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出事(1 / 1)

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三百荔枝 6654 汉字|3 英文 字 29天前

第69章 出事

  玉藻忙完屋里的事, 正烧了热水,坐在正屋阶下的方杌上,挽起袖子,弯腰洗着前面绣好的吐奶巾。

  待晾干, 便可以给大娘子用了。

  洗完晾好, 又在心里惦记着大奶奶的身子, 担心天太冷, 聚了寒气,她垂头放下袖子, 倒掉脏水后,转身去了小厨房, 让婆子提前熬煮些热汤备着。

  ...

  宝因沿着府里的路, 独自走回到微明院外, 她手心里攥着那水粉色的丝帕,落在腹前,脚下走得极缓慢,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听见院子里侍女玩笑的声音, 她停下步履, 微微抬头朝翠竹遮挡的院墙内望去,嘴角泛起笑意, 自嘲的叹出口气, 一手垂下,轻轻提着棉裙,上了台阶, 入了院内去。

  只是走这些路, 脑袋一时觉得有些发昏。

  宝因扶着廊柱歇了会儿精气神, 随后抬脚继续走。

  玉藻从厨房那边出来, 正巧遇见,往女子身后瞥了好几眼,又朝院门口看去:“大娘子和乳母怎么没回来?”

  “还在福梅院。”宝因止住脚步,站在正屋门前,抬手轻拭额头虚汗,说笑道,“午前还说我这当妈的,怎么这会儿你也想了?”

  玉藻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接过那暖炉,下一句便问:“太太没为难大奶奶吧?”

  闻言,宝因不着痕迹的瞥向别处,好笑道:“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

  玉藻叹了口气,的确是吃斋念佛的人,怕只怕还在心里记恨着李秀婆媳的事情,她东张西望的往四周瞧去,见那些侍女婆子都午歇去了,才大着胆子开口:“太太那时既自愿去修行,不愿见到大奶奶,何必再请回来呢?”

  “袁二娘子便要嫁过来了,总不能叫她刚成新妇便觉得自己被姑氏不待见,成婚故氏都不愿回来,留个一辈子的结在心里。”宝因低声说道,“且还要顾及礼数,不能让别人说我管着林府,操办叔弟婚事,却连最简单的礼数都不明白,白白叫人笑话。”

  亲迎当日,新婿登车去女家迎,舅姑于府门前相迎,亲迎礼过后,新妇则要夙兴舅姑,舅姑已逝则要三月后亲祭家庙,若不然,这门婚事便是不作数的。

  请期那日,袁府二太太便已在暗地里询问过宾者关于郗氏修行的事情,想知道能不能赶在这个日子前回府。

  人家自个的亲女儿,哪能舍得受委屈。

  她转身进屋,又挑起帘子入里间,随后去榻边坐下:“这一年半载里,你都好了的,怎么现在又犯了那管不住嘴的毛病?”

  玉藻跟着进去,自知错了,讨好道:“我心疼大奶奶这么劳累,又恐大奶奶积成心病。”

  宝因见香焚没了,侧身拎起博山炉盖,拿香箸拨出一个浅坑,又伸手取来粒香丸,夹着放入,再用滚烫的香灰半埋好,瞧着渐渐起了燎烟的博山炉,她笑道:“那日胡僧给兕姐儿施福的话可还记得?他说智慧无量,身心自在,前半句倒还好,可身心自在又谈何容易,只要在这世上一日,怕是无人能身心都自在了去,多的是不自在的,又何止是我,谢府的大人、太太,还有爷都各有自个的不自在,你怕是也有不自在的。”

  郗氏回来便对林妙意几个好到不行,显露出自己的慈爱,不过就是为了故意冷落她,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个故氏的不喜和怨愤。

  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些冷言冷语或怪里怪气的话,从前在谢府也不曾少听,且各人有各人所爱。

