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噩梦
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个惯来心中藏不了事的人在心中憋着想了一天,晚上接连不断的旧梦缠身也是可得预想的。
梦中的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真实发生的,久到差不多淡忘干净。且而我曾经暗自窃喜,偷偷为之的时候,并不认为它是件很重要的事。亦或是说,更像是一种无意识为之的,彼时的我并没有想过太多,而现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在意起来,实在奇怪。
梦中的是沟通妖魔两界的“紫月走廊”将将修成不久,夜寻也刚入我后宫不久的事。
我认识的夜寻,性子都是亘古不变的风轻云淡,莫说是泰山崩于前,便是目睹位面世界崩塌,新生空间重新开天辟地,他也不见得能露出什么旁的情绪来。所以那个时候我纵然是喜欢粘着夜寻,却也不寄托希望于他会给我一丝温存。
可不寄托希望是一回事,潜意识的念想又是另一回事。也正因如此木槿曾调侃着道过,“姑姑你这样的性子同夜寻姑父是处不来的。“
我怒问为何,她道千溯待我太过于宠溺,身边又面首环绕,少不得的便是殷勤的讨好,习以为常而不知道期间旁人下了多少的心思。像是没心没肺,看不见旁人的真心,凡事皆拿千溯作比,却不知千溯这样的人也是绝无仅有了。
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同夜寻处不来,只是有时候他神情之中显出些冷漠的时候,亦或是说出些拒绝的话语的时候会觉着很受伤。就好比单方面的以为彼此亲近了为之沾沾自喜的同时,他却来反问一句,”咱们可熟?“的话语,心里拨凉拨凉的。
久而久之,才学会了保持个安全的距离。不粘他太紧让他觉着烦,也不会离去,因为我的确是喜欢他的。
……
那时正是妖界风头紧,千溯不放心我独自来妖界,我便拖了夜寻一齐,寻一寻妖界散落的诸宝。
同伴着木槿来的时境况一样,我们首夜也是宿在紫月走廊的酒店之中。不同的是我那时觉着妖界诸多玩意都很新鲜,趁着夜晚休息的空荡,独自一人出来乱逛。
人群拥挤,免不得在兴奋之中失了几分惫意。我兴致勃勃的坐在一处茶馆喝茶,顺道打探消息,回眸却见一盏琉璃似的灯被搁置在流连着暗紫光泽的地面上,自聚散流动的人群之中散着暖暖的橙光,而旁人恍似将之当做透明,亦或是唯恐避之不及,远远绕开。就连一二好奇的孩童,也被神色慌张的大人匆匆抱开。
紫月走廊新建,一切难免新鲜而不为人知,便在人群中滋生了种恐惧。我问茶馆的老板,那灯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为我添了茶,轻声道,这灯是前不久一位老妇人遗留下来的,搁在这便没回头的走了,有人唤也不听。他觉着那妇人行为诡异,便也没敢碰那不灭不晃的怪灯,由它去了。哪知小半月的过去紫月走廊的护卫也没人来插手这件事。
后来是相去不远、一处店铺的掌柜瞧出这是一盏结缘灯,伸手去拿的时候却瞬间给灯内狂涌的紫火包裹,连惨叫声都未有,便化作了一捧灰,惊煞了路过的旅人。
人道那婆婆是催命婆婆留下的引路灯,碰了是要走上阴冥之路的。可魔界的人哪里有阴冥路可走,怕是灰飞烟灭,连一魂一魄都未有了。
所谓艺高人大胆,我好歹也修过炼器一途,晓得有些法宝是下了禁制的,除了其主人,旁人碰不得。亦或是神器本身有灵,抗拒所有不被它接纳之生灵。可无论前后两者,我都是不惧的,所以将杯中茶水饮尽,便上前去了。
走到人群中央,结缘灯前,才发觉灯边不晓何时站定了个老妇人。一袭黑色诡异的斗篷,黑暗下只露出双苍老浑浊的眼,问我,“姑娘,你要买灯么?”
我心道,这灯即是给人遗留之物,又何谈一个买字,遂道,“恩,怎么卖呢?”复又想起催命婆婆一说,笑道,“莫不是,要拿命来换?”
