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色寂静, 院里院外都看不到人影,唯有挂在树下的一枝并蒂海棠花灯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牵动着干枯的树枝, 吱吱作响。
卧房里被烛火照的通亮,地上摆放着炭盆,里头烧着通红的炭火, 偶尔蹦出几个火星, 被罩在上头的网子拦住,化成灰烬落回盆里。
短暂的寂静后, 少年沉下身子压在她柔软的胸脯上,一直绷在心里的那根弦, 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其实, 我和你一样。”他说着, 白净的脸埋进少女的颈窝里。
“什么一样。”玉黎清有些听不明白。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了不得的事……
少年没有抬头,一只手掌挪到了她脑后, 轻捧着她的头发, 继续道:“前世,今生。”
听到这里, 玉黎清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道:“你……你知道我?”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她是重生而来的。
反应了一会儿后, 搂在少年腰上的手滑落了下来, 她心感震惊, 说话时嘴唇都止不住打颤,“等等,你说你和我一样, 也就是说你是……江昭元……”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乱臣贼子。
她心底涌上一阵寒意, 刚才对他生出的怜惜荡然无存, 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恐惧。
这算什么?
她以为自己重生而来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可江昭元前世杀了那么多人,他为什么也会回来。
他既然回来了,就该在梁京里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扬州,难道真如他初到时所说的,是希望她成为他的家人?
记忆中的江丞相温柔却疏离,从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心思,哪怕是对她,也从未展露过真实、脆弱的一面。
她还以为自己能帮少年时期的江昭元走上正道,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心思深重的江丞相,他真的变了吗,还是说……故意装出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来骗她呢。
重生回来这么久,前世的事就像是梦境一样渐渐模糊了。
如今被另一个人提起来,才像是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干净而纯洁的少年与那个偏执而疯狂的青年重合,心中像是翻起了巨浪,苍白的浪花一下一下打在胸腔里,又痛又闷。
玉黎清不自觉缩起了身子,感受到他轻吐在耳边的呼吸声,侧过头去,躲避着与他的身体接触。
她开始自我怀疑,她喜欢的究竟是眼前的少年,还是被江昭元精心伪装出来的假面。
前世为他的温柔勤政而心动,知道死前才知那不过是他为了哄骗她伪装出来的模样。已经被他骗过一次,这回又这么轻而易举的上当了。
她怎么那么傻。
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像个傻瓜一样哄他爱他,自己这份情意,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呢?
怀中的身子渐渐紧绷起来,江昭元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变化,眼中蒙上一层水光,颤声道:“你怕我?”
“我,我不知道。”少女咬着唇,不肯转头看他。
嘴上说着不知道,身体已经开始抗拒。
早就知道她得知真相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可如今亲眼见着,心中还是不免难过。
江昭元紧紧的抱住她,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期望你不要舍弃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抱的那样紧,让玉黎清想起了前世死去时,也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可惜那时她已经没有了知觉,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知道江昭元是以什么样心情来面对她的死亡。
原来对于她的死,江昭元如此在意,直到现在都没有释怀。
“所以你来到这里,说要娶我,还对我这么好,是因为觉得亏欠我,才要弥补我?”她试探着问,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
“不。”少年撑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爱你。”
初时不知自己填满淤泥的心里萌发出的是爱意,直到她离世,一切都来不及,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才让他知晓,失去所爱比死还要难受。
本就枯燥的世间,在没有了她之后,徒留一片灰暗,而他,也只剩一具燃烧掉疯狂后剩下的枯骨。
他爱她。
用他从未感受过爱意的麻木的心脏,执拗的、笨拙的爱着她。
对旁人来说最寻常的感情,在江昭元身上却被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早已经有了孤独终老的心思,却被她轻而易举救离了泥潭。
少年学着她的坦诚,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给她听。
“清清,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喜欢看你微笑的模样,我从未把这世间看在眼中,可你在这里,我就愿意在活在这世上。”
语气温柔,深情款款。
低下头来,温凉的唇瓣在她眉间轻吻,“我想把你藏起来,再不给别人看。想和你白头偕老,想要你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
点水般的吻从眉间向下,痒痒的触感让少女闭上了一只眼睛,凶巴巴的看着他:“你不是骗我的?”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我愿意去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少年信誓旦旦的说着,甚至抬起手来准备发誓。
手臂还没抬起来,就被她抓住肩膀追了上来,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玉黎清狠狠的咬着,樱桃大的小口咬的格外用力,少年白皙的脖颈如同柔滑的绸缎随着她的牙印软软的凹下去,染上了躁动的红。
他什么都没说,只坐直了身子,将她搂到怀里,任她啃咬泄愤。
玉黎清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不想和那个逆臣在一起,一直努力着想要改变江昭元,兜兜转转,直到如今才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一直都是他。
“大骗子!”她松开口,泪眼蒙蒙的看着他,“你怎么那么无耻,为什么那么坏!”
