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碗药过来。
“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如何明哲保身。只要你代替坠露,西羌人便不会对你怎样。”
白姬垂眸,看着药碗越送越前。乾贞帝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身为琅嬛的皇女,为国捐躯乃是你的荣耀。”
天色突然大亮。
白姬睁眼,鼻尖尚还萦绕着那药的苦味,涩到她舌尖都泛酸。
“醒了?”
屋中央那张梨花木制的小几两端,百里青铘和一灰衣青年相对而坐。他一手撑颊,嘴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稍等片刻,我和仲源有点事要谈。”
仲源?白姬愣住。
青年侧头,朝她勉力一笑。整个人显得清秀端正,灰衫方巾,打扮得像是名书生。虽无百里那种动人心魄雌雄难辨之美,举手投足间却透出种不加掩饰的爽朗和天真。他两手握膝盘坐在地,眼眶发红,嘴角下耷,颇有几分委屈的架势。
怎么看,都像是被百里欺负了……
白姬定了定神,秉持着不管闲事的宗旨,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阳光透过窗牑落在空旷的地上,室内只有一张几案,一床榻和一个蒲团,再无他物。墙上还挂了一把琴,显然不常用,琴弦上蒙了一层薄灰。
期间,百里和仲源两人的对话时不时地响起。
“天狸一族自古都是蛇类的天敌,而你表兄又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番若能请他出山,对我们而言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可我表兄性情孤僻,素来不问族外事物,恐怕他不会答应。再说……我、我很是怕他!”仲源一脸不情愿。
白姬觉得屋中没甚好看,便把视线投向自己。眼下,她正坐在一个白玉钵中,人似乎是缩小许多,于是看屋中一切都如放大一般。
百里微笑,胸有成竹道:“非也,若你出面,你表兄定会同意。”
他笑得时候眼角微微扬起,仔细一瞧,眼下那枚与其说是泪痣倒更像是被人用锐器烙下的一点疤痕,宛若一滴血泪,蜿蜒留在面颊上。
正瞧着,百里忽然有所察觉,侧头一瞥眼神转了过来。白姬愣住,随即犹如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般心虚地挪开了眼,却遗漏了某人眼里稍纵即逝的作弄。
一旁,仲源并未注意到二人私底下的眼神交流。
表兄对他素来不喜,若是派他去做说客,只怕会适得其反。虽这么想着,却也不好直接拂了百里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回去再做打算。
他起身道别,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颇有几分怅惘。
仲源这一走,气氛有几分凝滞。
百里还是坐在小几边,伸手用铜铲拨了拨香灰。白姬注意到,从方才起,屋中就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会子便更浓了。
百里侧头:“现在感觉如何?”
白姬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尽管那等烈焰焚身险遭灰飞烟灭的感觉仍像梦靥般挥之不去。
“此物叫做养魂钵,是我从一个魂修身上要来的法宝,无论是养伤还是修炼,都极适合你。”
“这怎么好意思……”白姬蹙眉,觉得百里青铘对自己的转变委实太快,有些招架不住。
莫非他还是疑心于我,假意接近好让我卸下伪装不攻自破?!
她正胡乱猜测着,未注意到脚步声临近。
直到一双手将白玉钵捧起,白姬才一惊,发现百里的脸近在咫尺:“伤虽已好。可元气亏损却非一日两日便能补回来的。不如这样,月圆之前你便待在此处,尽量不要出去。”他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至窗外,低声道:“最近外面可不太安全。”
白姬看着他陡然放大的俊脸,那眼睫毛跟两把蒲扇似的,眼底的光细细密密地投射过来,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底,微痒,偏生还不能挠。
“……好。”
也、也罢,放着便宜谁不捡……白姬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第6章 千妖百魅
“我有点事要忙,你随意即可。”
百里将养魂钵放下,转身便忙了开。他也不知从哪寻出一叠白纸铺在小几上,又摆好了笔墨砚台,甚至还找出来一把剪子。
为方便做事,还将袖子卷起,衔了一根玉带欲将头发束起,忽然余光瞥见白姬傻傻看着,便招手:“有空的话,不如过来帮我一个忙?”观之笑容,倒是极陈恳真诚的。想想某人对自己也算有恩,白姬热心肠地飘过去,好奇问:“举手之劳而已,需要我做甚么?”
百里伸手将砚台推向她,毫不客气。
“帮我研磨。”
“……”白姬低头打量自己接近半透明的手,又看看砚台,半天没做声。忽然听到,剪子割开白纸的咔嚓响声,低头一瞧,多余的纸屑如雪花片片落下,百里手握剪子,一张憨态可掬的纸人逐渐成型。他将纸人放在桌上抚平,提起笔沾了点余磨,忽而侧头问白姬:“你小字为何?”
白姬一愣,看着他眼道:“阿浔。”
“浔,厓深也。”百里望着她若有所思,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那抹清亮的光:“你小时曾落过水?”
……
“你小时候才掉进过水里去呢!”白姬毫不客气地反诘。好好一个小名被他曲解成什么样了!
她从小亲水,故而得了这么一个小名。小时候坠露作弄她故意将她推入水中,想不到她不但不怕,反而在水里游了两圈再上岸。倒是坠露以为她淹死了,吓得一溜烟跑没影儿。
这一点,应该是随了母妃。尽管她去世得早,可白姬仍记得关于她的一些零散片段。有一年母妃随父皇一起北上避暑。那别苑依山而建,毗邻一面大湖。看见水,当时母妃的心情似乎格外高涨,抱着她在湖边绕了一圈。而后不知怎的,整个人突然低落下来,脸贴她耳畔低声问道:“阿浔,你知道母亲的家乡在哪儿吗?”
年幼的她答:“母妃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您一定是从天上来的!”
母亲微笑,清澈动人的双眸倒映出那一汪湖水,波光粼粼。
她说,母亲的家乡在镜湖的最深处,那里青山连绵,四季如春,还生长着一种别处没有的花,山岚花。无论花种飘至好处,这花总能迅速扎根,山风一吹,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碗口大的淡蓝色花瓣。花性坚韧,花香幽隐,如乱世君子,纤毫不染、风华浊世。
白姬这一晃神,百里却已手执笔杆挥毫写下一个浔字。
“好了。”他把笔扔一旁,低头朝纸人吹了口气。片刻,那纸人竟缓缓直起身,歪歪捏捏朝白姬走去。走到她跟前停住,两手作揖行了个礼。圆脸上简易地画了鼻子和眼,这一看囧萌囧萌的。
白姬扑哧一声,忍俊不禁。
百里说:“你试试附身在这纸人身上。”
她点头,随即化作一阵白烟腾地猫腰钻入那纸人里头。半晌,纸人有了变化——身子跟枝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