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选美(16)
“你真的以为, 一切都是你自我意志的选择吗?”
林沫和钟小姐所化的怪物对峙,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充斥着嗜血的疯狂。她舔了舔嘴角, 若有所指地问了句。
钟小姐自认为猎物已经无处可逃,身上也显出优哉游哉的余裕来。
她甚至心情不错地回答:“我就是欲望, 欲望就是我。”
“不,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林沫道:“你猜猜,你爹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一切?”
“他?”钟小姐困惑,“跟他有什么关系?等他不中用了,我也不会浪费的。”
林沫:“你想要完美无缺, 他想要钱财权势, 你们都是欲望的奴隶, 没有光明的未来。”
钟小姐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连连摇头。笑完了, 她对林沫道:“闲话说得差不多了, 客人, 该上路了。”
话音未落, 肉花和血管从四面八方袭向林沫。林沫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枝枝蔓蔓将自己缠成粽子。
“像红烧狮子头。”林沫突然说了一句毫无干系的话,“可惜,杂了点腐臭,放太久了吗?”
钟小姐睫毛一颤,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样,双眼瞪大。
紧贴在林沫身上的血管和肉花仿佛得了羊癫疯,猛然间剧烈地抽搐起来。数秒后, 它们蓦的一顿, 颜色瞬间灰白。残渣软趴趴地落滑, 弄脏了地板。
就好像,它们身上的生机被什么东西吸收殆尽了一样。
林沫觉得自己很好,非常好,这辈子就没这么好过。
奇诡的力量在她身体里翻涌,像火山和大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如此宽广,她以前实在是井底之蛙。
她甚至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无所不能。
林沫突然理解了其他人对金钱、权势、美貌、人脉等物的渴求。这些东西其实也是“力量”的形式,用对了,未必不能翻江倒海。
力量,真是令人着迷。
钟小姐的优哉游哉不见了,“你……做了什么?”
林沫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灰白色渣滓,含笑道:“你说得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得听我的。”
钟小姐楞在原地,她看到自己挑好的祭品露出了虚伪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许久没有跳动,她以为早就僵死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每一根血管和每一朵肉花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危险!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很危险!
“猎物”伸出双手,场上形势陡转。
钟小姐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那大概是她在某场宴会上听到的,说的是: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那时候,她以为这不过是又一个花花公子试图引起她注意的小花招,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林沫的指尖冒出一圈紧贴皮肤的白光,不太稳定,像是有点接触不良。林沫从这圈白光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这让她忍不住想起糟糕的回忆。
林沫皱了皱眉,把这圈白光摁向钟小姐肩头。
钟小姐想要避开,但林沫身上又是一阵蓝光闪过,让她没能做完闪避的动作。
是剥皮虫,它的光拥有摄人心魂的效果,虽然对已经异化的钟小姐成效不大,但还是成功让她停顿了数秒。
借着这数秒的时间差,林沫顺利摁住了她的肩头。从指尖传来的触感滑腻柔软,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蚯蚓。
“啊啊啊啊!”
钟小姐回过神来,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瞬间面目扭曲。事实证明,再完美的脸蛋,扭曲起来还是一样不堪入目。
林沫退后一步,欣赏她破碎前的狂舞。
破碎的木板和血肉残肢从她面前飞过,腥臭的汁液漫天挥洒,屋里像是下起了一场秋雨。袅袅白烟升起,像萦绕在秋山之巅的水汽。
痛苦、不甘、怨怼、悔恨……不知是不是剥皮虫的原因,林沫轻而易举地就读了懂钟小姐此刻表情里掺杂的情绪。
美人脸上还是别带太浓的情绪比较耐看。林沫淡淡地想着。
片刻后,房间重归平静。
林沫放下挡脸的袖子,看到狼藉的房间门口,摆着一颗女人头颅。
头颅面色红润,双目紧阖,神情十分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沫弯腰捧起它,这张脸并不是“钟小姐”的脸,而是钟黛云的脸。
林沫转身,把这颗头颅端正地摆在书桌上,然后轻轻地舒了口气。
“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这是对附在她身上的剥皮虫说的。
“真的要我离开吗?”
林沫皱眉:“你什么意思?不愿意?”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林沫沉默。
“危险还没有解除,谨慎一点比较好。”
林沫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在担心吗?这样吧,你可以现在就跟我签订长期契约。在契约的见证下,我是绝不会背叛你的。”
这东西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林沫感到了不舍,对这身足以为所欲为的力量的不舍。试问,在品尝过蜂蜜的甘甜后,又有谁还愿意去那种苦巴巴的日子呢?
