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可以帮你”
池沅路过邓佳露和徐棠房间的时候, 脚步顿了顿。
回到房间没多久,刘老师就给她发了一个压缩文档,都是有关接下来竞赛课题研究讨论的方向, 还有一些新的参考题目,有些地方特意标注了重点。
接下来的两天, 池沅忙得晕头转向, 忙着参加十进四的生物信息半决赛。
这是刘泽远今年带的第一批小组, 都是保送名校的高材生,期望重大。接下来的几场探究实验课题, 大家都是卯足了精力干,加之邓佳露她们自从出过上次那件事儿之后,就再没有和池沅故意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几个人的合作学习氛围改善不少。
但是池沅也能察觉到,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邓佳露和徐棠两人对她几乎是唯恐避之不及, 就连去赛场那天, 在食堂用餐,她坐过去的时候, 那两个人端着盘子就说吃饱了要先走。
刘泽远疑惑地看着她和何子强,说了句:“你们四个怎么怪怪的?”
池沅转了转眼眸, 真诚说:“没有啊。”
何子强像没听见一样, 依旧自顾自地吃饭。
听她这么说, 刘泽远也不好再说什么什么, 岔开了话题。
一直到周三下午,参加完半决赛, 刘泽远才带队回来, 之后照常上课。
回来的那天下午, 正好在九中操场上看到汪东洋他们班在上体育课,她过去打了声招呼,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没有看到。
“他又逃课了吗?”池沅问。
“请假了,他爷爷住院了。”
池沅不由得心下一紧:“什么时候事儿啊?”
“就前两天,老人家在街上摔了一跤,还挺严重的。”
“什么回来呢?”
汪东洋接过对面打过来的球,扔了回去后,面色沉重地说:“可能不回来了。”
池沅找汪东洋要了医院地址和房间号,上完课就打车去了医院。
春季是很容易感冒发烧的季节,医院的门诊部几乎被堵得水泄不通,她穿过人群才挤上电梯去了住院部。
病房是一个三人间,老人家躺在窄窄的病床上,膝盖以下包扎着厚厚的纱布,树皮般苍老的手背正打着点滴。
池沅到的时候没看到陈浮己,老人家正在闭眼休息,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柜子上放下水果篮。
随后去了走廊给陈浮己打了一通电话,那头没有接。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久了没有闻,她竟然莫名感觉到熟悉的心安。
她回了病房,坐在病床旁边,忍不住开始认真打量起老人家的面容。
乍一看,烧伤的疤痕是真的很吓人,但看久了,却觉得这副瘆人的皮囊之下是一颗慈祥温爱的心。
她记得之前听人说,陈浮己不是老人家的亲孙子。
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过陈浮己的父母,大概隐约是能猜测到他和他父母关系应该并不太好。
池沅坐在那里,一些琐碎的事情想了大概半小时左右,陈浮己就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叠单子,还提着几瓶药。
陈浮己看到池沅的时候,眼神之中略显一丝震惊,不过稍纵即逝。
池沅能明显感受到他这几天有多累,眼下一片青黑,锋利冷厉的五官写满了憔悴,像是冬日里的寒风,让人望而止步。
隔了两三米的距离,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混着消毒水,有些呛鼻。
“陈浮己······”
“你怎么来了?”他语气生硬。
池沅还没来得及回话,老人家就醒了,看到池沅的时候,神情说不出的高兴:“是你啊。”
“爷爷还记得我呀?”她客套说。
“怎么会不记得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两人说话的功夫,陈浮己就将单子全都放进了柜子里,正巧看见柜子上放着一提果篮,他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走过去扶老头坐起来。
“上个周看见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会摔倒呢?”池沅和他寒暄。
老头叹了口气,笑笑:“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路都看不清了。”
池沅起身去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后,打算削皮,出来的时候正巧听见那爷孙俩在吵:
“下午出院吧,这医院待着没意思,我回家自己养。”
“出什么院?明天还要做理疗。”陈浮己极其烦躁地吼了句。
老人没再说话,躺在病床上,爷孙俩像是在赌气一样,谁也不再跟谁说话了。
老人家上了岁数,骨头这些都不硬朗了,再加上老头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各种疾病缠身,拖了好几十年的老毛病,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摔。
这次他这次住院,又一并检查出不少病,就连医生都说,怎么那么能拖,一点都不怕痛吗。
陈浮己也时常在夜半听到老头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哀痛,没想到这么严重。
住院两三天,花了不少钱,社保倒是可以报销一部分,但开销还是大,上次和苏锋打球赢下得那些钱,全都花完了。
陈浮己弯身,从病床下拿了个盆子去厕所,里面装着些黄色液体。
池沅在洗手池边上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刚好撞见老人家在偷偷地抹眼泪,心下不忍,坐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爷爷。”
老头胡乱的摸了摸眼泪,无助地捶了捶病床的边缘:“这医院,人哪里待得起啊!”
