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祁燃仿佛一语成谶。
上辈子要了他命的人, 确实是她。
祁燃走后,梁知夏躺在床上,微微蜷起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明这辈子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
梁建国没有替周发财背锅, 赵阔和宋杰也被她送进了监狱, 这辈子都出不来了。现在只剩下周发财,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一个别人眼中的“疯子”,只为让周发财降低对她的戒心, 他那么小心谨慎,真的会这么轻易的被捕吗?
她只希望, 祁燃不要受伤, 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成为所有人都钦佩的对象,得到他应该有的一切荣光。
梁知夏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太好,不知为何,连天气都十分的应景,阴雨连绵。
唐宛白本来想约她去看画展, 可临时有事去不了。梁知夏觉得无所谓, 她本就不需要朋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 一个人看画展也没什么。
只是,梁知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熟人”。
她的品味一向独特,喜欢的往往都是一些偏冷门的画。她站在角落里,面前挂着的是一副女孩的肖像画。
女孩的脸像是被用力撕扯开来,左半张脸阳光明媚, 右半张脸极致癫狂。
像是人格分裂。
梁知夏却看入了神, 因为这幅画她曾见过, 继而勾起了她某些回忆。
“你也喜欢这幅画?”
正当她陷入回忆的时候,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颓懒。
梁知夏眨了下眼,扭头看向来人。
果然是他。
男人留着一头半长的头发,眉眼深邃,睫毛浓密纤长,光看眉眼,这男人漂亮极了,有种阴柔的美,可他侧脸轮廓分明,鼻梁挺拔,又不失阳刚之气。
梁知夏盯着他的侧脸看的出神,就像之前的无数次。
他的侧脸跟祁燃很像。
男人也扭头看她,朝她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姜郁。”
“你好。”梁知夏看着他缓声道:“我叫梁知夏。”
“你一个人来看画展的吗?”姜郁笑起来时像个温柔又阳光的大男孩。
“嗯。”梁知夏点了下头,“这幅画,画的很好。”
“是吗?”姜郁似乎很开心,眉眼都舒展开来,“你是第一个夸它的人。”
“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喜欢。”梁知夏看着他道。
姜郁像是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拉着她讲了许多关于这幅画背后的故事。但梁知夏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他是一个天生的画者。
可他原生家庭不好,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爱,又因为长得太过漂亮,他经历过长达十年的校园暴力。
他看上去阳光帅气,但其实内里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他颓废、阴霾,阴晴不定。
所以他创作的画,都带有一种诡异感。
那十年,梁知夏遇到过很多人,做过很多疯狂的事,但唯一后悔的,便是认识了姜郁。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姜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她以为,他是一个阳光的少年。
他的侧脸很像那个人。
她不由自主的去接近他,喜欢听他说故事,每每望着他的侧脸出神。
姜郁最喜欢的便是画她。
他的画室里,曾挂满了她的画。
他曾说,“夏夏,你是唯一一个懂我的人。这辈子,我只属于你。”
那个时候,她只是笑笑。看着姜郁一点一点的为她沦陷,可她始终清醒。
她知道,姜郁不是祁燃。
可是,她又贪恋那一点点的像他的痕迹。
再后来,姜郁知道真相,自己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可他依然卑微的祈求她,“夏夏,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我不奢望能够替代他,但不能有我一点点的位置吗?”
那个时候她怎么回答的?
梁知夏只摇了摇头,“对不起,你不是他。”
她再一次见到姜郁,是在他的葬礼上。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姜郁一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那是她第一次为了姜郁落泪。
是她害了他。
那晚,她收到了姜郁的一封邮件。
他说:夏夏,我从不后悔遇到你,是你治愈了我。我现在已经去往极乐,如果遇到那个人,我会帮你问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
梁知夏只觉得可笑,她治愈了他吗?
那谁来治愈她呢?
