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替身的替身(1 / 1)

佳儿佳妇 旅者的斗篷 637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1章 替身的替身

  温初弦晓得被谢灵玄抓到也是个死字, 所以跳河时根本没带犹豫的。

  今日反正也倒了血霉,索性就做个了断吧。

  冰凉的河水灌进她的鼻子、嘴巴,大雨如漫天坠下的钢珠, 噼里啪啦,砸得人生疼。

  温初弦虽然也会水,但她心念俱灰之下放弃挣扎, 双手双脚不到片刻就抽筋了,身子也越来越沉,须臾间就要溺入河底。

  死就死吧, 解脱了。

  可谢灵玄凫水追到了她。

  她被大水冲得越来越远,那么多家丁下水去捞她, 谁也没能捞着,唯有谢灵玄拉住了她的一条手臂。

  他和她仿佛就是两块磁石, 永远相互吸引。

  簌簌霪雨,温初弦重新又落入到了谢灵玄那熟悉的怀抱中, 平日丰神俊朗的他此刻也狼狈无比,被大雨浇透了,竭力将她沉重的身子拖上岸。

  他是冒死跳入河中救她的……

  那一刻,温初弦的心被一种奇异的温暖包围, 膨大起来,热热的血流袭遍全身, 控制着她,让她难以遏制地渴望谢灵玄,有种想把谢灵玄搂住狠狠亲吻的冲动。

  她好厌恶这种感觉, 一旦和谢灵玄有身体接触, 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难道她真爱上了谢灵玄不成?

  理智和情绪厮杀在一起, 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谢灵玄引着她往船岸那边游去, 漉湿柔软的后心完全暴露在温初弦眼前,没有任何护甲、坚硬衣物的遮挡。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卖力在救她。

  可是她一点也不感激他。

  温初弦手揽在他后心上,全哥儿悲惨的死状如梦魇般浮现在眼前,新仇和旧恨交织在一起,她想让眼前男人也尝尝,堕入地狱的滋味。

  风浪中,她拔下了头上一枚尖锐的长银簪,借着冲撞之势,用尽十足十的力气,戳向谢灵玄的后心,对准了他肺腑心脏的位置。

  原拟将他戳个对穿,可即将刺入皮肤的那瞬间,温初弦忽然心悸了下,这一刺便稍稍偏离了些位置。

  血水如团团升起的暗花,顿时染红了一大片河水。

  船上的汐月、乐桃等人,河中会水的众家丁们,都在急急呼唤着他们,河岸河水全都是人。

  暴雨,血水,场面混乱极了。

  “公子!夫人!”

  雨水刷洗在温初弦面上,混着泪水,她大吼了声,狠狠从他背部将带血的簪子拔-出来。

  谢灵玄身子颤了颤,顿时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来。

  他淡色的唇艰难地翕动,滔天巨浪中双耳失聪,只能从口型来依稀辨认,他在唤她的名字。

  随即便沉下去了。

  温初弦失魂落魄,手骤然一松,筋疲力尽,凶器簪子掉进了河底。

  与此同时,前来救生的家丁终于接近到她,将她捞回了岸上。

  ·

  再醒来时,风平浪静,却已在水云居绵软干净的拔步床上了。

  温初弦额头上裹着一层纱布,原来她被救上来时撞到了头,受了点轻伤。

  她撑开眼皮,怔怔望向天花板。

  万念皆无。

  甚至有点辨不清,自己这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汐月跪在她床边,喜出望外,“夫人,您可算醒了,您都睡了一天多了,公子快急死了。”

  公子……

  温初弦喑哑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是啊,公子也昏迷了许久,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奴婢比划您。”

  温初弦缓缓歪过头去,眼神变黯。

  她记得,她在河中曾把利簪刺入谢灵玄背心,竟没能要了他的命吗?

  也真是天意弄人,谢灵玄此番没死,不知还要怎样折辱报复自己。

  而玄哥哥,一定已经被水淹死了吧。

  温初弦灰心丧气,苦笑一声,实在怃然提不起精神来。

  汐月奔出去报喜,不一会儿谢灵玄就被人搀扶着来了。

  温初弦余光扫见他的身影,避过头去,不愿理睬。想来,他定会质问她为何恩将仇报,在河中背刺于他。

  她当时确实就是想杀他,此刻编不出谎话来,坐以待毙吧。

  谢灵玄坐在她床边,隔了一会儿,却也没碰她,彷徨无措,口齿咿呀不清,吐不出字来。

  温初弦这才惊觉过来,回头见身前男子眉高鼻挺,瘦弱得不像话,满心满眼都是关怀的神色……不是谢灵玄,而是玄哥哥。

  她破涕而笑。

  汐月怀着忧戚解释道,“夫人,公子不知被河里的什么东西伤了嗓子,二喜救得公子上岸时,公子就已经说不了话了。”

