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天空之城（零九）

　　“当前展厅展示的是主要技术的演变发展过程。同时为了欢迎各位来到迈泰奥拉, 可以每人到那边与作为最新技术代表的主脑进行三分钟的简单对话。”

　　来了。

　　程亦安与宋青河对视了一眼。

　　第一天引导AI在介绍博物馆的时候就有特别提到这一点，在博物馆的科技分区可以直接和主脑对话。

　　其实更让她在意的是，昨天兰桌并没有和他们说任何关于与主脑对话的事。

　　想到昨天后来的那段对话, 程亦安微微垂下了眼眸。

　　昨夜，灯塔酒店的顶层。金发的美艳女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伸出纤纤玉指抚上了身旁人的面颊：

　　“能不能告诉我，那一次游轮棋局里的杀戮皇后, 到底是谁呢？”

　　程亦安呼吸停滞了一瞬。所有关于游轮棋局的记忆开始回溯。

　　那个棋局里，尽管后面她制止了白夜的行为, 与沈行舟商议达成了“和局”。但是在那之前, 白夜已经淘汰了过半的参加者。

　　——其中就有兰桌的伙伴。

　　然后在那之后, 白夜用异能洗掉了剩下这些参加者的记忆。

　　可是现在，兰桌的这个眼神……分明是已经确定了她还保有游轮棋局的记忆。

　　程亦安忽然睁大了眼, 心底明悟。

　　是因为先前的对话里她提及白夜和商野的语气太熟稔了吗？在明知道对方属于对立阵营的情况下。

　　“亦安，为什么不说话？”

　　见她久不答话, 兰桌又开口问了一句。

　　程亦安调整了下呼吸, 佯装镇定与之对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要向杀戮皇后复仇？”

　　兰桌微微眯了眼：“他杀了我的两个伙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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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重新抬眼：“那么，在我告诉你之前, 我可以先说想让你还的‘人情’是什么吗？”

　　兰桌秀眉一扬，把手从对方面颊上移开：“当然可以。你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程亦安顿了一下，“我希望你在‘报仇’的期间, 能够优先在意自己的性命。”

　　“程亦安。”兰桌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你这是已经认定, 我敌不过‘杀戮皇后’？”

　　“不是。”

　　灯光下, 面前拥有一头长直黑发的女性认真地注视着她,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只是因为兰桌你是一个对伙伴极为珍视的人。你的同伴也会同样珍惜你。所以我觉得，他们不会希望你是为了给他们报仇而丢掉了性命。”

　　“这次棋局你只有一个人，对方不止一个人。在形式不利的情况下选择放弃，即使作为首领也不能算丢人，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反倒是如果你选择和对方拼命，或许可以达到重伤或者击杀对方的效果，可万一失败，那才是对你们团队最大的损失不是吗？”

　　话音落下后，程亦安有些紧张地看着身旁人。

　　说实话，在白夜和商野两人联手的情况下，她并不觉得兰桌一个人用正常的方式会有胜算。而那些“不正常”的方式，多半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比起白夜，她更担心兰桌会被“复仇”冲昏了头脑。

　　金发的美艳女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好，我答应你。”

　　不知道兰桌和白夜最后会怎么样。

　　程亦安抿了抿唇。

　　即使白夜没有对她不利的意思，他在棋局里淘汰了大量的参加者也是事实。

　　说起来，白夜为什么要这样淘汰参加者？

　　程亦安怔了一下。一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棋盘上棋子的数目快要达到标准了。”

　　游轮上那三人相处时的画面在眼前逐一闪过。

　　所以，到底是白夜要淘汰参加者，还是……身为白王的沈行舟？

　　“亦安！”

　　宋青河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程亦安刚一抬头，就看到宋青河已经站到了那个与主脑对话的操作台旁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一时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抢在宋青河之前出了声：

　　“你好，我听说龙棋先生开发的第一个AI名字也是‘爱丽丝’，请问和现在迈泰奥拉的主脑‘爱丽丝’有什么联系吗？”

　　站在身旁的AI引导员小姐面带微笑：“您好。龙棋先生开发的第一个AI爱丽丝尽管在后续经过了多次维护，但它依旧在问世的第八年彻底宣告被废弃，并格式化删除了所有数据。目前迈泰奥拉的主脑虽然依旧被龙棋先生命名为‘爱丽丝’，但与原本的爱丽丝采用的内核算法完全不同，是两种AI。”

　　所以名字相同只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第一个AI？但是正常来说，按照命名规则……

　　程亦安刚想了一会，余光里就瞥见宋青河正朝她卖力地挤眉弄眼。

　　她顿了一下，无奈地朝他点了点头。

　　宋青河立马来了劲，转头对AI引导员道：

　　“姐姐，我现在想体验一下和主脑对话，请问怎么操作呢？”

