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交涉
穿过山门, 面前是浸在茫茫云海中的巍峨群山。
群山围抱中，一道巨型剑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剑光上层云气环绕, 紫光隐隐, 仿佛一剑将天都捅了开来。
那是青莲剑宗的地标, 据说也是剑宗祖师爷青虹剑尊人剑合一, 飞升仙界时所留下的遗蜕。
——如果祖上没留下个把遗蜕，似乎就不配称为顶级势力。
小橘猫又不禁寻思了几秒钟，以后给自己和饲主造金身塑像的事儿。飞升的时候得摆个好姿势啊, 饲主是龙, 和猫的体型差太大了，我会不会显得很不起眼？我要一屁股坐在他脑门上！
啊, 又在瞎想了。
几道雪亮遁光飞来, 停在前方。全都青衣佩剑，衣角绣莲花纹。
“几位钧天道院的同道，路上辛苦了。”为首的剑修开口道。他还是少年模样, 周身气息却深邃内敛, 眼神里也透着一种历遍沧桑的沉静。
“仇长老客气了。”罗浮笑道，“道院与贵宗乃是素来交好的近邻，路途不算遥远，在下走过许多趟了哦。往日看来, 剑宗道长们也都明晓事理, 就算与本道院有些小的龃龉, 也向来能够妥善解决。对了, 不知宋长老可在, 咱们还想要与他聊一聊？”
她语声柔媚，悦耳动听, 措辞也较为温和，但几名剑宗长老和弟子们，脸上还保持平静，一颗心却惴惴不安地吊了起来。
居然、居然这次是她出面！若是沐雪风的师父云逸来了，还好说话些，这位九尾狐妖罗浮，可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
仍是仇长老回道：“宋砺擅自安排试炼，却又未能尽到看护弟子的责任，他已受到宗主惩戒，于伏念峰禁足十年，面壁思过。”
“这个意思是，他今日无法露面？”罗浮微笑。
“他确实应该亲自向受惊的弟子们赔礼道歉，但宗主已设下禁制，封锁了伏念峰，未来十年里宋砺无法踏出此峰一步，还请见谅。我代他向贵院弟子道歉，剑宗会给予补偿。”
“喵喵？”小橘猫气哼哼地瞪圆了眼。
别人代他道歉，自己连个面都不露？还有，什么叫“受惊”，我当时差点被虎妖吃了，饲主被激起心魔至今还没恢复！
罗浮的语声里，也多了两分凉意：“青莲剑宗不让宋砺本人出面，与我等对质，那便是听信了他的说辞？也罢，既然他的一面之词剑宗都能相信，我等再诉说一遍事情经过，还有何用？看来今天，讲道理是讲不了了。”
“罗道友，你这话就……”不太中听了。仇长老微微皱眉。
站在上空对话的两边，气氛不太寻常啊？
察觉到了什么，许多道剑光从群峰中飞出，在不远处旁观。这是青莲剑宗的弟子们纷纷过来吃瓜了。
刚跑出来瞧热闹，众人就见一只小橘猫举起号角，大声叭叭：“我师父说得没错，宋砺不亲自出来低头认错，那塔喵的算什么道歉？喵！”
一声震穿耳膜的爆裂般的“喵”声后，又继续说道：“宋砺！不知你人在伏念峰，能不能听到我的话，我和饲主向你发出战书，只要你敢踏出青莲剑宗，遇上了我们，拔剑便是，双方生死自负！你，敢不敢接！！”
话音未落，沐雪风也冷笑一声，扬声道：“宋砺，你听见否？与他人无关，道院师长也不会插手，只我与你的私怨，就以刀剑来化解！但凡你有一分骨气，便不会拒绝吧？”
全场哗然，吃瓜弟子们都看愣了。
没听错吧，给宋长老下战书？虽然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沐雪风的名号，但他不是才金丹境界么？他那只物随主人形，口气狂妄的小灵猫，更是只有凝脉期！
以金丹求战元婴，还是“生死自负”，都狂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剑宗弟子，趁此机会向身旁人介绍，沐雪风还真的有过斩杀元婴老祖的战绩，钧天道院里许多人曾亲眼目睹。
众目睽睽之下，仇长老只得道：“我问问宋砺的意愿。”
他一弹指，送出一只剑气凝成的小小白鹤，往伏念峰飞去，片刻后说道：“他答应了。”
“好，那便再聊聊赔偿的事。好好的弟子搭乘你们剑宗的飞舟出门，却在半路陷入险境，起了心魔，总不能就这般算了吧？”罗浮道。
“是。本宗愿以三瓶含灵玉露、两棵仙识灵芝、绝剑秘典或是仙器素色云界旗作为补偿。罗道友觉得哪一样合适？”仇长老道。