  她下定决心要出手解决掉李秀婆媳时,便不想着能再讨郗氏的喜欢,如今郗氏回来,她尊着敬着就是,既为了礼数,也为了全孝道二字。

  剩下的奴仆,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宝因合好炉盖,接过玉藻递来的湿帕子,轻轻擦去不小心沾染到香灰:“做女儿、做他家妇,这些事哪是能避免的?你又当我是什么人,从小在母亲蜜罐里长大的心肝宝贝?遇着人不喜欢自己便要大哭一场,怨天恨地的?只要是个人,总有让自己不如意的人与事,我只做自己该做的,求个问心无愧,不叫别人来抓到我错处便是好的。若就为着这些事情,我便要往心里去,这颗心哪还能撑到现在,早不知死多少回,现在也没我了。”

  听到最后,玉藻赶紧连呸了三声去,又上前为女子脱去鞋履,扶着半躺在软囊上:“大奶奶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要神仙听去,当了真如何是好?”

  宝因枕在软硬适中的软囊上,倦了心神,别的她都不怕,只怕郗氏存了要从她身边带走兕姐儿的心。

  她轻声开口:“趁着只有我们主仆二人,如今我将心窝子里的话都与你说了,那样的话只今日这一次,往后可别再说了。”

  “我若再说,娘子只管把我打杀了去。”玉藻以死保证一番,又拿来野狐衾铺在女子身上,关怀道,“我叫人熬煮了热汤,现在便去给大奶奶端来。”

  宝因说完一句“我先睡一会儿,醒来再喝”便合上了眼。

  玉藻也不再打搅,悄声退了出去。

  *

  福梅院里,母子二人相处还算是融洽。

  林业绥坐了会儿,便起身要离开,走前望了眼抱着孩子的乳母。

  郗氏见状,嗔笑起来:“她母亲上午将人带来我这儿的,何况我这祖母第一次见到自个儿亲孙女,绥哥儿还不让我们祖孙俩多待一会儿了?”

  林业绥沉默着打量了妇人几眼,凛然开口道:“兕姐儿夜里哭奶,只认她母亲。”

  “申时便让乳母抱回你们那儿去。”郗氏一幅不堪其扰的样子,像是不愿给帮忙带孩子的姑氏,“回府头一晚,我也想睡个安生觉。”

  随后逗着兕姐儿,只听咯咯笑声。

  “太太知道我的意思。”

  *

  只眠了两刻,宝因便悠悠转醒。

  睡得浑身僵硬的她只稍稍动了动手脚,腕间金玉就因相碰而发出泠泠玎璫。

  坐在外间缝补衣物顺便守着女子睡觉的玉藻听见动静,声调也跟着扬起来:“我这就去端热汤来,哦对了,前面有管事婆子来送府牌,大奶奶您没醒,我便给掖在您枕着的软囊下了。”

  已半起身屈膝坐在榻上的宝因看着霞红色的窗纱醒了会神,才侧身伸手往软囊下摸去,很快便摸到个温凉的长体。

  她拿出来,先暂放在小几上,紧接着便下榻去寻了铜钥,而后再走到榻边拣起府牌,拿到匣子里放好。

  随后轻轻搓着手,径直在炭盆旁的方杌坐下。

  玉藻送热汤进来时,瞧见女子竟主动下榻烤火,不免欣喜,又怕方杌容易坐累,还特地叫人搬了张高足圈椅供女子坐。

  书也拿来了。

  宝因无奈笑笑,她的确许久不曾好好瞧过什么书了,因而在喝过热汤后,便捧起那本野史轶闻安静的看起来,整个身子也不自觉的靠在半圆扶手里。

  看到正入迷时,忽觉被黑影所笼罩。

  她仰头去看,唇角渐渐弯起。

  男子只着寝衣,披了件外衣,发梢尚有湿意的黑发散开来,立于女子所坐的圈椅背后,微微垂头注视着她。

  宝因合起书:“爷今日怎么这么早?”

  林业绥绕过圈椅,拿金针挑起女子旁边铜灯的芯子:“你瞧瞧都什么时辰了?”

