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祥懿宫
燕绡进来说该更衣了,于是一行人拥着她朝内室走去。褪去凤冠霞帔,卸去那千金重的头饰,立刻轻松不少。沐浴过后,里间只穿着红色衬衣,墨发垂下。
她静静坐在床檐边,心里忐忑不安。
许久,楚桓也梳洗完毕,穿着和她相同的衬衣。是了,这衣服是当初宫里嬷嬷送来的喜服,原本就是一样的。
宛蓉轻轻站起身迎他走来,丫鬟们尽数褪去,就是燕绡此时也不在身侧。楚桓慢慢走过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双目炯炯有神。
墙上的火烛还在燃烧着,崩裂出的火星偶有噼啪的声音飘过。大约是太安静,他沉稳有力地步伐渐渐靠近,一步一步地声音听得那么清晰。直到站在宛蓉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宛蓉才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楚桓看出了她的不安,冲她微微一笑,神色温柔,拉着她的手坐下:“蓉儿紧张?”
这样的肌肤相触使宛蓉面红耳赤:“是,妾身诚惶诚恐。”
楚桓呵呵道:“蓉儿不必紧张,你只要记得你是本王的正妃,是本王三媒六聘娶进来,上了我皇家玉牒的,比这府里任何人都高贵。”
宛蓉垂眸,听说他八岁封王,十二岁便有了自己的府邸。这府里除了他,便是一位侧妃两位姨娘。而她是楚王的结发妻子,论身份地位,自然是优越其他人的。
她听罢,点头称“是。”
只是有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楚桓大约看出了她的心事。道:“蓉儿有心事?”
宛蓉捏着衣角,咬着嘴唇,硬着头皮尴尬道:“王爷,我...我.....”
“你怎么了?”
“我...我身子不爽。”
“就为这个?”
她点点头,羞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找块帕子把脸蒙上才好。
楚桓握着她的手:“今天闹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宛蓉点点头,想了想:“王爷要不要去别间休息?”
楚桓大抵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扬:“安歇吧。”说完拉着她顺势躺下。
宛蓉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肩上,被他宽大的双臂圈了起来,那双臂膀充实有力。只是这样紧挨着真是十分怪异,却又不敢推开他,只能闭着眼睛,不敢直视他,希望自己能沉沉睡去。
也许是真的累了,很快她便睡着了,只觉得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宛蓉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正对着楚桓的脸。他还在沉睡,闭着双眼的模样十分安静,这样近的距离使她面上有些发烫。尽管昨天楚桓抱着她睡了一整夜,可她依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宛蓉轻轻拨开他的手,悄悄掀开被子起来,生怕惊扰了他,光着脚走路的步子十分轻盈。外间燕绡早早地等待在那里,眼圈有些浮肿,应该一宿没有睡好。
“小姐梳什么发饰?”
“你梳什么都好看。”
“今日进宫拜见太后,就梳个惊鸿髻吧。”
宛蓉笑了笑,欣然点头。惊鸿髻干净利落,看着也清爽。梳好后燕绡挑了只五凤珠钗为她插上,这是王妃的头饰,和佩戴的红宝石耳饰,相得益彰,初次觐见太后这样大方得体的妆容倒是十分合适。
等她穿戴整齐时,丫鬟们通报说王爷醒了。宛蓉走到里间见丫鬟们正在为他穿衣,洗漱用品都已准备妥当。出嫁时母亲说夫妇之道在于琴瑟和鸣,她大概唯有尽心尽力地服侍楚桓,就是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吧。
宛蓉屏退丫鬟,拧了块帕子递于他。
楚桓转过目光,看着宛蓉怔了怔,顿了会才收回目光,接过帕子道:“这些事情让她们做就好了,你歇着吧,今日还有的折腾呢。”
宛蓉微微一笑,扶着他坐在铜镜前,拿起梳子:“这些本是妾身份内的事。”
楚桓的头发又黑又长,松散下来的时候仿如一汪瀑布。宛蓉顺着头发的纹路先把它们梳顺了,又往上梳成一团,轻轻挽了个髻。男子都以竖冠为主,中间用木簪或者玉簪固定,而像楚桓这样的皇室贵族多以金簪为主。宛蓉选了一根样式简单的,轻轻为他插上,看上去富丽却不繁琐。
他本就生得好看,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再配上亲王服,更加器宇轩昂。
楚桓有些诧异:“蓉儿会梳头?”
