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不留你”
因为是蹲着的, 池沅抬头看他时,能看清他流畅的下颚线,半遮半掩在阴影里。
她转了转笔, 托着下巴:“你错挺多的,要不周末加题。”
陈浮己呵笑一声:“我在说教你打球。”
池沅点头, 眨了眨眼眸:“我听到了啊。”
陈浮己侧坐过去, 望向汪东洋他们, 再问了句:“所以打不打?”
他主要也是怕她一个人在这边太无聊,是让她来玩儿的, 不是换个地方给他批阅错题的。
池沅循着陈浮己的视线望去,看汪东洋那群人俯身在桌球面上的样子,忽然也来了些兴趣, “要不咱俩solo?”
陈浮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一下:“你会?”
“不多,一点。”她谦虚。
好友唐清的爸爸时国家台球队运动员, 唐清和她从小就是围绕着桌球边上耳濡目染了一些, 技术不差,甚至比起好多人, 池沅算得上是天赋异禀,只是何淑不太喜欢她玩弄这些, 就渐渐地放下了这门项目。
“行啊, 比比呗。”
汪东洋看这俩人一起走过来, 好心说了句:“池沅要玩啊, 要不再开一桌,你教教她。”
陈浮己笑:“不用, 就这桌, 她要跟我比。”
汪东洋神情一滞, 转头望向池沅,似在向她寻求这话的真假。
池沅应声:“不过光比多没意思啊,加个注呗。”
听着,陈浮己和汪东洋两个人都笑出了声,还是陈浮己先出的声:“你想赌什么?”
“三套真题,三套模拟,怎么样?”
“天啊,池沅,你这是有着要送陈浮己去清华的决心吧。”
池沅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回:“清华,再给他五年,看能不能够到。”
汪东洋竖起大拇指,“牛逼牛逼,我去给你俩清场子。”
大家都听到池沅要和陈浮己solo的话,放了手里的杆,围过来看戏。
毕竟还真没看到过陈浮己在这方面输给过哪个人。
陈浮己随意支着胳膊撑在桌台边缘,说话时还惯性地将另一只胳膊搭在了池沅的肩上,劝道:“真要上?我怕你待会儿下不来台,我不让人的。”
听着这话,池沅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一样,心里略显不爽。
她拿着杆抵着陈浮己的下巴,低声放狠话:“陈浮己,你死定了,姐姐要你夜刷三套模拟!”
周遭的人听见,无疑不在“哦哟!”地调侃,还真没听见过哪个女孩在陈浮己面前这么放狠话。
陈浮己挑眉,点点头,似是思量,随后敲了敲桌面:“行啊,我看你的。”
他抬了抬下颚,示意让她先。
池沅熟练地在球杆上抹粉,姿势角度都摆得好好的。
陈浮己倒没像她这样刻意去找角度,他看似只是随意的弯身,扶着杆打进去了就算。
虽然池沅动作要领都记得,但太久没打了,始终有些手生,跟陈浮己这种老手来比,多少算是吃亏的。
陈浮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半点没让她,她进一颗,他紧着追。
局势倒也说不上多么难分难舍,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相比池沅紧绷认真的样子,他打得太过轻松惬意了,他更像是在玩球,丝毫没有在意这是场比赛,而且用的角度球方法难度比池沅高多了。
渐渐的,池沅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就像是在打一场必输的仗。
她难得高估自己一次,居然还落了下风,果然人不能太自信爆棚。
就在她自信慢慢被击垮的时候,局势慢慢扭转了过来,陈浮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误撞几次黑八,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有心想让,觉得没了什么看头,渐渐散开。
最后一次,池沅弯身的时候,陈浮己站在她身侧。
他弯身,伏在她身上,隔着两厘米的距离,池沅能清楚地感知到陈浮己身上的温度,他抬了抬她手臂:“直线球,十五度内都可以。”
耳畔的边缘开始烧红,温热的气息缠隽着一圈又一圈,就像是烟圈一样,怎么散也散不开。
“姐姐,听明白了没?”说着,他轻带着她的胳膊,微微发力,往前一碰,打了进去。
其实到现在,他们压根不知道谁岁数大谁岁数小,都是同龄人,差的不过是月份。只是刚才池沅放狠话的时候,打趣了他一句,陈浮己就记下了,现在还她呢。
“己哥,不是说不让人吗?”她笑着问,一双剪水秋眸里明亮又清澈。
陈浮己再次犯规,放下球杆,靠在桌边:“让你了吗?”
