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陵世家(1 / 1)

帝阙韶华 薄荷酒/薄荷酒BHJ 625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陵世家

  邵府大宅位于金陵城东,屋脊连绵,鳞次栉比,由于年月深长,一砖一木都透出陈厚的韵味,地面青石缝隙里苔痕隐现。

  邵家原本世居汝南,在前朝曾显赫一时,后于战乱中迁居金陵,盖起大宅和祠堂。百年间,这座宅邸中走出过一位辅政,两名凌烟阁大学士,尽管近二十年来未有特别杰出显赫的人才出现,但进士仍有两人,在各地为官的子弟旁支不下十数,世交故旧遍朝野。

  主宅高耸巍峨,内里布置精雕细琢,步入其中,举凡目光所及,瓶炉案几,中堂字画,无一不是大有来历讲究。此时,邵家的家主邵青池坐在上手,正与二弟邵青扬说话。

  邵青池四旬开外,着一身裁剪合度的细布长袍,面容白净端正,由于起居优渥,看上去比实际年岁年轻得多。他早年会试点中二甲头名,兼之风流儒雅,在金陵以至江南都是名躁一时,被誉为深得六朝王谢之三味;邵青池本人也的确很早就辞去仕途,学东晋名相谢安一般,在金陵族中修身养性、著书作画,教化子弟。

  邵青池专注名士生活,家族中大部分外务都是邵青扬掌管,很少需要长兄过问,但最近,他拉着邵青池计议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你是说,五皇子的下属已经到了扬州府,还去拜会过孙府尹?”邵青池看着弟弟凝重的神色,慢慢道,“总是要来的,遣人打前站而已,该准备的已然就绪,你且沉住气才好。”

  “如果只是前站,我就不用急着找大哥你商议了,”邵青扬说道,“那位沈副统领告辞之后,孙府尹立时发作了黄推官,让将淮阳渡口扣下的漕船全数放行。我之前的推测怕是出了差错,本想宁王的官船行来尚需时日,可看扬州府这阵势,五殿下保不齐已经到了。”

  邵青池用杯盖撇了一下茶水上的浮叶,浅浅呷了一口,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甚是不悦。

  宁王会亲下江南,说明朝廷是铁了心要清丈田亩,而且洛城隐约传来风声,天子对地方大族早有不满,从前碍于战事不好发作,而今却有意借机立威。

  这些日子,不止是金陵城中,各地有过人情往来的士人纷纷登门、传讯,都在或直接或旁敲侧击地探寻邵家的态度,杭州闵家的嫡系二公子闵怀文亲自来拜会过两次,意在约定章程一同应对。

  众人言下都是心有戚戚,遥想魏晋前朝,士族辅政,鼎盛如太原王士、会稽谢士,国之气运尚且操诸于手,帝位归属可以一言而决,换做如今,北境战事方平,皇帝倒迫不及待要拿安分守己的天下士族开刀,成就明君大业了。

  清丈田亩份属户部权责,无关缙绅、农户,对天下土地一体重核,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上一次丈地还是在先帝在位时,近年来士族倚靠数代甚而十数代积累下来的声名与人望扩张家业,平白占去无数好处,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实。现下突然要一视同仁地清查,不啻为平地一声雷。

  朝廷谕令已下,锋锐所向,首当其冲指向金陵与余杭,分明存了擒贼擒王、杀鸡儆猴之意。邵青池不得不放下手边正在修校的玄学书稿,思虑再三。

  他让邵青扬将家族中的田亩状况核实清楚,金陵本家占下的地还不至惊人,只有几千亩,但附近州县里的几支族人却显然做得过了,有的将优良的河滩水田强报为抛荒地,极廉价地半买半占过来,还要将相连的两座山头一并划为己有,既无田契,又从未缴纳赋税。至于隐瞒田产、拖欠赋银、上等水田报为劣等旱地,林林总总,就更加不计其数,全族田产十停竟有七停禁不起细查,三成以上怕是要被官家收回。

  “咱们邵家门风严,已算是守规矩的,换做城北的徐家、城东南的耿家,让人将地契挂在族里,连管带占,都不知白得多少个庄子了。”邵青扬苦着脸说道,“我也不想拿这等俗务来扰大哥的清听,但下面那些叔侄堂表,沾亲带故,非是人人都读得好书,总需有些事做。说到底,商铺开得再多,卖丝卖茶,都是从地里来的。如今疏通补地契来不及,州府得知宁王南下督办,都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当真严查不讲情面,也是有失公允,就像青延在江边那两千亩桑田,五年前还是抛荒地,如今好容易垦成了熟田,难道就这样白白交出去?”

