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长公主满腹辛酸?即便是北山……又何尝不是为人所迫?”
赵柔止拂袖而起,扬声斥道:“放肆!”
齐北山又是一伏地,却不出言告罪。赵柔止见状冷哼一声,大步离去,迎面碰见端晚膳来的宦官,一时又是跪了一地的人。
齐北山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向赵柔止离去的方向凝睇片刻,眉宇间微微流露出一丝痛楚,他垂眼将这情绪收敛干净,转头和颜悦色地打发了送膳的宦官,却不用饭,反而背着手走到廊下,眺望绵延宫墙的俊颜如雪,长睫不住眨动,似在因什么挣扎。
这样的展开在预料之外,却又确实符合齐北山的性格。
“要不要跟着赵柔止?”
伏晏难得心平气和地道:“你去跟着就行。”
猗苏便快步追上赵柔止,随着她到了……约莫是皇帝居所的正殿。
赵柔止显然还在气头上,挥退了送饭的宦官,在居室内来回走了几圈,心神不宁地在窗边的胡床上盘腿坐了,呆呆看着窗外。
日渐稀疏的枝桠在纸隔扇上投下不安定的影子,摇曳在薄薄淡紫的夕光之中。
赵柔止在这绮丽而显得凄清的秋夜降临之时,渐渐感觉到她熟知的孤独,再一次涌上来。这种感觉自她记事起便时不时萦绕心头,它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在她原本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给每一样欢乐添上一分难言的苦涩。
说到底,她原本也没有多少“天真烂漫”的时光。
哥哥们和唯一的一个弟弟,在她尚未完全记事时,就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了。彼时她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只觉得每次父皇站在廊下看向天边的背影说不出地寂寥。然后他会在后院手植一株雪松,一列排开。
如今,那里已是亭亭如盖的挺拔松树一棵又一棵。
大约除了先皇,并无人真正将赵柔止当作一国之主培养。
昨日面对殿中两列排开的众臣,她更是再清晰不过地意识到了这点:她不过是承着血脉的摆设,国事大约还是会交由诸相。她唯一的任务,不过是产下皇嗣。赵柔止甚至可以想见,假使顺利有了子息,她不久就会被迫让位于幼主,退到幕后。她也想过争取,也想过改变,可连“王党”所谋求的也不过是她的血脉、而非为她效忠。
所以她任性些,将她不能尽兴去做的事、去穿的衣服全都让安阳做了,以微不足道的荒唐,来嘲笑这个将她独身抛下,令她履行根本无人真心要求履行的义务的世界,又有何不可?
赵柔止便又想起了齐北山修竹似的、不愿弯折的脊背。
他说的都对,但她的人生,对那样的人物,也许已经太过污秽无可救药。
于是她展眉而笑,向着外头侍立的宦官吩咐:“前几日还说新进了批优伶,传他们来。”
不消一碗茶的时分,混元殿里头便烛火通明,乐官或凝神拨着弦、或摇头晃脑地吹着尺八,身着齐胸襦裙的舞姬发鬓如云,足踏地砖上的鎏金纹饰,舞步缭乱,衣裾飞扬,裙上的璎珞金玉随之叮铃作响,隐隐与乐曲相合。
赵柔止坐于上首,时不时大声喝彩,眼神似熔了黑金在里头般热切,这意态里头有种执着到诡异的热情,与此前她老成持重的形象完全相异。
一曲作罢,舞姬气喘吁吁地向着君王行礼,发间的步摇终于因为受不住一圈圈的旋转、一静止下来便自发间滑落。
赵柔止俯身拈着这样式华美、做工却流于庸俗的步摇,在指骨间转了转,走到那舞姬面前,微微一笑,将其插回那少女的发间。赵柔止作男子打扮本就有股阴柔的风流,此刻她微垂了眼,凝眉瞧着那舞姬,唇角含笑,竟令舞姬一时晕生双颊。而赵柔止见状,更是索性颇为轻挑地抬起了舞姬的下巴。
舞姬顿时无措起来,身子微微发颤,嚅嗫着却说不出话来。
赵柔止便潇洒地转身,放声大笑。
偌大的宫室将笑声衬得愈发辽远。可这笑声里头,悄怆多于尽兴的欢喜。
就在这时,宦官进来通传:“齐家郎君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当女皇不易,逆后宫也不易
想起来提一句,赵柔止名字出自《采薇》,嗯和齐北山名字有微妙的联系
☆、谋定而后动
“齐家郎君求见。”
赵柔止一愣,顿时绷紧脸,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传。”
先到的却是伏晏。他自然而然地走到猗苏身旁问:“方才看出了什么?”
猗苏思虑片刻后小心地答道:“赵柔止看着外头发愣,应当是想起了过去。她神色……挺伤感的,瞧着很孤独。而后,她行乐的样子……反而瞧着只觉得痛苦。也许她明白齐北山说得皆是事实,只是有什么苦衷罢?”
“这次给谢姑娘个及格分。”伏晏微微一笑:“今晚他们肯定能重归于好。”
“那么快?”猗苏对情势并不乐观,毕竟齐北山触及了天家的颜面问题。
伏晏自负地昂起下巴:“你且瞧着。”说着瞟了她一眼,难得解释了几句:“和杜缜不同,赵柔止极期望能找到个人依靠。说得矫情些,巴不得有个人能将她的苦楚都一眼看透。齐北山么,方才在外头听到了赵柔止的笑声,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这点。再说得恶心些,大约这二人在初次见面便已然暗生情愫,如今已然无可自控。”
这番说辞和他平日的风格差异颇大,是以猗苏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讷讷半晌才喃喃:“君上对这两人倒是很宽容嘛……”
伏晏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背着手道:“本座也是有悯恤之心的,偶尔垂怜一下实在命苦的凡人有何不可?”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猗苏一时无暇分辨真伪。这时候齐北山绕过堆银屏风进来,她便先将这话抛在一边,凝神观察面前两人的情状。
齐北山礼数周全,行了大礼后并不起身,仍旧以额点地。
赵柔止凝眉看了他半晌,生硬地问:“何事?”
齐北山稍稍抬头,向着乐官和舞姬瞧了眼。
“都退下。”赵柔止唇线一紧,最终还是屏退诸人。
齐北山略侧转了身体,从身后呈上一个托盘,缓缓走向赵柔止。他神情平和而温存,到了她面前,将东西搁下,转而绕到对方身后,手指攀上了赵柔止的额头,将乌纱软帽轻柔地取下。
“你要干什么?”赵柔止霍地回身,防备地后撤,却被按住了肩膀。
齐北山沉默的脸容别有一番脉脉无言的温柔,他的唇边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将赵柔止梳成男子发式的长发解开,用托盘中的玳瑁梳将发丝捋顺。他将头发以丝带束住,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