  被这么一提醒,宝因偏头去瞧,发觉原还亮堂的白昼已黯淡下来,侍女也不知何时进来屋内为她在手边的几上燃好了灯盏。

  “先去用食吧。”林业绥伸手过去,掌心覆在女子垂了不知有多久的脖颈上,温和开口道,“婆子已摆好了。”

  宝因点头。

  ...

  两人在外间吃过后,女子消了会儿食,便去沐浴了。

  林业绥则坐在一门之隔的内室,拿过女子前面所看的那本书翻了几页,内里所讲的是历任皇后的生平。

  “爷也爱看这个?”

  宝因从湢室出来,笑盈盈道。

  这本书已称不上是野史,可谓是演义了。

  好比正史上关于太.祖皇后只用短短百余字便记载了一个女子帮助寒门丈夫四处周旋拉拢人才,最后被俘虏七年,直至统一才得以与丈夫儿女团圆的故事。

  在这儿却用了极大笔墨来描写太.祖皇后所遭受的侮辱和身心上的痛苦。

  林业绥从容自若的放下书,手肘落在几上,撑颔,好整以暇的瞧着女子:“我爱看的书,多的是幼福不知道以及...”

  他玩味道:“不能知道的。”

  宝因嗔了眼,不再与他搭腔,拿了干巾,正要绞发时,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去挑起外间的帘子,喊来玉藻,蹙眉着急的问道:“兕姐儿回来了吗?”

  林业绥在屋内听见女子的询问,处之泰然的瞧起书来。

  原在院中煎药的玉藻也匆匆上阶,来到正屋前:“未末申初的样子,乳母便带着大娘子回来了,只是瞧大奶奶瞧书入了迷,赶巧大娘子也睡了,便没来您和大爷这屋里。”

  话罢,又言:“现在可要去叫乳母抱来?”

  宝因回头瞧了眼漏刻,已快戌初:“既不吵闹便算了。”

  幕帘落下,门前身影不见。

  玉藻也去继续忙活了。

  瞧见女子回屋,林业绥搁下书,顺手握了她手,夺走干巾,抬手为她擦着柔软的发丝,问道:“兕姐儿今日去哪了,叫你这么着急去问。”

  宝因说了福梅院三字,而后又笑道:“太太疼她,又是第一次见,所以留了一会儿,着急不过是怕兕姐儿夜里哭闹起来,白白去扰了太太的清净。”

  她说完,抬头去看男子:“爷回来还没去见过太太?”

  林业绥低头笑起来,将今日行程老实交代:“午时下值去待了会儿,然后便去了书斋,回来瞧你太过认真,就先去沐浴了,再是喊你用食。”

  那便应当知道兕姐儿在福梅院,却还来问她。

  宝因不免嗔目:“那爷还问我。”

  林业绥把女子发丝慢慢擦到半干,明明是为了试探她会不会对自己说真话,却连理由都懒得编,只说:“忘了。”

  他是想当时便将兕姐儿带回来的,可自己不能时时在府中,何必叫女子日后难做。

  宝因抬着的头轻轻垂下。

  她已想好,若是郗氏真要以孝道为由将兕姐儿带去福梅院住着,自个身为亲生母亲,为此伤心挂怀、食不下咽、日夜啜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再叫玉藻回谢府哭诉一番,毕竟自己在闺中曾那样孝顺,范氏要面子名声,自会做个别人眼中的好嫡母,即便依范氏的性子哪怕不会亲自上府,也会在那些贵妇中隐晦说自己的难处,自家五姐忍受骨肉分肉,自己却没法子云云。

  想着想着,玉藻的声音便从外间传来了。

  “大奶奶,该喝药了。”

  宝因正要起身出去喝,林业绥已开口:“进来吧。”

  玉藻顿了顿,随后赶紧挑帘送进里间,匆匆瞥了眼屋内的男女,立马就转身走了。

  绞完女子头发的林业绥也起身去横杆处归置干巾。

  宝因则捧着漆碗,一口饮尽温热的药汤,要拿起丝帕压嘴角药痕时,男子走过来,先一步伸手为她揩去。

  林业绥收回手,于榻几左侧坐下,忽问了句:“苦吗?”