  他见邵青池没开口,按捺不住焦急,又道:“北境远在数千里之遥,边关战乱一起,朝廷就从江南调粮,州府要筹措粮草,我邵家哪一次不是身先表率,去年还带头认捐了两千石稻米。谁想转眼间翻脸如翻书,凭空派个煞星来收田,京中谁人不知,那洛凭渊是抄家的宁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任是王侯公卿也照抄不误,偏是他奉旨前来,教人怎能不心寒?”

  “休要胡言。”邵青池斥了一声,知道弟弟是不甘心交地,的确,谁愿意将到口的肉吐出来?但事情绝不是田亩这般简单。他对邵青扬的行事颇有几分恼怒,并田占地家家都有,可做得太过露骨,未免损毁家族清名,事到临头又要借重自己的声望来挽回。但眼下不是责备的时候,唯有先定下进退之策。

  邵家与闵家都是江南名门,成了出头的檩子,其他州府的世家大族明知此乃分而击之,必然唇亡齿寒,但火毕竟还没烧到自家头上,多数仍在谨慎地掂量利害,从旁观望,盼着金陵、杭州两地的水够深,让五皇子陷在里面出不来;也有些自忖一时无虞、幸灾乐祸。只有少数有识见的知交看得透彻,清丈田亩或许只是一个开端,早在去年年中,户部尚在太子把持之下,户部侍郎闵谙文提请增收韶安税,其时初入朝堂的宁王就曾力持反对,还当廷直言指责,认为士族凭借功名逃避缴纳赋税,却轻言加赋,令百姓负担更重,说得闵谙文一度无言以对,面上无光。

  谁会想到短短一年光景,太子已然处境堪危,宁王却声望日盛,前程似锦。如果任由他督办得力,必然地位愈发上升,日后的国策或许会进一步朝不利于士族的方向倾斜,这却是不能容许的。

  当洛凭渊在淮安登上郑桐兄弟的小客船,与皇兄一同沿淮水而下时,邵家已经与江南最有势力与影响力的几大望族通过了声气,扬州的庞家、江宁的许家、徽州的文家,自然,与闵家的计议最为深入周详。

  邵青池察觉到,杭州闵家似乎仍在支持太子,闵怀文隐隐透出话风,京城遣使者前来传过讯,身份与东宫关联。他只做没听懂对方的暗示拉拢之意,闵家过往与太子走得近,兴许仍不死心,意欲继续赌下去;但邵青池从来都以为君臣有别,刻意结交储君非是上乘之道,而今更不肯卷进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只是,目前欲独善其身而不可得,既不宜针锋相对,又不能轻言退让。闻说宁王年不过二十,多年来都是在山中度过,天赋再高也是缺少阅历;他决意使出绵里藏针的手法磨上一磨,能使这位意气风发的五殿下知难而退是最好,如若不然,至少也要令对方明白门阀士族的实力,今后不致轻言进犯。倘若邵家连交手都不敢便即就范,非但得不到朝廷的敬重,还会被众人耻笑为缺少风骨,有何颜面再忝居士林之首。

  偏巧赶在这种节骨眼上,旁支里的二叔公一家来求救,说表弟邵青全被漕帮认作内奸拿住,要按帮规处死。这类事情通常都由邵青扬出面料理,邵青池已经郑重地嘱咐过,务须谨小慎微,缓缓而为,更要严加约束二叔公家中的亲眷,漕运性质特殊,切勿在宁王将至的关头多生枝节。

