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此时此地, 小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正惊疑不定,窗外又传来一声“喵呜”!
姜若微一脸震惊,望向窗外。
她迟疑片刻, 将窗户推开,往外看去。
冷冷月色中,穆瑾辰又是一身墨袍, 他像是一根墨色木桩, 静静站在窗前,向她望来。
姜若微震惊万分,一瞬间心都停了。
直到小白从他胸前的衣襟钻出来, 对她“喵呜”一声, 姜若微才回过神来。
她瞪大眼, 说不出话来。
穆瑾辰看着姜若微,夏夜闷热,她只穿了一袭雪色寝衣, 一头黑发如墨,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也不知她是心绪不佳;还是因为庵中吃食太过简陋, 她眉宇间多了一丝病弱之色, 脸上没了血色, 看着楚楚可怜, 让人忍不住心疼。
穆瑾辰连忙从怀里掏出东西。那是用油纸包裹着的, 也不知是什么。
“拿着。”他把东西递给姜若微。
“……”
姜若微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不接, 只是问:“什么?”
“羊肉饼, 猪胰饼, 还热着, 吃吧。”
她眼底微酸, 只是低头。却并不动作。
“不吃?”穆瑾辰皱眉,他见她低头不言不语,却晓得她在想什么。
庵里只能吃素,他想着这事,来太云山之前,特地让楚放买了几个肉饼。
难道她不喜欢吃肉饼?
“那我给小白吃了。”穆瑾辰木着脸道。
姜若微这才慌忙抬头,从穆瑾辰手里抢过纸包。
她拆开三层纸包,肉的香味飘了出来,姜若微口中生津,也顾不得矜持了,取出一个饼。低头就咬了一口。
穆瑾辰松了口气。
“好吃吗?”他问。
姑娘低头咬着饼子,并不回答他,穆瑾辰也没再问,他透过窗户,打量着屋内的景况。
虽说简陋了些,还算整洁干净,他神色微微放缓。
穆瑾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啃着饼,泪珠却一颗颗掉落下来,从腮边滑落到衣襟,而后消失不见。
“……”穆瑾辰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是刺痛,是憋闷。
“不好吃你不吃就是了,哭什么?”他语气带着些无奈。
姜若微摇头,继续啃饼。
羊肉饼子很好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内心满是酸楚委屈,这一刻控制不住的倾泄出来。
她曾经觉得世子爱捉弄人,心眼小,傲慢无礼。
可这一刻,她觉得他很好。
穆瑾辰沉默,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我已经派人去庄县取证,加上来回路程,大概个把月就能查清楚,到时侯就会派人接你回去。”
姜若微只是点头,却没做声。
接她回去又怎么样?侯府不是她的家。这回回去,下次呢?
姨母保不住她。三公子也没办法。
世子……他能愿意帮她几回?
穆瑾辰默默看着她垂泪,又道:
“你还想要什么,跟我说,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姜若微又摇头,她收好饼,平复了心绪:“谢世子。心言师太安排好了一切,这里什么都有,我不缺什么。”
她声音轻得很,又带了嗡嗡的鼻声,听着可怜兮兮的,就像是之前的小白,又可怜,又可爱。
穆瑾辰忽然有点不想走了,他默默看着她,直到姜若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催他离去:“世子,您该走了。”
“哦。”
穆瑾辰点头,眼见姜若微要关窗,连忙又往怀里一探,拿出个墨青色的荷包,递给姜若微:“你孤身在外总有不便,需要什么用银子差人去做。”
姜若微垂着脑袋咬着唇摇头,穆瑾辰便直接将荷包放在了窗台上,而后转身离去。
姜若微这才慌忙抬头,她看见穆瑾辰黑色的身影快得像闪电,倏地一下翻到墙上,而后不见了。
她呆呆望着墙的那一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饼子还是热的,姜若微急忙拿着饼子去叫醒了碧儿。
听说是世子送来的饼,碧儿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碧儿拿着饼,忽而叹了口气,“姑娘,其实我觉得世子人挺好的。”
他居然亲自来给姑娘送肉饼,这份细心实在难得。
姜若微坐在碧儿身边,双手紧紧拽着那只墨青色素面荷包,轻轻嗯了一声。
……
太云庵外的小树林里。
明越蹲在石头上,狼吞虎咽的啃着肉饼。他大嘴一张,一块饼就没了一半,看得楚放目瞪口呆。
“哎哟,你慢点吃,你这是饿鬼投胎啊,一口气吃了三四个饼了。”
明越嘴里咬着饼,含糊不清道:“你试试!都四五天了,每天只能吃干粮野果,你试两天,你也成饿鬼投胎。”
“上回我和世子来。不是给你带了一包小鱼干吗?你也可以吃那个嘛!”