宛蓉道:“从前为我祖母梳过。”
收拾妥当后,丫鬟们传来食盒,宛蓉给他布了几样精致的菜,自己才动筷。
用膳过后,略微整理了下,楚桓便带着她出了王府,一路朝皇宫而去。
湛蓝的天空上堆着厚厚的积云,偶尔有飞鸟略过。宛蓉透过帘子缝隙,一赌皇宫尊容。金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高檐上的飞龙,金光鳞鳞,处处彰显著皇家气派。有楚桓在前,马车轻快自由地使进皇宫,中途并无任何阻拦遮挡。
去往后宫,自然不可越过皇后娘娘,于是先去了皇后的承昭殿。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深宫妇人,富贵雍容,虽然韶华逝去,但是母仪天下的神态依旧气势十足。留着宛蓉寒暄客套了会,知道她还要觐见太后,也不便久留。
太后住在祥懿殿,大殿门外铺就着上好的白玉砖,华丽的楼阁四面环水。大殿内点着檀香,芳泽四溢。
最上头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衣着华丽,神态悠然。旁边挨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挽着她的胳膊在说话。下面依次坐着几位富丽堂皇的贵人,不知是各宫的娘娘还是什么人,正在说说笑笑。
宛蓉依着嬷嬷教过的跪拜礼仪,朝太后行了大礼,头贴在冰凉的白玉砖上。“孙媳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安康。”只是好一会,依旧未听见太后唤她起来。
四下有人小声议论着,听不清说什么,她只得继续跪着。
这时楚桓道:“太后莫不是太想念孙儿了,竟忘记叫孙媳起来。既是这样,孙儿以后一定常来探望太后,定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奶奶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太后被逗得呵呵笑。只道了声:“皮猴儿。”
宛蓉突然想起祖母,小时候她老人家也曾这般唤过她,只是祖母离开她好几年了,这句皮猴仿佛祖母还在身边似的。
太后声音似有不悦,冷冷朝宛蓉道:“起来吧!”
她依言起来,静默在一旁侯着不语。
太后吩咐道:“到哀家这来,让哀家瞧瞧。”
宛蓉恭顺谦卑道了声:“是。”慢慢走上前去。
太后又道:“抬起头来。”
她依言微微抬起头颅,离太后只有几步之摇。
不知是哪位贵人飘声过来:“呦呦,难怪我们楚王定要非你不娶,楚王妃真是倾国倾城呀,我们这里竟没一个比得上。”说话的人正是仪嫔。仪嫔长得好看,平日里也以自己的美貌为荣,整个后宫都属她拔尖。如今见了宛蓉姿貌在她之上,嫉妒之心骤起,言语刻薄故意为之。
太后听罢,眼里的厌恶之色似乎又多了几分。
楚桓在她耳边附道:“这是仪嫔娘娘。”
宛蓉心下明朗,回身对仪嫔欠安,恭身道:“娘娘抬爱了,妾身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各宫娘娘。娘娘们风华绝代,才是倾国倾城呢。”
一旁的云妃笑了笑,转头朝楚王道:“你这王妃真会说话。”
只听仪嫔接道:“咱们家倒是与王妃家有缘得很。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姐姐便是曾经指给太子的那位,后来受到家族牵连,被退了婚的。”
宛蓉心里咯噔一下,何止是退了婚,简直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这段陈年往事就像是发霉的谷物,时不时就要被人拿出来见见阳光。这大概不会是第一次提及,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深宫大院里最是寂寞,像这种后宅八卦,只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几人不知。可是这闲话背后的心酸,又有几人能体会。把别人的伤疤拿来玩笑,娱乐自己和他人,谁在乎过那些已经遍体鳞伤的人。
仿佛世事就是这样,拜高踩低,肆意□□,到头来在他们的眼里不过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如今仪嫔公然提及,无非就是早知道太后不喜欢她,顺带羞辱她还能讨得太后欢心。
她来自江南,父亲曾屡遭贬斥,对于皇宫里的女人来说,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任何一段关于身世的故事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笑柄。
宛蓉静默在一旁不语,此刻她什么话也不能说,更不能替长姐辩解。哪怕多说一句,都很可能让太后更加厌恶她。
太后冷眼道:“让你媳妇回去吧,你留下来陪我。”
楚桓正要开口,宛蓉急忙应声道:“是,想来太后也乏了,孙媳先行告退。”
她对楚桓轻轻摇头,示意不要为她做任何辩解,那样只会惹得太后更为不悦。
出了祥懿宫,看着碧蓝的天空,宛蓉吐了口气,觉得浑身轻松。一个人慢慢朝西正门走去,燕绡还在那里等她。
只听一个宫女在身后唤道:“楚王妃,请等一等。”
宛蓉回头见是一个小宫女,略有些眼熟,那宫女对着她拜了拜。“楚王妃,我家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