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蜀军亦是昨日在岷江对岸的益宁城外驻扎。”顾峤道,“南蜀出兵号称二十万,斥候探得实数不过十二万,领兵之将为南蜀三皇子祖偃。”
“祖偃――”颜谟念着这个名字,接过士兵递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笑叹,“上次岷江大战,水淹苍梧吓死了他的二哥,如今便换来这位三皇子独当一面……”他沉吟道,“此人倒是有些雄才运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比他二哥确实是难缠许多。”
“方才你们说他是老朋友,想必曾经交过战?”谢粲一路沉默多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当年在殷桓帐下,颜某与他交锋五次,互有胜败。”颜谟看了眼萧少卿,又笑道,“不过祖偃对着郡王,却从来都是无计可施。只是――”他思索一刻,慢慢道,“去年水淹苍梧之前,若非是军师毓尚奇策调开了祖偃,怕我们也不能乘风破浪、大胜南蜀兵。如今这一战,想要速胜速决,却是有些为难了。”
“是么?”谢粲轻声一笑。他初出茅庐,自不以为然。
颜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缓缓一笑。
“笑什么!”谢粲被他看得莫名起了一个寒颤。
颜谟轻声吐气,语音文雅,道:“小侯爷恕罪。颜某只是在想,年少为将像小侯爷这般,实属难得。不过南蜀也有一员少年猛将,名夏侯雍,年方十六,曾一人独挑我东朝三位大将,被誉为天下第一少年郎。”他话语略歇,转过头问顾峤,“不知道这次夏侯雍有没有随祖偃来岷江?”
顾峤脸色本就蜡黄,此刻眉宇间罩上一层黑雾,更是显出几分恹恹之态,叹息道:“那位小阎罗王,自然是不离祖偃左右。”
“来得正好。”颜谟慢条斯理笑道,“小侯爷与他战场相较风采,却不知谁能更胜一筹、从此名扬九州。”
“这――”顾峤怔了怔,没有言语。
谢粲眸波遽然一亮,低头喝茶,额角的灵凰在竭力维持的平静中慢慢升腾出一缕细不可察的戾气。
萧少卿本专注浏览着南蜀军营驻扎在对岸的形势图,此刻却轻轻蹙眉,抬头看了看颜谟,道:“颜将军,大丈夫提千命入生死地,以事君亲百姓为因,不得复云为名。”
“郡王指教得是。”颜谟肃容道。
萧少卿垂首盯着图中某处,指尖摩挲其上,忽道:“苍梧没有屯兵么?”
“守兵不过五百,不足为虑。”顾峤道,“自去年水淹之后,南蜀百姓视那里为炼狱,绝然不肯多顾。况且南蜀历年师出,仓库无积,自去年入秋大战以来,暂时无力重修旧城,因此那里如今不过废墟一座。”
“如此――”萧少卿眉目稍稍舒缓。又抬手按了按额,言道:“诸位日夜赶路想必也是累了,暂且休息去罢,午时后再聚帅帐议事。”顿了顿,又道,“谢粲留下。”
“是。”
诸将军鱼贯而出,谢粲独坐席上,手握茶盏,头微微低垂,似在想着心事。
萧少卿走下帅案,坐到他身边,笑道:“你这两日一直沉默寡言的,到底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
谢粲怔了怔,抬头望着他,唇轻轻一动,却是欲言又止,索性又掉开目光,默默喝着茶。萧少卿亦不追问,只道:“你去为我办件事。”
“何事?”
“与阿妩去解封紫桑秘道。她熟悉岷江两岸的地形,你们两人滑舟再去对岸苍梧走一趟――”
“去苍梧做什么?”谢粲不解道,“方才顾老将军不是说那里已是废墟一座?”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去探一探。”萧少卿低声一笑,“我怀疑,苍梧,如今该是南蜀兵的粮仓。”
谢粲愕然片刻,目色中微微透出亮色,又迟疑看着萧少卿:“为什么让我和那疯丫头一起去?”
“我帐下的大将中,唯有你一张生面孔。而且――”萧少卿斜眸看着谢粲,慢悠悠道,“论武功、胆量、心智,他们也比不上你。”
谢粲微笑:“姐夫你刚知道。”
萧少卿不置是否,仍是慢慢道:“既是如此人杰,容人之量也该是有的。”
“自然。”谢粲放下茶盏,拍拍胸脯,“姐夫放心,我绝不会与那疯丫头一般见识。”
萧少卿颔首一笑:“还有,此去是为探路,切不可打草惊蛇。即便是遇上了夏侯雍――”
谢粲一脸傲色:“我是将军,当然要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低。”
“这才是我的右卫将军。”萧少卿双眸中透出欣慰之色,轻轻点头,“去罢。换一身便装,速去速回。今夜子时之前,务必探得苍梧的实情。”
“末将领命!”谢粲霍地起身,朗声笑应。
紫袍闪出帐外不过一霎,便有一道暗风悄无声息地潜入帐中。魏让一身墨青长袍,头戴斗笠,递给萧少卿一封信帛:“小王爷,云阁传来的飞鹰密信。”
萧少卿展开阅罢,唇边轻起淡淡笑意:“阿彦已到江州了,钟叔也领着北府兵三千风云骑在前来襄陵的途中,看来后日黎明之前,便可到达孟津了。”
“风云骑?”魏让轻吸冷气,“九年前,那倒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一支劲旅,神出鬼没,所向无敌。”
萧少卿抿了抿唇,合起卷帛,又道:“魏叔方才听到我和七郎的话了?”
“是,”魏让道,“这么危险的事,为何要让小侯爷去?”
“不经此些历练,如何才能体会得了人心世故的险恶?战场上虽有烽烟之难,但对于夭绍当初托付我的任务而言,却还是少了些。”萧少卿微叹了口气,“劳烦魏叔帮我走一趟苍梧,跟着七郎和阿妩,中间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属下明白。”答应声中,魏让身影飘出。帘帐一开一合,青烟飞逝,不留半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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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诸事安妥下来,已至巳时。萧少卿巡视过随行孟津的骑兵军营,正欲回帐稍歇,却见营外尘土飞扬,十几骑飞驰而至,为首一人年已半百,暗朱朝服,玉冠锦带,下马之际笑意温和,对着道旁所遇的将军不停拱手作揖。
“见过太守大人。”一路诸将军纷纷抱拳还礼。
跟随在萧少卿身旁的顾峤手抚长须,叹道:“武康沈氏的家风总是这般的谦逊有度、礼贤下士,昔日的沈弼太尉,如今的沈谦大人,皆是如此。末将听说邺都城中的丞相大人沈峥、扬州刺史沈昱亦是这般的风采,看来这沈氏一族,可谓是满门贤达了。”
“满门贤达?”萧少卿目色微动,似想起什么,扬唇一笑,没有多话。
两人慢步走回帅帐,此时沈谦早已等在帐外,见到萧少卿,忙执手长揖:“臣、南康太守沈谦见过郡王。”
“沈大人不必多礼。”萧少卿垂手虚托,“请帐中相谈。”
入帐坐定,沈谦也无废话,开口便道:“自江夏运来的粮草、绸缎今晨到达襄陵,下臣已按郡王来信吩咐,让人运送入灵壁山脉左岭密林之中。”
萧少卿微微颔首:“有劳沈大人。”
“不敢,此乃臣之本分。”沈谦道,“至于郡王信中另提的一事--”他看了一眼顾峤,缓缓道,“襄陵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