  谁想到邵青扬如此毛躁,竟让州府强行扣留曹船,这等触目的法子,偏偏被初到江南的宁王碰个正着,岂不是要将全盘计划打乱。

  “你们这是欲速则不达。”他压住火气说道,“青全的事先放一放,有了这一遭,再如何交涉,漕帮都不会买账。但五殿下终归是要走的,他们也不好做得太绝。你备些礼物亲自去解释一趟,向漕口澄清只是一场误会,再派人送笔银两,先保下青全的性命,其他容后再说。”

  邵青扬点着头,额上却仍旧止不住地冒汗,他急着要漕帮放人并非无因,连日打探下来,邵青全犯下的过失透着一股扑朔迷离的诡异,虽然只能拼凑出个大概,背后却似乎牵涉着极重大的干系,那条看不见的线不仅隐隐连向东宫,甚而还牵扯到朝廷正在缉拿的逆贼,以及更加深不可测的内幕。倘若任由漕帮扣着人不放,只怕会为整个邵家惹来祸患。

  邵青扬打理外务多年,放在平日也能处事不惊,但在非常时期就有些乱了方寸。邵家近年来着实有几件不光彩的把柄,补救还来不及,禁不起再被邵青全惹祸拖累,他向漕帮施加压力,就是想赶在宁王抵达之前将这桩倒霉祸事压下去,谁想到弄巧成拙。这会儿五皇子只怕已注意到了漕帮与邵家的冲突,须得尽快与兄长定下对策。

  他支吾片刻,只得将探听来的邵青全背叛漕帮的内情,连同族人惹下的几件麻烦大略讲述一遍,最后道:“大哥,都是我治家无方,如今已经命犯了过失的那几个到北边州县避一阵风头,对苦主也作了些安置,料来应是无妨,只有青全……咱们还需再想个稳妥对策才好。”

  邵青池的近从邵允一直守在大堂之外,提防有人接近,邵家兄弟在厅堂中低声交谈,声音隐隐绰绰,全然听不真切。他正在暮春的暖意里昏昏欲睡,里面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茶杯摔得粉碎,接着就是家主满带怒意的斥责声。

  邵允吓了一跳,邵青池修养甚好,已经有好些年不曾怒形于色。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赶紧招呼仆从进去,小心地收拾地上茶杯茶水的碎片和残迹。

  邵家地位最高的兄弟两人都默不作声地坐在原位,邵青池的脸色尤其难看,于铁青中泛出几分灰白,忽而挥手叹道:“罢了,邵允,你到偏院去,请庄先生到此相谈。”

  邵允不敢怠慢,应声而去,心中暗暗纳罕,他知道因为户部要清丈田亩,族中不知有多少纰漏须得尽快厘清,邵青扬每次找家主计议,都是为了这些内务,为何要特意请一个外人前来参详呢?

  说起那位相貌清癯的庄先生,的确透着一股神秘。这位贵客是从洛城来的,前几日才到,乃是邵青池会试时结交的同年兼友人,但多年来并不见书信往来,而今却在偏院住了下来。邵青池待客的态度也有些不寻常,既显得礼待看重,又透出某种敬而远之的味道,仿佛存着忌惮。

  庄世经一身半新的松江布袍,脚踏天青布履,随在邵允身后走进大堂,朝邵青池与邵青扬略一拱手,在客位安然落座。比之身处帷幕层层的东宫时,他显得松快许多,如同卸下了重负,意态甚是洒脱。

  洛文箫于二月十五入了重华,一去不返,竟似要被长禁宫中,东宫内外人心惶然,全靠太子妃和几名管事内外料理维持。在一片猜测忧惧中,庄世经也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起初不过偶感风寒,孰料七八日功夫药石罔效,便成了病入膏肓。几位大夫看过,都是连连摇头,暗示预备后事。

  太子府中而今躲避事端尚且不及,如何敢为了一名谋士延请御医。庄世经眼见撑不过,挣扎着向太子妃递了辞信,沉疴之身,有心无力,难以报答太子礼遇之恩,留下也是无益,愿祈骸骨归故里。