“陈浮己,你自己要输的,那我就不难为你了,今晚做一套,我监督你。”
陈浮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绿绒的质地没太大声音,他掌心似乎还停留着少女的温度。
“监督我?你不回去?”
“可以视频啊,我看着你写,就像有监考老师一样,免得你开小差。”
“小学鸡才开小差。”陈浮己戏谑。
池沅微微点了点头,做出评价:“是,你都是直接逃学开大差。”
看了眼时间,够晚了,池沅想离开,陈浮己就让她先过去收拾东西。
看着池沅过去了,汪东洋才走过来。
“你这让得也太明显了吧,误触这种都能打出来,你当我们瞎呢?”汪东洋勾着他脖颈调侃。
陈浮己横眼看他,示意汪东洋将胳膊拿开,淡淡回一句:“可不就是瞎嘛。”
“啧啧啧啧~”
“啧个屁啊,手误不行?”
汪东洋一脸理解地点了点头:“行行行,你怎么都行。”
陈浮己呵笑一声,语气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跟徐昭怎么回事?”
陈浮己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汪东洋的脸色就变了,阴沉回:“没怎么回事。”
刚陈浮己和池沅开桌的时候,汪东洋和隔壁几桌的人蹭了口角,他听了几句。
见汪东洋不愿意开口,陈浮己也没有勉强,“有事说事。”
汪东洋视线移向徐昭那边:“放心,真要和他干,你跑不掉。”
“走了。”
“明天给你打电话。”
陈浮己拒绝:“别来,老子忙着刷题。”
汪东洋:“卷不死你。”
陈浮己笑笑没回话,径直朝池沅走去,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里面装的都是她刚才给他批阅的卷子。
春日的夜,总是连绵多雨,为青翠嫩绿的枝叶,袭去灰尘。
四月的天,凉爽又清透。
送她回去的半路上,开始下雨。
昏黄的路灯晃荡,往上看时,夜空中飘着细长的雨丝,不见星月。
见雨势越来越大,陈浮己脱了外套,罩在她头顶上,两个人后半截路时跑回去的。
到酒店门口,池沅才将外套给拿下来,都打湿了。
她拿纸递给他,他没接,而是望向外面。
语气幽幽:“池沅,今夜雨不会停。”
她递纸的手顿在半空中,指间还在泛凉,因为刚才沾过雨水。
“陈浮己,我不留你。”她垂着头,看向地面,听耳边滴答滴答的雨声,声音又轻又低:“但如果你想留下,你可以待到明早再走。”
她订的房间是标间,原本是和邓佳露一起住的,后来邓佳露搬走后,另外一张床位也就一直这么空置着了。
其实如果他想走,不是走不掉。
其实如果她拒绝,也不是拒绝不掉。
只是一个不想走,一个不愿拒。
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尤其陈浮己,因为他把外套拿给了池沅遮。
到了房间,池沅让他先洗的澡,他没换洗衣物,出来的时候,穿的是酒店的睡袍。
池沅给他找了套真题做,自己就拿着睡衣进浴室了。
玻璃镜子上裹着一层浓浓的水雾气,空气中还散发着刚才陈浮己冲洗时的热气,池沅一进去,就烧得脸慌。
陈浮己坐在她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真题卷,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莫名心烦意躁。
可能是窗外的雨下得太大,也可能是浴室里那人,让人不禁脑海里浮想联翩。
约莫着过了一个半小时,池沅才出来,怕打扰陈浮己做题,她连头发都没有吹,只是用毛巾一直搓,直到搓到半干。
陈浮己坐在椅子上,熟练地转着笔头,看向她时,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柔美亲和。
池沅拉了张椅子来坐在他身旁,认真用笔勾勾画画,然后挑了几道经典的讲解重点。
他语气轻佻:“你这么会教人,挺适合当老师啊。”
池沅眉眼弯弯:“是嘛,我也想当老师。”
“那就当呗。”
她摇了摇头:“我妈想让我走科研方向。”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池沅放下手中的红笔,整理他改错的卷子,放在一旁。
