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浮真相(九)(1 / 1)

权相贵妾 玥玥欲试 320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7章 浮真相(九)

  “大人哪不舒服?可是百毒散的反应?”

  傅湛很是淡然, 即便已晕眩,觉出了不适,头上渗出汗珠, 亦是无半分狼狈之态。

  男人应声,“是。”

  是药三分毒,何况是以毒攻毒的百毒散。

  他显然事先料到了。

  就是因为如此, 司晟才鼻息一酸,“大人何苦?”

  傅湛道:“此人不除, 于她而言危险不解, 我心难安。叫家中安心,切忌,莫要让任何人知道缘由, 尤其...是她...莫要...告诉她...”

  但一句叮嘱后, 他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苦笑。

  告不告诉其实也已无妨, 她, 应该早忘了他了.......

  也好........

  此时, 他庆幸, 她已然忘了他.......

  司晟含泪领命,扶傅湛上车。

  马车所行方向非国公府,非相府, 而是一处颇偏远的别院.......

  遇刺消息很快传开,也很快就传入傅家。

  ******

  镇国公府

  墨氏与镇国公只听得上半句便皆已脸色煞白,吓得不轻, 所幸后边一句是未遂。

  墨氏差点吓晕了过去,捂住心口, 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听得只是有惊无险, 她重重的松了口气, 接着自然是要见儿子。

  “人呢?怎地没回来?”

  司晟恭敬回道:“大人有公务急需处理。”

  墨氏不悦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处理什么公务?明日再办便不可?”

  却也怪不得她急躁,傅湛如她的命一般。

  母亲对孩子很难不牵心,尤其墨氏失去过骨肉。

  傅南谨亦是如此。

  “告知世子,早早回家。”

  司晟应声告退。

  后续傅夫人与镇国公可谓一天都在等儿子归来。

  等待的不止是他夫妻,消息几乎在府内传了开去,傅老夫人比之镇国公夫妇心情也没差太多,旁人也无一不惦念。

  但这一天,直到黄昏,傅湛也没回来。

  起先,墨氏也算是心平气和,但黄昏之后,夜幕渐降,依旧没等回儿子,墨氏显然急了,派人去寻。

  这时,司晟二度过来。

  “国公爷,国公夫人,大人有急事,今夜不能回来,特让卑职告知家中,免得家中担忧。”

  傅南谨听得此言蹙了眉头,墨氏当时便炸了。

  “他还知道家中担忧?!白日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不早些回来见见家人,好生休息一番,压压惊,什么急事非忙这一时!”

  司晟解释,“事发突然,大人需即刻处理,夫人稍安,亦不必担心,大人很好。”

  听得这话,傅南谨与墨氏也算略略安心。

  傅南谨抬了手,未为难司晟,让人退下,“罢了。”

  **********

  荒郊别院

  何太医早侯多时。

  院中一切事宜,昨日便已皆准备妥当。

  此时卧房之中窗帘尽数拉上,屋中光线甚暗。

  傅湛□□上身坐于床榻之上,微闭双眸,长睫在他的眼睑下留下淡淡的影子。

  他浑身上下已然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剑眉紧蹙,表情隐忍,但无声无息,一声未吭......

  身后几名暗卫轮番为他运功逼毒,黑血顺着男人指尖流淌,滴落至床下盆中,发出“滴答”声响.......

  他脑中愈发昏沉,可越是昏沉,越是能想起宋依依,几近疯般的思她念她,心口隐隐作痛.......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到如花似玉的美人,一幕幕徘徊在他眼前。

  耳边一声一声,传来的也尽是她的欢声笑语,缱绻浓情.......

  “哥......”

  “灵犀......”

  与脑中女孩儿清脆的娇语恰恰相反,傅湛声音哽咽含混,慢慢缓缓,紧着心,艰难地吐出.......

  耳边眼前一片混乱,千声万声......

  画面叠加,声音重合.......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战火连连,杂乱无章.......

  嘈声一片......

  傅湛头脑愈发不清,眉头越皱越紧,心亦越来越疼.......

  “大人,大人!”

  现实与梦境相织相交,一会儿是外边的呼唤,一会儿是里边的呐喊........

  眼前云雾重重,白烟滚滚,许久,他耳边突然安静,目及白雾亦是陡然散去.......

  前尘往事,记忆随之纷至沓来........

  ********

  前世

  正和元年,隆冬。

  太-祖皇帝驾崩,长子李景继位为帝,太子妃傅婳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原是大赦天下的新景象,更是傅家权势的又一象征,本应举家欢喜,然这一年,傅家院中白灯冉冉,足足持续三月.......

  主母墨氏因昔年之伤,终是早逝仙去,府中人人悲痛,傅湛为母守孝三年。

  三年后,七月,迎来的不是别的。

  是父亲,傅南谨还是接回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那一年,他十五。

  书房中。

  傅南谨道:

  “......江南大水,事发突然,她母女二人死里逃生,险些逢祸,让人后怕。为父膝下子女一共便你四人,你二姐又.....每思及前事,为父皆万般痛心。洪水一事,为父承认,确是再动恻隐,动了接她母女回来之念,深怕再有意外,追悔莫及。那事终究她二人亦是受害者,三年过去了,你,可已释怀,可能接受她们?”

  茶水就在他身前,傅湛未坐,未饮,只一句话。

  “父亲这辈子可以有很多女人,很多孩子,但我,就这一个娘。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父亲所做的任何决定,但我,不会原谅,永远也不会,且,谁也没有资格让我原谅......”

