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婚礼自救指南
婚礼当天,最累的当属新娘。这似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傅莲最擅长的就是打破共识。在这场奇葩遇奇葩的婚礼上,伴娘是个消耗品,凌羽连同胡笑、神婆,三个智力正常、体力过硬的大活人都不够她玩的。
传统的仪式流程被她各种奇思妙想冲垮。
比如,正要宣誓互戴戒指,司仪一串熟练的台词,把气氛渲染到位,就等台下宾客鼓掌流泪的时候,新娘忽然跑过来抢走话筒。
“凌凌,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舞一段?”
被点名的凌羽分外难堪,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大吐不文明之词。
年轻的新娘不着调,拎着婚纱裙摆,想即兴跳踢踏舞,要新郎官站在一旁说rap给她伴唱。可怜的钟先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站在台上,一脸惊慌失措。
凌羽淡定地掏手机,开始在网上给他找歌词,顺便下载音频。
这空档,傅莲无师自通地给自己热场,讲几个笑话,来几段贯口。女方宾客区时不时爆发出海浪般的狂笑,足以证明新娘这种乐于娱人娱己的高尚品质是家族遗传。
三个伴娘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熬到仪式结束,晚宴开始。
新人敬酒,伴娘也要陪同。作用是代喝。三位伴娘谁都不是海量,提前商量好,要接力完成。凌羽负责跑中段,也就是女方宾客到男方宾客的过渡区。
好死不死,男方宾客第一桌,就是《大金冠》剧组。
“小钟,恭喜啊!”赵昆导演一马当先,举着五十度的高粱酒,一饮而尽,属实豪气干云。满桌掌声起哄,新人自然也不能示弱,哐哐又搬来两瓶,一副要把大家喝死在这里的架势。
推杯换盏间,有人认出凌羽:“哎,这位小美女不是程老师的女朋友吗?真巧,在这儿碰见!”
若在平时,这话肯定不会被扔到台面上。但此刻酒过半巡,人人顶着大红脸,说话不过脑,难免没分寸。
凌羽作为伴娘,当然不会给客人难堪,举起酒杯:“难得您还记得我!这叫什么,他乡遇故知,缘分啊,咱不得走一个?”
那人吨吨吨几口酒下肚,脑袋发热,转眼就把她忘了。
这一桌,漫长得好似绕走赤道,每秒都在被强光炙烤。凌羽胃里翻腾,但仍要面带微笑,口出妙语,哄得所有人高高兴兴才行。
大喜之日,不可失态,想想那个醉酒胡话然后被自己的亲外甥连人带凳子抬出去的舅姥爷。——凌羽不停在心里默念,企盼这段临时编造的咒语能帮她渡过此劫。
然而起效甚微。
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抽出一点精力做计算,发现今夜喝的量远远够不到临界值。
看来,酒没错,错的是她。
为什么不避过《大金冠》剧组呢?她反复拷问自己,得出的答案让她气得想抽自己嘴巴。
——因为程应欢不在其中。
没有尴尬的重逢,她本该掌控全场,谁知会被无名氏一句戏语喊破了防。罪魁祸首远在千里之外,凌羽只能在心里痛骂自己轻敌。
咳嗽和呕吐都是难以自控的生理反应,忍一时,靠的是毅力,但最终总要爆发。凌羽咬牙跑完中段,见到胡笑走近,赶紧把“接力棒”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
独立密闭的空间,让她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有些失控的东西将要破笼而出。凌羽不敢久待,匆匆收拾完,推门出去。
门外,有人在等。
西装领带,年轻英俊,正是刚刚和她一起陪酒的伴郎,钟先的堂弟钟声声。两人在婚礼筹备阶段就见过面,也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彼此还算熟悉。
“你没事吧?”他见凌羽脚步不稳,忙走过来搀扶。
凌羽也没和他客气,抓着他胳膊,就往人身上靠:“没事,出去透口气就行。”
“我陪你?”
“好。”
门口迎宾处有一辆巨大花车,往左是一段露天长廊,两侧用百合和金色郁金香布置成花墙,墙上挂满照片,记录着这对佳偶的甜蜜过往。照片上的傅莲,表情依旧千奇百怪,不像个人,但有更多,是凌羽不曾见过、是她只对着爱人才显露的一面。
凌羽忍不住发出羡慕的感慨:“真好。”同时也倍感寂寞。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声声不知从谁嘴里——十有八九是大嘴巴傅莲——听说她不久前才和男友分手,以为她此刻触景生情,于是变着法儿地说话安慰。但慌乱之下,技法拙劣,听得凌羽哭笑不得。
“啊呀,你快闭嘴吧。再说下去,我都要变成秦香莲了!”
