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
五月初十, 一封文书被紧急送进兰台宫,听闻李毓阅后大怒,长生殿内只听骂声,而从这日始, 便不断有公文发往尚书省, 数量为前几月总和所不能及。
郑彧更是接连数日都进宫。
一切都太过异常, 风声也渐渐流出, 原是建邺周边郡县出现突厥人活动的痕迹,先是上元郡, 后是江都郡、钟离郡、淮南郡、庐江郡、同安郡陆续上报。
得知消息的高门世家,为避将会发生的祸乱, 已有开始收拾箱笼, 想要效仿先祖南渡之人, 只是还未能出府,便立即被禁卫以谋反罪为由围府。
这些消息难以下达不识字的寻常百姓家中,他们都皆以贵族动向为准来判断局势, 而其余郡县的士族又以建邺为准, 倘若此时身处建邺的世家有动, 必会牵动各地,使得众人胆战心惊, 先一步乱起来。
可强行围府, 更使得其他知晓内情的世家认定形势危急,由裴敬搏为首的身在建邺的士族纷纷上书求李毓给个说法。
要是不能抵御突厥,便趁早让他们渡江往南边去。
李毓为安这些人的心, 只好遣人去寻逐渐开始不问政事的王宣, 琅琊王氏偏爱清谈, 他于世林中, 到底还是能说上一二。
而在派人前往去请王宣的次日,丹阳郡的文书也火急火燎的送来,函封中所写的亦是发现突厥人的行踪,似与废太子李乙有所牵连。
李毓再也坐不住,丹阳郡是离建邺兰台宫方向最近的郡县,他急诏舅父郑彧入含元殿商榷。
年过半百的郑彧体力大不如前,即使得了圣恩,能乘车到含元殿基前,可还有百级台阶要爬,等好不容易站在殿门外,已是累到连喘不止,掏出怀中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后仔细收好在怀里,进殿行礼:“臣郑彧拜见陛下。”
对于这位亲舅父的喘息,李毓只看了一眼,半句关怀没有,直接质问道:“大郎、七郎他们为何还迟迟找不到李乙的踪迹?”
郑彧揣着手在身前,即使心里不大好受也不敢多说半句,努力尽着臣子的本分:“已经以江淮吴郡为中心,向四周大范围的搜寻,江淮郡王李湜之的官邸也派兵驻守,七郎接手了他所有文书往来,只要李乙藏身在那里,或是要与李湜之联系,都逃不了,想来应该不久便会有消息。”
“现在就有消息,我刚刚收到了丹阳郡的文书。”李毓冷哼一声,讥了句,“他都已经和突厥合谋要直取建邺了。”
听见前半句,郑彧严肃以待,可等后半句传入耳中,紧绷的表情变得懈怠,随即大笑起来,心想黄口小儿便是黄口小儿,还是得靠郑氏:“突厥远在天山以北,还被征虏将军王桓挡在隋郡之外,相隔数千里,如何能来取建邺?便是突厥铁骑踏破阳关,驿户骑五百里快马,短短三日就能收到消息,怎会像现在这般毫无平静?且天下有六百八十郡,一千五百二十四县,郡县便有两千两百有四,而建邺与隋郡中间横隔着的是三百郡,又有守军,突厥要到建邺,绝非易事,又怎会半点战火都没有。”
郑彧素来便不信上元郡等地方出现的异常是突厥人所为,劝诫道:“陛下莫要中圈套,想必就是李乙放出来扰乱人心的,要趁乱回到建邺,夺回帝位。”
李毓最烦的便是旁人这副自以为是的说教嘴脸,只是对这番有条而不紊的披肝沥胆之言,倒是也认真听进去几分,但他心中也仍还有疑虑:“王桓?舅父莫要忘了,其子王烹虽写了篇文书指认李乙谋反,但这位征虏将军可没有半点表示,听在西北的那几个族叔说,王桓在得知王烹、林从安背主后,还怒骂林从安,由此可知王桓心里还是支持李乙的,要是李乙寻他帮忙,未必就不会答应,配合李乙放突厥人从隋郡入本朝国土。”
他谨慎的说道:“《周易》有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不论真假,都绝不能懈驰,建邺必须守住,光靠禁卫和金吾卫还不够,十日前我就已下发诏令去往西南、北方、南方的几大军营,要他们迅速调兵来建邺。”
伴君多年,郑彧也懂得适可而止,不再多说。
不多时,尚书省新任的右仆射便送来函封,见李毓不接,瞬间回过味来,主动承担起报信的事,看过一遍后,再说:“镇守北边军营的将军说在此时刻,他们更要守防北方边疆不被回纥、犬戎偷袭,难以抽调兵力来护卫建邺。”
舅甥二人还来不及就此参议。
昨日派去王宣在建邺城外所居住别庄的内侍也回到兰台宫,提前便将腰弓成了个直角,低眉顺眼的进殿,唯唯否否禀道:“我到别庄时,王侍中穿蓑戴笠,正坐在亭中垂钓,得知陛下派我前去的用意后,说...说...”
