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严杨问韩聿要不要听自己唱歌其实只是一时兴起,但真的要让他录下来给韩聿,那简直太羞耻了。
包厢里只有高晨和邢弈华在唱,季豪安静坐在包厢沙发上,严杨过来后两个人就窝在一起喝果汁,季豪问,“不唱吗?”
严杨摆摆手,“不唱。”
他很说话不算话地跟韩聿说,“想听我唱歌下次你要一起来。”
韩聿自然说好。
和高晨天怒人怨的歌声不同,邢弈华唱歌很好听,严杨和季豪听了一会儿,季豪突然说,“我上次听他唱歌还是高一。”
严杨愣了一下,高一时他们和季豪并不在一个班,“你听过大华唱歌?”
“听过,”季豪笑了笑,“高一时他是在校广播电台吧?”
邢弈华有段时间确实在校广播电台,但因为总要安排学生干部值班,他没多久就退了。
“你怎么知道的?”严杨惊讶问道。
季豪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有一次返校,刚好听到大华在广播里唱歌。”
高一时,季豪因为身体原因不必参加军训,所以基本不在学校。
军训结束最后一天要开班会,季豪傍晚来了学校,当时正好是广播时间,广播员很幽默地说,“经过同志们的不屑努力,终于占领了电台,接下来我为大家带来一首……”
报到歌名时,广播突然出现了几秒杂音,随后前奏倾泻出来,刚才报幕的广播员开了嗓。
季豪站在树荫下,听他唱完一首歌才走。
严杨觉得不可思议,“你竟然还记得?”
季豪笑着说,“大华人气很高的,当时我们班几个小姑娘打听出他在哪个班,还想组队给他递情书呢。”
在青葱的学生时代,对一个的喜欢总是夹杂着偶像色彩,校园广播里声音清朗的广播员,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前锋,大考里霸占年级榜首的尖子生,都是众人向往的对象。
严杨也跟着季豪笑了笑,“但是后来发现大华有女朋友了是不是?”
“嗯,”季豪端着杯子看了看邢弈华,也没忍住笑了,“开学才一个月就被通报了。”
邢弈华和樊清人缘都好,按照季豪的说法,邢弈华人气还很高,这对情侣在学校也算有名。
三中对于男女生关系过密抓得很严,邢弈华和樊清是在军训时认识的,两人隐秘地搞起了“早恋”,被教导主任在学校操场“抓获”,当时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领了处分,各自回家反省。
高一下学期期中考后,两人在校外吃饭,又被刚好出校门办事的校领导捉到,当天广播里又是对两人过密交往的通报。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会分手,但没想到一直谈到现在。
严杨看着正忘我唱歌的邢弈华,无端觉得有些羡慕。
他往后靠到沙发上,问季豪,“你和韩聿是怎么认识的?”
在和季豪分到一个班之前,严杨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季豪数学单科成绩常年第一,本班老师讲题时偶尔会提到。
不过季豪并不参与集体活动,运动会或是大合唱都没有他的身影,所以严杨并没有见过他。
而在此之前,却是从来没听说过韩聿。
“我跟聿聿认识,”季豪想了想说,“算是偶然吧。”
季豪认识韩聿也是在刚开学不久,他一入学就获得早操和体育课的豁免权,所以比别人多了些自由。
第一次见韩聿时,他正在打架。
准确来说,正在被人围殴。
那天最后一堂是体育课,沿着甬道一直往里走,有一片枫叶林,树林后是学校北栅栏,这个季节不怎么好看,但季豪没什么目的地,逛着逛着就到那了。
他在林子里转了几分钟,刚绕到头就看到一个穿三中校服的人正被几个混混样的人围着打,季豪随手报了警。
原以为这件事就算了,但有天韩聿突然来班里找了他。
他话不多,说过感谢的话后就走了,不过说来也巧,季豪后来又撞见过一次他在校外打架,两人这才熟络起来。
那时候季豪问韩聿,“为什么他们打你?”