提起小鱼干明越更气:“那一包小鱼干根本不够吃。那只狸花猫,每天闻着味就来了,它饭量大,每次我给它一只小鱼干还不够,它还非要吃两只才肯走。我怕它不走,姜姑娘着急,只能给它吃。”
“……”
明越正抱怨着,穆瑾辰回来了,楚放连忙站起:“世子,回去吗?”
穆瑾辰看向明越,明越连忙将嘴里的饼吞下:“世子放心,属下一定恪尽职守,看护好姜姑娘。”
穆瑾辰点头,带着楚放下了山。
……
是夜,穆瑾辰又梦到了姜若微。
她在他怀里哭,把一双杏眼哭得发了红。
“只是外出公干,数日就回,不要哭。”梦中的他安抚着她:“太子已经允了我出京外任,再等一阵子,我就带你离京。”
她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身姿纤细娇小,这样一来,整个人都缩到他怀里了。
穆瑾辰刚要低头亲上去,怀里的姑娘却抬起头,她看着他,一双大眸中仿佛盛满了星光。
而后,她脸上泛红,闭上了眼,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穆瑾辰周身一震,他身不由已一般,将她狠狠抱住,低头去亲她的朱唇。
梦,又戛然而止。
……
这日清早,姜若微和碧儿去了庵后水潭边洗衣裳。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暑热难当。幸好山中还算凉快,而庵后的水潭则是大家伙的避暑胜地。
姜若微在水潭下游找了个位置,学着百安的样子,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水中。
听百安说,这溪水来自山缝地下,所以十分凉快。
她把脚伸进去,果然如此。
“这几日艳阳高照,热得很。师姐们热得都懒得打坐念经了,香客也少了许多。”百安在旁边道。
姜若微擦了一把汗,点头:“是挺热的。”她一扭头,忽然看到旁边有一株金银花,金银花开,银黄两色相间,清新可人。
姜若微眼睛一亮:“金银花清热解毒,我给大家煮金银花饮喝吧!”
姜若微又穿好鞋袜,去旁边摘花,百安兴致勃勃,也过去帮她。
两个小姑娘摘了一竹筐的花儿,姜若微把花儿清洗干净,拿回小院,撒开铺在簸箕上,又拿到日头底下晒。
“煮金银花饮还需要糖。”可她没有,她打算去厨房问问。
“蜂蜜可以吗?”百安问:“我有!春天的时候,我在林子里打了一个蜂窝,装了一罐子蜂蜜呢。”
下午,金银花晒好了,姜若微带着碧儿在水潭边里生了个小炉子,用小铜壶煮茶。
她用葫芦瓢取来清冽的山缝潭水,又把晒干的金银花放入铜壶中,待四面飘香,姜若微又往铜壶中放了两勺蜂蜜。
清潭边树下,少女一身碧色衣裳,坐在炉边煮茶,她容貌俏丽动人,动作利落又优雅,此情此景美得像一幅画,让人看了都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不多时,就有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
在潭水边树下纳凉的尼姑们纷纷好奇:“好香呀!若微姑娘,你的茶会饮煮好了吗?可以喝了吗?”
若微浅浅笑着,“还没呢,再等会儿。”
她把铜壶提到潭边,放到潭水中冷却。
“夏天的花茶饮,冰的最好喝了。这里没有冰。就用潭水凉一凉。”
众人眼睛眨巴,伸长脖子等着喝茶花饮。
又过了一柱香,等铜壶凉了,姜若微才将铜壶从潭水中取出,她走到备好的桌案边,碧儿早已将茶盏摆好,姜若微提壶注入花茶饮,尼姑们连忙过来喝茶。
“清凉淡甜,好喝。”
“一口下去,果然觉得凉快多了!”
“若微姑娘,我还要一盏!”
……
明越抱着小白,蹲在不远处的树上,头上冒汗,嘴里掉哈喇子:
若微姑娘泡的花茶饮,他也想喝呢。
“喵呜~~”
小白也想喝。
……
戌时。
穆瑾辰回到落松院。
不多时,楚放就拿着一封信进来:“世子,这是唐元从庄县送回的信。”
楚放将信呈上,穆瑾辰立即打开信,他一目十行,脸色肃冷。
“世子,怎么了?”楚放心中好奇,忍不住问。
“唐元在信中说,姜免落水,或有蹊跷。”穆瑾辰声音凝重起来。
楚放惊讶:“啊?难道说,姜姑娘的父亲不是意外落水,而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姜姑娘太可怜了。”
原本姜姑娘还算得上富户小姐,姜免一死,她孤苦无依,还差点被王涛抢回去当妾,实在可怜!