　　AI引导员闻言走过来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个按键，然后转头确认：“需要现在立刻帮您接通主脑吗？”

　　宋青河偷偷往程亦安这边瞄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可以了。”

　　得到确认的AI引导员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最后一个键。

　　出乎意料地，面前的立体投影平台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具体的形象，而是呈现了一个由发光动态线条组成的立体几何图像，宛如电脑的老式待机画面。

　　宋青河似乎也觉得惊讶，一时间没有讲话。

　　“你好，欢迎你来到迈泰奥拉，我是爱丽丝。”

　　面前的平台传出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这个声音让宋青河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叫宋青河。”

　　主脑几乎是秒答：“你好，宋青河。请问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的吗？所有关于迈泰奥拉的问题都可以哦。”

　　“呃……”宋青河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爱丽丝，你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没有呢。能为迈泰奥拉服务是我的荣幸，看到这么多人类来这里游玩让我很开心哦。”

　　“真的吗？那你觉得你一天里觉得最开心的一件事是什么？”

　　“嗯……大概是像这样可以与人类对话的时候吧。一直管理那些指令也会让我觉得厌烦。”

　　“那你觉得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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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卡了一下，但宋青河还是很好地进入了状态。

　　程亦安在一旁仔细地听着这段对话。

　　她之前和宋青河商量过，希望他能够把对面的AI想象成“现实中来找他心理咨询的人类”这样来进行提问，然后在最后能不能得出人类的心理诊断。

　　宋青河显然是个非常会聊天的人，这边谈话的气氛很好，不一会就有笑声传出。

　　宋青河在笑完后非常自然地说出了下一句话：“爱丽丝，你一天里觉得最开心的一件事是什么？”

　　程亦安立即看向了前面的立体投影台。

　　这是她与宋青河商量的第二件事：希望他问一个与之前重复的问题。

　　下一秒，对面响起的女声让程亦安精神一绷。

　　“这个问题，刚才爱丽丝已经回答过了哦。”

　　程亦安眼眸一沉。

　　她看向了旁边的宋青河，对方朝她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宋青河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觉得这个AI可以得出人类的心理诊断结果。

　　所以，这里的AI是拥有“思维”的。

　　这样一来，他们任务卡片上“任务提示”那一栏或许……

　　“那个……爱丽丝可不可以也问你们一个问题呢？”

　　前方传出的女声让程亦安抬了头。

　　三分钟应该早就结束了。是因为这里还有她没有进行对话吗？

　　主脑有问题想问我们？

　　……“我们”？

　　下一秒，前方传来的那句话让程亦安和宋青河同时面色一变：

　　“你们所说的‘棋局’，是什么意思？”

　　-

　　“提问：你们所说的‘棋局’，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同样的对话也在一处四面全封闭的建筑内发生。

　　高大的男人闭着眼仰躺在单人床上，听见这句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是因为违反《文明公约》进来的，没有审讯过程吧。”

　　原本在对面墙上显现出来的光屏骤然间转换到了床边：

　　“根据上传的数据影像分析，第17785批次游客共七人，对话中提及‘棋子’、‘棋局’等词汇数量共计68次。国际象棋词汇并不属于人类对话常用语。因而得出，第17785批次游客异常。”

　　傅云声轻笑了一声，睁开了眼：“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异常’，为什么还放任我们在迈泰奥拉随意行动？要是觉得不安，主脑可以送我们离开的吧？这才是AI应该做出的判断。”

　　他顿了一下：“至于我们为什么至今都没有被遣返……因为这并不是来自AI的决定。”

　　傅云声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理了下身上的衣物。他看着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光屏，露出了一个微笑：“对吧？龙棋先生。你是不是还发现了别的东西？”

　　光屏内出现了一个白发老人的影像。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尤为有神明亮。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画面中的老人开了口，“我的确是因为发现了别的东西，才让爱丽丝不要遣返你们。”

　　说话间，傅云声的身前浮现了另一块光屏。上面显现出来的画面让他挑了下眉。

　　看背景应该是在灯塔酒店一层电梯前。人物是白夜和商野，还有……傅曦晨。

　　他们在说话。

　　画面仅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就陷入了黑暗。然后再亮起来的时候，画面内的傅曦晨已经不见了踪影。白夜在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光屏骤然消失。

　　“这一段画面是昨天晚上灯塔酒店一层发生的。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一段小停电。”

　　剩下的光屏内，老人表情严肃：

　　“但是，迈泰奥拉自从创立至今的十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毫无理由的停电。”

　　作者有话说：

　　图灵测试：截止至2022年，没有人工智能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简单地说，就是机器能不能有“思维”的一个实验。

　　文中是最简单的例子，即重复提问相同的问题。

　　如果对象是人类，就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刚刚问过了；但机器只会重复回答你答案，并不会回复你“这个问题刚刚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