵骇然,上月中旬,西南那边的文书送来,因没有任何迹象可证明她大人谢贤和郑彧跟郡县丢失相关, 故皇帝虽气恼, 却也只能以两人识人不清, 再三保举无能之人, 有徇私之嫌,罚了两年俸禄。

  除此之外, 郑彧的事还波及到了七大王,因皇帝胸痹加重, 仍在静养中, 原本的庙祭本是七大王和太子一同代帝祭祀, 可几日后,却以七大王感染风寒,改由三大王李风替代了。

  谢贤的司徒公也被罢免, 只余尚书右仆射。

  圣意不再顾及世族, 朝堂出现了波动, 七大王怒不见郑彧,谢贤委靡告假好几日才重新上朝。

  家族权势受阻, 或许是心有郁结, 自去年以来,断断续续生病的范氏也再次遭了场大疾,卧榻多日。

  远在外地的三姐谢絮因携儿带女, 匆忙赶回来侍疾。

  她那时也去看过一回。

  明明都已无碍, 怎会突然便严重了起来。

  想着这些事, 宝因连晚食都没能顾上吃几口, 早早便沐浴歇息了,只是躺在卧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没能入眠。

  守在帷幔外,没什么困意的玉藻坐在方杌上做着针线活,听见床帏里的细微动静,小声安慰:“大奶奶不必忧心,太太会没事的。”

  宝因睁开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声音里带着整日的倦意:“我明日带着兕姐儿回去一趟,怎么也该探望探望,三姐离那么远都回来了,还一直在那侍疾,倘若这次...那岂不是我的不孝了。”

  玉藻明白女子的意思,是想要回去侍疾,可如今府中事务管着,离开太久,难免叫有心之人给搅乱了,而且又有身孕。

  只是孝顺当头,嫡母已经重病不醒,谢三娘子都侍疾这么多日了,身为女儿,再不回去,着实叫人诟病。

  她咬了咬唇:“大奶奶要去几日?”

  不动声色的抬手擦掉眼泪后,宝因从容开口,不似在哭的人:“要看太太情况如何。”

  拾掇好针线,放在罗汉榻边的高几下后,玉藻拿来烛台架,放了三支蜡烛上去,一一点燃:“那我跟着一块去。”

  “红鸢跟我去便行。”宝因还是有些不放心东府和福梅院那边,若要留个人下来做耳目,自然是从小便侍奉自己的人,心事被人疏解,她也打起了呵欠,“你看着点府里,不要出什么乱子。”

  心里正在担忧这个的玉藻立马答应下来,察觉到女子的困意,不敢再拖延,赶忙吹灭油灯,去了外间睡觉守夜。

  夜深后,万物陷入一片寂静。

  ...

  卧床前,三尺远处,高几上的蜡烛一寸寸燃着。

  微弱的烛火照映着屋内,床帏里的人眠意浅薄,时醒时睡。

  随着烛泪爬满烛台架,窗外幽深的夜色也渐渐转为青色。

  寅时醒来后,宝因便再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卯时,她喊来李婆子,把照看府内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后,又让人去备好车驾,收检了几样补药一块放上去。

  今日是初五,需要去福梅院请安。

  她洗漱梳好妆,先让乳母抱着林圆韫去角门外,自己则携着红鸢去了郗氏那里。

  刚穿过游廊,便遇见桃寿用漆盘端了两盏热汤来,瞧见女子,她也有眼力见的主动说笑道:“表娘子在里面,卯初就来了,陪着太太一块念完佛经,有表娘子在,里面都用不着我侍奉了。”

  宝因边解开身上的莲青木芙蓉披风,边轻轻颔首,随后进屋去万福请安。

  原还在与妇人说笑的郗雀枝回过神,连忙松开挽着郗氏臂膀的手,像是只受惊的鸟,两手松松握拳,屈膝行礼。

  有了喜爱的晚辈在旁边,郗氏看起来柔和了些,听到女子要带着孩子回谢府去也不说什么,只嘱咐道:“母亲病重,做女儿的是该回去瞧瞧,但兕姐儿年纪还小,不宜在那病房中久待,看过几眼便抱出来,你也怀着身子,不要让我那还未出生的孙儿沾惹了什么晦气才是,侍疾这样的事,想来你那两个阿姐和母亲氏能够理解的。”

  话尾处,又言:“府中你也不用担心,航姐儿虽然不能帮你,但有雀枝在,她在家中时也管过几日家。”