  温初弦暗暗明白,汐月她们这是把玄哥哥当成谢灵玄了。

  说来也真是巧合,一开始所有人都把谢灵玄当成玄哥哥,兜兜转转了一圈,玄哥哥又被误认为是谢灵玄。

  汐月护主,怕温初弦嫌弃公子变成了哑巴,絮絮叨叨地为公子说了不少好话。

  温初弦烦恼不堪,挥手叫汐月先退下。

  卧房内只留下她和谢子诀两人,眼见谢子诀虽仍容色枯槁,但已换了锦衣华服、有了人样儿,便知他与长公主等人见过面了。

  被误认倒也好,她之前一直苦思冥想谢子诀该如何回归谢府,如今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玄哥哥成了谢灵玄,回到原点,倒省了不少力气。

  谢子诀因为落水被谢灵玄代替,谢灵玄又因为落水被谢子诀代替……很难说不是宿命的刻意安排。

  谢子诀又悲又喜地握住温初弦的手,嘴巴张着,好想告诉她他们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而且大获全胜,他可以不必离家出走了,以后他能侍奉在双亲身边,堂堂正正做回谢府长公子了。

  温初弦也替他高兴,高兴中,却又飘浮着一层隐隐的忧郁,不知为谁而忧郁。

  谢灵玉也过来看他们了,屏退闲杂人等后,谢灵玉严肃地问道,“他死了吗?”

  温初弦知谢灵玉问的是谁,沉默半晌,哑声说,“他流血了,遭受重伤,又沉入河水中无人打捞,八成是死了。”

  谢灵玉闻此,不知什么滋味。

  那人帮过他好几次,本以为那人城府深沉,只手遮天,强大到无人能敌……没想到乍然就这么死了,轻轻易易地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死了更好。”

  良久谢灵玉垂眸说,“左右你也希望他死,他死了,天下也能安宁和平些。”

  虽是对着温初弦说的,谢灵玉这话却更像在安慰自己。

  其实不单谢灵玉,温初弦也怅然若失,被一股莫名的难过笼罩,几近抑郁。

  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无尽的空洞,仿佛那人就是水云居的灵魂,那人不在了,水云居就只剩下个空壳,寂寞无依。

  奇怪的是,那个人死了之后,她的心口就不再疼了,转变为淡淡的酸。若说从前是爱恨交织,此刻就只剩不绝如缕的思念了。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更想他死,也是她亲手送他上黄泉的。

  她的一部分精神宛如被什么东西缠住,无论谢灵玄死不死,她都无法摆脱谢灵玄。

  “还去打捞他的尸体吗?”

  谢灵玉问了句。

  温初弦双眼无神,“不用,就让他被大鱼拆解入腹,他罪有应得。”

  谢灵玉嗤了声,觉得在水云居里呆着无趣,自顾自地出去了。

  谢子诀听谢灵玉还欲去打捞那人的尸体,愀然不乐。

  谢灵玉到底是不是他弟弟,他被害成这般模样,谢灵玉还要大发慈悲给仇人留全尸?

  他着实恨毒了谢灵玄,恨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怎会想打捞他的尸体。

  温初弦欲劝慰,“玄哥哥……”

  谢子诀嗔然扭过脸去,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夫人不是他的了,弟弟也不是他的了。那人都死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还想着那人?

  温初弦手在半空悬了会儿,见谢子诀如此不悦的模样,讪讪缩回手去。

  “玄哥哥,我会治好你的哑疾的,你不要生气。”

  谢子诀见她如此迁就自己的模样,心肠不禁又软下来。

  被人玷污,原不是她的错,她也是苦主,他不该迁怒她的。

  两人互有心事和隔阂,虽咫尺之距,却难以依偎到一起。

  谢灵玉走后一会儿,二喜却又来了。

  这奴神神秘秘过来,点头哈腰地跪在谢子诀脚下。

  “公子,您之前说回来就辞官和夫人一块归隐的,叫小人先行打点。小人不敢怠慢,这些日子已为您寻了一处佳山佳景,您和夫人什么时候去看看?若不成小人再换。”

  谢子诀隐忍着,二喜说的这些,都是原来谢灵玄的打算吗?

