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为人热心
来到庶务堂, 一路上顺顺当当。
堂中执事坐在柜台后面,爱答不理地打了个呵欠:“近日真焱大婚,诸事繁忙, 要接哪一项任务?”他背后的墙面上, 钉着一条条木板, 板上红字写有各项杂务。
蹲在饲主肩头的八哥鸟一愣, 刚来就撞上办婚礼?这杀手组织还挺有生活气息的嘛。
“去东厨帮工。”沐雪风不假思索。
“腰牌给我。”
这腰牌就在黑衣人外袍上挂着,跟块玉佩似的。
执事接过来,在账簿上登记, 而后往桌肚里一塞, 也不归还:“待东厨管事满意了,会给你一支红签, 拿来赎回腰牌。陈潜是吧, 你就快除名了,这活可得好好干。”
“是。”
执事又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看沐雪风肩头的八哥:“你这鸟是哪来的?”
“路边捡的。”
八哥鸟瞪着死鱼眼。饲主, 你编也不编得走心点啊!
执事点点头:“捡得好, 看着有灵性。会说话吗?”
对视上那执事的目光,八哥鸟呆了呆,张嘴:“早、早生贵子!”
“哈哈哈,”执事乐了, “你教得好啊。”
他摆摆手, 让沐雪风走。
沐雪风在搜魂过后, 脑子里好像就多了一幅天意城地图,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东厨。
是个阔大的院子, 院中露天摆着两口青铜大鼎,柴火炽红, 鼎中肉汤滚沸,香气从老远就能闻见。
乐源瞅了一眼,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汤里是酱红色的肉块、香菇以及伪装成肉的姜块。虽然是个反派组织,倒也没有炖个人头骷髅,用毒虫蛇蝎当佐料什么的。
东厨大院里,有几个穿着粗布短打,手脚利落,应该是这里的厨子。另有两个,像是同样领了活过来帮忙的黑衣人。
众人忙忙碌碌,正在给喜宴备菜,有的洗菜择菜,有的雕萝卜花,有的切冷盘。
一个胖女人似是这里的管事,她用一根巨大的木勺搅两下鼎里炖的肉汤,再叉着腰环视四周,监督众人有无偷懒。一眼看见刚来的沐雪风,就吩咐他去打水洗菜。
沐雪风也没有二话,去井旁打了一桶水,提着往墙边走。
乐源刚发现靠墙的地上有个洞口,上面覆盖着一块方形带环的铁盖,就听饲主传音:“这底下有个地窖,深处似乎藏了什么,我能感知到气息。”
“藏了啥?”八哥小声问。
“不好说,我想去看看。那切菜的家伙一直盯着我。”
从打水、提到墙边,到抱着一篮子菜去洗,黑衣人手里菜刀没停,视线却始终往这里瞟。
难道他看出不对劲,怀疑饲主不是同类了?
乐源灵机一动:“我来打发他。”
“灵兽召来。”八哥鸟小小声嘀咕,挥了一下翅膀。幻影闪现一瞬就消失了,切菜的黑衣人打了个喷嚏,菜刀一歪,切到了手。
“灵兽召来”“灵兽召来”,黑衣人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接二连三。
果然,乐源在心底总结,不是友方也可以召唤,只要心中浮现出对应的形象就行。
不一定能召唤成功,但被召唤者,一定会出现打喷嚏的副作用。
“你来干什么的?过来添乱?”
眼见黑衣人一个喷嚏,幕篱的帘子飘起来,切碎的菜叶被喷到乱飞撒了一地,胖女人拧起眉头,指向门口,厉声喝道:“给我滚!”
东厨虽忙,但环境不算脏乱,她果真受不了这个。
黑衣人不敢争辩,搁下菜刀,可怜兮兮地走了。
“打喷嚏……”沐雪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嘶,隔着幕篱也能感受到饲主的死亡凝视,八哥鸟缩了缩脖子。
“咳,那天是我小、小试了一下,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看什么热闹,现在还没洗完一篮菜?”胖女人又望向地窖边的沐雪风,满是怒容的脸上,忽然露出诡谲的笑容。
“你,把剩余的这半桶水提下去,底下有头婚宴当日要宰的牲畜,别让它渴死,那就不新鲜了。”
去喂水?乐源支起耳朵,地窖里面还真有活物?