姜郁伤害的一直是自己,而她却一直在伤害别人。但她不能停下来,没了这个姜郁,也会有下一个“姜郁”。
她才是那个烂透了的人。
“你在想什么?”姜郁的声音将梁知夏拉回现实。
梁知夏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我们能加个好友吗?”姜郁友好的问。
梁知夏怔了怔,然后缓缓摇头,“不了。”
她不是圣人,也没有能力去救赎别人,她能做的只有远离。姜郁遇到她,是他倒霉。所以这辈子,他们就别再有交集了。
姜郁有些遗憾,“那抱歉,打扰你了。”
“等等。”梁知夏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姜郁回头。
梁知夏深吸一口气,“姜郁,对不起。”
这是她迟来的道歉。
“这跟你没关系,是我唐突了,你有权利拒绝别人。”姜郁朝她笑笑,“认识你很开心,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懂我和我的画。”
“你将来也一定会遇到很多懂你和你的画的人。”梁知夏看着他认真道,“只是世界太大,那些爱你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希望你能再多等他们一段时间。”
姜郁愣了愣,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谢谢。”姜郁笑了,“那我就再等等。”
“嗯。”
姜郁离开了,梁知夏也没了继续欣赏的兴致。她转身正要离去,却意外的撞见了和投资商一起来看画展的江褚。
两人对视一眼,梁知夏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去了餐厅,她挑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个人安静的进餐。
突然有一束花伸到了她的面前。
梁知夏从捧花后探出个脑袋来,原来是姜郁。
“送给你。”姜郁朝她灿烂一笑,“作为你今天欣赏我的画的谢礼,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梁知夏接过捧花。
“那我先走了。”
梁知夏点了点头,她将花放在桌上,托着腮欣赏。花很漂亮,花瓣上还残留着新鲜的露水,散发着幽香。
只是下一秒,一道带有讽刺意味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梁知夏,你祸害一个还不够,还想再祸害别人?”
梁知夏抬头看向江褚,皱了皱眉,“我祸害谁跟你有关系?”
她起身捧着花准备离开,却被江褚拦住了去路,“梁知夏,你心虚?”
“我心虚什么?”梁知夏冷笑一声。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江褚微眯起眼睛,压低声线,“你就没祸害过我?”
梁知夏顿住,蓦地一笑,走到江褚面前。
她微抬下巴,露出她姣好的面容,明明长了一张明媚娇软的脸,可她的眼里却透着无端的恶劣。
“江总,我祸害你什么了?”她声音很轻,“我是祸害过你的身体,还是祸害过你的心?”
“梁知夏!”江褚压抑着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你别忘了,你和唐宛白是朋友。”
“我没忘。”梁知夏提醒他,“希望江总也别忘记。”
梁知夏微微偏头,靠近他的耳侧,“但如果,江总丢了自己的心,可怨不得我。”
*
梁知夏离开的时候还没忘把花带走,遇到姜郁是意外收获,她低头闻了闻花香,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疑惑的抬头望去,发现单元门旁的树下隐约站着一个人,那人靠在树上,指间一点猩红。
似有所感,梁知夏停了下来,望着那人的方向。
那人隐匿在阴影里,梁知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在明灭的火光中,看清一点他的轮廓。
男人身材高瘦挺拔,像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凶兽,逐渐朝她走来,显出身形。
梁知夏愣愣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
“你回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背着光,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只一双眼又冷又沉,让人周身发寒。
梁知夏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神情,她动了动唇,朝他走了两步,却不知为何又止住了脚步。
祁燃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她怀里的那束花上,气息冷然,平添了几分压迫。
梁知夏察觉到他的目光,刚想解释,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朝自己怀里扯。她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怀里的花也被压扁,腰被他死死扣住,阴影笼罩下来,梁知夏身子被迫往后仰,她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眼。
“去哪儿了?”男人低声开口,嗓音很沉,夹杂着喑哑。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他轻扯了下唇,看了眼她怀里的花,“和人约会?”
梁知夏摇了摇头,“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没有声音,她今晚都没有碰过手机,“我没看到消息。”
祁燃没吭声,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连夜赶了回来,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几十条消息都没有回音。
那一瞬间,他恐惧到了极点。
怕她出事,怕周发财来找她。
可当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回来,却看到她捧着别人送她的花,满脸甜蜜笑容的那一刻,祁燃觉得自己快疯了。
那种快要失去她的恐惧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强到了极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能失去她。
他会死。
梁知夏不知道他会这么生气,她无措的、小心翼翼的抓住他的衣摆,仰头看他,“我不是故意不看消息的,也没有和别人约会。”
“我今天去看了画展,然后碰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的朋友,花是他送给我的,没别的意思。手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没响,我晚上没有打开过。”梁知夏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我真的……”
“不是故意的。”
梁知夏垂下眼,轻轻咬住下唇。祁燃瞬间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他吓到她了。
祁燃抱紧她,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声音也软下来,将她彻底环入怀里,“我吓到你了。”
“嗯。”梁知夏声音哽咽了一下,听到他的道歉,她就想一下子情绪失了控,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祁燃心疼又自责,他为什么会失控?为什么会那么怕失去她?
好像从周发财说的那句话开始——
“你们最好盯紧梁知夏,不然我会让你们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