穆瑾辰没回答,他几步行至桌案边,给唐元回信。
这件事,他定要查个清楚!
……
山中苦闷,自打姜若微煮的花茶饮得到了众位师父的称赞,姜若微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
这日,她又煮了好几壶茶花饮,可太云山的尼姑拢共不过十数人,喝不完姜若微煮的茶。
姜若微看着在水里凉着的几壶茶,苦恼了。
百安给她出主意:“若微姐姐,要不我们把花茶饮送给香客喝?他们大热天上山,一定很渴的。”
姜若微觉得不错,于是三个小姑娘抬木桌,提铜壶,把桌案摆到了太云庵门前的大树下。
不多时,他们等啊等,等了小半个时辰,没有看到一名香客进来。
百安不好意思的挠脑袋:“对不起啊若微姐姐,我忘记了,天太热,这些天香客很少的。”
就在这时,一名樵夫担着木柴从山上下来。
百安瞧见了,远远冲他打招呼,“木大叔,来喝茶!”
樵夫闻言,连忙放下柴火,走了过来。
他低头看见姜若微,十分诧异,这小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
“百安小师父,这位小姑娘是你们新师妹吗……”
“才不是!她只是暂住的客人,木大叔,这是若微姑娘煮的茶,金银花茶饮,清热解毒!”
樵夫呵呵一笑,“好嘞,闻着就香,我尝一尝。”
樵夫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瞪大眼睛:“好喝解渴!再来一碗!”
樵夫大叔一口气喝了三盏茶。
然后,他从袖袋里摸出十个铜板,放在桌案上。
姜若微连忙说:“不,不要钱的。”
樵夫呵呵笑:“那不成,你们几个小姑娘煮茶请我喝,我一个长辈可不能贪便宜。”
樵夫说罢,又回去挑起了自己的柴火,下山去了。
姜若微瞪着桌上的十个铜板,微微发愣。
只见百安拍手笑道:“若微姐姐,你好厉害,原来你煮的茶还能卖银子呢!”
姜若微吁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原来我可以自己赚银子呢。”
姜若微又在树下守了一个多时辰,陆续有三四个香客上山,喝了她的茶花饮,其中有一个大娘也掏出五文钱给她。
要看日落西山,姜若微估摸着不会再有香客上来,便打算和碧儿将茶摊收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用一片大树叶半遮脸,从山上下来,他看向这边粗声粗气问:
“两位姑娘,可以讨杯茶喝吗?”
碧儿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啊。”
那人走了过来,碧儿倒了杯茶递给他。
那人接过茶盏,转过身背着她们,然后将茶饮喝下。
碧儿和姜若微面面相觑。这人是怎么回事?用叶子遮脸,还要背对她们?他的脸怎么了?见不得人?
喝完茶,那人掏出一粒银子放在桌案上。
“不用!太多了!”姜若微看那银子至少一两,她一杯茶,哪里值得那么多?
那人却道:“应该的,下次我再来喝。”说罢,他转身下山去了。
碧儿拿起那粒银子,激动不已:“姑娘,我们今天挣了好多钱啊!”
“嗯!”姜若微也笑了起来。
“明天我煮点别的,给大家换个口味。”姜若微干劲十足。
……
这日二皇子约穆瑾辰品茶。
二皇子一身常服,只带了两名乔装侍从。穆瑾辰也常服出行。
两人先后进了一处茶坊,上了二楼隔间。
待穆瑾辰坐下,二皇子对侍从道:“雨前径山茶。”他说罢看向穆瑾辰:“你还是喝银针?”
穆瑾辰神色微怔,随即他轻轻摇头:“问问有没有花茶饮,金银花茶饮。”
二皇子惊讶:“花茶饮?!”