“是。”沐雪风答得干脆。
移开铁盖,沿着露出的台阶走下去,这地窖里边很黑,很深,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地下一层堆放着蔬菜瓜果,都还水灵灵的样子。地下二层,仅有墙上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照明,一头头宰杀好的猪和羊,用铁钩从天花板垂挂下来。地面铺的像是寒玉,整个一层都冷飕飕的,还挺吓人。
竟然还有地下三层。
比上面两层还要宽阔许多,没有风,也没有一丝光亮。从地下二层的台阶往下走,刚踏下石阶的末级,就看到无尽的黑暗中,突显两点红光,漂浮在半空。
乐源愣了愣,意识到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瞳子。有东西潜伏在深处的黑暗里,耳畔听得铁链在石板上拖动的声响。
“来送水的吗?过来吧。”
“好渴,快送过来,送过来……”
血瞳的主人开了口,充满了劝诱与渴望的嗓音在地窖中回荡。
沐雪风没动,原地放下了水桶。
“那人只让我送水,却没说让我喂食。”他语声冷静。
“对啊只是送水……等等,你是说,我们俩就是送上门的食物?”乐源瞬间明白过来,凉意直蹿到翅膀尖,那个胖女人好狠毒,心机好深!
“我是食物,你也就算一道开胃点心吧。”
“这种时候就别攀比了吧!”
“发现了吗?那就只好——”血瞳的主人沙哑地笑出了声,铁链声急响,两点红光陡然接近。
只要下了最后一级石阶,就已沦为它的俎上之肉。
张开血盆大口的下一刻,如冻结月光的刀气凭空而现,倾轧而下。一股森寒的杀气,从沐雪风身上迸发。
“只好如何?”沐雪风问。
血盆大口被一点点压下,合拢,最终身躯趴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待双眼适应了黑暗,乐源这才看清,面前的妖兽有着巨蟒一般的身体,蟒躯两侧生着四个利爪,全身覆盖漆黑鳞片,头颅似鹿。
“这是一条龙?”八哥鸟道。
“头顶无角,是黑蛟。”
“也对,都说真龙一族已在世间绝迹。这条黑蛟混得也够惨的,都被关进地窖当食材了。”
黑蛟已被制服,乐源也有闲心评头论足起来:“嚯,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先贤的一首诗。”
“什么诗?”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嘎嘎,是不是很有气魄,听起来胸中豪气顿生?”
语文课上的诗不能白背,诗歌赏析不能白写吧!竟然也有用到的一天。
沐雪风的反应却是:“……听起来有点疼。”
“为啥,哪里疼啊?”乐源不解。
“浑身都疼。”
伏地的黑蛟也吓得抖成筛子,铁链哐里哐啷一阵乱响,语气极其谄媚地说道:“大、大人,小的不知是您来了,才会冒犯了您。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小的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一边说,一边蛟尾拍地,噗噗作响。
“它好像一条狗哦。”八哥道。
黑蛟暴怒地冲八哥鸟龇牙,察觉到沐雪风陡然加剧的杀气,马上奴颜婢膝,重换上一副笑脸:“是,小的就是狗,嗷呜,嗷呜。大人现在还未杀小的,是不是小的还能有点用处?”
“你都快成食材了。”沐雪风冷酷地指出。
“不、不小心落入陷阱,怪我贪嘴。”
“听说黑蛟有毒,藏于口中,一滴便可毒杀一头牛,是吗?”
“是的,大人。”
“你能毒倒一城人么?”
“没、没那么多毒液,大人。”黑蛟小心翼翼地说道。
沐雪风沉吟片刻,冷不防问:“你饿吗?”
黑蛟下意识地点头,又慌忙摇头:“饿……我不饿。”
“嗯?”
“饿……”
“不、不饿?”
看着幕篱遮面气息冰冷的沐雪风,黑蛟犹豫着问:“大人,我该饿还是不饿?”
“你饿了,要多吃点人,毒汁才能变多。”
“啊对对对!我饿得要死蛟了!”
让那新来的黑衣人下去喂水,良久没有动静。东厨主事的胖女人,倒也不指望会有什么动静。
忽的,一只羽毛黑亮的八哥鸟,慌里慌张地从敞着盖子的地窖里飞上来,尖着嗓子,不停重复:“没吃饱,没吃饱!”
八哥在院子里盘旋:“没吃饱!没吃饱!”
这是刚刚在地底下学会的?能从黑蛟口中逃命,这八哥倒也命大。
胖女人看向另一个正在择菜的黑衣人,扬扬下巴:“那头牲畜水没喝饱,你再去喂。”
眼见黑衣人手一抖,僵在那里,胖女人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硬着头皮,黑衣人只得打了水,提起水桶,踏上了下行的石阶。八哥鸟竟也不知死活,又跟着一起飞了下去。
在地下一层就把桶里的水倒掉假装喂了……被躲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上去时,黑衣人心底正转着这样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派下去的“黑衣人”,从地窖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叫道:“锁链,锁链快断了!”