一个说字后面半天也说不出,李毓失去耐心,明晃晃笑着,关怀的话硬是听出几分阴狠:“你舌头是怎么了,可要朕让医工前来瞧瞧?”
内侍连连摇头,不再结舌,狠心的闭眼咬牙,像是豁出这条命来,一股脑的往外蹦话:“王侍中说‘我一垂钓老翁,于士族而言何足挂齿,陛下要真为大局着想,便该尽快让建邺城内的士族离开南渡,以保全天下人才,谋来日社稷。’”
李毓气得当即就摔碎身旁陶罐,碎瓷声唏哩啪啦作响。
内侍被吓得唯唯否否的赶紧跪下。
昔日那个最被人称颂的仁爱大王,原本的模样一点点被撕破,他脚踩着内侍撑在地上的手掌,脚尖一点点的碾着那指节,只有这样才能解气,有力气开口说话:“这些士族果然都是一群郦寄之辈,见利而忘义也,毫无家国君主的意念,西南说要谨防流匪,南方又说要时刻注意海上岛国会趁突厥作乱时,前来偷袭沿海地区,一个个的都不肯调兵。现在他王宣又提什么为大局着想,只怕是他们暗地里早就商量好,等南渡之后,他们自可以再扶持个新的皇室起来,重新掌权,又抑或是早已跟李乙暗中串通好,突厥大概都是他们君臣联手放进来的,就为了来夺朕的位。”
“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李毓喊来亲近的黄门侍郎,勒令道,“速发函文给王烹、林卫罹,让他们带兵来建邺!”
始终对林业绥还心存防患之心的郑彧立即大声阻止:“绝对不可!先帝在时,林氏便是相助东宫的,即使林从安写了文书割席,但也断不能太过信任。王烹与林从安也私交颇深,当年西南匪患,便是他林从安举荐的,陛下此时把林卫罹和王烹一同诏进建邺,还让他们带兵来,万一叫他们把你我当成了瓮中的鳖就来不及了!”
李毓提笔在藤纸上寥寥写完数个字,又重新誊抄一份,随后盖上自己的私印,恶狠道:“将谢五娘和他那双儿女接入宫中,我就不信林从安敢有二心。”末了,眼神又变得失望,“要不是那时舅父族中子弟无能,丢了西南两郡的守军,我何至于现在无兵可用。”
就在此时,尚书省的小吏匆匆又送来一封公文,还立在殿内的右仆射悄声走过去,简略看了几眼后,邀功一样笑着跑到案前:“陛下,宣城郡递来文书说可以支援兵力。”
李毓一听,大喜过望,什么也不再想,窜起身来:“立马让那边调兵马过来,不要通过馆驿发送文书过去。”想了想,拿起自己贴身的玉牌,对郑彧道,“让五郎带着这块令牌亲自去一趟。”
郑彧双手接过应下。
当日午时便有人持此玉牌出了建邺外郭城南面的延兴门,骑乘枣红马由官道去往宣城郡。
紧接着,尚书省一名小吏出皇城,与阿婆处买蜜水解渴,随后阿婆回家,其子挑担前往各坊继续卖蜜水。
*
转眼廿八,因世家被禁止逃出建邺,至今寻常百姓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像天真烂漫的稚童般淳朴,继续为生计奔波,看夏花绽放。
那些高门夫人却终日战战兢兢,稍微听见个响动便要被吓一跳,立即命家仆出去察看。
除了宝因。
她站在莲湖旁边的平地上,凉爽晚风吹拂鬓发,拢着槿紫绢底暗纹交领上襦,被紧系的耦合绫裙缠绕了楚腰三圈,手里松松握着一柄被卷起的细竹腰扇,双眸遥望远处,唇畔泛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原本澄澈的穹天,被一泼暮色染黑,金乌开始往西山坠,残阳如血的光晕中,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被打碎之后的温柔。
这种温柔,叫人恍惚她会就此随着残阳消失。
湖上被粉莲拥簇的乌篷船也在轻轻摇晃,船娘撑着竹篙站在鷁首,还有两幼童坐在木舟内,乐不可支的看湖中红鲤戏莲。
林圆韫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朝湖边平地努力挥着手,生怕岸上的母亲注意不到自己,还蹦了一下:“娘娘,水中有双鲤在嬉戏!”
