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的小殿下啊(1 / 1)

栖皇 来风至 303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6章 我的小殿下啊

  “在看什么?”

  谢玹刚进屋,秦庭就已经靠坐起来了,他正侧着脸看向窗的一侧,见谢玹走近,连忙收回视线,朝着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没什么。”

  秦庭平日里素来生龙活虎,仗着有一身好武艺,驭马拉弓、飞檐走壁、逛窑子听曲子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可如今就这般病恹恹地躺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谢玹从桌上端起汤药递过去:“大夫说这药每日喝三次,你记得时间到了就提醒下人们给你送来。”

  秦庭没接。

  他垂眸避开谢玹视线,手放在被褥上,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指节。

  这伤来得蹊跷,虽说不久前他刚和谢玹坦白,自己是被凤九渊所伤。但目的、原因一概不知,况且,他的确是有事情瞒着谢玹的。

  谢玹被晾了一会儿,原本想就这么转身走,可一对上秦庭那略带惶然的眼神,心中便是一软。

  说起来,如果按活的年月算,如今的他要比秦庭大上好几岁,虽说是披了个年轻谢玹的壳子,但在心理上,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在面对诸如谢端秦庭李徵时,多少都有些放任宠溺的姿态。

  他叹了口气,在床边缘坐下,拿汤匙在碗底搅了搅,亲自送到秦庭嘴边:“张嘴。”

  秦庭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啊”了一声,乖乖张嘴把药汁吞了下去。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

  碗端久了,谢玹的手有些酸,刚准备歇会,屋外就传来连续不断的三声敲门声。

  是随行之中余潜的亲侍。

  “小殿下,有人在馆外求见,余大人让小的前来知会一声。”

  谢玹微微讶异道:“李景扬这么耐不住性子?”

  亲侍道:“不是李州府,是京中来的人。”

  京中?

  他刚差人回京请旨,距今也不过数日的时间,按理说无论如何京中下达之人都不可能这么迅速。

  那到底是什么人?

  谢玹搁下碗,欲起身去查看,怎奈刚垂下袖口,忽而被一股轻飘飘的力道勾住了。

  他回身一看,只见秦庭已半支起身子,正浅浅地拿小指勾住谢玹的。他手掌比谢玹宽许多,如今就这么委曲求全地攥着谢玹,又不敢用力,看起来有些可怜。

  隐约察觉到谢玹有些不耐,他动作微微一顿,最后还是颓然地松开了。

  这时谢玹倒是看得想笑了:“装无辜啊?”

  秦庭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谢玹不再看他,只当是人还处在伤痛的影响下,神智不似清醒。厅外还等着人,恐怕还是贵客,他得出去看看。

  只是等他再一次起身准备离开时,秦庭又从斜后方蓦然伸出手来。

  这一回,他勾住的不是小指,而是捏住了谢玹的整个手臂。

  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扯,谢玹在原地转了一圈,以一股极其别扭的姿势扑向床榻。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挣扎了两下,眼一瞥看见秦庭身上一圈一圈的绷带,理智顿时战胜本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倒下去。

  好在秦庭有分寸,他稳稳地拦住了谢玹的腰,让他面朝下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临近初冬,窗外的风较之平日已迅猛急速了许多,在他扑向秦庭的刹那,他好似听见侧窗之外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他蹙眉转过去看,又被秦庭捞着下巴,轻轻转了回来。

  “别看外面,看我。”秦庭率先截住谢玹的话音,在谢玹发作之前轻声开口:“殿下,我想请罪。”

  谢玹:“……”

  他目光一移,只见那缠在胸口的绷带因这力度又松了一些,与虚虚搭在肩膀上的衣袍,一同顺着往下去。谢玹赶紧接了一下:“请什么罪?”

  秦庭坐在床上,半支着腿,一手抓着谢玹的手腕,另一手因为伤势的缘故,垂在身侧不敢乱动。谢玹被迫禁锢在属于秦庭这一方天地之中,又不敢动作太大,恐牵扯到秦庭的伤口,只好双腿微微分开,跨坐在他的身上。

  这姿势,看起来着实有些说不清楚的旖旎。

  秦庭道:“我前些日子去寻那群贼寇之时,的确是要找个人。”

  谢玹目光一动,一时忘了要从秦庭身上爬起来这回事:“找谁?”

  冥冥之中,谢玹总觉得近些日子的诸多事里,与他心中的那个谜团有着牵扯不开的关联。萧家旧部、秦家、甚至是凤九渊都参与其中。

  若说永州归属李家管辖,那也应该与李家有关才对,为何这些世家们纷纷来到此处,反而是李家人藏在暗处,没有半点踪迹?

  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会和当年萧将军的事有关吗?

  在谢玹因一句话而陷入沉思之时,秦庭却正在细细打量着谢玹思索时的眉眼——谢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便是这幅好看又寂静的模样。

  看着看着,便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受着伤。

  他轻声笑道:“殿下若是想知道的话,再给我亲一下。”

  谢玹回过神来,垂眼看他。

  这是一幅并不怎么恼怒的表情——秦庭想。

  谢玹并不常动怒,仿佛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事实上,好似确实如此。他总是平静的,安宁的。如果他动情起来,是什么模样呢?