那婆婆失笑,摇摇头,将灯递到我手中,以一种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结缘灯,燃红绳,一生一世一双人,且看你,执念有多深吧。“
直到那婆婆离开,我执着灯发呆,也没见她从我这拿走什么。倒是停驻的人群窃窃私语,那老板又惊又喜的将我瞧着,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好福气,竟能得有此灯。结缘灯,可是能缔结上古密约的神物,结发二者永世相伴,生死同命……“
紧接着他再要说的,因为太过于激动而结舌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为求安心,回屋之后查询了密隐阁的资料,又问了千溯,得到的结果都是,世间并无此等的神物。
千溯还道,姻缘天定、人和而成,怎可能因一盏灯而强行扭和在一起。我觉着奇怪,若是魔界之人都不知晓,那为何在紫月走廊,这般多的人都好似知晓的一清二楚?
密隐阁后来传出的消息让我的不解稍淡了一些,他们道,妖界曾出过”结缘灯“之类的仿神物,就好比商人的一个噱头,用来谋取暴利的,实际没什么效用。我前后左右的想想,没觉着自己给了那婆婆什么。
密隐阁的人想了想给我一份答复,道,”以一个人生祭,是为了抛出噱头。而让主上第一个安然无事的得了灯,是为了打消早前营造的恐怖气氛,独留煞有介事的神秘感。”
我躺在床上思索一阵,问密隐阁之人,“倘若是真的,这灯该怎么用?”
“将意欲结缘的二者发丝做灯芯,燃之便可。”
我思来想去,觉着这东西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左右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趁着夜色尚好,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做了各种各样准备的钻到夜寻的房里 ,最后却是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他的头发。
可良心使然,我没好意思当夜就将这灯燃了,而是等翌日天明,我巴巴跑去问夜寻,倘若是要他一生一世的对着我这样的人,他会不会厌烦。
反正,我是不介意同他一直在一起的。
夜寻明显懒得理说着如此神叨叨话语的我,给我一句意味不明的,“尚可。”便推门出去。
我想了想,将之定义为勉强能接受的意思。当夜,就着阴风阵阵,就将他和自己的一缕头伴着结缘灯烧了。晃悠的灯火,映照着我阴测测得意的笑。
……
事实证明,结缘灯一点用处都没有,是个十成十的假的。
夜寻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爱答不理,一句话就能将我丢到冰窖,缓个十天半月才能缓回来。
时境变迁,不觉过了万年,再回紫月走廊,又遇那老妇人。可叹的是,我当初就是白拿人家的东西,现在也不好同她理论什么真假。只是她离开的背影明显不如从前的老态龙钟,反倒给人感觉阴森诡异,存在与消失皆是无波无痕的。
就着那妇人本身的诡异,叫我不由的想,那灯,莫不是真有几分名堂在里面?
至少从前,结灯婆婆还是不能在我面前如此生生出现消失,又让过路旅人视若透明的。
……
半夜猛地惊醒过来,脑中回想起那结灯婆婆的面容更觉隐隐的不祥,起来喝了口凉水,依旧觉着背后阴风阵阵。
不敢继续睡,就按着惯例抱着枕头要去千溯的房中,可千溯不在,我不敢吵夜寻。就只是在他的门口坐下,打算坐到天明。
按理来说,我心中觉着不对,就应该将这件事说给夜寻听才好,毕竟我将他也卷了进来。可想想,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不晓得过去是哪根弦搭错了要将他的头发偷来烧着玩,还是以结缘为目的的,如此种种简直就是不敢回想的黑历史。
他听罢若是不搭理我了,千溯现在又在闭关,我还能找谁哭去。
纠结到天明,竟还是抱着枕头靠在门口睡了过去。翌日一个跟斗摔进夜寻的房中,后脑磕地咚的一声后才将将的醒过来。
夜寻像是有点吃惊的挑眉,“你这是作甚?”
我尴尬的捂着后脑爬起身,一面讪笑道,“昨个做噩梦了,哈哈,我胆子小。”
夜寻明显觉着此话可信,见怪不怪的从我身边走过,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不见得给我一个,“画已经译好了,今个去市集备至好些东西,就可以去桑琢的墓穴了,你也早点准备。”
我见他襟带浮动,自我身侧走过,不由心中一动,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夜寻回眸不解,我思想之中两方交斗,最后还是良知占了上乘,心中一片灰黑道,“夜寻,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坦白,你……你听完了以后不要揍我。”
“……”夜寻低头瞥我一眼,但笑不语。
我不敢再支吾,一五一十的将结灯婆婆的事同他说了。
☆、第72章 活该
我望着身下,眼睫将启了一丝缝隙、神情尚且柔和的夜寻,诚恳道,”我们还是把他们丢在这算了吧?”