宝因瞧见一片红绿中的女儿,船身开始大幅度晃起,蹙起眉头,担忧不已,直至跟随而去看顾的玉藻劝这位娘子好好坐下后,心间才松下口气。
她眉眼也渐柔。
林业绥回到微明院,不见妻儿,复又折返来寻,所见便是这副景象。
正要上前,便被刚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童官出声打断:“王将军说大概亥初能到陵水驿,问大爷可要将计划提前。”
林业绥剑眉微拧,面带不悦,语气也带着几分重音:“命他们慢下来,随后再想办法让郑五郎命驿兵在戌时前来告知尚书省,兵马要明日才能抵达。”
童官诺诺两声,拱手转身往旁边走了。
这一切都落入宝因眼中,她侧着身子,安安静静看着远处苍色衣袍的男子,而后垂眼沉思。
倏忽间,云髻铜簪被扶正,随后一只大掌落在她后颈,轻轻按揉着,嗓音低沉清润:“在想什么。”
宝因余光瞥了眼童官离开的身影,微微抻长脖颈,仰首问道:“你所谋之事可是在今夜?”
林业绥用鼻音轻轻嗯下一声,眼睑半敛,与女子对视着:“要是败了,你便带着孩子回谢氏去,倘若谢六郎不肯收留阿兕她们,我也已经吩咐童官尽量把两个孩子送回南边。”
当年林氏虽北渡,却并非是全族都来了建邺,在博陵仍还有房支在居住,丹阳房昔日辉煌时,对那边多有照拂,容身之地到底还是会给的。
宝因明眸里的光逐渐黯淡,两指下意识的捻着他腰间的衣袍缎面,长颈垂下,声音轻而柔:“我回谢氏,日后定是需要再嫁人,以此来维持谢氏利益,或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便真的忍心?”
想到这些,林业绥喉结滚动,隐忍下眼底汹涌的情绪:“自然不忍心,可能活却不活,或是存有殉情之心更是愚昧。”
宝因笑着点头:“的确愚昧。”
林业绥伸手将女子被晚风吹乱的鬓发拢向耳后,为她细心的谋划着自己死后的一切:“要幼福实在不想再嫁人,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上,更不想再被家族当作利益交换的棋子,我会努力使你以林氏未亡人的身份活下来,届时来去自由,只是莫要去南边,若去,也该是为了那些隐在雾中的山水而去。”
绝非为他。
宝因眼眶发涩,捏着男子衣袍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聪慧如她,怎会不懂男子话里的意思。
一语说完,两人都变得沉默。
直至有人喊他们。
“阿娘!”
“爹爹!”
乌篷船不知何时从莲花丛中划了出来,站在船头的林圆韫、林真悫看到父母皆在,更加欢喜,止不住的招手跃起。
玉藻被吓得眼睛瞪大,赶紧给拦住。
姐弟二人只好按捺住心里的迫不及待,船在驶向父母的每一刻都让他们煎熬。
终于,船靠了岸。
“小心着些。”
看见孩子手忙脚乱的下船,宝因急着想要上前去,右手却被林业绥削瘦的长指侵入,紧紧相握着,他无比赤诚的望着她,无限缱绻,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身旁。
今夜过后,或许便是他们的死别。
恍然明白这点,宝因心中止不住泛起悲凉,手指收拢,回应他。
恰在此时,姐弟两个也被玉藻稳稳当当的带下了乌篷船。
林真悫脚一沾地,立马凫趋雀跃的抱着莲花走到母亲面前,糯着声音道:“阿娘,给你。”
宝因展颜笑开,手从男子那里抽离,接过莲花,搭在肘间,掌心落在绒绒的头顶,疼爱摸了好几下:“阿慧真乖。”
掌中空落落的林业绥捻了捻指腹,一言不发。
瞧见弟弟得了母亲宠爱,原本在被乳母擦手的林圆韫闹着也要被夸。
发觉有蚊虫飞在周围,宝因一面展开腰扇,一面轻摇着,给两个孩子驱赶,温声细语的说道:“阿兕也很乖。”
林圆韫这才笑眯眼。
随后姐弟两人被玉藻和乳母护着回微明院去了。
林业绥漫不经心的抚着妻子手背,沉声笑道:“我也要。”
宝因止住脚步,微微踮起脚尖,举起腰扇遮挡住他们两人的脸颊,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夜色变得浓起来。
林业绥无奈一笑,竟学着自己以前折腾她那般,对他下颚又亲又咬。
欢愉过后,长眸幽深。
遥望兰台宫的方向。
*
愈发逼近子时,残月便愈发明亮。
二十四丈宽的官道上,脚步声齐如山震,透过一人高的茅草,一群列队整齐的兵卒逐一出现,个个穿着甲胄,身上至少带有三件兵戈。
还有数百骑兵跟随。
而在军队后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停在道路一旁,穿戴金玉的那人正横眉怒目的在骂另外两个:“你们两个本应该在西南、南方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这又是何意,不是已回禀陛下要明日才能抵达?况且竟还要带着兵马在深夜入城,难不成是要谋反?赶紧让他们都停下来!”