  太子妃程氏已经六神无主,若是庄世经死在府中,本就阴霾遍布的东宫更要混乱凄凉,她当下准了辞请。三日之后,曾经的东宫第一幕僚就在家眷的照料下离开了洛城。

  庄世经字盛予,祖籍徽州,或是由于离京后心境有所开阔,许是江风益于病情,一路行至江南时,一场几乎要命的重疾竟而痊愈,他便嘱咐家人先回故里,自己顺路到金陵访友散心。

  邵青池对同年口中这场病遁半信半疑,树倒猢狲散是人之常情,但庄世经谋得脱身之后,为何不隐姓埋名,而是头一个就来拜会自己?十五年前同科会试,他与庄世经曾住在同一座客栈,同年之外,更有过朝夕论文之谊。那时他觉得此人才学虽高,心气更高,所思所论时有偏脱常轨之虞。之后果不其然,放榜时自己高中传胪,对方的名次却敬陪末座。庄世经受此挫折,也不去吏部待选,就此拂袖而去。多年来音讯稀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私下里的传闻,说庄盛予或者在洛城,入了东宫门下。

  传闻已得到证实,邵青池不敢慢待,又怀着戒心,他觉得庄世经请辞极可能是掩人耳目,实则仍在为失势的太子奔走效力,甚而可能奉有密令,要利用当下时机进一步笼络江南士族,借用这股力量对抗宁王,扶保太子挽回京中的颓势。

  但他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况且,邵青全虽只是旁系子弟,如果在朝野争斗中牵涉过深,邵家接下来面临的,恐怕就不只清丈田亩而已了,必须有所决断和倚靠。庄世经于洛城局势了如指掌,对太子、宁王的了解更非常人所能及,自留他在偏院住下,清谈数次都是言不及义,看来今日只得直言问计了。

  庄世经听着邵青池用迂回隐晦的言辞说起江南士族对户部新政的抵触与忧虑,只是慢悠悠地品茶微笑,并不急于答话。直到邵青池婉转探问起五皇子的性格行事,他的神色才严肃了一些。

  “宁王其人,心智坚稳、法度严谨,既少旁骛,又无顾忌,寻常方式挡他不住,尔等万不可以竖子视之。”他让邵家兄弟等了一刻,才缓缓说道,“五皇子眼下锐气正盛,随身佩戴御赐上方宝剑,无论到了金陵府、杭州府,你们都是秀才遇到兵,难撄其锋啊。不过么……”话到最后几个字,尾音拖长,显得愈发意蕴深远,“若说无法可想,倒也不至于那么糟。”

  “盛予,看在你我昔年同科的份上,如有良策,不妨直言。”邵青池不喜他故作高深,皱眉说道,“五殿下不日便到,你自洛城不远千里归来,恰好选在这个时机上门看我,想来也不是全然事不关己吧?我等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庄世经见邵青池收起试探直言询问,便笑了笑:“邵年兄不必多虑,我的确已辞去了东宫幕僚,如今是闲云野鹤之身,到金陵访你不是为了替谁做说客,但我与太子终究君臣一场,朝中的情势,你也听说了,我数年辅佐,纵然抽身而退,眼看功败垂成也是难以心甘。去年韶安税未能推行,就是五殿下一力阻止;今次他督办丈地,又是沽名钓誉之举。我有意从旁谋划,助你一臂之力,令宁王此行功败落空,也算全了与太子的君臣情分,不知邵兄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邵青池淡淡说道,庄世经的确不是心胸宽广的人,既然将私心坦然告知,他一块石头倒落了地。

  “宁王之所以撇下随从下属,匆匆微服赶到江南,是因为他除了身为皇子,在武林中还有一重身份,乃是寒山派的四弟子。”庄世经说道,“从我离京前得知的讯息来看,在五月初五之前,五殿下都不会有心思顾及户部政务,因为那一天,他要携带陛下钦赐的纯鈞宝剑参加万剑山庄的试剑大会。”

  “试剑大会?”邵青池又略略皱眉,万剑山庄同在金陵,但江湖武林中的事于他可说风马牛不相及,平素极少关心。

  “是有这么一回事,青怡前阵子还提到过,是听南宫家小姐说起的。”邵青扬适时说道,“庄先生的意思,五月初五前,五殿下顾不得找麻烦,可是等他参加完这个试剑大会,情形仍然难以改观。”

