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变故(1 / 1)

佳儿佳妇 旅者的斗篷 297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变故

  谢灵玄的归来, 使原本已呈颓败之势的谢府枯木逢春,重新又欣欣向荣起来。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谢灵玄与人交往时常常和光同尘, 黑的白的好的坏的都能容忍,不像谢子诀那般清高孤傲。

  人人都知道之前那个异常的谢相是假的,这一位才是真的。加之少帝对谢府态度的大转变, 长安城的各个名门又开始巴结联络起谢家来。

  长公主从新又成为了长安城最受敬重之人,可她却郁郁不乐,再无以前的笑容, 头上的银发、脸上的皱纹也一日多似一日。

  抛开人品德行不论,谢子诀确实被长公主养成了书呆子, 并无撑起谢府的能力。

  温初弦从前也臆测过,谢灵玄或许就是谢子诀的双生兄弟, 此刻看来,应该不是的。谢灵玄对长公主, 实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不会伤害长公主,却也永不会如真正的儿子那般孝敬长公主。

  可能正如他所说,他真是用某种特殊的手段改变了容貌和声音, 才变成谢灵玄的。

  谢灵玉在谢灵玄的提携下,由从前的芝麻小官做到了兵马司的位置, 大体职责就是护卫京城,必要时为皇帝亲兵。虽还不是羽林卫的范畴,但官位不低, 比羽林卫还要轻松自在些。

  不得不说谢灵玄是笼络人心的好手, 从前谢灵玉也求谢子诀提携一番, 谢子诀以前者功名太低拒绝了。

  同样是哥哥, 谢灵玄却爽爽快快帮他办成了此事,撇开血缘关系的亲疏不论,谢灵玉夫妇内心总是感激谢灵玄更多些。

  七月天色妙,盈盈紫罗丝装点着盛夏最后的暑气,谢府内曲涧涓涓,倒影插波,惊鳞泼刺,乃是一年的好时节。

  自从那日谢子诀离开大理寺狱后,就再无消息。

  日子过得比湖水还平静,或许对于谢子诀来说,没有坏消息本身就是一种好消息了。

  若谢灵玄真那么卑鄙地暗中刺杀谢子诀,纸包不住火,总有被温初弦察觉的那一天。

  温初弦从鲤池喂完了鲤鱼,便返回往水云居去。

  走至窗外,听到几声咳嗽,是谢灵玄的。他正在卧房的桌案前,手中摆弄着一些破碎成渣滓的石头,一边蹙着眉头咳嗽不止。

  桌上,还摆着几粒又腥又苦的丸药。

  原是他之前受的簪刺之伤没好利索,落下了肺里的毛病,时不时就要咳几声,药也从来没断过。

  温初弦见他竟也有今日,心头一阵快意,可短暂的快意没持续多久,就感到极度的悲伤。这悲伤没来由,就是莫名其妙地悲伤。

  谢灵玄隔窗看见了她,牵唇一笑,招呼她道,“娘子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他生得好看,专注的时候更漂亮得过分,低垂的眉眼如重重叠叠的山峦,恰似阳春枝头桃花初绽,令人瞧得恍惚。

  温初弦道,“看你在忙着,便没敢进去打扰你。”

  谢灵玄轻捻一片小石片,“你来得正好。”

  他原是在试图修补夫妻石。

  夫妻石之前被谢子诀敲碎打烂,丢出了谢府。谢灵玄又命人将它拾了回来,现下欲修补,却有一定的难度。

  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温初弦犹豫半晌,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若是太难,便别弄了,你和我重新写,请工匠再篆刻一块石头便好。”

  谢灵玄温润地扬起一个弧度,“谢谢娘子。不过我们可以要两块夫妻石,旧的我来修补好,新的我们照刻不误。”

  他将桌上的碎石推到一旁,抱温初弦坐在自己膝上。说写就写,宣纸摊开,便叫温初弦将当初他们成婚时的情话再度落在纸上。

  温初弦思忖片刻,提笔蘸了点墨,留下连枝共冢至死不渝八字。犹记得成婚前夕,谢灵玄曾在温家阁楼中逼着她写下这几字,当时苦涩痛苦无限,现在同样的几个字再次写来,却另有一番滋味。

  她总觉得自己对谢灵玄这爱来得太快了些,仿佛头脑一热,什么血海深仇也顾不得了,说爱就爱上了。说来她真是极无耻的女人,全哥儿的一身重病都是谢灵玄所赐,如今她却在仇人怀中苟且贪欢。

  谢灵玄凝视了宣纸半晌,赞道,“娘子的字比去年好多了。”

  两人用簪花小楷写下自己的名字,谢灵玄将那张纸仔细收好,来日就请工匠依照宣纸上字迹的图样,重新镌刻一块新的夫妻石。

  对视一笑,夕阳中心意相通,乃为一对真正情谐意美的夫妻。

  ……

  谢子诀许久不出现在温初弦面前,久到温初弦真的以为他离开了长安城,平平安安地到别处过活去了。

  可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风波再起。

  九月廿八霜降那一日,树枝上结满了白花花的冰晶。清晨雾气缥缈,长安城如泡如影的楼阁隐约其中,有若仙境。

  温初弦和往常一样,往香染居去照顾香料生意。她今日要去码头边采购一批从南洋运来的秘香,然后调制一种新品。

  刚到码头边,就出了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碰见了谢子诀。

  他一身布衣打扮,用褐巾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见了温初弦就一个劲儿地拉她,痛哭流涕,多有歇斯底里之意,精神状态已不能说正常。