  他这般想着,忽然发觉手中一空。是谢玹终于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有力气更换姿势了。

  紧接着,秦庭只在眨眼的刹那,感受到眼角蓦然地一热,携带着谢玹唇上温度的触感,既轻又缓地自他脸上摩擦而过。

  秦庭一时怔住了。

  谢玹道:“亲完了,可以说了吗?”

  秦庭:“……”

  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似是恼怒,又似是带着无尽的爱怜:“小殿下,你可真是想要了我的命。”

  *

  “暗阁”归属秦家所有,往大了说,它们起初就是秦家豢养的私兵。是故他们不能出现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只能藏在暗处,并且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遣散,最终转化为暗卫,世代追随家主。

  这是秦家祖辈流传下来的,能够知己知彼,从而保命的利器。

  是故,秦庭的父母,原本不该如此猝然离世的。

  他们二老很年轻,身体也很好,早早诞下秦庭后,便自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秦父没有纳妾,秦庭作为秦家独子自然备受宠爱,要什么便给什么,即便是要远赴蓬莱学那劳什子的“仙法术士”,二老也毫无阻拦之意。

  秦家没落以后,他们在杭州做的生意,也能支撑着一家上下上百口人的吃穿用度。

  况且,秦家也只是主家被驱逐出汴梁,一些旁系因为没与主家有过深的来往,又在主家失势之时冷眼旁观,遂依旧有一些秦家人留在了京中。

  秦家家主二老死后,秦庭离开蓬莱,曾试图找到这些旁系,询问其中的一些事由,却都被拦了回来。

  这更让秦庭笃定,自己父母的死,定然有蹊跷。

  “这么些年,暗阁前前后后查到了一些往事,真真假假的我也分辨不清。我只知道,当年我家并非主动搬离汴梁。”

  “后来我换了个探查的方向——我着人找到一些大事纪的案卷,列举出当年汴梁城中发生的大事的时间线,竟真的让我查到了一些端倪。”

  “兖州十三城的事……殿下知道吧?”秦庭握住谢玹的手,缓慢而温柔地摩擦着他虎口上的肌肤,“萧将军死后没多久,城中人对此事便已然讳莫如深,而后又不过半月,我爹便在朝中犯下大错,被太后驱逐出京。”

  谢玹:“你是说……”

  “嘘。”秦庭以指封住谢玹的嘴,深深看进他的眼底,“隔墙有耳,不可言明。”

  谢玹嘴唇动了动。

  “杭州是我秦家故里,原本就有先祖累积的底蕴。我爹娘回到杭州之后便接管了苏绣的产业,即便是离开了朝堂,有一方手艺便有一隅所安,奈何……”秦庭顿了顿,双睫一颤,轻声道,“世道如刀。”

  “那是元初十年,我父母辞世之前,曾见过李缙一面。当年他的行踪极其隐蔽,暗阁查到此事已实属不易。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他见我父母并非叙旧,而是在找一样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有什么用……

  便是神仙在此,也猜测不出来了。

  但能肯定的是,李缙突然下杭州一事与萧家那一年的灭门绝对脱不了干系。当年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否与太后所言一致?

  无人能在此时回答。

  所以秦庭与叶一分开,自已一个人去贼匪窝点,原本是想找到与李缙有关线索——是的,早在到达永州之前,秦庭便通过暗阁得知,李缙与其中的匪寇有来往。只是线索没找到,倒让秦庭率先撞见了凤九渊。

  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在谢玹眼前铺卷开来。

  可他却没有再此刻探查下去。

  他看向秦庭。

  这位年轻的秦家家主,若没有算错年龄,去年恐怕才刚及冠。谢玹想起自己前世二十岁的时候,还在李缙的控制下,当一个任由其操纵的傀儡。如同秦庭所言,世道如刀,大刀落下,落在渺小的人身上,便是万劫不复。

  谢玹想说些什么,但发觉自己早就练就了一幅铁石般的心肠,张了张嘴,吐出口的却是:“你伤口还疼吗?”

  秦庭一怔。

  他听懂了,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笑得眼角泛起细微的纹路。随即,他挟住谢玹的双臂,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兀自埋进了谢玹略带温热的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疼。”秦庭小声道,“疼死了。”

  谢玹道:“那就好好吃药,别再让我喂了。”

  秦庭噗嗤笑出声,笑得胸腔震动,原本就挂在手臂上的衣物又要松松垮垮往下掉。可他还仍觉得不够似的,低着头继续往谢玹怀中蹭,直牵扯得对方衣衫不整才肯罢手。

  “小殿下。”秦庭说,“我将真心捧于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交易,把真心给我呢?”

  他屏息等了一会,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可是他没等来回话,唯听见谢玹轻浅的呼吸,在他的头顶一起一伏。

  罢了。

  秦庭想。

  如谢玹这般的人,世上愿意爱着哄着他的人多如牛毛,他秦庭只不过有幸得蒙青眼,能亲自将他禁锢在自己怀中一隅,汲取温情而已。

  他谢玹愿为你引清泉,踏山岳、为你挡暗箭,清阻碍、为你披肝沥胆九死不悔……可他从不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