“是,我无耻,我坏透了。”
少年一声声应着,捏了袖子去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看她哭的梨花带雨,自己的心里跟着泛酸。
“哼!”粉嘟嘟的小脸被泪水打湿,玉黎清吸了一口气,攥起拳头重重的捶在他肩膀上。
少年成长起来的骨架硌得她手疼。
气愤地想要再打他,拳头落到他身上却是软绵绵的,紧握在一起的手指缓缓松开,抓在了他肩膀上,两行清泪落下,咬着下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讨厌江昭元骗她,可是……她喜欢他,哪怕得知真相,也没有办法将自己对他的爱意瞬间抛之脑后。
父亲母亲都是专情的人,生了她这么一个独女,自然也是专情。
犹豫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强硬道:“你以后再欺瞒于我,我,我就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敢,我再也不敢了。”少年说着,将她的身子拢过来,整个抱在了怀里。
他坐在床沿上,抱着玉黎清坐到他腿上,又害怕她冷了,扯了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合着被子,将她抱了个满怀。
玉黎清哼哼唧唧着,听他道歉认错都很诚恳,眼泪也渐渐收了回去。
哭声停了,才发觉自己被他箍得好紧,不自然的动了动,噘嘴道:“你松开我。”
哪知他听到这话反而抱得更紧,将她按在自己胸膛上,像是独占着自己的所有物,“不许你走。”
语气温柔依旧,动作却强硬的不容拒绝。
“这是我的卧房,我往哪儿走啊。”玉黎清伸手推他,却怎么也拗不过他的力气,无奈道,“你抱的这么紧,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听到这话,少年的手臂才稍微松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他失落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清清若是无法接受,我便自裁谢罪,也好将前世的过错做个了结。”
听罢,玉黎清气愤得攥住他的领口,道:“你做下那么多恶事,怎么能让你轻易死了,该让你好好活着,一辈子积德行善为自己赎罪才是。”
怎么能把死说的这么轻巧。
虽然他做的事不对,但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如果他是真心悔改,他们一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若是她一直揪着旧账不放,惹得他情绪失控,又走上老路,才是真的办了坏事。
而且,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真的死掉,就再也见不到了。
惊讶于自己的不舍,她缓缓松开手,脸低了下去。
她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喜欢江昭元一点。
看到她的反应,少年心中升起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没有嫌弃你。”玉黎清没有丝毫犹豫。
少年追问,“那你为什么不看我,也不抱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收紧了手臂,想让她往自己怀里靠。
玉黎清如他所愿,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胸膛,侧脸靠在了他肩膀上。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刚才被自己扯乱的他的领口,还有给她咬过一口的颈子,一整片泛着红,一圈牙印暴露在空气中,是更为深的绛红。
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朝着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吹了一口气。
少年的身子紧跟着一颤,喑哑着“嗯”了一声,伸手过来挡了一下。
玉黎清好奇的抬眼,看到他微红的脸颊,这才知道害羞,转开话题,问:“你是什么时候……”
死。她不想说出那个字。
当初魂魄归天时看到的是他追逐权力的疯狂和狠辣,那副势不可挡,志在必得的模样,最终还是倒在了宫墙之下吗。
“在你离世后的第二天。”少年平静的回答。
“怎么会?你武艺那么高强,又有众多将士追随,是谁杀了你?”玉黎清惊讶的看着他。
少年微微低头,明亮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眸,眼中没有丝毫的戾气,只剩风波平息后的宁静,回答她:“是我。”
玉黎清怔在了原地。
他……杀了自己……
江昭元一辈子都活在父亲母亲的阴影中,天生的冷漠让他无法感知到普通人的感情,没有人教过他善意与温和,生在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环境中,从小看着父亲和母亲对于强权的眼热,周遭人对于高官侯爵的敬畏,他便知道,唯有权力能让他心想事成。
于是他不择手段,弑父杀兄,冷漠更甚兄长,狠毒更甚父亲,踩着数不清的尸身,一步一步,登上了皇位。
发了疯一般去追逐的东西,直到握在手里才发觉自己并不需要它。
“我想要的不是皇位。”少年清朗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回荡在她耳廓中,敲击着她的心脏。
“是你。”他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额头,微闭双眼,迷离的喘息着,一路向下,吻在她唇上。
轻轻吻一下便分开,哑声求道:“别丢下我好不好?”
