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委屈
大巫从屋内出来,就有巫民诚惶诚恐上前,“大巫,那公子元真好生莽撞,竟是不顾我们的阻拦,非要执拗的置蔡君于死地。如今没办成大巫嘱托,请大巫责罚我等不当之责。”
“罢了,要怪也只能怪公子元真。”大巫恼怒颜元真这不按理出牌的混账东西,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反着来。王后楚黛所出的孩子也和楚黛一样,都是祸害。
胸中再怒火熊熊,大巫到底沉稳,语气淡淡道:“子债父还,传话给颜崇王,伤了蔡君,此事不给个妥帖交待。等他们送天子之母朝歌过来,就算赵军、楚兵撤回,我晋国也不会退。”
秋风渐凉,还未及酉时,天色就阴沉许多。昭华台内,宫婢已拨弄灯芯,很快殿内灯火通明。
闻讯赶来的华安夫人等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等到祭拜祖宗回来的兄长颜崇王。
“大王,妹妹我听说朝歌找回来了?”华安夫人忙扑上前问。
“宫门都快下钥了,你就为这急急忙忙进宫?”颜崇王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呵着问。
“我这不是急的么。找不回朝歌,赵军又在荆邑郡外头堵着,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都这样了,我哪能不着急啊。”华安夫人扯颜崇王袖子,“好王兄,你就告诉我,朝歌是不是真的找回来了?”
“嗯,找回来了,是武安君的功劳。”
“皇天后土,谢谢列祖列宗,保佑我们。朝歌回来了就好。”华安夫人喜得双手合十,欢喜一会儿后,又试探地问颜崇王:“这朝歌找回来了,大王你这是要送她去赵王那,还是要继续打仗啊?”
朝歌已被废了生育能力,再也生不出天子,颜崇王不假思索回道:“当然是送走啊。”
华安夫人就等这一句话。
是送谁走,还有什么天子之母命格,那都与她无关。她就不想打仗,一打仗就没甚好日子过。华安夫人曾经外嫁过,这辈子苦头吃多了,半点不肯再过回以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生活。
赵王他们要朝歌,咱们就给。华安夫人心神放松,又给颜崇王倒了一车轱辘“大王英明”之类的好话,才撇着嘴,和颜崇王说些贴己话,“大王别怪妹妹多嘴,楚氏这次她掳走朝歌,说不定就是送朝歌去赵国。楚氏和海晏侯的情分可不浅,当初海晏侯待在我府上的时候,多少下人听见海晏侯的话了,那话我都不好直接说出来,污了大王的耳朵。反正楚氏嫁咱们元真前,和她族兄海晏侯可是不清不楚的。海晏侯后来报复了所有侮辱他的人,就独独放过楚氏。我可不信他们就是简简单单的族兄族妹关系。如今赵王派海晏侯带兵来抢朝歌,就这档口上,楚氏拐走咱们朝歌,说她不是为了海晏侯,大王你自己信么。”
颜崇王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别胡说,楚氏已是王室中人,不会吃里扒外。”
“是么,”华安夫人扯了帕子,斜眼偷看颜崇王的脸色,继续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楚氏的名字可是没记进族谱的,能算正经的王室中人么……”
当初楚氏与颜元真阴婚,操办后的次日,本该祭拜先祖,上族谱,可第二日楚氏人就不见了。那会儿宫里都说颜元真鬼魂回来了,颜崇王怕颜元真三更半夜,从床底下爬出来吓他,急着寻巫祝跳大神,赶走颜元真鬼魂。
倒是把楚氏上族谱的事,搁置到一旁,如今也无人提起。颜崇王成日泡在酒池里好不快活,快活的想得到今天,哪还记得以前,这种礼节上的失误,那更是想都不会去想。
现在华安夫人提起,颜崇王讶然。还真有这么回事,楚氏根本没上族谱。
“鹿老、武安君他们也不提醒寡人下。高泰,明日宣他们进宫,把灵寿名字记上去。”
华安夫人急了,“大王,楚氏这人底细咱们还没弄明白,若她是海晏侯派过来的细作,咱们王室不就危险了?”
“华安,你多虑了。元真那孽畜精着呢,要是楚氏真是海晏侯派来的,又背着他拐走他妹妹朝歌。楚氏现在早已人头落地了。”颜崇王虽糊涂,却也深知颜元真那孽畜的秉性。若楚氏真的有害王室之心,他一定第一个收拾楚氏。
华安夫人也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侄儿颜元真,若楚氏真有丁点不妥,大侄儿那浑头肯定早就朝楚氏下手了。
华安夫人面上讪讪,到底刚才说了人坏话,此时怪错人,以扇遮面,干笑:“我也不是故意怀疑楚氏,谁让她好好的,拐走朝歌啊。这都被人当场抓住了,连朝歌自己都怀疑楚氏,反正我想不明白,她拐走朝歌想作甚?”