  宝因稍怔,直直向男子看去,瞧不出是何神色,她只当是问药,随即轻笑摇头:“吃多便不觉得苦。”

  她这么聪慧,怎会不知道。

  林业绥拿书的间隙,抬眼看过去,笑着吐出二字:“过来。”

  宝因起身下榻,将漆碗放去了外间,再迤迤然踩上男子跟前的脚踏,先发制人的扯起别的话来:“听闻官家欲让三大王乘步撵上朝,三大王拒绝了?”

  前些日子,三大王李风不知因何缘故,走在路上竟被地上冻成冰的积雪滑倒,摔断了腿,卧在床上许久,一能下床,便开始上朝。

  只是走路仍有些跛。

  恐难好全。

  细细想来,三大王断腿前的两日,刚得了统领三千屯兵的恩诰,只这一样,便可抵消七大王过半的圣眷。

  三大王这场灾难,怕是被人有意为之。

  如此看来,皇帝要效仿陇南赵氏,即使三大王没有要争位的心,无法配合,可只要皇帝表露出稍微的圣意,郑氏自会慌乱。

  只是这一出,使三大王处于利刃之下,招来各方注意,且皇帝虽宠爱三大王,却并不眷爱郑贵妃,仍还是贤淑妃最得圣眷。

  皇帝究竟是要两虎相斗保太子,还是要借此招保七大王,仅是容不得郑氏要除去而已。

  许是三大王与七大王过于显眼,太子便如同神隐般,倒无人在意了。

  唯一值得说的消息便是东宫那边在去年九月便新诏封了几人为良娣、良媛和昭训,虽都是小官之女,可其中良娣和昭训都先后有了新孕。

  林业绥低头翻过手中的《坐忘论》,又牵过女子的手,手指轻轻挠着她掌心:“步撵乃帝王所用,且百官车驾都不能进阙门,若不拒绝,便是真有了僭越之心。”

  这是皇帝给的恩典,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要易储的信号,便连统领三千屯兵亦是,各处宫门共有三万屯兵,屯兵又关乎宫城安危,从不轻易交权出去。

  在太子之前最先焦急的必会是郑氏大淮房。

  皇帝的这盘局,已经开始了。

  手心被他挠着,却是心间在搔痒。

  宝因垂眸去瞧男子手中的书,只隐隐看到句“抱元守一,至度神仙,子未能守,但坐荣官”,这似是论成道之法的。

  随着瞧了几句,心倒也是静了。

  瞧着旁边榻几上开始微微闪烁的光亮,她将手抽离,转身下了脚踏,走去西壁高几前,寻了个陶罐和铜匙,舀了勺鱼脂在铜灯盛油的大肚内。

  没一会儿,屋内便亮堂了许多。

  *

  李风从长生殿出来,又被皇帝遣去了郑贵妃殿中,说什么他摔断腿后,贵妃日夜担忧,该去报一声平安。

  若真担忧,何必给皇帝吹耳旁风,嘴上说他身为亲王,应为帝王分忧,不该赋闲在家,心里却是打得别的算盘。

  迈入殿内,跛着脚的李风还未开口,郑贵妃瞧见儿子的模样,先落了泪:“我是郑氏的女儿,三哥恨我吧。”

  她和郑洵善都不曾想到郑彧和李毓竟这么快便敢下手。

  “我不恨阿姨,只是阿姨也勿要指望能有母子温情罢了,说到底你我也算不得是母子,不过借你肚皮来这世上一遭。”李风淡漠非常,这腿虽好不全,可只要慢些走路,与寻常无异,他却无怨怼,“改日我便会上书回洛阳去。”

  郑贵妃抹去眼泪,只说:“官家如此不喜太子,贤淑妃又记恨太子咬她之仇,倘真让七大王来日继了位,又怎会放过太子?”

  众人不知,她却知道,三哥与太子乃至亲手足。

  太子愿为这个弟弟放血治病。

  三哥曾也是皇帝所爱的儿子,只是不顾劝阻的为太子说话才被贬斥去了洛阳。

  许多时候她都怀疑这个儿子怕真是从哀献皇后腹中出来的。

  李风摩挲着指腹,忽笑道。

  “你们要争便去争,扯大哥做什么?”