韩聿言简意赅地说,“追债。”
韩聿高一时,韩志勇在外面借了高利贷,追债的人找不到韩志勇就去他家里吓唬老人,或者直接来学校堵韩聿。
他那时不敢让奶奶自己在家,经常缺课,但好在成绩很突出,班主任了解情况后给他批假也痛快。
那时韩聿还没到烧烤店兼职,一个人打着几份零工,薪资很低,完全填不上窟窿。
季豪得知情况后,跟他说,“聿聿,我表弟正在找家教。”
季豪说这话时语气很如常,没有刻意照顾韩聿情绪,即便知道他是想要帮韩聿,也不让人觉得难堪。
他见韩聿在犹豫,补充说,“虽然是为了帮你,不过也算你帮我,我表弟很难教,气走六七个老师了。”
季豪的表弟和季豪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他表弟是家中幺子,性格跋扈,不服管教,成绩常年垫底,典型的熊孩子。
最后韩聿还是同意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一个月左右表弟的性格就变乖巧了。
原本韩聿只是不想拒绝季豪的好意又实在缺钱,但后来表弟的家长极力挽留韩聿教到表弟初中毕业,这才一直当他的家教。
不过季豪对严杨没有说很多,只是说,“那时候韩聿和人有些摩擦,我顺手帮了一把。”
关于韩聿的很多事情,其实季豪也并不完全清楚,但他有种直觉,总有一天韩聿会亲自和严杨讲。
季豪不多说,严杨也就不再多问,恰好这时韩聿发来了消息,是一道誊抄在草稿纸上的数学题。
严杨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拿包厢里的笔和餐巾纸,就着高晨鬼哭狼嚎的歌声写了解题步骤。
邢弈华坐回来,季豪推过去一瓶水,“不唱了?”
邢弈华大口喝了半瓶水,“歇一会儿嗓子。”
他看到严杨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茶几上往餐巾纸上抄什么,凑过来看了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靠,严杨你是人吗?出来玩你学习?”
严杨笑着骂他滚蛋,拿起手机摆了摆,“我帮别人算。”
邢弈华立刻换上一副八卦脸凑过来,“谁?真有情况啊?我认识吗?”
严杨推开他,“别闹。”
没正面否定就是肯定,连季豪都没忍住看了看,严杨直接点亮屏幕,“看吧。”
邢弈华看到是韩聿,没劲地坐回去了,倒是季豪,暗自挑眉笑了笑。
邢弈华觉得没趣,又去抢高晨的话筒,严杨问季豪,“当时看到和大华分到一个班,有没有觉得很有缘?”
“其实没有,”季豪说,“当时只是我知道他,但是他不知道我。”
邢弈华抢到了话筒,季豪喊了他一声,“大华!”
邢弈华偏过头,“嗯?怎么了同桌?”
季豪问,“能点一首歌吗?”
邢弈华得瑟地一直笑,“看见了吗!这个就是魅力!”
季豪拿手机点了歌,又继续跟严杨说,“其实你们几个我之前都听说过,不过不在一个班,所以没见过。”
严杨跟他靠近一些,笑着说,“巧了吗不是,我那时候也总听说你,数学成绩次次第一。”
季豪也跟他一起笑,严杨笑了一会儿,又想到韩聿。
三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韩聿长相突出,放在人群里依旧很扎眼,这样的人没道理没人注意。
但严杨以前就是没听过他。
季豪说,“这首歌,就是当时我听大华唱的那首。”
严杨安静下来去听,恰好听到那句“无论相遇还是不相遇,都是献给岁月的序曲。”
不得不说,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总是有那么点“出格”事儿的。
比如拿着话筒正在唱歌的邢弈华,即便“早恋”广播传到全年级,也要红着脸去拉对方的手。
再比如没心没肺的高晨,高一时为绝症同学捐出存了十几年的零花钱。
十七八岁少年人对爱情的莫名坚持,以及对善良的向往,总是轻易能引起共鸣,因此他们成为“风云”。
而性格内敛的韩聿在人潮中静默着,别人在操场上挥洒青春时,他在为生计奔波,自顾不暇,因此成为众多“普通”人当中的一个。
他和很多人度过不一样的学生时代,然后在某个交点与严杨相遇,成为严杨眼里最不普通的那个人。
于是在烈日下,严杨陪他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的公交车,披着韩聿的影子偷偷看他。
怕被发现只好说,“你别动,挡不住太阳啦。”
第21章
几人散场晚,又一起吃了晚饭,严杨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张阿姨正准备睡下了,见他回来皱了皱眉,“怎么还喝酒了?”
严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张阿姨不赞同地就要往厨房走,“我给你冲蜂蜜去。”
“您快睡去吧,”严杨换了鞋,推着张阿姨肩膀让她回屋,“我吃多了,没缝儿可塞了。”
张阿姨被他逗得一直笑,又说,“正是长个的时候,多吃点好。”
严杨也跟着笑,“我觉得我可能不长了,一米八到头了。”
“得长呢,”张阿姨说,“我儿子结婚后还窜个子呢。”
严杨帮她打开门,“那敢情好。”
他说完准备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停下,“阿姨,我记得您冬天那会儿闹过一回腰疼吧?”