他好像只剩下了上半身,是挣扎着用双手爬上来的。即将见到天光的下一刻,背后传出巨大的咆哮声,只剩半截身子的黑衣人似乎气力不足,手臂上劲力松懈,一头滚落了下去。
就听惨叫声不绝,又逐渐微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拖走了。
锁链将断,那头黑蛟要关不住了?胖女人一惊,立即点了个厨子学徒,让他下去查看。
学徒一脸苦涩,但又逃无可逃,胖女人同样可怕。他小心翼翼,从石阶上慢慢走下,盘算到地下一层就折返。
他的念头戛然而止,藏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了过来。
不一会儿,“学徒”脸色惨白地冲出了地窖:“锁链没断,但是松了,得重新加固。”
胖女人松了口气,把几个学徒都叫上,一起下去加固锁链。
万一被黑蛟突袭未能躲闪,多拉几人也能有个垫背的。
这回下来的一群人,走到地下二层的储肉间,就被雪亮刀气所吞没。
几个呼吸之后,都喂了黑蛟。
经过这一连番糖葫芦救爷爷——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东厨全灭。
“你先在地窖里老实待着,等到婚宴当日,我再放你出去。”沐雪风又把黑蛟栓了起来。
“是,是,大人您可不能忘了小的啊。”不论沐雪风说什么,黑蛟似乎都本能地畏惧。
“你刚吃了不少人,吐毒汁吧。”沐雪风把最初提来的木桶残水倒了,搁在黑蛟面前。
浓墨色的毒汁,从黑蛟口中流出。起初液面上升得很快,少顷,注入桶中的从一股细流,变成了断续的一滴一滴。
血瞳里已经浮出了泪光,黑蛟努力地挤着毒汁,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挤了快一桶,沐雪风这才点点头。
提桶上了地面,沐雪风直接倒进了院子里炖着肉汤的两口大鼎中,用木勺搅搅匀。
浓稠如墨的蛟毒一溶进去,就了无影踪,甚至汤里更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过这两锅汤,乐源是打死都不敢尝的。
“东厨里正给婚宴备菜,这两锅肉应该是今天的午饭。稍后会有杂役过来,盛好送给城中诸人。天意城里都是作恶多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恶人,不必担心错杀良善。”沐雪风说道。
“不担心。城中只有我们两个恶人就够了!”
“嗯?”
“有我们俩就够了,人多了挤。”蹲在饲主肩头的八哥鸟道。
就是东厨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明天婚宴没人做菜了呀,难道饲主你要全部包办?”
就算饲主会做菜,那也忙不过来吧。
他们俩已经来到了存放冷盘的厨房间。木架上一只只菜盘排列整齐,架子底下搁着保鲜的寒玉板。有荤有素,色泽都挺诱人。
“婚宴能不能照常办还不一定,如果要办,宾客们就吃点冷盘凑合一下吧。”
沐雪风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木桶,也不知他引动了什么咒诀,余下的毒汁化作淅沥雨点,均匀绵密,浇在了配好的冷盘上,连一盘都没有放过。虽然他是练刀法的,但这出手,倒有几分布雨行云的意韵。
啧,婚宴上的宾客要享用一顿蛟毒盛宴了啊。前提是过了今天,还有命在的话。
“东厨的杂活干完了,办婚宴还有很多杂事,我们再去看看?”乐源提议。
他还有点意犹未尽。不提别的优点吧,他和饲主的第一条,那就是为人热心,热于助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沐雪风道。
“好嘞!我们走。”八哥鸟欢快地扇扇翅膀。
回到庶务堂,总像睡不饱的执事呵欠也不打了,面露惊讶:“东厨正是繁忙的时候,这么快就打发你回来了?你也莫名其妙地不停打喷嚏?”
看来上个黑衣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这家伙逃得一劫,算他命大。
“活都干完了,主事很满意。”沐雪风摊开掌心,是从已然葬身蛟腹的胖女人身上搜刮到的一根红签。
看到红签,执事也不再多话,在账簿上登记一笔,就要归还腰牌。
“不急,”沐雪风道,“时辰还早,我再接点活。”
“接哪里的活?”
沐雪风略一思索:“收拾婚宴场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天意城中混进来两只拆家二哈.jpg猫猫的幻化术加上言灵咒的降智光环,非常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