说罢,立即命令那些士兵,但无一人听。
他们前进的脚步便犹如滔滔江水不可挡。
他也更加气急败坏。
王烹手握着缰绳,勒着马,使其在原地踏步,斜眼看过去:“不然郑五郎以为我们是来干什么?谋反?郑氏家学看来也不过如此,正本清源几字竟能说成谋反。”
郑五郎见这两人堂而皇之的承认下来,你你许久也说不出句整话。
等反应过来时,不大擅言辞的林卫罹右手已搭在腰侧的刀鞘上,寒光闪过,一声闷响声后,人头落地,马上的身体也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王烹拔出剑,弯腰直接把滚到自己身边的脑袋给弄进了草丛中,再喊人把尸体也一同给丢进去,要不是从安兄说需留着他给李毓报信,让李毓能相信他们,早就该死了。
随后,两人便骑马先后赶超兵卒,并驾齐驱在最前面。
再朝远处望去,没有任何遮挡的建邺城门也已遥遥可见。
王烹看了眼前方,扭头和身侧的林卫罹对视一眼,同时点了下头后,驾马先一步去到城门口。
那里已经有人在接应。
只是城门却依旧还紧闭着,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兵器碰出的冷冽声断断续续的传出。
大概是还在解决其余人,王烹双手抱胸等着,半刻后,城门被打开,望进去便能看到有倒地的十来具的尸体。
脸上染血的兵头拱手道:“可以入城。”
王烹遂重新骑马回去,与林卫罹商量道:“等下你先领兵马入城,直奔望仙门,看到袁符郎后,便直接杀进去,我吩咐完剩下的,再领兵去崇仁坊把郑氏那群人先给解决了。”
林卫罹颔首,赞同此法:“那我们直接在宫中汇合。”
“行。”王烹爽快应下,然后回头斥兵,“都快点跟上。”
林卫罹也不闲着,举起手轻扬了下,便带上两百骑兵与三百兵卒,先行进城。
黑夜中,守卫建邺城的十二卫穿梭在各坊之间的街道上。
骑兵遇上这些人,直接挥刀砍杀,不恋战的紧跟着林卫罹直奔宫门,而善后则由兵卒来。
一时间,双方搏杀起来。
王烹在分出十二拨人去守着兰台宫的几大宫门后,也随之进入城中。
不消多久,建邺各处便已纷纷起了厮杀,有战败的南军急着要进宫去告知李毓,却被提前守在这里的士兵给直接击杀。
尸体遍地,血渗进沙砾中。
一路杀着人来到崇仁坊郑府门前的王烹下达最后的命令:“太子有令,郑氏不论老幼,全部处死。”
紧接着,三两士兵率先破开府门,剩余的全部踏过门槛,在府内见人就杀,而郑彧这支所居的几条巷子全都没有幸免。
惨叫声穿透巷道与坊墙,声音大到天上路过别坊的飞鸟都直接被吓破胆子,死了。
这些人的鲜血流满地砖,浇灌着花树,府中凡有水的地方全部成了一片红色,每行一步便能遇到一具倒地的尸体。
另一边,林卫罹也用两刻时间便领着骑兵顺利抵达望仙门。
只见有一半百之人身穿官袍,围着幞头,手里捧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站在夜风中,身骨虽老,但铁骨不屈。
林卫罹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二嫂袁慈航的父亲,抓着缰绳的手循礼作完揖后,伸出手要去接。
袁游岿然不动:“此玺我只能交给太子。”
林卫罹犹豫起来,一是不放心袁游,担心会对那位贵人不利,二是长兄林业绥明令吩咐过,必须要拿到玺印才能入宫,如此才能行正本之名,不落人口实,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但...时辰又紧急。
必须尽快杀进兰台宫,不能给李毓等人反应的机会。
僵持之下,他身后一名骑兵驾着马,慢慢悠悠的上前,摘下铜盔后,凤眸睥睨万物:“寡人就在这里。”
袁游抬起头,借着光仔细瞧了瞧,发觉太子容貌改变了几分,不仅饱受风霜,还有了帝王的狠戾与无情,大概是这几月来被七大王那个弟弟给伤透了心,宗室被杀无数,那些都是太子的亲人。
太子妃等人被关进懿德殿后,至今还不知死活。
侍奉李璋多年的他神情逐渐松动,哽咽着跪下,高举起玺印:“臣拜见殿下,臣受先帝之命保管这方玺印,终于等到殿下归朝。”
李乙未接,冷冷盯着宫门,眼中的恨意开始聚拢:“袁符郎对先帝忠心,对寡人也尽忠,便继续由你保管,寡人还要把龙庭的灰尘给扫一扫。”
对此恩德,袁游伏地,以表感激。
听着崇仁坊那边的动静,林卫罹打量了眼紧紧关着的望仙门,往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押着一名被活捉的金吾卫去到宫门前,勒令道:“快喊。”
金吾卫咽了咽口水,迅速装作一副惊慌失控的模样,大喊起来:“快开门!快开门!”