  *

  睡过一夜,精神好了些的宝因倚在小几上,手里握着卷起来的书,却是半个字都瞧不进去,直打着哈欠。

  直到侍奉洗漱的侍女送水进来,她用热帕净过面,拿青盐漱完口,才稍稍好了些。

  玉藻瞧见直笑道:“这才刚起,大奶奶怎么就犯困了?”

  宝因想起已去了官署的男子,笑而不答,吩咐起别的事来:“叫李阿婆去跨院等我,待会我给太太请完安便过去。”

  欸了声后,玉藻便拿了昨夜的药碗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乳母也正好带着兕姐儿来了正屋。

  宝因刚漱口净面,本想等梳妆好再去抱,谁知兕姐儿已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瞧她,难以抵挡的她只好先伸手去抱,随后便有一只小手来扯她胸前寝衣。

  她皱起眉来,抬头问乳母:“今日还没喂过?”

  “喂过了的,只是吃得少。”乳母连忙应答,脑子里那根筋转过几道后,又笑道,“怕是大娘子想大奶奶了才会如此。”

  话音刚落地,兕姐儿便因吃不到奶直接张嘴哭起来,小手还攥扯着衣物。

  宝因只好去榻边解开衣衫喂她,瞧着她立即便不哭,还吃得香甜,满是无奈的用指腹轻轻摸过孩子鼻头,哑然一笑:“你哪是想我了?”

  被摸鼻头的兕姐儿咯咯笑起来。

  乳母和屋内的侍女也不禁跟着咧嘴。

  等喂完兕姐儿,宝因唤来侍女穿好裙袄,往腕上拢金镯时,垂眸思量了几番,偏头仔细叮嘱着乳母:“若是有人来微明院要带走兕姐儿,你必须先差人来问过我才可。”

  乳母略显为难的问道:“若是太太...”

  “府内做主的是我,兕姐儿的母亲也是我。”宝因出了屋,冷眼看着先出来一步,此时正站在廊下的乳母,“在这府内,我能保得住你,旁人却未必能从我手里保下你。”

  想起吴陪房的事,乳母立马低头弯腰应是。

  宝因便也转身往右侧的抄手游廊走去,转过个弯,又走过一段,便到了院门,她左手扶着门,右手提起棉裙,迈过门槛,下了台阶,直往福梅院去请安。

  可到了院里,还不曾走近正屋,立马就有个侍女走来,行过礼后,朝她轻轻摇了个头,面露难色的说道:“大奶奶,太太还在念经,不叫人打搅,只说若您来,还得请您等会儿。”

  郗氏回来后,仍还是原先的那些侍女婆子在这儿服侍。

  宝因瞧出,这个是郗氏身边的桃寿。

  人是有善念的,也知好坏,当年吴陪房的事也是尽心劝了自己主子。

  瞧着桃寿左右为难的模样,她偏头望了眼开着门的正屋,弯起个浅笑:“无碍,我等等便是。”

  桃寿想了会儿,眼前这位到底才是府内管事的,太太是主子,又是姑氏,她不过是个侍奉人的,纠结一番,还是去给女子拿了绣墩来坐。

  快两刻过去,郗氏终于念完经,随后又喊人服侍用食,吃完后,慢吞吞的漱完口才喊人来见。

  宝因起身,不再与桃寿说笑,缓缓上阶入内,朝主位的妇人奉上茶:“母亲昨夜睡得可好?”

  “自己府内,睡得自然是比那寺里好。”郗氏捱了半瞬,方接过茶,张嘴吹散了些热气后,低头喝了口,始终未开口让女子坐下之类的话,随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管着一大家子,大事小事都要你来办,难为你还记得来请安,虽本是应该免去的,但想着你能每日来陪陪我说说话便也是好的。”

  宝因垂眼,自个走去在一旁的玫瑰圈椅坐下,从容笑道:“每日晨昏定省本就是我应当的。”

  郗氏放下茶盏,发出不小动静:“兕姐儿可来了?”