凌羽捂脸大笑,引得对方也闹个大红脸,瞪眼控诉:“别笑啦,我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
凌羽敷衍点头:“是是,感谢小钟同学,一心向我。”
钟声声:“……你知道就好。”
凌羽是个在情场上硕果累累的王者玩家,雷达之敏锐,远超常人。很多时候,只一眼,就知道对方怀抱何等心思。大多时候,她都听之任之,喜欢就撩一下,不喜欢就冷处理,全看心情。比如此刻,她需要陪伴,所以会伸出爪子回撩两下。
但钟声声是傅莲的小叔子,这个身份实在敏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所以,虽然他年轻貌美、体贴可人,还时不时发射试探性的求偶信号,凌羽依然决定装瞎到底,把这种亲近严格控制在朋友的分寸里。
她伸个懒腰,正想东拉西扯时,手机忽然响了。
一串急促的音乐鼓点,不是她所熟悉的来电铃声,而是——闹钟。
满脑子莫名其妙。婚礼流程都走完了,还有什么大事需要本伴娘亲自定闹钟提醒?
凌羽打开手机查看:10月31日22时40分,程应欢生日。
仿佛被人一个闷棍打进时光隧道,凌羽恍如隔世般望着去年此时此刻的自己。
——吸血鬼女爵在深夜的儿童乐园里荡秋千,听见闹钟响起,立马恶狠狠地关掉。火气上头,只顾咬牙切齿地发射诅咒,忘了把已经过期的闹钟彻底删除。
传说中不可逆转的时间在现代机器的记录里,竟是会循环的。它慢吞吞地转一圈,又到达这个节点。
凌羽感觉自己遭遇了一场跨越时空的袭击。
“有什么要紧事吗?”钟声声见她捏着手机一动不动,很是担心。
凌羽抬起头,眼中有他看不懂的火光在燃烧:“不重要……没你重要。”
钟声声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等同于表白的宣言,就觉脖子一紧、眼前一黑,唇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瞬间吓得气都不敢出。凌羽没有给他发愣或拒绝的机会,如台风过境、野火燎原,一路摧枯拉朽,见神弑神,见佛杀佛。他只坚持了三秒就缴械投降,被这阵狂风吞没,输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花墙之下,年轻男女热烈忘情地互啃,怎么看,都是一幅花好月圆、两情相悦的好图景。
凌羽双目微睁,在吞吐的热气里,猛然撞上一个人的视线。它刺透黑夜,隔着花香四溢的长廊,直射过来,像一颗偷袭的子弹。
“唔……”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头痛欲裂。
凌羽推开钟声声,指着长廊尽头处,呼吸急促:“刚刚那里有个人,你看见没?”
钟声声一头雾水,顺着方向看过去:“没有啊。”那里空荡冷寂,连偶尔路过的人都没有,巨大的花车在黑夜里只剩下轮廓,远观好似一座坟茔。
凌羽跑过去,用力跺着脚下的石砖:“不可能,就在这里!我看见了,明明就在这里的!有个影子!”
“可是,确实没有人啊。”钟声声无法理解。前一秒还抱着他狂亲,这会儿找什么影子!难道是故意胡闹,免得两人尴尬?可看她的表情,也不像啊。
凌羽如同受惊的兔子,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分地抖动,仿佛身边随时会跳出一头饿狼,把她叼走。
钟声声走过去,想要安抚她,但手还没挨到肩膀,就被她狠狠打开:“别碰我!”
她浑身炸毛,扭头就跑——不,是逃。
钟声声更困惑了,两三步追上去,拉着她问:“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凌羽用手捂着双眼,一副天塌下来的语气:“要命,我竟然出现幻觉了……”
钟声声安慰她:“眼花而已,没什么啦——”
凌羽回过神,再度打掉他的手:“别碰我!别跟着我!滚开!”
她红着眼睛,恶狠狠地朝他龇了龇牙,大有他再跟过去就一口咬死他的架势。
钟声声不懂凌羽的转变,但看懂了她的脸色。犹豫再三,终于松开手。看着凌羽头也不回地跑远,他晃晃脑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被人强吻的春梦。
深夜,女人盛装打扮,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在海边。
“她都溜达半小时了,不会要等到周围没人,跳海自杀吧?”
“哎哟,可别!长那么漂亮,有啥想不开的……”
“你们看,她戴着腕花呢,但是没有穿婚纱,八成是从哪个婚礼上跑出来的伴娘……”
“看来是感情问题。唉,美女总是为情所苦,天妒红颜啊!”
围观群众吃着烧烤闲聊,脑补出一场“我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苦情大戏。
神婆拎着裙摆来到海滩边,一脚下去,后跟深深陷进沙子,差点以头抢地。她慢条斯理地脱下鞋,赤脚踩在余热渐消的细沙上。远处,和她穿着同款伴娘裙的身影还在海风中摇晃。
“凌凌。”
神婆眼中看到的世界和常人不同。
比如此刻,她又看到凌羽头顶那棵只有盆栽大小的桃树。以往那树上总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生怕被同根而生的兄弟姐妹抢了先,现在却朵朵凋败,干枯、变色,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花瓣随着主人的走动簌簌而落。
这种枯萎并非外力造成,没有狂风骤雨、雷暴闪电,它只是悄无声息地死亡。
这景象看得人心慌。
神婆追到凌羽身后:“凌凌,十八层地狱的预言应验了吗?