夜寻睁开眼,清清淡淡的扫我一眼,开口时声音难以言喻的温和,“头还疼么?”
我心中微妙的一阵酥麻,老实道,“有点。”
夜寻敛眸,稍稍偏首的时候,墨色披散的发丝勾勒精致的锁骨,神情像是有些困倦的懒散,唇角却又含了丝幸灾乐祸的笑,淡淡,“活该。”
“……”蓄力一击么!
……
果子来了,木槿倒也没功夫黏我了,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两个人兴致勃勃的四下乱蹿。
我曾随千溯来过多次的妖界,所以这一趟路也算熟悉,不需要寻个向导,自家四个人便能自由的规划路线。
木槿自从来了妖界之后什么都没提过,早前说的寻父早差不多给抛诸脑后,我看她压根就是准备到这里游玩来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倒是我们一行人刚到妖界不久,前后便有两位小领主级别的妖族前来招呼,面上虽然客套,但仍是拐弯抹角的想套出我来妖界的目的。末了一咬牙,问我愿不愿意屈尊去他们府上坐一坐,也好让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木槿表示她很不愿意屈尊,于是走到前头去了。
我想起一事,就问那小领主,”你们这有没有热闹些,特色些的集市?“
那小领主始终没抬头直视过我,垂着头就答,”正巧相去不远有座木生妖聚集的小镇,若是尊上感兴趣的话……“
我表示我有点兴趣,那小领主递给我地图的时候,热心解释时不慎对上了我的眼光,仓皇的一低头,匆匆的告退了。
我握着描画了地图和种种人物风情介绍的羊皮卷,不胜唏嘘的瞧着那小领主走远。不是我好自夸,我曾经听闻些有关于我的传闻,简直是逆天级,以至于知道我身份的陌生人首次同我接触的时候,都显得很是局促。
传闻中我的眼睛能够摄魂,被摄魂之人将永无法入轮回,与我为奴。亦有说我眼光能杀人于无形,绝杀千里之外。唔,所以说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的。
较之可怕一点的传言就是,我曾因为嫉妒生生剥掉九天玄女的皮,给自己换上了。每每想到这个,我都会觉着头皮略麻。
天地可鉴,千溯道世间根本没这么个人,九天玄女不过是仙界的一个传说,好称了英雄配美人这么一说。
就算是仙界也有过一段最霸道的时期,在一位惊才绝绝的帝君统领下威震四界。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帝君的颜也是世间罕见的,后世曰,可谓俊美之极致。但到底是个怎么的极致法,反正是没人见过了。
如此一个完美无缺,叫人垂涎的人纵然最后是陨落得无声无息,总还免不得让人不胜惋惜。惋惜之余,总爱美化传说中人物的仙族后辈便给这么位帝君配了个妃子,曰九天玄女。
这般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的传下来,九天玄女就成了洪荒四界第一美人,美人界的翘楚。为争夺帝君,她就成了我的心头恨,我才将之给剥了。
实际上,我同帝君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可人只晓得我老,却不知道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等我彼时有了点顾忌四界全局的思想的时候,人帝君老人家早就不在了,我真是想抢也没那个机会啊。
帝君他老人家仙逝之前,给仙界封了个封印。在往后的千万年,保仙族不卷入我四界的战乱,独善其身堪堪和平下去了。连千溯也道,仙族那位素昧谋面的帝君,若是尚活着的话,怕是至今都仍是四界之内无人比肩的第一人。
……
一不留神想远了些,木槿在前头连唤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她说到镇上了。
陪同木槿出来的游历基本无空闲可言,一路游玩下来没个停歇,好在我虽然上了岁数,这点体力还是有的。
走到人多的小镇,总算才等来了个大领主级别的妖族,他站在树荫下与我道,“隶风主上有言,尊上若是得空不妨走一趟小明泽宫,主上必当好生接待。”
隶风本是这任的妖皇,奈何木花痕醒来,受族内长老簇拥,他便只得屈居小明泽宫,退居二位。
而这回他怕是知晓我千家同木花痕有点过节,想要拉拢我一番。却又忌惮长老阁中势力,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连面都不敢露一个,显然诚意不过尔尔,原本他当权的时候也是靠拢仙族多些的。
我点头,姑且算是听过这么件事了。
我不喜欢身边跟着不相干的人,所以一路下来多人拜访,但没有几个是说上几句话的。这倒不是我摆谱,而是因为人多,离得近了,我不好问夜寻,他们对我这异族首领的殷勤劲是哪来的。一时胡乱猜想,没个思路就拉过木槿,将果子顶上去,只当不相干。
情报上果子是不该在妖界的,且而即便是妖界上位者中知道果子真面目的也不多,故而这些妖族也只将他当做我的外交官,恭敬相待了。
好不容易耳根清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木槿因为访客多的暴躁远胜于我,于是就着这大好的氛围,我试探般的道了句,“我们是免不了要走一趟明泽宫了,咱们还是计划一下,看什么时候正式动身往那去?”