  他缓缓看向温初弦。

  温初弦秀眉微拢,亦有些失神。

  她晓得谢灵玄奸诈狡猾,罪该万死,再遭什么报应都是活该,但却没想到,他竟真心想和她归隐。

  那还是她之前随口应给他的承诺来着……

  她眼窝深陷,呼吸为艰,一股酸潮之意没上心头,将她吞噬。

  除了她的神志执意抵抗,血液、皮肤、浑身的每一寸仿佛都在倾诉着,对那人的情愫。

  温初弦脸色苍白,被极为复杂的情感折磨。她不是心甘情愿爱上谢灵玄的,却被体内的东西控制着,不得不爱,不得不思念。

  二喜见这夫妻俩气氛诡异,谁也不说话,有点懵,只得自行先退下。

  好生奇怪,公子嗓子一哑,连性子都变了。这般温温吞吞,哪里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公子。

  ·

  水云居的长房夫妇二人死里逃生,稍稍安顿之后,便到新月居去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听闻谢灵玄再度落了水,还在河水中流了血,急得心都快碎了。

  她这个儿子是不是与水有冤,每次靠近河啊水的都逢大灾小难。

  谢子诀掀袍跪在长公主面前,情绪俨然比长公主还激动。

  长公主颤巍巍地伸手道,“玄儿,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谢子诀感怀得险些晕过去,被长公主揽在怀中,热泪流了满面。

  长公主爱怜抚摸着谢子诀的嗓子,痛然说,“孩子,你这喉咙是怎么了?你若今后都说不了话,可怎么办?要了为娘的命啊。”

  谢子诀蹭蹭母亲的膝,只顾着哭。

  温初弦黯然插口道,“婆婆,若能请个御医为玄哥哥善加医治,这嗓子未必不能痊愈。”

  长公主多少有点怨恨温初弦,此番若非温初弦出事,自己儿子根本就不会遭此灾厄。

  “劫持你的人到底是谁,可查清了吗?”

  温初弦默然摇头。

  长公主咽了咽喉咙,心里甚为膈应。

  温初弦终究是谢家妇,深闺女子,就这般骤然不清不楚地被歹人劫走,实在对温初弦的清白有损。

  待一会儿屏退了温初弦,长公主在谢子诀耳边密密叮嘱,“晚上睡觉时你要留意些,看看她还是不是清白之身。若……若万一被前夜的歹人给玷污了,谢家是万万不能承受这种耻辱的,你唯有休妻一条路了。”

  这话宛如在啪啪啪打谢子诀的脸。清白之身?弦儿早就被另一个男人霸占多时了,哪还有清白之身。

  谢子诀有苦难言,更可悲的是,连母亲都把他当成那人了。等自己的喉咙恢复后,他一定要亲口跟长公主解释清楚这一切。

  在长公主怀里腻乎了一会儿,谢子诀方找回了点自信做人的感觉。

  母亲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有母亲在,他就都不用怕。

  才出了新月居,二喜就巴巴过来报信,说陛下听闻他落水甚是担心他,叫他若无恙的话速速进宫一趟,陛下有许多问题要请教。

  谢子诀当时就愣了。

  入宫,见陛下吗?

  久别经年,陛下还能认出他吗?他教给陛下的四书五经,陛下还记得吗?

  冒充他的那个人不懂学问,也不知有没有把陛下带入歧途。

  想到此处,谢子诀真是捶足扼叹。

  ……

  长公主和谢子诀有密语要说,温初弦便被赶了出来。

  她知道玄哥哥最孝敬的就是母亲,一朝母子重逢,她在一旁也确实不方便。

  她在汐月的陪伴下回了水云居,一路上看见夫妻石、刻有佳儿佳妇的牌匾,门口的冰湖、小秋千,处处都有谢灵玄的影子……仿佛他随时都会不声不响地从身后浅笑着冒出来,说一句“娘子又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温初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意识虽顽强地排斥着谢灵玄,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她确信她内心没有动情,身子先自然而然地动了情。

  那人在时对她是一种折磨,不在对她仍是一种折磨。

  她崩溃蹲下来,双手捂住头。

  汐月连忙问询,温初弦指指胸口,虚声说,“汐月,我这里好疼,你请个郎中来治治我好不好,我,我好难受。”

  或许描述得不确切,她并不是皮肉上的那种疼,更多的是精神的疼。

  一想起谢灵玄,她不知不觉就会很伤心。

  汐月将她搀回了床榻上休息,命乐桃去请府上郎中过来看病,自己又一路小跑去找公子。

  每每夫人不舒服时,只要公子替她揉一揉,夫人总能恢复过来。

  郎中匆匆而至,给温初弦把了半天脉,却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郎中说温初弦脉象很平滑,她在幻想一些根本没有的疼痛,可能是心病郁结所致。

  温初弦听出郎中的意思了,变相说她神经病。她嗔怒,将茶杯砸向郎中,郎中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了。

  谢子诀回到水云居,汐月赶紧对他道,“公子,您可回来了!夫人又开始难受,您看怎么办?”