凌羽慢慢回转过身。
两人对视,神婆不禁内心震动。
在她的印象里,凌羽性格乐观豁达,天大的闹剧落在身上,也是举重若轻,像衣上的灰尘,掸一掸就好,再不济,洗个澡,别妄想能留下什么深刻印记。
但这次不一样。
固若金汤的外衣层层剥落,她似乎快崩溃了。双目茫然睁大,向外伸出的手上爆出一根根青筋,像濒死的窒息者想要徒手抓住一团空气。
“佳悦,救救我……”
傅莲直到后半夜才听说自己伴娘失踪兼晕倒的事,赶到凌羽房间,在床边看到胡笑和神婆蓝佳悦,气鼓鼓道:“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胡笑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然后拉着两人去到隔壁。
这是她和路征的房间。但男朋友此刻已经被她赶到别处。
“咱们,开个会吧。”胡笑颇有领导风范。
“求之不得!”傅莲急性子又来了,连声催促,“快说说,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晕倒了?应该也没喝太多啊……”
胡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言简意赅:“因为程应欢。”
“啊?”傅莲显然跟不上这个节奏。
她快速眨眼,一会儿看胡笑,一会儿盯神婆,希望有人肯纡尊降贵,再为她解释两句。
程应欢?这个名字不是早就被扫进故纸堆了吗?一整年了哎!期间凌羽不知道勾搭了多少鲜肉美男,按说早该翻篇了呀!怎么突然又冒出来,闹得兴师动众?
“凌凌她……还对那位念念不忘吗?”傅莲不自觉压低声音,仿佛这话自带放大音效,稍不注意,就会吵醒隔壁沉睡中的凌羽。
看到对面两位默认,她忽然愤慨:“凌凌怎么不早说!我要是知道,才不会挑这个鬼日子结婚呢!臭男人,晦气!”
胡笑示意她控制音量:“凌凌隐藏得很好。我估计,连她自己都快被骗过去了。”
“啊,所以真是因为我结婚选的这个破日子,她才爆发的吗?”傅莲脸上又委屈又难过,但她忽然想到什么,激动得狂拍胡笑,“等会儿!我记得,当初他们分手,不是凌凌甩的他吗?怎么到头反而是她自己念念不忘?这不合逻辑吧!”
“你还知道逻辑呢!”胡笑白她一眼,抽回已经被拍红的手臂,斜眼看神婆,示意她来解释。
蓝佳悦转动着手上那颗据说可以通灵的黑曜石戒指,复述了“程应欢是凌羽的十八层地狱”的预言。
“你的意思是,凌凌察觉到自己要输,所以赶紧跑路,结果跑都没跑掉?”这局面有点颠覆认知,傅莲脑子里一团浆糊,“那咋办?”
“帮她打赢这一仗。”
胡笑一锤定音,士气瞬间鼓舞。
傅莲打起精神:“有道理!不就是个男人嘛!姐姐我坐拥十二星座,没什么攻不下的!”
胡笑满意地点头:“我有个计划,等你度完蜜月回来……”
傅莲一听“计划”二字,激动得灵魂打颤,连连挥手说:“蜜月什么时候都能度,凌凌这事可拖不得!——女神,啥计划,快说来听听!”
女神摁下她贴过来的脸:“虽然我很欣赏你为朋友插老公两刀的精神,但你真的不用考虑钟先生的心情吗?刚结婚,蜜月旅行就放人家鸽子,不合适吧?”
蓝佳悦也难得开口劝阻:“莲莲,这样确实不好。就算是正缘,也不能随意挥霍对方的感情。”
“我没随意挥霍!”傅莲两手叉腰,很是志得意满,“不是我吹,我们老钟可欣赏我这种舍己为人的江湖义气了!要不是我俩异性相吸,早结拜了!凌凌这事儿,让他知道了,没准比我还热心呢!哎呀,他就是闷骚,你们慢慢就会明白的……”
说到这里,傅莲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点子,大叹自己是个小机灵鬼:“女神,老钟这身份,好适合刺探军情!怎么样,要不要我过去游说一番,把他也拉入阵营?”
胡笑摸摸下巴:“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
傅莲合手抱拳:“得嘞!请女王大人下令。”
女王轻勾手指,招她附耳过来:“我要知道程应欢最近一个月的行程。”
傅莲自信满满:“小事一桩,保证完成任务!”
女王奖励似的拍拍她的头,然后看向神婆,发出第二道旨:“佳悦,你明天和凌凌一道回去,务必把她送进家门。出来的时候,顺带拿一样东西。”
神婆淡定点头。
傅莲好奇心重,追问道:“什么东西?”
“下钩的饵。”女王抛出一个暧昧眼神,露出“敬请期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