玉黎清看着他,少年张开了还有些发红的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她,唇瓣有意无意的在她唇间磨蹭,温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更能看清眼前人。
“你还是你……”她呢喃着。
少年抓着她的手上来捧住他的脸,温凉的脸颊在她手心乖顺的磨蹭着,“是我。”
她爱他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也爱他冷傲不羁,聪慧果敢的青年时。
一直都是他。
和他在一起,便是背离了自己想要安稳度过一生的初衷。
今夜遇到的危险,日后可能还会有无数次,只要江昭元没有从权势斗争中抽离出来,她就要陪他一起在争斗中沉浮,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她拥抱了一轮明月,被他诱惑,为他沉沦。
即使这轮明月背后流淌着鲜血,她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爱意,要么一起得到幸福,要么一起坠入地狱。
至少他的坦诚给了她坚定的勇气。
江昭元愿意把一切都告诉她,那她也应该对他多几分信心,相信他,会是自己的良人。
少年的嘴唇在她脸颊暧昧的游移,一寸寸移进她的颈窝,在颈间深吸一口气,箍住她的腰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无言的寻求着更多的亲密接触。
他并不主动来吻,只是眯着眼睛撩拨着她的身子。
手指不经意的撩着长发别到耳后,脸颊的红晕伴着迷离的神情,那模样既不是可怜,也不是诱人,而是渴求爱意的脆弱的卑微,令人心动。
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玉黎清捧起少年恍惚的脸,从锦被中挣脱出来,跪在他腿间,低下头,温柔的吻着他的嘴唇,柔软的嘴唇带着冬夜的寒凉,在纠缠的呼吸声中,温度渐渐上升。
什么都能伪装,只有爱意,他是装不出来的。
他是一个冷漠到骨子里的人,从不把旁人的性命看在眼中,若非是真正懂得情//爱,是不会有这些反应的。
感受着少年的回吻,唇瓣热热的,舌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酥麻与热意,缓缓地升腾起来。
脸上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红,身体也一阵阵地发热,玉黎清嗫嚅着,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奇怪。
刚刚还觉得冷,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热。
热气好像从心里满溢出来,连头脑也跟着一起发热,脸上越来越烫。
两道灼热的呼吸相互交织着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少年的手掌移到她身后,隔着柔滑的寝衣轻抚着她的后背,从蝴蝶骨沿着脊柱向下,停在腰下两寸,轻轻摸了一下,力道不大。
“呜……”心里陡地一突,玉黎清赶忙捂住自己的屁股,有些紧张地开口,“你做什么?”
少年稍稍睁开眼,迷蒙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双手牵着她的手重新搂在了自己腰上,轻飘飘的声线掺杂着沙哑的情//欲,却是温柔的安抚她:“别怕,我什么都不做。”
玉黎清信了他,闭上眼睛任他吻过来。
舌尖的绵软触感让人头脑发热,天旋地转之间,已然躺倒在了枕头上,手掌还紧紧的握在他侧腰上。
他的身子越长越高挑,腰倒是细的很,捏上去没什么肉,瘦瘦的,硬邦邦的。
眯着眼睛,身子越发柔软,玉黎清渐渐陷进柔软的床榻中,手掌却被他抓着移到了身前。
“嗯?”她迷蒙着睁开眼。
少年重重的吮了一下她的唇,沙哑的声音低低道:“帮我脱掉好不好?我想睡在这儿。”
雪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侧面照过来的烛火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暗交界,脖颈间的咬痕清晰可辨,如同盛开在雪地的梅花,邀人采撷。
玉黎清觉得自己头脑发热,没办法思考太多,只随着他的牵引,替他解开了衣裳。
玉白的身子从中剥离出来,看得她口干舌燥,被吻成水红色的唇瓣轻抿着,难耐的咽了一下口水。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感觉自己像是洪水中的一叶小舟,被巨浪推着往前走。
她无法拒绝江昭元,不光是因为对他的喜欢,更因为她知道他的本性,吃软不吃硬,自己这样的软心肠,是没办法从他手下逃脱的。
他像是徘徊在她周身的一只孤狼,而她只是一只偶尔耍点小聪明的小狐狸。
被他抓到,就怎么都逃不掉了。
她又不是傻子,知道了江昭元也是重生而来,自然意味着两个人的婚约是怎么都不可能再解除了,与其非立即和他闹别扭,不如好生引导他走上正途,对他们两人都好。
“呼——”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在迷离的暖热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移西山,摇曳在海棠树下的花灯被风吹灭了烛火,院中只剩下清凉的月色与树影交相辉映。
世间一片安宁,一如往常。
暗地里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天刚亮时,街上响了几声打更声,寒冷的冬夜,在升起的阳光下,多了一份暖意。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日光已经升得更高了些,街上陆续有店家开门做生意,没过多久,路上零零散散的多了许多行人。
繁华的梁京处处都是人,燕王府中,燕王早已经梳洗打扮,穿好了朝服。
贴身的小厮为他整理腰带,轻声在耳边道:“王爷,扬州那边的人断了联系。”
镜前的男子生得相貌平平,唯有一双深凹的眼睛让人看了印象深刻,像是天生体虚,眼圈发黑,看着高大的身子也只是空有其表,内里虚的使不上力气。
写满了算计的双眼深深的沉下来,侧眸道:“前两天不是还收到消息吗,怎么突然断了?”