木槿咬着筷子没吱声。
果子见木槿脸色不好,旋即颇原则的安慰她,“你若是不想见,那就不见,无碍的。”
我心说这不对啊,在我家,我和千溯之中素来都是我扮的白脸,你把我角色抢去了,不是毁我难得在木槿心中建立起来和善亲人的形象?
瞬间也忘了初衷,比果子更加温和道,“恩,不是多大的事,咱就不去算了。”
没不留神把话说的太坚定,木槿眸中明显的动摇,导致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悔了。我心底原是打算,至少也要让木槿见他爹一面。
千凉走的时候仍是对木花痕多有留恋,瞧得出是情之所至。他们最终闹到如今这个田地,一死一沉睡,最大的受害者便是木槿,生来没了爹娘。
我不打算将木槿还给木花痕,但血脉在那,既然能见面,相认总还是可行的,千凉给她取名木槿,怕也是这个理由。
只是木花痕花名在外,沉睡之后无数承了他血脉的皇子帝姬不住涌现,着实也是明泽宫长老们的一大头疼之事。
那些个“皇子帝姬”自然是有真有假,多数无法经由旁人辨别身份真伪,一时也被传做笑谈,道木家的皇族遍天下,纵只有前后两代,人数却同传承了千万年的仙家天族相差无几了。
木槿因此死不肯认其生父,此事也就被压了下来。
然木槿身份来历一直被隐藏,谣言纷起也诸多不便。多传道她是我、或者千溯的私生子,最可怕的则干脆道她是我和千溯的私生子,生生毁了我家哥哥的清白。
如此想来,不认木花痕的话,于长久而言还是大大的不妥啊。
心中纠结时,瓷杯的边缘咔嚓一声被我咬出个裂痕,我霎时回神,顿了顿后不动声色的低头,默默将嘴中的碎瓷片吐了。
夜寻坐在我身边,原是已经用膳完毕,闲着无事便好心过来帮我挑着鱼刺。见我偏头嘴中吐出一口碎瓷片也是笑了,“你跟瓷质的东西都是八字不合的么?”
我落寞的笑,“是它倒了血霉才对。”言罢,欲言又止,而饱含种种情绪的将之瞧着。
夜寻撑头,淡然回望。
两厢互望的僵持中时,我豁出去的咬咬牙,朝其使了个眼色,暗暗在桌下比出个一。
夜寻眸光若无其事的在我手指上顿了顿,抿唇,撇开眼去,我心顿安。
正值木槿表情趋于明朗,预备坚定的将自家亲爹抛弃到脑后之际,夜寻终于决定拿人钱财□□,施施然开了尊口,“若只是来妖界游玩,此方离明泽宫尚远,果子一人也足够护你周全,我便先行离开了。”
我先是喜滋滋的等着木槿回心转意,待得将夜寻这一段话听完,便是错愕的愣了愣。
好歹将心底的话忍下,焦躁的看木槿不安道, ”但,姑父不是答应我……”
我又抬头切切瞧着夜寻,听他淡然,“来的时候,你不是道希望同果子两人单独出来游玩么?”
这一句听罢,我心中百味陈杂,一则木槿她重色轻姑到如此境界,游玩便只记着二人世界,究竟还能将我置于何地。二则,这般心底的话,她怎好跟夜寻讲却不同我说,到底是谁养了她这么些年。
兀自的愤慨尚未平息,手腕蓦然给人拉住,正是夜寻回眸,面色风轻云淡,声音之中却又偏偏含了丝匪夷所思的幽怨,“恰好如此,我也有点事需得同你家姑姑单聊,便先将之带走了。”
果子恍似记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又是一悟,拉住依依不舍的木槿,深沉的给我一个唯盼安好的眼神。
而我晕晕乎乎中还没悟出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人就已经被提溜出酒楼。
☆、第73章 幻觉
夜寻道拿人钱财□□,他既然是同我做了交易,便会好好的将木槿送到木花痕的眼前,让我不必担心。
我思忖一阵后当真就宽下心来,又想及几日来行军一般的游玩行程,惫意大起,当下无事也正好去缓缓我这把老身子骨的不济感。问夜寻,他却道他还要在外面逛逛,于是我独自一人寻了家酒楼住下。
将洗了个澡,前后怕是没有半个时辰,外厅便传来敲门的声响。
我打了个呵欠,汲着拖鞋,擦拭着未干的发上前开门,瞧清敲门人之后疑惑道,“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寻手中执着一张羊皮古卷,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后,自如的入了房门,在里屋的桌前坐下。我看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怔了怔的将门合上,惊喜的凑上去问他,”你可是弄到什么宝贝了?这个是什么?”