  “我来时,刚吃奶睡下了。”宝因抬头,坦然与妇人对视,说得进退有度,“母亲若是想见,午后我叫乳母抱来,只是没一会儿便又要哭奶喝。”

  郗氏静默许久都没说话,脸上算不得好看,之后断断续续说上没几句就称自己累了。

  宝因起身万福,出了福梅院,绕过种有莲花的那泊湖,再走过几道垂花门和穿堂及抄手游廊,便也到了跨院。

  等在这里的李婆子瞧见女子,赶忙笑着迎上来,并递过能拿去支出通宝银两的对牌:“铆二爷成婚那日要用的东西,我都按照大奶奶嘱咐的,不同种类的都各吩咐了人去采办,倒是真比以往快了许多。”

  宝因微垂颈,提起裙袄,抬脚上了几阶,迈过门槛后,拿过对牌握在手里,听着李婆子的话,不禁笑道:“往年我还在家时,我娘家太太操办这些便是如此吩咐下去的,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这几日她病着,只交代了大概下去,具体的便让李婆子去代自己办了。

  仆妇只要想夸,那便是怎么也寻到地方夸的:“那也是大奶奶聪慧,若换成我怕是早记不得这些了。”

  宝因付诸一笑,径直进了隔扇门大开的厅内,这里放置的都是些后日亲迎要用的礼器,马虎不得。

  在扫了眼后,她肃然问道:“东西可都全了?”

  李婆子也立马正经起来,变得老实可靠,话也不曾说满,而是先给自己留了余地:“我是按照礼单去办的,不过还是得大奶奶先瞧过,若是有缺的,再行去采买也定是还来得及的。”

  宝因颔首,走过去清点时,顺手将对牌放置在旁边高几上,随后每样都仔细的瞧过。

  当日寝门外,鼎中要盛放的一只去蹄豚,各一对的肺脊、祭肺,十四尾鱼,除去尾骨的一对腊兔,用来煮汤的肉,醯酱、肉酱、黎稷,还有酒樽、酒爵以及酒勺等礼器。

  半刻后,她瞧也不瞧的便往旁边伸过去手,李婆子立马领会过来,递上账目。

  女子指尖缓缓划过那些进项的记账,同时又兼顾着朝眼前这些器物扫去视线。

  待核对好后,宝因合上账本,想起更重要的事来:“亲迎那日要一同送去袁府的布帛和鹿皮可都准备好了?”

  见自己的差事得了女子认可,李婆子松下口气,转瞬又换上笑脸:“因为都是当日要用的,我担心放到别处找不到,又怕和这些混在一起沾了味去,所以差人放在了隔间。”

  随后亲自引主子前去察看。

  绕过十二折的云母屏,只见案桌上摆着几个漆盘,上头各盖了巾帕遮尘,李婆子先一步去掀开来。

  漆盘中放置着黑、红两色的布帛各五匹以及两张鹿皮。

  宝因粗略看过几眼,似是还有担忧,亲自上前一匹匹的仔细检查过布帛与鹿皮,见毫无勾丝破损之类的问题才放下心来。

  如此折腾一番后,便已快到辰时了。

  微明院那边,玉藻也急着寻来跨院喊女子回去用早食。

  正要离开时,宝因被屋中的玻璃屏风闪到,她抬手拿丝帕遮着眼,脑中也忽闪过什么,握着丝帕的手缓缓垂下,往回走了几步,立在漆盘前,思忖着拿起张鹿皮,细细摸向那白色梅点处。

  李婆子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奶奶,可是鹿皮有问题?”

  宝因闻言,只是浅浅一笑,不置一言,随后拿着鹿皮徐步去到门口,放在日光下瞧,终于瞧到有一处梅点的颜色不同其他,因她双手常年养护,指腹无茧,故而一摸便能感觉到上头有着不太明显的针脚,刚好绕成一小圈。

  她五指渐渐收拢,眸中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面有愠怒。

  “鹿皮都经过哪些人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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