  话说完,他便出了傅南谨书房。

  ***********

  画面渐渐虚无,云烟袅袅,缓缓再现。

  三个月后,十月。

  青梅水榭阁楼。

  傅湛立于其上,负手俯视来路。

  那个女人和小孩儿缓缓入府,独一人接送。

  府上其它之人但凡遇上,皆对其二人退避三舍。

  天隐隐阴沉下来。

  女孩儿脸上尚带着稚气,有些懵懂胆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更有几次茫然,无知无觉地朝着他之方向望来。

  她是生的极美,一种罕见的美,即便只有八岁,却已能让人看出,将来必是一个比她母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绝色美人。

  那年,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她。

  怀着无尽恨意,甚至恶意,他立在楼阁之上,俯视着那两个他心中的仇人,两个他只需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让她们在傅家活不下去的人。

  但后续,没用他做任何事。

  府上除了他父亲,没人敢对她母女好。

  下人在后宅为了生存,往往多为两面。

  几近人人皆是在镇国公面前对她二人一副模样,之后,便又是另一副模样。

  甚至常有人为了讨好于他,特意作祟,于他面前邀功。

  “世子,国公爷这两日不在家,奴才把玉笙居的银霜炭换了,这个,烟可是大着哩,她母女这两日有苦头受了.......呵呵......其实即便国公爷在家,那小夫人也从不告状.......她还算是个聪明的.......”

  他冷声,面无表情,“倒也不必。”

  下人笑吟吟地连连点头,“是,是......”

  然只更变本加厉。

  他心知肚明,虽未曾亲自吩咐,却也从未制止。

  ***********

  云烟过眼,迷雾重重,集聚而来,分散而开......

  停滞的万物,渐渐始动.......

  转年六个月,急景流年,白驹过隙,他心中恨意未减,每思念亡母,仇恨便更多一分。

  他也始终未同她母女正面见过。

  直到后来的那个雨夜.......

  那个她为他捉了一百只萤火虫,讨好地给他送来的那个雨夜......

  许是发觉了艰难。

  也许是因为她天真幼稚。

  那是他与她的第一接触。

  长剑抵到她脖颈的那一刻,他只需恨意再燃一分,就能一剑杀了她泄愤!

  她害了怕,小嗓子中发出嘤嘤声响,像小猫一般,泪盈盈地看他,颤巍着小手,给他递来东西.......

  许久许久,他终于控制住了心绪,也终究是不会杀一个孩子,收回长剑,甩下狠话,转身离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声音冰冷,带着狠意与恨意。

  女孩儿被吓得瑟瑟发抖。

  **********

  原他以为俩人既见既结束,却未曾想到,那只是他们牵绊的开始.......

  他没想到她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不是给他送饴糖,就是给他送糕点,继续做着那万分幼稚之事。

  在他几次三番地警告之下,她仍怯生生地时常出现,或是藏在附近,顾头不顾尾,一脸天真地偷看他,不论他如何冷颜相对。

  画面一张一张,一幕幕现于眼前,如此一过便是两年。

  两年,不知是什么渐渐磨平了他的心。

  他虽很少理她,冷漠依旧,几近不与她言语,但却不知不觉间已很少再赶她走。

  她变本加厉,奶声奶气地几乎每天都试图靠近。

  他不说狠话时,她就乖乖地跟着他,说狠话时,她就会哭。

  哭了,他就叫人去给她做桂花糕。

  她往往看到桂花糕眼睛就不会动了,梨花带雨地边哭边吃,待填饱肚子,抽抽搭搭地也便不哭了。

  继而下次故我依然......

  这种状态一直到她十岁。

  十岁,一场巨变,她仿若一夜之间长大,不再那般幼稚,在那个雨夜,被欺之后,没找任何人,独自躲在屋檐之下,可怜兮兮地抹眼泪。

  他擎伞从那屋旁走过。

  起先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后续,他也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终是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她缓缓抬起小脸儿,微微歪头,糯糯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顾,没有任何言语。

  他不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只知这把伞一遮,就是六年。

  六年时光,她从乳臭未干的孩童长成了娉娉袅袅的少女。

  从他的亲妹妹,变做了傅家养女。

  从一无所知的小童,变成了人人钦佩的国子监才女。

  她同他一起读书写字,和他侃侃而谈,聊诗词歌赋,家国天下。

  她读他所读过之书,写他所写过之字,什么都与他一样,便是骑马射箭,她都样样未曾落下......

  她能写就一手和他一模一样的字;亦能以最柔弱的姿态驯服军营中最烈的战马,也曾无数次穿上男装,混入他的军营与他相见。

  “傅灵犀,这是最后一次。”

  画面停留在军营之中.......

  她一身男装,高束发髻。

  他负手冷颜立在她面前,声音亦寒,不带有半分感情,淡淡地接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再相见,你以为我在和你说笑?”

  她笑吟吟地摇头,脉脉目光紧紧地定在他的脸上,继而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开口回着他的话。

  “启禀大人,我知道啦!”

  “我知道不是说笑,但....但大人的话有问题呀!根本就不可能!”

  “小的给大人分析一番,大人想想看,大人同我都住国公府,虽然大人愈发地不怎么回家了。但现在就不再相见显然不现实......譬如祖母过寿,爹爹过寿,亦或是大人自己的生辰,是大人不去还是小的不去呢?如何就能真的做到再也不见?”

  “要我说,莫不如,大人不妨与我改改之前的话,我们就先见着?等我嫁人了,自然就不见了,对不对,对不对?”

  她笑嘻嘻地说着,而后突然闭上了眼,仰着小脸儿,又道:“若不然这样,闭上眼睛算不算不见?如果算,我闭着眼睛也成,反正我能嗅出你......”

  “我给大人当几日近卫,成不成?”

  “大人好生瞧瞧,我是不是比他们做的都好?”

  他没说话,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