要是能保持这个状态,怪物算什么?她甚至可以给它们制造刺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副本世界想必也能更加“美好”!
林沫看不到,她眼中的血色正在飞速褪去,转而代之的是隐约浮动的蓝光。
“怎么样?”剥皮虫殷切询问,“你想好了吗?”
林沫:“嗯,想好了。你给我滚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剥皮虫:……
林沫突然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咦,你好像变香了。”
蓝光瞬间从林沫额头激射而出,在室内打了两个转后,又乖乖停在她眼前。它变大了,从芝麻大小变成了弹珠大小,颜色也愈发浓郁,愈发令人感到恶心。
林沫遗憾地收起了自己大胆的想法——她原本还想试试能不能从体内把这团东西给吸收了。毕竟钟小姐可以,剥皮虫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你……”
林沫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朝书桌倒去。她勉强用双手支撑住自己,低低道:“我怎么了?”
蓝光飘到她旁边,解释道:“你的身体还不能适应太过庞大的力量,简而言之,你用力过猛,肌肉拉伤了。”
林沫四肢发软,最终瘫倒在了地面上。
钟小姐的残留物四散在周围,难以忍受的恶臭卷土重来。林沫觉得自己中午吃的那盘青菜肉丝面正在胃里抗议——它们要解放!它们要重见光明!
林沫屏住呼吸,心情郁闷。可恶,明明刚刚闻起来还像红烧狮子头的。
“唐天杰那里应该差不多了吧?”林沫绝口不提契约的事,有气无力地下令,“你去,附身他。然后就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办。”
“好的,主人。”蓝光没再闹幺蛾子,乖巧地飘了出去。
……
林沫静静地躺在钟先生的书房里,跟桌子上的头颅面面相觑。
突然,她小幅度地朝门的方向摆动脑袋。她听到了开门声,还有窸窸窣窣,像是有谁在踮起脚尖行走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种时候,谁会过来?
林沫想要起身,她动了动胳膊,胳膊说它不行。
脚步声就在门边了,林沫还听到了小小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阵干呕。
声音比较尖细,应该是个女人。
是余紫过来了?她和苏念白那边已经完事了?
来人似乎对这个场面接受不能,缩在门口呕了半天。嗯,应该呕出了点什么。
林沫排除了余紫。那么不出预料的话,来的应该就是“叛徒”了。
看样子这位“叛徒”的精神抗性不太行啊。
小半天过去,那人才勉强克服了心理障碍,拖着极不情愿的缓慢步子,朝林沫走来。
林沫看到了一张过分熟悉的脸庞。
“……是你?”
那人一言不发,抬起林沫的双肩就往外拖,一路不停,顺着楼梯到达一楼,然后又下了地下室。
“呼——呼——”
那人体力不支地喘着粗气,几次想要停下休息,但都坚持了下去。
林沫两次开口问询,都没得到回应,只好冷眼觑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地下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黑暗,阴冷,干燥。喘气声被放大,无端透出一股决绝和狠辣的意味来。
林沫一路从楼梯上磕碰下来,浑身酸软中又添了几分疼痛,别提有多难受了。
终于,在地窖一角,这场折磨暂时告一段落。
那人费力地把酒架上的某桶酒搬开,然后摸索着往里用力摁了一下。这一排酒架缓缓从中间分开少许,露出狭窄的门洞。
那人重新抬起林沫的双肩,带着她一起挤进了那个门洞里。
好冷。
林沫微微睁大双眼,门洞里的温度比地窖还低了好几度,简直跟初冬似的。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顶端和墙壁灰黑色的石砖,很单调,是钟家私自修建的囚室吗?
那人点亮了墙壁上的蜡烛。
“轰——”
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听声音,像是石门之类的玩意。
“呼,呼,我做到了。哈哈哈,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那人揪住林沫的头,把她往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拖去。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要是不答应,他就会杀了我。他说过,只要我办好这件事,他就会保我出副本。”
“你知道的吧?你能理解的吧?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哈哈哈,谁会想死呢?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心里都藏着鬼。我要是不先下手,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卖了?”
“我知道的,我懂的。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林沫打了个寒颤,下方吹来的气息冰冷又腥臭,像堆满了腐肉的冰柜。
“我真的不想死,我要活着,我还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你理解的吧?求你理解一下,好吗?”
林沫被一点一点地往下推去。她意识到,下面应该有一个洞口。
在坠落的瞬间,她往上看去——
宋婉的脸在烛火中摇曳不定,好像是笑了。
“没办法啊,我其实,也很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