我觉得我同夜寻之所以关系要好,主要是兴趣爱好非常的一致。自打从前便是如此,我每每去寻天地灵药,总要同夜寻一起。事成之后,我拿可以入药的灵花灵草,他则喜欢稀奇古怪,连记载都无,也叫不上名字的玩意。眼界之高,几件上古神器也不过看了一遭,神情之中还略带失望云云,总让我很是好奇他拿的到底是些什么。
而所谓的灵草和神器扎堆之处,一则灵力昌盛,强大古兽横行、无人之禁域,二则,上古妖魔的墓穴。
这两类的去处都凶险异常,同夜寻一起走就好似带了个护身符在身边,也不会出现分赃不均的状况,关键是还能一路顺畅的得到千溯的审批,我自然乐得跟着他。
烛火摇曳,夜寻见我凑在他跟前,这回倒没跟我卖关子,饮了一口茶水后,便将古卷移了移,手指着一处标识予我道,“此为渴灵香木唯一的生长之所,传闻之中是可得治愈心魔的奇物。”
我心中一跳,眼神顿时便挪不开了,胶着在那古卷上。可古卷之上寥寥几道不知所云、勾结的曲线和说不清道不明繁杂的墨色印底,我愣瞧不出这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只得就着他的话头道,”渴灵香木?这不是早就绝迹了的么?“
“我方才就是寻人问过了此消息的准确性,该是没错的。桑琢死前心魔缠身,故曾命人种下渴灵香木,然渴灵香木万年只成三寸,可燃一月。由于桑琢等不及万年,终究功败垂成,渴灵香木只得成却他的陪葬之物。”
桑琢,夜寻轻描淡写直呼的名讳,却是我听都没听过的。要说来这个事迹我倒是曾在古书上见到过,那古书上只道是,弑妖皇,死于心魔。
听名讳也知道,他该曾是个主宰杀戮的妖界至尊之一。传闻之中暴虐成性,最终失心*而死。
弑妖皇的事大约千溯会知道点,但我是完全不知道了,遂支吾了一声,激动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怎么去?“
夜寻瞥了我一眼,”渴灵香木无人照料,现在还在墓地之中存活的几率已经很小了,尤其这些年的下来,说不定还给旁人捷足先登了去,所以也不必太过于上心。我见你往后会有几日等得无聊才告诉你这么个消息,妖界来了多次,山水人文早看得没了趣味,你大抵也只对有灵花灵草的地方提得起几分兴致。“
我擦拭着头发嘿嘿的笑了两声,想了想,”如此说来,要见着木花痕的确还需要一点时间?“
夜寻垂着眼,执笔在另一张空白的纸张上漫不经心的开始画些什么东西,“他现在在闭关,五感皆闭,你莫不还打算进去将他拖出来?”