  宝因看过去,带着审视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妇人身旁。

  郗雀枝也紧忙低眉顺眼,敬小慎微的说道:“姑母太瞧得起雀枝了,去年大父丧礼,我只是帮母亲和叔母她们打理了些丧务,那不过是些九岁孩童也能做的事罢了,到了建邺来,姑母府上便有郗府十几个大,其中事务繁杂,也只有表嫂这样的人才能打理的有条有理,若叫我来理,怕是要闹笑话的。”

  前面这番话是讨好女子,后面这番话便是要赶紧讨好妇人:“想必表嫂也早已吩咐了人下去,姑母要一心叫我去管,我可要疑心姑母是不乐意雀枝陪在身旁说话解闷了,我昨日刚来,您就要我指使我去别处,既不喜我,我明日收拾收拾回去便是了。”

  郗氏也吃这套,笑着言语:“罢了罢了,多留你几日在我身旁陪陪我解闷也好。”随后便转头对女子说道,语气慈和,“你也早些去吧,不要耽误了。”

  宝因面色淡淡,瞧完姑侄情深,脑袋轻点,步履微动,撩帘出去了。

  眼睛觉察到门帘动了动的红鸢,也马上掸开手上的披风,人一出来,便手脚利落的披了上去。

  宝因脚下虽未停,却走得缓慢,一面还低头系着结,及地的裙摆也被轻轻踢起。

  红鸢便跟在后头,仔细整理披风。

  绕过廊柱,出了院门,行走在府里,又跨过二门后,主仆二人一路到了西角门外。

  见人出现在府门口,小厮连忙搬下车凳摆放好。

  在登车前,宝因偏头亲眼瞧见林圆韫与乳母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才放心的由侍女搀扶着踩上车凳,手落在腹部,有些艰难的弯腰入车舆。

  牛车平稳驶到长极巷谢府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李傅母早已等在角门,人瞧着老了不少,眼睛是红肿的,还不停在抹眼泪,直到见到林府的车驾来,才有了些笑意。

  她碎步跑下台阶,亲自去车帷前,扶着女子下来,人刚站稳在地上,便止不住哽咽道:“五姐回来了。”

  看着眼前人哭了许久的苍老模样,宝因鼻头发酸,不由得动容,李傅母是随着陪嫁到谢府来的侍女,后面又照顾她们这些哥姐儿长大,范氏对她而言,那已是亲人。

  她伸手握住仆妇来扶自己的手,又拿出丝帕,帮忙擦着眼泪,极力忍耐着哭意:“母亲可还好?”

  李傅母摇头,又捂嘴哭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毕竟人还没走,哭起来算怎么回事,可又止不住心中的伤心,便只有偷偷哭,想来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如此过来的。

  正巧,这时乳母抱着林圆韫下来。

  宝因伸手牵过女儿,让她叫人,也好驱散驱散仆妇心中的哀痛。

  已快一岁半的林圆韫乖乖喊了声,虽口齿不大清,听着却软糯喜人。

  仆妇连连笑着点头:“兕姐儿长大了,你外祖母要是能听见,怕是马上就能醒了。”

  说了几句话后,李傅母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还站在府门口,急忙侧身邀人先进府里去,又说十姐谢珍果知道女子要来,卯时起来便在等着了。

  把林圆韫交给乳母后,宝因抬脚往谢府走去。

  红鸢忙上去扶着。

  几人到了西棠院,果不然是谢珍果最先起身,直接奔着女子来了,眼睛也是哭过的:“五姐。”

  宝因浅笑着,没有任何话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像小时候哭的时候那般安慰。

  没一会儿,屋里又走出名妇人,笑着喊道:“五姐。”

  她身后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万福喊了“姨妈”。

  “三姐。”

  宝因也回了个笑,又夸赞了几句外甥女。

  谢絮因比她要大十来岁,女儿也都十三四岁了,如今虽已三十好几,却仍可见风姿绰约,性子最为祥和,不争不抢,跟着丈夫外放也不抱怨什么。

  范氏总爱说,她生的大姐过于刺,生的三姐又太柔。

  上次来探望时,谢絮因还没到建邺,这是她们时隔十一二载,再次相见。

  妇人亲自拉着女子上了台阶,往屋内去。

  进了门帘,宝因抬手轻扯系带,脱下披风递给侍女后,便先去到里间探望范氏。

  靠近卧床,先就看见妇人双目紧闭,消瘦不少,鬓边生了白发,脸色没有半点气血。

  她鼻翼翕动,偏头合眼,泪水成珠,似明珠般的大小,接连滑落下来,实在忍不住这哭意,连忙扯出丝帕,拭去。

  “五姐,你得注意身子。”看见这副情景,已哭过的谢絮因也被惹得哽噎,她上前搂着女子走去外间,“昨日大人连夜就请了医工来,只是气血攻心,昏了过去,缓过来便好了,你腹中孩子为重。”