“有可能是信鸽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小厮不敢妄加揣测,只能提议道,“要不要再派些人过去,是生是死,也得亲眼瞧了才能知道。”
即使身边人不敢说出口,燕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初派人过去暗杀江昭元,挑的都是他信得过的武功最为高强的人手,本想着此举能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栽在了江昭元手上。
真是小瞧了他。
燕王愤愤的攥紧了拳头,指尖使不上力气,悬在半空打颤。
越是清晰的感知自己这副身子有多么残破,便越发痛恨那个罪魁祸首。
“江昭元!”他咬着牙低吼。
小厮忙低下头去,小声安慰:“王爷别动怒,他再怎么狡诈也只是一个庶子,宁远侯府眼看着要没落下去,他终究翻不起风浪。”
燕王甩手将他推开,“你懂什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侯府倒了,我自不用担心,我只怕他聪明太过,迟早会发现。”
“发现什么?”小厮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出口才发觉王爷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忙认错道:“奴才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燕王盯着他,狠厉道:“管好你的嘴,知道的越多,当心你的脑袋。”
“奴才遵命。”小厮低着头,不敢再直视王爷的眼神。
燕王粗喘了两口气,勉强恢复平静,吩咐他:“再加派些人手过去,不管用什么手段,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梁京。”
“是。”小厮伏地着身子往外走。
“江昭元,江昭元……”燕王呢喃着他的名字,着魔一般,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的摔在地上。
看着瓷碗在地上碎裂开来,就像是亲眼看到江昭元被五马分尸,他心里的怨气才稍微有了缓解。
只要有他在一日,绝对不会让江昭元好过。
那个恶毒、虚伪的臭小子,毁了他的身体还不够,还想来和他抢。
他绝不会让他得逞!
一定要杀了他!
日头从远山上露出大半,扬州城也渐渐热闹起来。
玉府的厨房里升起白烟,厨娘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上买回了新鲜的食材,准备在厨房里大干一场。
院子里,丫鬟们正在收拾上元节挂在院里院外装饰的灯笼,昨日她们得了大半日的休息时间还有小姐给的赏钱,出去四处逛了逛,如今精神正好,打扫院子都有力气。
冬季末尾仍旧带着寒意,朱阳守在碧桐院里,站了一会儿便揣手搓搓脸,让脸上也暖一暖。
天亮后没多久,玉天磊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了看院中熟悉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
“老爷。”朱阳对他行礼。
玉天磊对他点点头,侧过脸时却看到自己的屋檐下挂着一盏花灯,与素色的灯笼相比,被制成莲花形状的花灯更为精致,一眼便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花灯是哪儿来的?”他问。
朱阳老实答:“昨晚小姐与江公子出去逛灯会,回府的时候特意为老爷带回来一盏莲花灯,说是挂在屋檐下,可以保平安。”
闻言,玉天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难为她有心了,出去玩还能惦记着我。”
“老爷要去用早饭吗?厨房已经在准备着了。”
玉天磊凝视着那花灯,开口道:“去看看清儿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起。”
朱阳提醒道:“小姐昨夜很晚才回来,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
“那也去瞧瞧,先前她不是说不喜欢床帐的颜色了,要换一套新的吗,今日去给她瞧瞧尺寸,让人去买一套新的来。”玉天磊说着,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院子去。
花园里,丫鬟们在清扫枯枝,侍弄树木,玉天磊看着自家园中一切井井有条,心中格外安稳。
自家女儿是个能干的,做的丝毫不比玉晟差,心思比玉晟和兄长都良善许多,他能放心把事情都交给她。
眼看着科举的日子快到了,借住在他家里的江公子也要回京去备考了。
等到江公子金榜题名,再回到扬州来娶了清儿,那他才是人生圆满,得享天伦之乐了。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玉黎清迷糊着睁开眼睛。
“醒了?”侧卧在身边的少年温柔的微笑着,脸上的笑意如同冬日的暖阳,温和却不耀眼。
“嗯……”她慵懒地答了一声。