他虽然看不清,但好几次护士来催交账,他都是听到的。
池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缓缓开口安慰:“爷爷,对陈浮己来说,你现在养好身体才是最好的事情。”
池沅拿了把水果刀,坐在边上心事重重地削苹果。
没多久,陈浮己就将刚才那个尿盆洗干净了,进来就把它放在了床底下。
三个人,就只有池沅偶尔和老人聊几句,陈浮己一直没有插话。
等到池沅把那个苹果削完后,陈浮己才看向她。
“你出来一下,聊聊。”他看着池沅说。
池沅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削好的苹果递给老人家后,就起身出去了。
陈浮己出去的时候,老头拉着他手说了句:“好好跟人家说话。”
老头太了解他了,只是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于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出去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
楼梯拐角处。
“陈浮己,我明天没有课,我可以来替你。”池沅轻声说。
这么多天了,一个人应该很累,休息一下吧。
他靠在楼梯走道的门框上,昏暗的角落没有灯光,只能依稀看到他流畅而有生冷的轮廓线,他指间夹着烟,是刚从烟盒里倒出来的一根,但并没有点燃,只是习惯性地夹着。
“帮我?帮我什么?端屎还是端尿?”他话语粗俗直白,丝毫没有在意对面是一个女生。
池沅能听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池沅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漆色的眼眸,似乎想要从晦涩难懂的眼神里看穿些什么,她说:“陈浮己,你帮过我,所以我也想帮帮你,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身上戾气很重,像是他抽的劣质烟那样,又浓又烈,只知道呛人: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自作多情上瘾了?”
“陈浮己,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你可以跟我开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浮己暴躁地打断:“你他妈听不懂人说话是不是?池沅,你以为你自己是救世主呢?圣母心泛滥想拯救全世界?”
似乎每次提到钱,他都会翻脸不认人,说话又毒又狠,可能是他觉得,戳到了他想要维护自尊心。
池沅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陈浮己将烟叼在唇边,咬着烟头,掏出火机点燃,似鹰般眼神在烟雾中渐渐迷离开来。
没吸两口,他没了耐性,干脆拧了烟头,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池沅手心里。
“别再来找我,老子没空搭理你。”
这一百块是她买果篮的钱。
池沅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攥紧了手里的一百块。
窗外绯红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耀进来,折射在地上,陈浮己远去的背影,一半入光,一半昏暗,倔强又显得无力。
“真倔,死驴。”她蹙起秀眉,望向手里的钱,骂了句。
陈浮己刚回到病房没多久,胖子就给陈浮己打了通电话,这次,陈浮己没有挂,而是走到外面接了起来。
胖子听到电话接通的时候,语气都有些惊诧。
电话里主要是问他老人家情况怎么样,陈浮己听着,一直没有回话,直到胖子问他缺不缺钱,陈浮己才开了口:
“还能来上班不?”
“你想来随时来,还是按先前的标准就行,你有课就不来。”
他哑声:“不用,就做全工。”
胖子迟疑两秒,说:“学校,你不打算去了?”
“嗯,老头出院了我就来上班。”
“行,随时来都成。”
挂了电话,他就进了病房,老头问:“那个女娃娃呢?”
“走了。”他淡淡回。
老头摇了摇头,无奈:“你把人家给气走了。”
“嗯,气走了。”他坐下。
他说的那些烂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再想要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