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水轮流转
言逑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蛊,见苏蛊点了头,他急忙站起来,朝苏蛊的父亲苏离深深鞠了一躬:“多,多谢。不过作客一事——”
谁知苏离拉着言逑就往前面走:“诶,你瞧,往前走两步就到家了不是,一会儿到了家呀,想吃吃想喝喝,若是客气了,岂不见外?”
苏蛊看着两人的背影,翻着白眼咬了一下牙,低着头站起来,无奈的叹着气跟了上去。
苏离扭头朝苏蛊摆了摆手:“诶,你去山下的酒坊买坛酒去,不喝点酒我心里不舒服。”
苏蛊愣在那儿,眼睛一直盯着言逑,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了身刚要走,又迷迷糊糊的转过来,把清素玉扇塞到言逑的手里,极其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你先帮我拿着,到时我再向你要回来。”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父亲,这才转身低着头走下山去。
言逑盯着苏离,眉头紧蹙,疑惑道:“我似乎在何处见过您……”
苏离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吗?见过我的人可都这么说呢,哎哟,别想这些许甚多了,走走走,回家吃饭去。”
言逑看着越走越近的草屋,咬了一下嘴内侧的肉,内心疑惑,奇怪,似乎真的在何处见过……
言逑走进草屋的那一刻,眼睛亮得能发出光,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设施。苏离笑着为他搬了一个红木凳,端来一盘炸好的鱼肉,将那白到发亮的白玉盘放在充满木香的红木桌上,掂着木桶出去盛水了。
言逑轻轻的跺了跺地板,红木板因撞击而发出的咚咚声悦耳极了,他原以为草屋是充满了香草气味的屋子,今日一见,顿时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是……大片青山龙木的气味?你想让我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言逑瞪大眼睛站起来:“青山龙木?不,你定是搞错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屋而已。”
“呵,想骗我?之前你想压制我,我未曾阻拦,可今日你竟想加害于我。哼,孩子我可告诉你,我绝不会任人宰割的。”
言逑的意识逐渐模糊,小屋里的光过于耀眼,竟将他的瞳孔都闪变了色,红色的眼睛尽显邪气,正在这时,苏离提着一桶干净的水笑着进来了。
“唔!”苏离死死盯着被染红的刀柄,水桶从无力的手中脱落,透明的水差点将地上那浓稠的血液冲散,苏离失去重心,躺在地上之后,眼睛依旧未曾闭上。想必也是想不通言逑为何要杀害自己罢。
恶灵虽然强悍,但毕竟刚复苏不久,体内的怨气还未曾丰富到可以永远控制言逑的地步。红目不一会儿就被原本的瞳色取而代之,恶灵被压了下去,却依旧蛊惑着言逑:“快跑啊,快跑啊。傻站在这里,你是想让苏蛊来杀了你吗?快跑,快跑。”
言逑双手捂住耳朵,双脚一步步往后退,泪水掉落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冲出草屋,手中的扇子却突然燃烧起来。这是苏蛊留给他唯一的物件,他不能让这把扇子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上。
言逑不停地耗费着自己的灵力,希望能浇灭手中正在燃烧的火焰,殊不知自己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也不知怎的,天上突然电闪雷鸣,滚滚震耳欲聋的雷声伴着噼里啪啦的闪电,几乎都在言逑的头顶停留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果不其然,一道白色的闪电以天鼓为信,不偏不倚的劈向扇子。
言逑的掌心顿感酥麻,手中的扇子似水一般流走了,被闪电之风吹向一旁。言逑看到那扇子烧的只剩扇骨时,哭着猛扑过去,咬着牙,死死的抓住扇骨不放。
闪电迟迟没有劈向言逑,甚至连雷声也愈响愈远,他睁开眼睛看着手中的扇骨,有些不敢认。毕竟之前的扇骨乃是纯玉所制,手感光滑,色泽透亮。而如今的扇骨却是纯木所制,手感色泽暂且不说,光是肉眼瞧着,这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的。
若非言逑方才一直抓着,他还真怀疑这扇子是不是被人调了包。
言逑咬紧牙关,把扇骨放到怀中,犹如上阵杀敌似的一直向前冲。
他原本是想要一直冲的,但是冲到山下后,被眼前这条清澈的小河给挡住了去路。他站在河边,朝河对岸嘶嚎着,双眼无神的盯着这条深不见底的清澈小河,笑着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毫不犹豫的闭上眼睛,投进冰冷的河里。
难受,无法呼吸,耳朵里,眼睛里,鼻孔里,全都进了水。说不上来的难受。当初柳柳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是了,肯定是的。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好难过?不过想想也是,任谁做了如此罪恶滔天的事,心里也会难过的罢。
冷,好冷,没有阳光,只有一直往前冲的水流,或许还有一个一直往下坠的罪人,坠入那无间地狱,坠入那无底深渊,一直往下,一直往下,直到,被人挖出一副可怖的白骨。又或许,埋入河底被鱼虫啃食,喧嚣人世中再无一个他,再无言归年。
死亡是什么?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以前他觉得死亡是消失,此时此刻,他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或是永远沉睡,或是被人铭记,被谁铭记呢?大概是苏蛊了,他杀了苏蛊的父亲,苏蛊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他了。罢了,明明闭上眼睛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他要记得这么清晰?坠入河的尘土里,凡世喧嚣,这一生已经与他再无干系。
苏蛊站在树上,低头看着湍急的河流,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他今年似乎是九岁?”