少年好像已经醒了很久,拥上来用脸颊蹭她的脸,微笑道:“你愿意接纳我,我真的好开心。”
玉黎清抬起手来揉他的头发,感受着还一如既往的黏人,始终没办法把眼前的少年当成从前那个冷傲的青年来看待。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是他就好。
原谅他的隐瞒也不光是为了阻止他犯下前世的错误,更因为他们两人同是重生而来,除了彼此,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只有他们,才能知晓彼此的全部。
重新活一回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连重生都有可能,那让江昭元改邪归正,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的事。
至少现在看来,已经有点成效了。
她郑重强调了一遍:“既然已经把事都说开了,你以后可不许再骗我了。”
“再也不会了。”江昭元乖乖应答,挂着笑意的脸颊上浮现的,是从未有过的表情。
他感到很幸福。
漂泊无依的心,总算找到了港湾。
他果然是属于清清的,只要在她身边,独占她的爱意,他的内心就能感到安宁。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都已经亮了,也不见若若进来服侍。
这丫头,莫不是昨夜放她出去玩,睡到这会儿还没醒?
见不到若若已经很令人疑心,这会儿就连日常来打扫的丫鬟都没进院子,实在让人怀疑,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把人手都抽掉走了。
玉黎清穿了衣裳,稍微挽了一下头发,推开门去寻人。
走下两层台阶来到院子里,看到院门开着,外头好像还站着什么人。
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等在外头的人压抑着怒气吩咐道:“守在这里不许动,谁都不许问话,也不能乱看。”
“是。”朱阳应了一声。
“是。”那柔柔的声音,玉黎清一听就知道是若若。
她有点懵,今天这是怎么了?
吩咐下去后,玉天磊推门走进来,看到玉黎清穿好了衣裳,头发还散着,只打量了她几眼便朝着卧房走了过去。
糟了,江昭元还在里面呢!
玉黎清赶忙追上去,惊讶道:“父亲?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
玉天磊没有答她,径直走到屋里。
拐到里间便瞧见了卧在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少年,脖颈上的红印子清晰可见,气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简直丢人现眼!
他玉家的脸都要被败光了!
瞧见有人进来,江昭元稍微拢了一下衣裳,从床上起身,低着头去穿衣裳。
“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小小年纪,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玉天磊气的差点晕过去。
自己好生娇养着的女儿,连嫁娶之礼都还没有,就这么被人给……
哪怕他们以后成了亲,若是让人知晓婚前不守礼数,暗通款曲,可就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杆了。
“我是怎么教你的,别管是什么公子侯爵,只要是男子,你都得防着些。你怎么能让他……”玉天磊伸着手指,一会儿指指江昭元,一会儿又指向不成器的女儿。
听他话里的意思,玉黎清就知道父亲是误会了。
赶忙上去解释说:“女儿一直谨记父亲的教诲,我和江公子就是说说话,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
玉天磊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想来还是不敢放松,今天能被哄着睡到一张床上去,明天说不定就给人把身子都哄去了。
他低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已经很丢人了,你还想跟他做什么?”
一旁江昭元已经穿好了衣裳,也走到玉天磊面前,拱手道:“伯父请勿动怒,此事是我不对,周日夜里与清清同游,回来时兴致正高,聊的久了些,便留在了春棠轩。”
平日里,玉天磊顾及着江昭元的身份,连同他说话都格外客气,今日之事却不能草草放过。
他知晓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可他们也都没有母亲,对一些私密事没有防范,若没有个长辈在身边提醒着,迟早会做下错事。
玉天磊强硬的咳嗽两声,严肃道:“江公子,你别以为我把女儿许给了你,她人就是你的了。你们还没成亲,就不顾男女之别,同居一室,礼仪廉耻何在?”
看到父亲如此生气,玉黎清也觉得害怕。
江昭元来的次数也没那么多,这个月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