这么小气的吗？小橘猫面露鄙夷，还列出清单给我们挑，就不能全都要？
“都不要。”罗师父断然道。
喵？
与此同时，小橘猫听到了罗师父的传音：青莲剑宗提出的这些都是好东西，但有可能动过手脚，留在身边不妥，还是拿着灵石最好。
喵喵，师父想得真周到！
“这些灵材灵药、剑典仙器，未必用得上，换成灵石吧。”罗师父看向了静静立在身侧的沐雪风，“这名道院弟子，入门半年便能代表道院出战蓬莱仙会，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如今却被激起心魔，妨碍了修行。赔偿一百万不算多吧？”
沐雪风神色尚且平静，但瞳子血红，煞气外溢，手腕缠着松垮垂下的退魔索。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心魔缠身。
注视着他的剑修们，多多少少联想起了身边入魔疯癫的道友，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别看他好像还算清醒，等到破婴化神渡心魔劫的时候，他必定无法渡过。那可能还很遥远，但若是迟迟无法好转，就有神智沦丧彻底入魔，再也无法恢复过来的可能。
“可以交付灵石，但一百万……”仇长老语气迟疑，“有些多了吧？”
“一点都不多。”罗浮唇角微勾，“若是你剑宗的精英弟子在外遭殃，起了心魔，一百万的赔偿怕还是往少里说，难道仇长老觉得，弟子们不值这个价？”
她缓缓环顾四周，一双含着惊心动魄媚色的狐狸眼，从一个个剑宗弟子的面上流连扫过。
“仇长老若是心疼，不如挑几名弟子出来，与沐雪风切磋切磋。看看一百万，究竟值不值。”
就是！小橘猫“喵喵”两声附和。
这是在挑衅啊！好战派弟子们被那一狐一猫的视线所挑动，瞬间跃跃欲试。
“罢了，那就一百万灵石。”仇长老急忙浇上一瓢凉水。
他无奈暗叹，当众切磋就免了吧。他听说过沐雪风的战绩，剑宗里确实能找到实力盖压他的弟子，但此人遇强则强，很有可能被他翻盘，让剑宗丢更大的人。
“好，仇长老你说了，每个弟子一百万。”罗浮又看向小橘猫，笑道，“小猫咪也是道院招收的正式弟子，更是我的亲传徒弟。他虽只有凝脉，却已掌握了最高深的幻术境界‘森罗幻狱’，亦是前途光明，一颗登仙的种子。”
“喵喵！”小橘猫点头，同时扬起脑袋，抬起猫爪，拍了拍挂在脖子上的那枚令牌。
看见没？
令牌比别人的都小上许多，上面刻的也不是名字，而是一只简笔勾画的小猫，但又确凿无误，是正式的道院弟子令牌。
张张嘴，又要一百万？围观群众已经看傻了。
青莲剑宗里当然有女弟子，但几乎都跟她们的师兄师弟一样，英姿飒爽，以剑为侣，极少见到像罗浮这般风格的；剑修们也很少饲养灵宠，就算要养，也是擅长战斗的雷狼之流，没人会养一只灵猫。
这两位，一个光艳四射，一个小巧可爱，竟然却是奸诈狡猾，黑心黑肺啊！
再看到一旁的沐雪风，反而觉得他狂虽狂了点，顺眼多了……
“这……”仇长老愣了愣。他年龄虽长，饱经风霜，但应付这种场合，经验还着实不够丰富。
“先不提这位猫道友值不值一百万灵石的赔偿，既然是罗前辈的亲传弟子，想来值得。”跟随仇长老前来的另一人，忍不住说道，“但见它精神烁烁，也瞧不出伤势在身，似乎并无大碍啊？”
既然没什么事，那也不至于要赔偿一百万吧。这名剑宗弟子没有听过“精神损失费”这个词，若是听说了，也要大点其头，对对对，精神上受了点惊吓，就值一百万？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告诉你，我一点事都没有的？”小橘猫再次举起号角。罗师父传音提点了他两句，乐源便迅速地会过意来，开始一顿狂暴输出：“被宋砺坑进鬼城之后，我和饲主灵力受到压制，沦为凡人，差点就被一头虎妖给活活吞吃了！”
“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我们还救下了用绳子牢牢绑住，马上就要被虎妖送进油锅的余梦松！但是咱们的好心，换来的又是什么结果？”
小橘猫瞪着晶亮翠绿的猫儿眼，气势汹汹地扫视众人：“余梦松的身上，根本还留有一处暗手！在我们想尽办法，饲主甚至被逼出了心魔以后，终于将鬼城中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有了喘息之机，但这时！”
