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前尘篇四十九
柳不语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再勉强逼问,他转身离开。言景笙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手指搅紧了被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外面开始落雪。
言景笙同莹莹走了地道,抱着小狐狸宝宝去了凤凰山的一片小树林里,把小狐狸交给莹莹之后,接过随行暗卫的铲子,言景笙自己一铲一铲地挖了一个小坑,风雪渐大,即使有人为他撑着伞,雪还是吹在他脸上,落在睫羽上,一点点地被体温所带的热气烘成水珠然后掉落。
小坑挖好,亲手放下精巧的红木盒子,铺上绒毯,还有平时宝宝爱玩的小玩意,言景笙深呼吸几口,才接过小家伙早已僵硬的躯体。
他垂着眸抚摸着宝宝的皮毛,真冷啊……
“宝宝,爹爹希望你下辈子平平安安,快乐顺遂,对不起,爹爹知道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可是爹爹还有很多事要做,爹爹没有办法陪你。”言景笙低头温柔地说,“你要乖乖的哦。”
一滴泪落了下来,隐没进皮毛里,言景笙将小家伙放进红木盒子里,在合上盖子时,他的手在颤抖。
大口大口喘息着,仿佛手中小小的盖子有千斤重。
最终合上之时,言景笙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悲鸣。
他没了力气,站在一边看着手下一铲又一铲的泥土盖上,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土堆。
莹莹磕了几个头,才起来搀扶住言景笙,“王爷,风雪大,您身上还有伤,我们等身子骨好了再来陪小世子好不好?”
言景笙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土丘,“莹莹,我还等着他长大,还在想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小柳多一些……”
“王爷……”莹莹止不住的哭腔。
“到底,还是看不见了。”
……
雪后初晴,潋滟着红霞金光的圣洁。一宿梦里都是小狐狸啼哭的柳不语醒来,冷着面透过窗户看了好久的雪景,才下了床。
他睡在言景笙院子的厢房,出了房间门,莹莹正在指挥几个小丫鬟扫雪,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翻白眼。
这才有点熟悉的感觉。他走到言景笙的房间里,对方坐在桌边正在刻一个牌位。
“这……”是谁离世了吗?柳不语停在原地没有问出来。
“小柳,怎么回一趟老家,就变得有些扭扭捏捏了,过来坐啊。”言景笙撑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对他微笑着说。
“没有。”柳不语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牌位上的字,就只有宝宝两个字,心莫名揪起来,“宝宝,是谁?”
“余哥。”言景笙神色如常,吹掉木屑,抚摸着牌位,”也就是我三王嫂,他乳名宝宝。“
“他去世了?”
“对。”言景笙抿了抿唇,嗓子有些干,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被言南皓逼迫征倭,军中有叛徒,被俘虏,然后……”说不下去,言景笙长舒一口气,“小柳,给宝宝上柱香吧。”
柳不语知道言景笙和言景词两兄弟的关系很好,也明白对方不会拿生死这种事开玩笑,便点头应下。言景笙让他抱着牌位进了祠堂,看着他上香。
站在柳不语身后,言景笙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又哀伤。
“宝宝,他就是你爹,余哥,对不起,用你来撒谎了。”他在心里说。
……
冬日里,西北关州难得有了好天气。风雪停,阳光普照,积雪消,所有人都出来沐浴着阳光或者把搁置以久的事情做了。
“王爷,后院厢房不知怎么的,墙体有了裂缝,而且我们淳安王府早就该修葺一下了,师傅来看了,觉得后院那一排厢房拆了重新更好。”管家对言景词说。
后院厢房……
“哪一间墙体有裂缝?”言景词问。
“东边角落的那一间,嗯,也就是……王妃的房间。”提起王妃管家都觉得不自在,毕竟,偌大的王府,包括言景词本人或许都不认可余大这个王妃的身份。
言景词身上僵了僵,片刻便恢复如常,“既然如此,那便依了你们的想法,拆了重修吧。”
“是,那奴才便去吩咐工人。”
“明日再做吧。”言景词道,“本王还要去看看。”
“是。”
管家退下后,言景词坐了许久,才去往那间厢房。
这间厢房在最东边,紧挨着下人的房间,里离他的院落也挺远的,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言景词走了很久才走到,他看着紧闭的房间门,总觉得下一刻余大就会推门出来,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一定会被吓到,眼睛瞪圆,然后低下头去嗫嚅着喊王爷。
想到这他唇角有了一抹淡笑,然后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一股寒意升起来之后他才意识到人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言景词眼里闪过一阵茫然,他背着的手垂了下来,有些无措。
你本以为毫不在乎的人,在失去后你会发现,他的音容和一举一动早已经刻在了你的骨子里。
言景词望了望天,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柜子,还有一个大箱子。
房间里没有落灰,他时常叫人来打扫着。
大箱子里装着的是余大的遗物。
他坐在桌边,想了想,还是打开那个箱子。那是余大的战友整理送来的,当时有草原部族来犯他便一直没有打开看,后来……便没有后来。
箱子里除了余大的遗物,便是几封信,他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打开后才发现那是他写给余大的家书,寥寥数语,关心不足,客气有余。他始终不想太靠近余大,认为那样会给余大希望,然后让对方万劫不复。
可是余大啊,好像早已经认定他,对他一无所求。
信纸保存得很好,可仍然可以看出时常翻看的痕迹。
再也没有什么了。
他心里一松的同时,也沉重起来,松是因为,没有看见什么相思情深几许衷肠百转的物件,沉重,也是因为什么都没有。
箱子有些发霉,衣物都有了霉味,转眼看天气很好,言景词便打算抱出来晒晒太阳。
然后躲在衣物中间的一封信便掉了出来,他动作顿住,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放下抱起的衣物,拿起那封信,却只觉得熟悉,信封是空白的。拿出信纸打开后,休书两个字落入眼前。
那是他自己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