穆瑾辰向来少年老成,一派沉稳,两人相交多年,他从未见过穆瑾辰喝花茶饮。
穆瑾辰淡淡道:“天热,上火。金银花茶饮清热解毒。”
“……这样啊。”
不多时,两壶茶被端入雅阁,楚放为穆瑾辰斟上一杯花茶饮。
太子闻到一缕淡淡甜香,立即道:“我也试试。”
穆瑾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清甜可口,果然好喝。可惜,不是她亲自煮的茶。
“江南一事,你可有对策?”二皇子放下茶盏,忽然问。
“我想,要是我能亲自去一趟,或许能釜底抽薪。”
……
又一日。
姜若微见太云庵后山的菜园子里有紫苏,经得管事师父的同意后,姜若微采了一篮子紫苏。
这一次,她煮了紫苏饮给大家喝。
天气炎热,众位尼姑无心打坐念经,听闻若微姑娘在后山水潭边煮茶,纷纷过去品茶纳凉。
心言师太在屋内热得一身汗,实在忍耐不住,也到了水潭边。
姜若微连忙给心言师太端上一盏紫苏饮。
在潭水凉过的紫苏饮清凉爽口,淡香沉郁,有一点微微的甜。
心言师太问:“不错,是放了糖吗?”
“加了一点蜂蜜。”姜若微解释说。
心言师太看着姜若微,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难得心态平和坚韧。
她经历的事,心言师太也听说了。要是别的小姑娘经历这般,只怕早就怨天尤人。
或怨恨不止,或心灰意冷。
可这个小姑娘,来了太云庵,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能自得自乐,还让众位尼姑对她赞不绝口,真是难得。
心言师太微笑:“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香客会多些。你要是有心,可以多做些茶水汤饮在庵门前摆个茶摊,利人利已。”
姜若微闻言连连点头:“谢师太。”
于是姜若微拿了银子给百安,请她帮忙让庵中采买之人买一些山楂,乌梅,糖霜回来。
五月十五。
这日一大早,姜若微就和碧儿起来,煮了三样茶饮:金银花茶饮,紫苏饮还有乌梅汤。她给庵中的各位师父,师太留了一份后,就和碧儿在太云庵门外的树下摆了桌椅。
巳时过后,果然陆陆续续的有香客来太云庵烧香拜佛。
从京城快马去太云山只需两个时辰。
穆瑾辰到太云山脚下的时候,尚未到午时。山脚下,明越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明越正抱着小白蹲在树上打哈欠,远远瞧着世子和楚放骑马过来,他连忙从树上跳下来。
穆瑾辰翻身下马。
明越快步上前,躬身正要禀报,只见小白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伸长脖子,摇着尾巴,冲着穆瑾辰“喵呜~喵呜~”
穆瑾辰手臂伸出,小白立即够着前爪,跳到了穆瑾辰手里。
而后小白顺着穆瑾辰手臂踩着往上爬,一直爬到穆瑾辰肩头蹲下。
“……”这小白,还挺有眼力的嘛,一见到世子,就不要他了。
“世子,您得快些上山了。”明越挪开目光,急忙道。
穆瑾辰眉心微拢:“怎么?”
“今日香客多,再迟些去,就喝不上姜姑娘煮的茶饮了。”明越道。
“……”
穆瑾辰眉尾微扬,声色微冷:“我说过要喝她的茶了吗?”
“……”
明越闭嘴。
世子原来不想喝姜姑娘煮的茶啊。既然如此,世子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日,姜姑娘摆茶摊这日来呢?
明明今日,也不是休沐日啊。
几人上山,穆瑾辰步履如飞,楚放在后跟得气喘吁吁。
小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到了太云庵。
穆瑾辰远远的瞧见姜若微站在茶摊前忙活。
她穿了一身湖青色衣裳,头上只簪了一只银钗,不施粉黛,却难掩娇俏之容。
穆瑾辰怀抱小白,走了过去。
姜若微正低头收拾茶盏,见有人来,连忙抬头,“您要喝什么……”
她的目光与穆瑾辰对上,又迅速移开,低头盯着桌案上的茶盏,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小白踩着穆瑾辰的手臂,飞快的跳到桌案上,又去扒拉姜若微的手。
姜若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脑袋。
快半月没见了,她还挺想小白的。
“喵呜~”
“有哪些茶饮?”穆瑾辰问,声色淡然从容。
姜若微微觉得窘迫,她方才匆匆一瞥,见他一身暗纹墨袍,头戴金冠,一副贵气凌人的模样,而她却在摆摊卖茶。
她咬咬唇,觉得自行惭秽,霎时又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她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
姜若微抬头望向穆瑾辰,轻声道:“有金银花茶饮、乌梅汤,还有紫苏饮。”
穆瑾辰点头,“各要一盏。”
姜若微微微惊讶,却还是利落的为穆瑾辰斟上三盏茶。
穆瑾辰连喝三盏,一饮而尽。
等穆瑾辰放下最后一只杯盏,姜若微忍不住问:“如何?”
