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闷坏了,他只能待在小小的铜盂里,对于他那个喜好四处游动的性子,一定是极其憋屈的。
思及此,她回屋端着卫泠的铜盂,掬起他轻轻放到浴池中,“虽然是我的洗澡水……不过你别嫌弃,我身上又不脏。一会儿我吃了早饭,就把你接回去。”
卫泠的眼珠子动了动,显然对她的话很不满。
浴池虽大,但到底是人工建造,没有乱石环绕,没有鱼群水草,水质更加不够清冽干净。卫泠只游了一圈,便倦怠地停在一隅,休养生息。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岸边忽地传来一声咋呼,他被吓住,缓慢地转了转眸子,便见边上探出淼淼乱糟糟的脑袋,“卫泠,你睡着啦?”
明知他睡着了还故意出声,最近真是皮痒了。
淼淼回屋眯了一会儿,两个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早膳也准备好了摆在一旁。杨复去了朝上,这几日都是中午才得空过来。她想起浴池里的卫泠,匆匆提了绣鞋便赶了过去。
同为鱼类,淼淼当然知道他此刻想什么,“我也想放你回湖里,可是你受着伤,被其他鱼吃了怎么办?况且湖那么大,我会找不到你的。”
说着将它重新捧回铜盂里,一路送回正堂。
“等你伤好了再说。”她每天要做的事,便是掰好食物送到他嘴边。卫泠很挑剔,不爱吃甜腻腻的点心,他只吃切成细丁的肉块。
院里的丫鬟都稀罕坏了,没见过食肉的鱼,一度以为他很凶残,不敢轻易靠近他半分。
*
用过早膳,淼淼闲来无事便到院里观望,踩着杌子偷看另一个园子的桃花。她就差没趴在墙头上了,模样鬼鬼祟祟的。
谁教那里桃花开得茂盛,每天都有粉红桃花瓣随风飘来,落得五桐阁院里满地都是。微风徐来,满院都是花香,芬芳入鼻。淼淼深深吸入一口,沉醉于片片桃花林中。
是以杨复回来,便见她攀着墙头,好奇地盯着对面院子,活像被大人闷坏了的孩子。
她没察觉他的到来,正枕着胳膊沉思,乌溜溜的大眼碧波流动,水光粼粼,像被清风吹皱的湖面。
杨复立于她身后,毫无预兆地出声:“你在偷看什么?”
淼淼哇一声,一脚踩空险些从杌子上掉下来,她心有余悸地转过头,便见杨复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她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指着隔壁院子,“王爷,那里桃花开得很漂亮,你认识那家主人吗?”
杨复无情地打破她的愿望:“不认识。”
她失落地垂眸,“我有点想去。”言讫抿唇一笑,俯身环住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撒娇:“王爷,我能不能也种一株桃树?果树成熟之后,还能吃桃子。”
这才是她的目的?杨复无奈地笑,举着她腰肢放回杌子上,轻咬了咬她的脸颊,“想吃桃子了?”
她诚实地点头,“想啊,但是也想种。”
桃树不易成活,需得细心照料才是。自打养过几株海棠树后,淼淼对植物的热情空前高涨,一想到甜津津的水蜜桃子,便忍不住露出馋相。
可惜桃子要过几个月才能成熟,那时候她或许吃不到了。她以前吃过一回,是卫泠从远处带回来了,是她吃过最香甜的果实,至今念念不忘。淼淼也就这点儿出息了,她认命地叹一口气。
听在杨复耳中,好似失望。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下午便命人到外面移了两棵蟠桃树,就载在五桐阁院内。
淼淼守着两颗桃树绕了好几圈,高兴得不得了,“我都能闻到桃子的味道了!”
底下婢仆吭哧一声,个别没忍住笑了出来,杨复不动声色地睇去,他们便忙噤声了。淼淼没有察觉,喜滋滋地捧着脸颊垂涎,过一会儿蹦跶到杨复跟前,“谢谢王爷,王爷真好!”
杨复拍了拍她的脑袋,“别跑了,老实一些。”
他眼含笑意,“待蟠桃成熟后,记得给本王送去几颗便是。”
淼淼点头不迭,正欲满口答应,却忽而醒神,故意别过头去:“才不送,我要一个人吃光。”
真是孩子脾性,杨复顺着她,待她高兴之后,无情地提醒:“昨天学的字可还记得?”
淼淼霎时停住,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熄,她支支吾吾含糊不清:“记得一些……”
杨复没让她蒙混过关:“何为一些?”
淼淼走投无路,认命地交代:“一撇一捺,一横一竖。”
昨日杨复教她书写“齐瀚”,以及王府各个院落的名字,这可真难为了她,识都识不全呢,便要写这么难的字。
对于她,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杨复低头看她,看着看着,无奈低笑,“看来本王应先从三字经教你。”
淼淼不解地眨巴两下水眸,长睫毛胡乱翻飞,“那是什么?”
杨复勾唇:“汝不教,夫之过。”
淼淼虽然不太明白,但后半句“夫之过”却是听懂了,对上他黝黑沉静的双目,俏脸顿时一热,泛上红晕。
她捂着脸颊后退数步,被他话里的孟浪骇住了,粉嫩小脸像红通通的石榴,轻轻一咬,便溢出甜美鲜红的汁液。
“王、王爷你说什么胡话……”
话音将落,杨复上前两步握住她手腕,拿开她挡住脸颊的双手,逼她与他对视,“淼淼,本王是认真的。”
他见小丫头傻住了,喟叹一声爱怜地抱住她,附在她耳畔低语:“本王只想娶你一人。”
淼淼的下颔枕在他肩窝,模样呆呆愣愣的,脑子犹如一团浆糊,不知要作何反应。
胸腔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她分明欣喜无比,却又忍不住觉得悲凉。她该怎么跟杨复说,她只能留在这里四十天呢?如果有一天她悄无声息地走了,他该是什么反应?
淼淼开始觉得愧疚,她欺骗了四王,她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强求着来到他身边,待他喜欢她之后,再抛下他独自离开。她埋在杨复颈窝,呼吸间都是他浅淡兰香,再往下瞧,那天她送他的香囊正同玉佩一并挂在腰间。
淼淼忽然想起来:“我的玉佩呢?”
她半响没出声,一出口便破坏了气氛。杨复权当她女儿家情怯,从袖筒中取出一枚双鱼玉佩,递交到她手心,似真似假道:“日后每天都戴着,本王要随时查看。”
淼淼拿在手中婆娑了下,笑着反驳,“我戴着多奇怪,这是要藏起来的,只能我一个人看。”
说着宝贝地跑回屋,收到一个紫檀木盒中,就近放在床头。藏好之后,才出屋跟着杨复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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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对写字愈发不待见,从以前的兴致盎然,到目下昏昏欲睡,短短不过几天时间。
她在一旁打盹儿,杨复睃一眼,没有唤醒她,唇边缓缓勾出笑意。阳光透过绡纱打在两人身上,一个端坐案后,一个侧卧短榻,曦光柔和,午后静谧,为两个营造出一个朦胧梦境。
平静被人打破,丫鬟叩响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