  在她心目中公子就是神一般的人物,比那些庸医灵验多了,无论多棘手的事,公子一定都有办法解决。

  谢子诀不知所措,比划了半天,大概意思是请郎中。

  汐月道,“公子,奴婢刚刚为夫人请过郎中了,郎中治不了,唯有您能治。”

  她好生纳闷,这些废话以前她哪里需要和公子说,近来每次夫人犯病,不都是公子给揉好的吗?

  怎么今日公子跟失忆了一样,整个人呆呆讷讷的。

  温初弦断断续续喘着气,低语道,“汐月,别为难玄哥哥,玄哥哥不知道的。去给我做一碗甜汤来吧。”

  她口中干燥得很,这时候倒上瘾般想念那个甜甜的味道。

  谢子诀来到温初弦面前,愧疚垂下头。

  他在她手心写下三个字,对不起,乃是惭愧他不能替她纾解病痛之意。

  他是读书人,又不会医术,怎么能治得了心口疼的病呢?

  温初弦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示意他不要介怀。

  其实这病很奇怪,只要不思及那人就好。她方才忽然发作,也是看到了水云居的夫妻石和秋千的缘故。

  汐月端来了甜汤,温初弦一口饮下,感觉好受许多。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喝这甜汤的。

  据说这甜汤是那人亲手做的配方,她既已亲手将他杀了,报了大仇,就该把过往忘得干干净净,他留下的东西她也不应再沾染半分。

  今日,着实迫不得已。

  甜汤就像她的解药,一碗喝下去,她就能暂时平复心绪,抑制对那人的……动情。

  谢子诀坐在一旁,忐忑不安地偷瞄着温初弦。

  温初弦面容潮红,气色却憔悴,她这样子不像是生了恶疾,倒像是中了花楼那种催欢的合欢药。

  但明知她一直在府上,绝无可能真中那种药。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想念她原来的那个夫君,想得快要发疯,已经到无法抑制身体渴望的地步了,所以才这般幻想出疼痛来,如火焚身。

  谢子诀忽然想起长公主说的话,感到一阵愤怒和耻辱,眼眶发酸,又要落泪。

  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弦儿和那人已经成婚甚久,不知同房了多少次。

  她竟对那人的身子形成依赖了,所以才这般痛苦,她自己还不承认。

  真是……莫大的羞耻。

  对她来说,也是对他来说。

  他谢灵玄的妻子,却对另一个陌生男人欲罢不能,他就算脾气再好,也免不得气苦伤怀。

  谢子诀冲了出去,要出去吹冷风静静,温初弦在背后急叫他,他充耳不闻。

  刚才被温初弦用茶杯摔出去的郎中还没走,见谢子诀出来,讪讪上前去,将温初弦的病势说了一遍。

  “小人虽不算名医,却也研习医书二十多年了。小人确信,夫人并无什么恶疾。”

  郎中瞥着谢子诀脸色,弱弱建议谢子诀今后可以多陪陪温初弦。

  夫人二十出头,成婚又不算太久,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谢府虽是清贵之家,那事却也不能太克制,否则夫人这般被抑制着,迟早会真憋出病来的。

  “毕竟您和夫人,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不是。”

  郎中话还没说完,谢子诀便悲愤地招手,叫人将郎中赶出去。

  太欺负人了,欺负到人头上了。

  郎中字字句句都在说,他自己的妻子,之前是怎样与别人鱼水之欢的。

  他第一次这般恨。

  谢子诀虽然苦恼不堪,却还是得强提精神,更换衣衫,进宫去见陛下。

  他无精打采地回到卧房中,温初弦已经好些了。

  汐月已将他要进宫见陛下的事说了,温初弦忍着难受起身拿来了衣衫,伺候谢子诀换上。

  “玄哥哥进了宫暂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轻易和朝中旧友碰面,弄不好就会露馅的。”

  谢子诀恻然沉下嘴角,露馅儿?