颜崇王饮了一盏酒,冷哼一声,将三足酒爵重重磕在案几上,“能是谁,不就是元真那个混账东西。楚氏是他的人,他逼楚氏送走朝歌,楚氏能不听他的!”说着就恨恨磨牙,恨不得现在就将颜元真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拎过来,打骂他个狗血喷头。
可惜宫钥眼看就要落了,颜崇王只能改日教训颜元真那泼皮,对太宦高泰道:“你速速出宫,叫司寇府放了楚氏,和楚氏说寡人相信她,绝不会掳走朝歌。不过,为何她会带着朝歌出城,明日带着奏章,进宫呈与寡人听听。”
太宦高泰依令,火速出宫,这天气温度降得快,生怕这会儿楚氏冻着,还提前备好貂皮披风。待太宦高泰备足妥当,跑到司寇府大牢时,当场愣怔。
“百子!”
“万贯!”
“大公子,我再输下去,回府祖父就要揍我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大牢哪阴森可怖了。油灯火烧的一排排,原本昏暗地界仿若白昼,侍从婢女应有尽有,瓜果点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牢中间支了张案几,四人围成一桌打叶子牌。
输得没了家底的微胖君叶余一见高泰,就把手里的牌一扔,撒腿狂奔过来行礼:“大公子说太宦你会来,你真来了。是大王来了命令么,是什么命令,是不是放灵寿夫人出去的令?”
太宦高泰合上刚才掉下来的下巴,呵呵道:“是,大王相信灵寿夫人无辜,命你速速放人。”
太子值也欢呼,“嫂嫂,王兄,我们快回府吧。”
颜元真懒懒丢了手里的牌,牵起楚岚起身走,路过微胖君叶余的时候,淡淡道:“回头记得拖几车金子进楚府。”
微胖君叶余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地说“是”。心里头早哭嚎起来了,他今日好倒霉。
带楚氏刚进司寇府,大公子就带太子值来要人了。身为小司寇的叶余磨破了嘴皮子,搬出了刚正不阿的施公,这才勉强让大公子答应不带走楚氏。
可还没松口气,大公子就带着太子值陪着楚氏一起坐牢,太子值为了打发时间,还教他打叶子牌。叶余不好拒绝,就只能舍命陪太子,硬着头皮陪玩。没想到,大公子面上冷冷清清,可下手心狠手辣,杀的他片甲不留,显见儿撒气都撒他身上了。
目送大公子带走楚氏一行人,微胖君叶余立即嘤嘤嘤泪奔回家,骗他祖父元尉叶老的私房钱去了。
这厢,一回楚府,颜值见无外人了,就立刻扒着王兄的袖子不放,“大王兄,朝歌被父王抓走了,怎么办,怎么办?”
颜元真已对妹妹朝歌心灰意冷,处理好楚岚被咬伤的虎口,再慢斯条理地让人奉上茶水,也不理会化身不老唐僧、叽歪个不停的弟弟阿值,亲手给楚岚布菜,“今日你也乏了,食完我们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早些歇下。”
楚岚“唔”了一声,端着陶碗,闷头闷脑地吃起来。
颜值看他们夫妻二人稳如磐石,就自己一人心焦妹妹的处境,都快急疯了,“还吃什么呀,朝歌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万一父王真的顶不住压力,将朝歌送到赵王他们手上去,朝歌岂不是完了?!”
颜元真嫌他聒噪,“别吵吵嚷嚷的,要见朝歌,回宫去见!”
颜值苦着脸:“这会儿宫里肯定都落钥了,我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
“刚才叫你跟高泰走,你又不走。”颜元真拾起筷箸,也没招呼阿值,自己也用起晚膳。
颜值看王兄和无事人似的,气恼地夺走王兄手里的筷箸,一掌拍在案上,“吃吃吃,王兄你这会儿还记得吃,朝歌就要没命了,你就不着急!”
弟弟如此犯上,颜元真倏地冷下脸,直接叫来近卫长,护卫直接将大呼小叫的弟弟阿值拖走。
这下屋内总算安静下来,夫妻二人心情都差,默默用完膳,婢女撤桌后,颜元真才道:“阿恩把城门口发生的事都告知我了,朝歌实在不懂事,你受委屈了。”
楚岚本来不觉得很委屈,这会儿闻言,倒真有些许委屈,涌上眉头,双眼氤氲起轻薄的雾气。
她自认没有对不起朝歌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会给朝歌带一份。
血子从游侠阿恒那盗来的绢帛,满燕都除了她,谁也认不出上面写的什么。若是她坐壁上观,什么也不说,看着朝歌被蔡克骗感情,因着天子之母命格,在几国内颠簸辗转,就算朝歌过的再苦,受了再多的磨难,也无人会怪到她头上来。
可是她不想,于是托盘而出,却不想朝歌宁愿被骗,也不愿领她的情,嫌她多事,怀疑她用心险恶,故意捏造忽悠人,帮她王兄拆散她与蔡郎恩爱。
楚岚幽幽叹口气,也不去想令人郁闷的朝歌,她垂头道:“委屈是有些,不过她年纪轻轻,不晓得事罢了,我到底年长,也不会和她计较。倒是你,怕还生朝歌的气吧。你难道真不管你妹妹?”
颜元真抿唇,“我该做的都做了,她依旧执迷不悟,非选这条路。以后受苦受累,被折磨,她也别找我哭诉,由得她自己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