穆瑾辰目光瞥向她,淡淡道:“尚可。”
“……”
姜若微粉腮微微鼓起。
尚可?
那他还连喝三杯。
今日进进出出的香客有十数人,他们喝过她的茶饮都夸好喝呢。
穆瑾辰收回目光,抬脚往太云庵内走去。
等他走远了,碧儿才出声:“姑娘,世子去太云庵做什么?太云庵供奉的可是观音菩萨啊。难道他是来求子的?”
“……”
姜若微后知后觉,她这才想起今日的香客,绝多数都是女子,即便有男子,那也是陪着夫人来上香拜佛。
对啊,世子来做什么呢?
……
到了午时正,姜若微都没瞧见穆瑾辰出来。
她看着脚下嬉闹的小白和小狸,心中更是纳闷。
这时,百安来帮她们收拾茶摊,若微正想着向百安打听打听穆瑾辰,百安倒是先开口了:
“若微姐姐,今日庵中来了一位公子,好阔绰呀。他一出手,就捐了三百两的香火钱。”
百安脸上乐滋滋的:“太好了,有了银子,咱们就可以修缮漏雨的屋舍,还可以穿新衣裳新鞋子了。没准师父能给我些零嘴钱,让我去山下玩呢,城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好久没去了。”
太云山距京中远,要去京城必然要落宿一夜,得花费不少银两,故而除了每月采买的师父,其他人难得下山进城一趟。
住在山上,与天地山林作伴,仿如与世隔绝一般。
轻松自在,也会烦闷无趣。
等不到穆瑾辰,姜若微只好把小白抱了回去。
用过午食,碧儿去外头收衣裳,姜若微看着在地上互相舔毛的小狸、小白,目光时不时望向窗边。
世子今日来,原来是来捐香火钱的。
可是,他怎么把小白落下了?
他会回来找小白吗?
想到这儿,姜若微忽而脸上泛红。她捏着帕子捂住脸,细眉蹙紧,心中呸了一声:
世子来不来,她才不在意呢。
他不要小白,她就把小白养起来。
反正现在小狸已经学会了捉耗子,大不了让小狸多抓两只耗子呗。
“小狸,以后你可要努力啊,不能饿着小白了。”姜若微抬脚,用鞋尖点了点小狸的背。
小狸将脑袋歪着埋在毛里不吭声,反倒是小白抬头,冲着姜若微“喵呜~”一声。
姜若微正要继续叮嘱小狸,窗外传来动静。
窗扇被就没关严实,穆瑾辰轻轻一拉,窗扇便被拉开了。
穆瑾辰望向窗内,与姜若微目光对上。
姜若微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弯腰将小白抱起,正想将小白还给穆瑾辰,却见穆瑾辰手臂一提,只见他手里竟然提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
那兔子是活的,两只耳朵被穆瑾辰紧紧拽着,此时正扑腾着四肢,挣扎个不停。
不过,这灰兔这点力气,对穆瑾辰来说,显然是蚍蜉撼大树,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姜若微惊呆:“……兔子?”
她已经养了小狸,又加上小白,可再也不也养不了兔子了。
姜若微连忙摇头:“我不能养它,我,我养不起它。”
要不是小狸自己会捉耗子,小狸只怕早就饿瘦了。
穆瑾辰神色讶异,眉尾微扬:“养?我没让你养它。”
姜若微不解,一双眼望着灰兔,有些迷惑。
不养,那是做什么?
“这兔子我刚命人抓的,肥得很,烤着吃很香。”穆瑾辰解释,面无表情。
他手中的灰兔,仿佛挣扎得更厉害了。
“……”姜若微呆住:“要,吃它?”
穆瑾辰点头:“跟我来,我们去山上烤了它。”他冲着姜若微伸出手。
姜若微犹疑。
虽说这是白天,可她真要跟世子出去吗?
世子这样对她,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碧儿说,世子是好人,对她很好。
可这样,她就该妥协吗?
放弃她原本的坚持,和世子好?