门内很快传来应答,却是呵斥:“戌时过后,宫门一律不准再开。”
金吾卫转头看向身后,刚想说自己也没办法,脖子上的刀便已经往血肉里深割一分,他这下是真的变得焦急,声音比之前大上数倍,听着只觉嗓子被撕裂:“废太子带着兵杀入建邺了!赶紧开门,我要面见陛下!”
这样泣血的呐喊,使得宫门松动。
静静等候的士兵见状,直接冲上去,里面的人抵挡不及,望仙门被撞开。
李乙双腿轻踢马肚,留下一句“杀”便疾驰进宫。
林卫罹紧跟其后,路过宫门时,挥刀顺手斩杀了几个人头,剩下的骑兵全部效仿,只留部分步兵守住宫门。
长长的甬道中,火光冲天。
有宫侍试图抵挡,却被一刀了命,见此情况,剩余的纷纷跪下。
李乙与林卫罹带兵杀至第二道阙门时,卫宫的北军已经迅速赶来,双方厮杀许久,仍未有胜负。
早已睡下的李毓被动静吵醒,随便穿上一件圆袍,喊来内侍想问情况,谁知殿门刚打开,一名宫卫双手是血的扑了上来。
李毓看着自己衣袍下摆被弄脏,嫌恶的躲过一边:“宫中出了何事?!”
宫卫因过于惊恐,将话给说得支支吾吾:“太...太子他...”
话还未说完,一支利箭便穿透脖子,鲜血哽在喉咙中,就此咽气。
李毓气得抬头大怒:“竟敢让天子跟前见血?”
林卫罹留在那里拖住北军,李乙领着五十骑兵率先突围赶来剿杀李毓,他将弓拉到全满,对准殿前之人:“七弟可得站稳了。”
言罢,羽箭脱弓,划破空气,发出咻声,最终再次穿透宫卫咽喉,直直钉入小腿骨。
骨裂之痛使得李毓差点站不稳,手扶着殿门,脸煞白,冷汗直接打在地上,疼到呲牙咧嘴:“你!”
“我?”李乙伸手再摸出一支箭,缓缓搭上弓弦,“你生母郑氏身为四大王府的家仆,却敢毒杀哀献皇后,要是往日,念在当年你还未出生,又是先帝之子的份上,寡人许会留你一命,但今日你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如何容你苟活。”
李毓瞧着那张弓被一点点的拉开,浑身绷紧,在瞟到一处后,大笑起来:“我侍奉先帝二十几载,何来不孝,何来不忠。”
李乙勾住弓弦的三指慢慢松开,冷冷道:“寡人也是你的君。”
原本还在弯腰捂着小腿的李毓忽然直起腰来,脸色惨白,冒着冷汗,狼狈不堪,但还是竭力维持帝王的体面,与闲庭信步的李乙相比,犹如一个试图装城大人的稚嫩孩童:“你不是,你是闯宫兵变的乱臣贼子。”
李乙懒得再废话,拉弓的手果断放开。
羽箭乘风而去,锋利的箭头正中李毓眉心,他眼睛睁大,张开嘴似乎要喊,但因死亡,一切戛然而止。
在箭离弓的瞬间,远处也传来李毓久等的那一声喊。
“千牛卫来了!”
没多久,又有人在喊。
“宫门被北军夺下,林将军重伤!”
作者有话说:
感冒头痛,实在想不出标题了>︿<
只把禁卫修改成了北军,其余没做任何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