“你想问什么?”黑衣人冷哼一声,坐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抬头看向握着拳头的苏蛊。
“九岁……你就把他逼的自杀了,不会有些过狠吗?”
黑衣人笑了两下:“这样,他才能成长。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挫折时,就会面对了。”挑了一下眉头:“苏蛊,我发现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余了,怎么,心疼了?还是说……你对他的感情,不正常?”
苏蛊笑着翻了个白眼:“不正常?我可都是几百岁的老人家了,他才那么大一点儿,怎么,你觉得我有□□?”扭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闻言,瞬间站起来:“哦,也对。那就没办法了。”
苏蛊皱紧眉头,扭头瞪着他:“什么没办法?”
苏蛊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掌心中的白色药丸,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该留的东西,就该乖乖消失。”
后来言逑被一位熟人所救,他见到那人的脸,心生恐惧,吓得他撒腿就跑,那熟人便是墨玉。
梦或现实,在那时他竟也分不清了。只是有一天晚上,梦到了那日的白衣少年,梦到了那日的火烧云烟,梦到了使他舍不得离开的黄昏,梦到了那句“若是今后无处可去,不妨去星都落脚,若是有缘重逢,届时我定请你吃饭,如何?”
于是他便来了星都,顺便在路上修好了宝扇,只是这宝扇已回不到当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将这宝扇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题有何时归的古红血扇。
心里的坎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了,对苏蛊的愧疚,对自己的怨恨一次次将他自己吞噬,若不是他还记得言柳这个妹妹,恐怕如今早已不再人世了。
刚来到星都便救了诀幽的帝王,可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帝王去死。可那些往事早已过去了,他也不想再提了。
可十年如一日,心底的怨恨与愧疚一日比一日强大。他每一日都在深渊煎熬着,每一日都在水底渴望着无法触及的柔光,那光离他太远,他在水底永远无法呼吸,明明活着,却似乎每日都在那深不见底的清澈河水里,不断挣扎着,想呼吸。
街头相遇的那句浪荡公子,顺着风不偏不倚地戳进他的心脏,那一刻,这么多年来只有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空气的清新,人世的喧嚣和存在着的真实感。
如今,那个人已经忘了,可他将永生记得,只因罪孽深重,令他无法忘记。
大理寺周围尽是杂乱的叫卖声,也不知第一任大理寺卿是怎么想的,竟将大理寺建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人群中。
四女二男的案件往后拖了又拖,直至临斩之日才算是真正结束了。这件事说荒唐也荒唐,说正经也正经,不过总归是结束了的。
那女人名为芷心燕,原本是个小户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一位农户,那农户是出了名的柔软心肠,心地极善,名为邢阳。有幸参与征兵,不幸战死沙场。
芷心燕不知道丈夫已逝,街坊邻居亦是不知。这么些年,她常常遭人唾骂,好些妇人,老人皆指着她,说她是守了活寡的弃妇。芷心燕终有一天信以为真,无法狠下心来让孩子跟着她继续受苦,便在饭菜中下了毒。
她是一位母亲,却含着泪将自己的孩子抛尸荒野。不料却在路途中,被人发现了她用车推着的一大袋尸体,那人在她安葬好她的孩子后,便亲手将她送入了官府。
官府为了简便处理,直接定了芷心燕的罪。可不料当日大理寺卿也在场,他觉得官府过于随意,便将芷心燕带回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派人慎重彻查芷心燕的往事,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言逑因受了内伤体力不支。祈朗宁便让他安心在家养伤,自己去彻查了芷心燕的过往。街坊邻居一言不发,倒也不怪大理寺那些人查不出来了。
因为彻查芷心燕一事,几乎耗费了祈朗宁五分之一的灵力,好在最后一切水落石出,否则他这些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大理寺卿得知这一切因果关系之后,笑着向祈朗宁致谢了一番。
出了大理寺的祈朗宁只觉得空气也清新,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笑着踏进断梓宫,谁知脸上的笑容竟在看到树杈上坐着言逑的那一瞬间僵住,皱紧眉头走过去:“下来。”真是不让人省一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