世子高高在上,与他好,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不是话本子的菁菁,世子也不是张公子。
见姜若微低着头,迟迟不过来,穆瑾辰不解:“你不想吃吗?野兔剥皮洗净,架在火上烤,撒上盐粒,涂上蜂蜜,香得很。”
想吃。
明明刚刚用过了斋饭,可她好像又饿了。
姜若微悄摸摸的吞下口水,低头看着自己鞋尖,轻轻摇头。
一时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半晌,姜若微听穆瑾辰再次开口:
“关于你父亲落水这件事,我想听你说说细节。”
姜若微猛然抬头:“我爹落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件事?”
“你随我来。”
姜若微没有再犹豫,她放下小白,走到窗户边,只是窗户有些高,她正迟疑着怎么爬出去,却见穆瑾辰忽然伸手,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而后轻轻一提,将她轻松抱起,扛在了肩头。
姜若微一阵脑袋朝下,只觉得周围景致天旋地转,她一阵晕头转向。
一刹间,她觉得自己和那只倒霉的兔子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片刻的功夫,穆瑾辰便扛着姜若微翻出了太云庵。
穆瑾辰轻车熟路,带着姜若微健步如飞,往山上跑去,很快,他便带着姜若微到了林中深处。
楚放已经生好了火,见有世子回来,立即起身:“世子……”
当他瞧清楚穆瑾辰背上扛着一个人,顿时目瞪口呆。
“世子,您,您怎么把姜姑娘扛回来了?难道是姜姑娘不愿意?”
楚放震惊又惶恐。
即便姜姑娘不愿意,世子也不能干强制掳人的事情啊。
毕竟,采花贼才做这种事情!
穆瑾辰冷眼扫向了楚放一眼,目光幽凉。楚放缩了缩脖子。
而后,他弯腰将姜若微放下。
这才一会儿功夫,姜若微已经被颠得五脏翻滚,头晕眼花,她四肢发软,根本站不稳。
她双脚一落地,便摇摇晃晃的要跌倒。
穆瑾辰眼疾手快,急忙搂住姜若微,姜若微顺势便靠在了他怀里。
穆瑾辰将手中野兔扔给楚放:“剥了,洗干净。”
楚放不敢多言,瞄了一眼姜若微,又瞄了一眼穆瑾。
似乎明白了什么。
然后楚放提着兔子,走向远处的溪边,他低声喃喃:“走吧,小兔子,今日楚爷送你上路。一会儿你安分点儿,别吵着人了哦。”
穆瑾辰扶着姜若微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姜若微脸色微白,她顾不得头晕目弦,连忙问:“世子,您刚才说要问我爹落水,为什么?”
去年初冬,家中酒楼生意日益惨淡,一日父亲去见昔日好友筹钱周转,深夜未归。
她在家中等得着急,正打算出门寻找,出门就撞到随同父亲出门的小厮,说父亲意外落水。
初冬时节河水寒凉,父亲虽然侥幸被人救起,却受了寒,至此一病不起。
“我派人去庄县打探,找到了当时与你父亲同行的小厮孙密。他被人收买,没有对你说真话。”见姜若微唇瓣颤抖,脸色寡白,穆瑾辰语气放慢。
“真话?什么真话?”姜若微迫不及待问。
“孙密说,当时天内色已暗,他与你的父亲走到河边,迎面有数人走来,撞到了他和他争执起来。等他回过神来,你父亲已经落水。”
“那几个人是庄县的地痞,钱五等人。”
姜若微双手紧紧拽着衣袖。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钱五几个人,与王涛关系匪浅,他们故意去牵绊住孙密,让孙密无瑕顾及父亲。
父亲又喝醉了酒,那些人随意推搡动动手脚,就可以将父亲推下水。
“一定是他们做的。要是他们不心虚,为何要收买孙密,不让孙密与我说真话?”姜若微咬着牙道。
“事情确实蹊跷。我派去的人正在调查这件事。”穆瑾辰没有下定论。
他作为断案官员,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推测真相,而后找出证据。
但,在证据没有落实之前,他不会武断下定论。
姜若微忽然起身,她双眸含泪,可怜怜楚楚地望着穆瑾辰,正要跪下,穆瑾辰飞快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如此。我会查出真相。”他低头望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令人安心。
姜若微鼻子一酸,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想,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从前,她想为自己挣扎一下。
可如今,她已经知道父亲很可能是被人害死,她想还父亲一个公道。
姜若微吸着气,声音发颤:“世子,我只是一个孤女,什么都没有。可,可只要世子能查明我爹的死因,让坏人绳之以法,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什么都愿意做。
妾室也好,其他也罢。
说出这番话,她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和决心。
姜若微不敢抬头,心中满是迷茫、忐忑,只等着世子最后的决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