  到了外间,宝因双手拿帕子捂脸哭了场,却也忍住了声音,只是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

  李傅母便好几次上前去扶住人,跟着一块抹泪。

  待哭完后,一双杏眼微红,带着水迹。

  她及时收住情绪,擦去两颊的泪水,抬头询问道:“三姐,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二姐。”谢絮因掖着丝帕压了压眼角,“你也知道的,王三郎前几年便已鸾胶再续,两家关系也渐渐淡了下来,但也不至于是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朝堂还有大人和王侍中的关系在,但前几日文哥儿娶妻...母亲特地梳妆去观礼,结果文哥儿不再认谢家,说什么他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不是我们母亲和大人,而是他那个继母的娘家,便连二姐这个生母都不认了。”

  谢珍果啐了两声:“王氏遑论是什么清谈玄学之家,二姐缘何早早病逝,还不是给他们生了个文哥儿才落下的病根,不认谢家也就罢了,又凭什么连二姐都不认了,母亲这些年来对他又亏待了?还说什么当年大人和母亲不愿嫁五姐过去...”

  谢絮因怒斥了声:“十姐!”

  已经六七年过去,文哥儿口口声声提当年事,还不知是被谁教唆的,归根结底不过是瞧她们大人渐失圣意罢了,何必说出来,白添五姐心事。

  谢珍果立即缄口,担心的看向女子,怕她暗自神伤,亏了身子。

  许是因为前面才哭过,宝因唇边的笑,瞧起来略显苍白。

  婚事向来不由她做主,便是再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的,又怎么为此而自苦,况且王氏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到申初,谢晋渠下值回来了,顺便也到岳家接了他一年前亲迎的妻子,而谢贤只托奴仆来说知道了五姐的孝心,但昨日为她母亲的事,忧伤过度,不宜相见,且此次也是为了昏迷的母亲来,还是以见范氏为主。

  这便是推脱了见面。

  用过晚食,守了会儿范氏后,宝因和谢絮因两个出嫁女就被谢晋渠和他妻子给赶出了西棠院,说她们一个侍疾这么久,一个又身子不便,守夜该轮到他们来。

  懂事的谢珍果也坚持要留下帮忙守到子时再回去。

  宝因与谢絮因互相瞧了眼,由她点头笑道:“那我和三姐白日里来陪着母亲。”

  就此商定后,姊妹两人离开。

  早前,林圆韫便已先回了女子从前在谢府所住的蟾宫院。

  -

  昏暗的夜色中,侍女婆子各提着盏八骨玻璃灯。

  宝因立在院中,与三姐说话,腾不出神来,任侍女来前头给自己系着披风。

  待好了,正要走,李傅母又急忙追了出来:“五姐等等,那乳母婆子忘了拿走这个。”

  宝因偏头看去,是林圆韫最爱的鸠车。

  她伸手拿过,笑道:“有劳傅母。”

  谢絮因看见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仆妇,心里也感念她对范氏的情谊,关怀了两句:“傅母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比母亲还小两岁,瞧着都要比她老了不少。”

  李傅母捂嘴又伤心起来。

  宝因宽慰了片刻,等人好些后,才往院外走去。

  一旁的谢絮因也生了感叹:“母亲从前常说,父母儿女不要有什么牵绊,到头来她自个反被这个给劳累了,一个外孙罢了,何必搞到这种地步。”

  “母亲十月怀胎生二姐,二姐又十月生文哥儿。”宝因由扶着侍女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再下台阶,一面又摩挲着掌心的鸠车,“母亲是心疼二姐。”

  王三郎为和谢氏划清界限,日后不受牵连,竟做到这种地步,让文哥儿做这个恶人来诛心。

  谢絮因活了这么些年,跟着丈夫在外,早看透其中弯弯绕绕,范氏说她太柔,却也不是毫无锋芒,尤其二姐还是她自个亲姊妹,从小闹着长大的:“只希望文哥儿还能有些良心,不要最后连自个亲生母亲都不祭了,使她变成缕孤魂。”

  夜间的风忽拂来,吹散心事。

  她们也各自散了。

  作者有话说:

  18号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