“我的想法对我妈来说,不是特别重要。”
快十二点了,两人停止交谈。
睡觉前,池沅特意让酒店人员拿了新的被子和床单来换。
为了不让别人想多了,她在房间门口就接过酒店人员拿来的被褥,自己给陈浮己换的。
熄灯后,房间里不算寂静,雨声顺着玻璃窗户不断跳跃着,淅淅沥沥,不曾间断。
“池沅,你没你面上这么乖。”陈浮己翻了个身,忽然来这么句。
真的乖的话,根本不会跟他这种混子产生那么多交集。
黑夜里,侧躺着的池沅身体不禁怔住。
一时她忽然想,自己是为什么非要想着把陈浮己拉回正道上来。
只是因为是把他当成朋友嘛,或者是见他家老人可怜,不愿陈浮己一世混荡。
还是因为她极有规划而又平坦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陈浮己这种有着不可一世反骨的人,所以她贪恋且执拗地试图改变着他的人生轨迹。
这是她做过最有主见、最出格的一件事。
某种意义上来问自己,她羡慕陈浮己吗?
一点也不,这是和她人生完全背道而驰的一个人。他父母双亡,身世悲惨,家境也不好,日子过得如污水浑浊,叛逆又浪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偏偏有着让人不禁想要靠近的朝气生机。
“池沅,早点睡。”
“嗯,晚安。”
*
刚才那家台球室街角巷口
汪东洋和林强他们站在拐角处,把徐昭给拦下。
徐昭也没非要过去,站在那儿,等汪东洋说话。
汪东洋站的位置没什么光线,旁人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到他的说话声。
“听说你在追秦菲。”
徐昭听着,笑出了声,活脱脱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汪东洋,你sb吧,那是陈浮己前女友,又不是你前女友,你他妈着急个什么劲儿。”
刚才在桌球室里,就跟他各种不对付,敢情是出来了为这事儿找他麻烦呢。
汪东洋像是被触到了逆鳞,直冲冲地冲到徐昭面前,提着徐昭的衣领就重重往墙上撞:
“你管老子着急个什么劲儿,我今天话给你放这儿了,别再让我看见你再出现在秦菲面前。”
徐昭也不是个好惹的,自然会还手,当天晚上把汪东洋打得个半死,原本两边都是来干架的,最后演变成两拨人互相拉架。
徐昭掐着汪东洋的脖颈,一脸的挑衅说:“也不怕告诉你,老子不仅招她了,还亲她了。”徐昭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始笑,继续说:“对了,她肋骨以下两厘米的地方,有颗红痣,你不知道吧?”
汪东洋听着,一下从地上翻身起来,也不管自己一身狼狈,只知道抡起拳头往徐昭身上打。
“闭嘴!闭嘴!老子今天要撕烂你的嘴!”
徐昭吐了口血水在地上,反击,一边揍一边喊:“不止呢!还有腿侧,我让她去给我纹身,她还真答应了!”
那晚,两个人在雨夜里,扭打成一团,任旁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一直到凌晨,汪东洋累了,倒在雨地里,身上全是伤,雨滴不停地在他脸上冲刷着,明明是那么真切的感觉,他却觉得自己神经都麻木了。
林强想去扶他,送他去医院,却被汪东洋拒绝。
徐昭他们人早已经走了,就剩下汪东洋一群人,他瘫躺在雨水里,找林强要了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码,连着打了两个,那边都没有人接。
汪东洋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在笑,笑得林强一阵心慌。
原本以为要疯一晚上,后来汪东洋他们家司机来把人接走了,起初汪东洋还不愿意上车,是被司机扛上去的。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勤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