  “相传万剑山庄座落之处,乃是战国时吴王夫差令铸件名师铸造吴钩剑的所在,正缘于此,现任庄主慕少卿才有资格遍邀高手,举办这三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庄世经悠然道,“据闻万剑山庄之中,不仅收藏着数十上百柄形状、来历各异的名剑,还有一座剑池。三日之间,年轻弟子切磋剑法、各展所长,再由各派师长名家品评。论武与论文一般,可成佳话美谈。不过若仅止于此,也不足以吸引天下剑宗门派不辞路远迢迢,也要赶来赴会。试剑大会所以出名,是由于它还有一项规矩。”

  这些典故于他口中说出,倒也颇有意趣,只是于此场合,不免有离题万里之感。邵家兄弟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为何要描述一场武林大会,唯有耐着性子听下去。

  “会上除了品评剑法,还品鉴来客所携的神兵利刃。如果身佩的宝剑被众人公认为此次第一,就有资格在第三日、也就是大会最后一日,提出与庄主比剑。”庄世经说道,“数代以来,万剑山庄一向信守承诺,只要凭剑法胜过了庄主一招半式,即可从庄内所藏的名剑中任意挑选一把带走,或是提出一项不违背武林道义的要求。但是,如果输了这场比剑,挑战之人就需将所携的宝剑留在山庄剑池之中,除非在下次大会上遵循同样方式胜出,否则无法夺回。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说起来,五殿下的纯鈞剑自然是千古名剑,一朝出鞘,想必定能拔得头筹,万一他动了争胜之念,凭着年少气盛提出与慕少庄主比剑,却不知胜负如何?”

  邵青池一时有些明了他的意思,如果宁王比剑不利,失去了御赐的纯鈞剑,必定锐气大挫,多半也没心思处理政务了,即使田亩核查得再圆满,回京后皇帝也必定要怪罪。”

  “御赐宝剑如此要紧,我们又何从得知宁王一定会行险比剑,又定然会输?”他思忖着问道,“再者,我邵家并非武林世家,与万剑山庄素无往来,又能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比剑自有一番章法,在万剑山庄的地盘上,慕少庄主不想输,他就有九分以上的把握。”庄世经拈须微笑,“青池,你也是太放不开手脚,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京陵地界上,谁人不卖你三分薄面,怎可眼睁睁放过良机?据我所知,适才提到的南宫家就与万剑山庄关系匪浅,长公子南宫琛更是慕少庄主的莫逆之交。五殿下将宝剑落在万剑山庄,又碍于名声不好强行索要,如果在他寤寐不安时,金陵的世家大族却有本事将纯鈞剑取回相赠,这份人情,你说他受是不受?”

  邵青池不禁动容,如果事情真如庄世经所言,倒是一条兵不血刃的退敌之计,宁王再是不讲情面,也定要在江南士族面前气焰全无,无颜针对邵家。他思索片刻,此法的高明之处在于,成与不成,于邵家都是丝毫无损,不由将对庄世经的戒心又消去了一半,心道,庄盛予早年不过有几分歪才,会试后游历各地、又入东宫,如今眼界性情都是大有长进了,能想出这般圆融的主意。

  他情绪内敛,只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邵青扬一旁已抚掌笑道:“难为庄先生识见广博、触类旁通,实是顺势而为的妙策!”但他也有同样的疑惑,跟着问道:“我听说五殿下行事稳重,并非一位冲动好胜之人,又不缺名气,既然纯鈞宝剑重要至此,庄兄何以笃定他宁可冒着偌大风险,也要与慕少庄主当众比试,有什么事是他非要通过万剑山庄才能办到的?”

  邵青池最不解的也正是这一点,如果宁王不主动索战,自家再怎样出力也是白费心思。

  庄世经的笑意渐渐收敛,似是陷入沉思,半晌才叹道:“你们偏安江南,对京中和武林的局势太少了解,如我所见不差,有静王殿下这层关系在,宁王是一定会比这一场的。”

  邵青池不料已经很复杂的事态里还有静王的存在,凭他所知,无论如何拼凑不出端倪,庄世经却不肯再说下去。

  三人密议了一个时辰,当日傍晚,邵家年纪最小的六小姐邵青怡就写了一封小笺给闺中好友南宫盈,询问可否得到邀请,到南宫家小住几日,一同煮茶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