我心知他这是在译画,但凡含有古墓信息的图,都如同此等的“密画”,一眼总看不出个所以然,更似个孩童的随手图画。实际上,一处线条轻微的转折,一个墨点都可能蕴藏着极丰富的信息。
要说我见这种东西也见得很多了,只是翻译还是得夜寻来。从古至今信息加密的方式不胜枚举,要个个精通实在不容易,但夜寻脑中好像正有这么一套的全书,翻译起来笔下也是行云流水的,好似最为简单的描画。
我知道他说的正是当下我担心的,可想来也实在没法子,木花痕天劫在身,搁谁身上都不会不要命的仍在外面乱晃。
我打着呵欠往床上爬去,盖好了被子,不经意问起,”你这古卷是哪来的?”若是从前就有的话,应该早就译过了才是。
夜寻笔下不停,尚有余力淡淡同我道,“果子道想要同木槿独处,我既然成全了他,自然得得些好处。”
我手上的动作一卡,拧眉,“你说果子?我把木槿嫁给他的时候问他有没有类似的东西,事成了五五分,他可是道没有,唔,好个铁公鸡。”顿一顿,“你是怎么让他松口的?”就算有求与人,也不至于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才是。
夜寻风轻云淡,一言定音,“左右他也译不出来。”
呃……这倒真是一针见血的劝说方式。
一时房间之内静了静,夜寻专注于古卷之上没想搭理我,我也不好再去打扰他,缩到被子里头胡思乱想。
末了,翻了身就着灯光看着夜寻执笔的手出神,指甲干净而漂亮,忽而想起什么的将头钻出被子些,趴在床上,自空间戒指中拿出张纸来折纸鹤。
出来有几日了,千溯如今在闭关,我便没怎么传消息回去过。
但是多年前,我同沐殷走得很近的时候,他曾与我道,希望我身在外方的时候能偶尔给他些消息,好过他独自在离镜宫担心,遂而我便想着要给折清稍两句话回去。
纸鹤成形,蹁跹飞往窗外,夜寻忽而开口道,”千溯闭关,你离开魔界之后,离镜宫便会暂时错入空间间隙之间,外人不可得窥觑一分,这纸鹤怕是到不了他手上。“
我也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转眼纸鹤却已经飞出窗口,月白的翅翼只有零星一点可见,“唔,既然写了,就让它去试试好了。”翻了身,又躺回被窝,“说来人道新婚之人都盼着早归,我觉此话委实有些道理,倘若木槿当真不想见木花痕了,我们不妨早点回去也是好的。”
夜寻的声音淡淡的,“真正的新婚之际却没见你怎么搭理人的。”
我尴尬的咳嗽两声,“那时候不懂事么。”顿一顿,“日后尽可能的弥补好了。”
“如今仙魔局势未定,多有变数,不晓得你道的弥补有几分的心理准备,是否也想到了仙魔开战这一层?”灯火夭曳,夜寻的目光停留在古卷和笔尖之下,黝黑而沉寂,也好似并未有多少触动,不过说着一句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我抬头望着床帐上的细纹,缩在被中静了有一阵,才道,“有句话不是说么,总不能明日就是末日,今日就不要活了。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长远的打算,仙魔毕竟还未开战不是?而且……”吸了吸鼻子,声音沉了几分,“而且折清曾道,哪怕是仙魔开战,他说不定也是站在我这一方的。”
夜寻唔了一声,风轻云淡,”是么……”
他笔下的墨迹连贯依旧,灯下剪影安静。虽然他后来一句话都没说,我却在这静谧的气氛之中感知到了些微妙,低声道,“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天真了些,但于我而言,依折清的立场能说出可能站在我这方的话已经足够了。我自知自私,是万万说不出这等的言论,站在千溯对立面的。他让步在先,我以为很难得。”
轻风微动,窗外树影摇曳,夜寻搁下笔,起身走向窗口,将窗子关上,淡淡,“是很难得。”
自那清淡的尾调,我不晓为何听出种哄执拗小孩的语气,像是种含着无奈的敷衍。然看他神情,却又是认真的,并没有半分的轻慢。
我心中一动,低低道,“恩。”
桌前,羊皮古卷和画卷同时收敛而起,夜寻走回桌后一面收拾着笔,一面道,“你既然倦了,便早些休息吧,我也回房了。”
我哦了一声,便看见烛台灯火一阵轻微的摇晃,是他转身离开时浮起的轻风所致。
眼见他要开门走远,我终是道出一句憋在心中很久的话,“夜寻,我看见的那结灯婆婆并不是幻觉。我昨夜是醉了不假,但是她是真的存在的。”
夜寻在门口顿下脚步,像是不解于我为什么会有此一说,“所以呢?”
所以……
我想了想,笑着道,”所以那醉梦影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事到如今,再想起些不该想起,或者早就已经被我忘怀的记忆实在是没有必要。
夜寻抿了抿唇,好似是信了,偏首回来时含着笑,“你若记得你昨夜的模样,便不会这样说了。”
灯光昏黄,映照那笑意轻浅而温和,眸中潋滟的光泽,怕是最好的画师也描不出其半分的神韵。
不过一瞬,适得灯芯燃尽,绒绒光线忽灭,门扉合拢之后,夜寻已然离开。
我蒙在被中,脑海之中忽而响起那结灯婆婆曾道的一句话,“结缘灯,燃红绳,一生一世一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