  他本就是真正的谢灵玄,如今有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需要谨言慎行、藏手藏脚的人反倒是他了吗?

  这世道好不公平。

  虽有点憋屈,谢子诀还是慢吞吞地点头,答应了温初弦。

  温初弦对他浮现一笑,又拿来了鞋靴,与他穿上。

  她是如此贤淑的,事事都为他着想,就是他从小到大都想要的贤内助。

  可谢子诀细思半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了,她一直管他叫玄哥哥,却从没叫一声“夫君”。

  难道她管那个人也叫玄哥哥,不叫夫君吗?

  谢子诀黯然神伤。

  ……

  浑浑噩噩地进得宫去,宫中还如以前一般富丽堂皇,却叫谢子诀感到无比陌生。

  他听了温初弦的话,没敢冒然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一路上谨小慎微,颇有种做贼的感觉。

  一路上有官员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

  谢子诀惊异地发现,就连从前的一些死对头,例如商氏的人,都执礼甚恭,更有甚者听说他落水受伤,竟然主动上前来嘘寒问暖。

  他以前虽高中了探花,却只能在陛下-面前当个末流的帝师,许多年岁大的大学士都压他一头。如今看来,他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谢子诀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不知道那个人利用他的身份做了什么,才积累到这般威严……可千万别是什么坏事。

  觐见少帝,少帝顾不得穿鞋,便忧心忡忡地跃下龙椅,“听闻老师受伤了?朕真是急死了,想去亲自探看老师,母后死活不答应。”

  谢子诀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对着少帝深深一稽首。

  微臣惶恐。

  他口型说得是这个。

  少帝皱眉,敲敲脑袋,“朕真傻,忘了老师您的嗓子坏了。”

  说着唤来了内侍,赏了谢子诀许多珍稀药材,又赐了三四名太医,要太医们一定治好谢子诀的喉疾。

  谢子诀如坐针毡,欲谢恩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得额头点地,不住叩首。

  少帝扶他起来,“老师为何和朕如此生疏?”

  手一接触他瘦削的身板,“不过几天不见,您怎么就消减了这么多?可是西南边陲的事太过为难?……朕下次一定不会再麻烦老师了。”

  谢子诀唯唯诺诺地点头,之前的谢灵玄不是他,他当然不知道少帝所言何故。

  少帝一下子看出了端倪,他之前那个聪颖通达的老师哪去了?怎么落了一回水,性子变得如此温吞?

  少帝试探地问,“老师,您又失忆了吗?”

  上次失忆,老师从只会叫他读四书五经的老师,变成了雷厉风行帮他扫除朝政之敌的老师,如今又落了一次水,老师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少帝是帝王,帝王最是多疑,他隐隐感觉,面前的谢灵玄不大对劲儿。

  谢子诀听少帝这么问,急忙从座上站起来,屈膝又要跪。

  少帝无奈地扶他起来,“您若是劳累,就先回府上去吧,朕晚些时候再亲自探望您。”

  君臣相处得好累,少帝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了依赖感,也没有了那种亲近的感觉,两人从无话不谈的师生骤然变成了普通的君臣。

  他本来还想问一下谢灵玄关于如何处置商氏余孽的事,话到嘴边,也懒得问了。

  谢子诀被关在地底下这么久,与世隔绝,少帝所担忧的这番内情,他是不明白的。

  君臣两人客套了一阵,少帝便差人送他带着赏赐回去了。

  谢子诀从没受过这般恩赏,又按繁文缛节谢恩了半晌,少帝郁郁不乐。

  他之前很急于把那个假谢灵玄的事说出来,如今有点留恋于那人创下来的声望和地位,竟也不想揭穿了。

  左右那人已死,他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

  从前的他,哪得陛下这般恩宠、百官如此敬重。他从那人手中受了那么多苦头,如今讨些恩惠来,也是顺理应当的。

  当下打道回府,温初弦一直翘首在门口等着。

  她见他平安归来,才舒了口气,和颜悦色地朝他迎过来。

  “玄哥哥,你回来了。”

  谢子诀见她美丽的容颜,也情不自禁地走快了两步,拥向温初弦。

  弦儿一直是他爱重的人,虽生了一些龃龉,但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之间的情意是任何人无法破坏的。

  如今仇人死了,他重生为人,妻子有了,地位有了,也能侍奉在父母身旁了。他为何要把她虚无缥缈的贞洁瞧得那样重呢?

  看着如血的夕阳,只觉无限美好。

  他该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