  谢子诀,他居然还在长安城没走。

  贴心丫鬟汐月立即大惊,便要喊人,温初弦看清是谢子诀,连忙阻止了。

  温初弦扯谎道,“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汐月你先在一旁等我吧,千万不要跟过来。”

  汐月是最忠心谢灵玄的,若被她认出谢子诀来,谢子诀估计就没命在了。

  汐月如何肯答应,可来不及犹豫,温初弦已被谢子诀给扯走了。

  谢子诀本是一个文弱书生,可这些日子来连遭灾厄,人在极端情势之下,自然迸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力来。

  温初弦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背后,数次险些摔倒。他的步子太大了,她根本跟不上。

  谢子诀这样情绪失控,多少有些逼迫她跟他走的意思。她不断回头看汐月有没有追过来,喧闹的街市离她越来越远,不知怎地,忽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她不该落单。

  谢子诀直将她扯到一块废旧的码头边,才堪堪停下脚步。

  头巾一落,他的一张脸露出来,赫然狰狞无比——那哪里还能叫脸啊,分明就是被踩烂的鞋底子。

  一道道又深又交错的猩红伤痕躺在他脸上,总共有十六七条那么多,道道皆是狠毒至极,使他浑像一个怪物,竟半点看不出他原本那清雅俊朗的样子。

  温初弦没有准备,骤然见到这鬼魅一般的脸,险些被吓晕过去。

  “你……?”

  她脚下不稳,一把摔倒在废旧的船只和渔网上。

  这张可怖的脸她从前仿佛梦见过,如今竟真成了事实。明明那日她亲眼见他从大理寺狱里出来,脸还好好的。

  谢子诀泪水如雨流,嗓子里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难受啊,憋得头发都快白了。

  谢子诀蹲下来,呃呃呃凑近温初弦,幽怨地叫她看清自己的脸。温初弦不断后退,险些栽进身后的湖水中。

  说不怕是假的,面对这样一张非人非鬼的脸,任何人下意识的反应都是畏缩。

  温初弦面色如此苍白,谢子诀失望异常,以为她也在厌恶他。

  他将她连搀带扶,不顾一切又往废旧码头里面走了走。

  破船室中满是死鱼的臭味和尘土味,呛得温初弦直咳嗽。他的动作又太惶急,剐伤了她好几处皮肤。

  谢子诀失了理智,事实上谁被害成这样,都免不得要疯掉。

  温初弦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被吓出来的。她叫了声“玄哥哥——”完全是在极度惊恐中,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去,尝试着安慰谢子诀。

  他从前是多么文弱沉静的一个书生啊,现在的他却红了眼睛,说他一时三刻要剁下她的脑袋都信。

  谢子诀泪水止住了些,将她的手握住,反过来用力气,将她压在了冰冷肮脏的船板之上。地上满是渔网,还有生锈的剖鱼刀,硌得人生疼。

  他赌气似地扯开了她的外袍,从那通红的眼睛中来看,他是想沾她的身子,以此来羞辱谢灵玄。

  温初弦受惊过度,心肺开始针扎般疼痛。从前谢子诀在谢府中时,她一和他接触就会百般身体不适,如今许久不见,这不适仿佛更剧烈了些。

  “不要。”

  她恳求道。

  就算是谢灵玄,她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古旧的船室里,袒露衣衫行那种事。

  谢子诀却浑然不听,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孝顺父母,尊敬妻子,慈悲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今日的异常,可能与他遭受的诸多苦难有关。

  他继续去扯温初弦的衣衫,却遭到了温初弦强烈的反抗。若说她一开始对他还有同情和怜悯之心,这会儿就只剩下自救之心了。

  见她如此坚决地抵抗他,谢子诀好怨,更痛恨自己的软弱。他心灰意冷之下,就瘫在了一边,对她的桎梏也松了。

  温初弦借机撑起身子就要走,像躲妖魔鬼怪一样,连一丝怜悯都不给他。

  今日谢子诀找上她,原本没打算伤害她,而是找她求救的。

  谢子诀悲愤交加,用一张渔网兜住她的双脚,姑娘应声摔在地上,摔得额角都流血了。

  他趁机追了上去,用渔网将她的双手捆住。用的力气很小,怕真勒坏了她。

  他被害成了如此模样,她却还在日日和他的仇人承欢苟且。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般无情?

  从始至终,她嫁的人都叫“谢灵玄”三字,他才是谢灵玄啊。

  谢子诀见她摔破了头,稍稍有些后悔,上前去欲道歉。

  可温初弦昏昏沉沉地瞥向他,眼波中全是冷意。

  或许更深一层,是愤怒。

  谢子诀登时心都凉了。

  完了,弦妹妹误会他了,今日他再也无法好好跟弦妹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