小橘猫超大声地哔哔：“宋长老操控了余梦松，对我一剑劈出，如果我不是恰好有件防身法宝，便要当场灰飞烟灭。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区区一场试炼？！好，就算只是试炼，我差点儿身死，还是被好友捅刀，所受到的惊吓，值不值这一百万赔偿？”
什么？吃瓜群众再次惊呆。
若小灵猫没有说谎，宋长老的这场“试炼”，安排得有些……阴险了吧。
他们在人群中寻找，果真寻到了刚回宗门的余梦松，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是真的么？”仇长老也皱眉问道。
“我可发下心魔誓，若是假话，我就被雷劈死！”小橘猫道。
“是真的，”抱着一只兔狲的余梦松开口道，“那时我突然身体僵硬，无法自控，对小猫咪挥出了一剑。我不知晓是否宋长老所为，但确有其事。”
闻言，仇长老等人脸色都有些难堪。
这件事捅出来，算是桩丑闻。宋砺的做法不仅极不光彩，利用自家弟子暗下杀手，甚至可能把自家弟子都害出心魔。
“总共两百万灵石，就这么办吧。罗道友，我也无法答应你更多了。”仇长老道。
“一言为定。”罗浮见好就收，“最后一条，为沐雪风纾解心魔。”
“这个自然。”仇长老颔首。
“也不必多劳烦贵宗什么，让他在清虚峰洗心池泡一泡就好。”
“可。”仇长老一边答应，一边提心吊胆。
这一轮谈条件，对方怎么如此好说话？
“呵，三个月，”罗浮眉眼弯弯，再次露出了妩媚不可方物的笑意，“洗心池只归我们使用。”
“不可！我剑宗弟子也时而需要在洗心池荡涤心神。”仇长老当即拒绝。
围观弟子也是一片哗然。竟然想要霸占洗心池三个月？
“贵宗弟子，还有别的方法纾解心魔。不是我们不近人情，仇长老，请你设身处地想想，两名道院弟子搭乘贵宗的飞舟，未曾告知一声就擅自开进了鬼城，身陷险境，心魔发作，最后甚至还被好友捅了一刀。我们如何再敢轻信贵宗？会不会有其他人，想再悄悄闹个‘恶作剧’？三个月，清虚峰除了我等，不能有任何人进出。”
“这条件，未免过分，三个月太久！”
“也不是不能商量。要么等饲主的心魔彻底消散，我们就归还洗心池，”小橘猫举着魔音号角说道，“要么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仇长老紧蹙眉头，刚要说句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他双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反复迟疑了几息，最终一拂袖道：“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多。”
剑宗弟子们惊呆，怎么就答应了？
喵？小橘猫也疑惑地望向罗师父。他这是咋了，瞬间松口？
罗师父向他传音。
哦？小橘猫看向仇长老的眼神，立即就变了。原来你这家伙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灵药，炼制时要依靠青丘出产的某种珍稀灵材呀……这就拿捏住了。
直到道院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清虚峰上，众多剑宗弟子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天哪，那个女子，和那只猫，好可怕啊！
他们完全可以代入沐雪风。就像沐雪风几乎插不进话一样，自己在这种场合肯定也是屁话都讲不出来！
还有洗心池，唉，我们的洗心池……
抬眼眺望，就见清虚峰上空，一堵巨大的弧形光幕倏然闪现，像个浑圆罩子，笼罩住了整座峰头。
隔绝里外的大阵，已然布下。
作者有话要说：
社恐剑修们纷纷表示可以共情沐雪风
沐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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