“是,”张阿姨点点头,有点紧张,“怎么了?你腰疼?”
她说着就扳着严杨肩膀让他站过去,作势要看他腰,严杨连忙躲开了,笑着喊,“哎呦,不是我。”
他说完又跟张阿姨逗闷子,“我都这么大了,您不能再动手动脚了。”
张阿姨今年都快六十了,小时候严杨尿裤子都是她给洗,闻言也没忍住笑,“越长大越要脸了。”
“那肯定,”严杨没正形地倚在门框上,“是我……同学的奶奶,她也腰疼,我记得您当时那个药挺管用的?”
“是挺管用,”张阿姨说着就走到屋里,从自己床头柜抽屉里找了找,找了半盒膏药出来,“我用得就剩了这么几片了。”
她看了看保质期,见没什么问题就递给了严杨,“你带给你同学吧?”
“行,”严杨接过膏药,又卖乖地笑了笑,“您快睡吧,我洗澡了。”
“去吧,”张阿姨嘱咐他,“衣服兜掏干净,我明天洗。”
严杨应了一声,拿着药盒上楼了。
他洗澡快,洗完澡后把衣服扔进衣篓,想起张阿姨让他掏口袋,又拿出来掏了掏口袋。
这一掏还真掏出了东西来,是中午吃完饭随手塞进口袋里的小票。
他原本准备直接将小票扔进垃圾桶,又想到严海川今天打电话说要补偿他一顿火锅,所以走到卧室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这一拍就发现了问题。
小票上,没有矿泉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给店家打了个电话,对面接得很快。
严杨表明诉求后,对方说,“帮您查了一下,没有错。”
他显然还记得几个人,笑着跟严杨说,“中午您朋友下来拿水,但因为觉得店里的水不凉,所以去外面超市买回来的。”
严杨怔愣,“外面买的?”
对方公事公办地说,“是的。”
严杨沉默了一下,说了谢谢,挂断了电话。
怪不得明明到处都是空调,韩聿回来时却好像出了点汗。
他拿着小票看了半天,忐忑又兴奋地想韩聿会不会是想要给他买冰水才专门出去的。
他这样想又觉得自作多情,但偏偏又难以自抑地产生期待。
万一呢,万一韩聿……
严杨想得自己心潮涌动,口干舌燥,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像缺了水,僵硬而不受控。
他扑到床上,眼不见为净地把小票塞进枕头下,想要静一静心。
但事实证明,想韩聿这件事只要开个头,就会变得没完没了,他关了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干脆任由思绪乱飘。
或许是体内酒精作祟,他一会儿想到韩聿低沉的声音,一会儿又想到漂亮的脸,那天在韩聿家留宿时没注意到的细节,这会儿突兀地清晰起来。
韩聿铺在地上的被子很松软,尽管下了一天雨也没有任何潮湿的感觉,像是严杨去之前刚晒过,被子上也有和韩聿衣服上一样的洗衣粉味道。
那床被子不大,两人并排躺在一起,尽管睡姿都规矩,却仍旧有些拥挤,动一动腿,皮肤就贴在一起。
黑暗中触觉敏感,两人小腿骨轻轻碰一下又很快分开,他能感觉到韩聿坚硬的胫骨蹭过他的脚踝。
周遭温度热起来,严杨低声骂了句脏话,掀开被子,摸过遥控器将空调调低,又按亮了手机。
跟韩聿的聊天停在他回家前给韩聿发的,“回家了。”
韩聿最开始应该是在上班,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复,“骑车注意安全。”
距离他这句话发过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现在快十一点,韩聿应该已经下班了。
严杨嘀咕了一句,“都不知道问问我到没到家吗?”
他的这些心思韩聿注定是没办法知道的,严杨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怎么躺都不对劲,又怀念起韩聿的阁楼来。
虽然很热,也很小,但却和韩聿挨得很近。
他又想起韩聿拿着作业本给他扇风,屋里空调温度低得甚至有些冻人,但严杨还是感到浑身燥热。
身上一热,连带着脑子也不清醒了,他点开对话框给韩聿发语音,“韩韩哥,你睡了吗?”
韩聿很快回复,“没,怎么了?”
严杨又不高兴地撇撇嘴,心说我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吗。
他想了想,找到个借口,“奶奶的腰好了吗?”
“没什么事了,”韩聿说,“谢谢关心。”
严杨趴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压进枕头里,“我家阿姨之前也腰疼,用了个挺管用的药,还剩了些,周一我给你带去吧?”
他说完又怕韩聿不答应,补充说,“这药放着也要过期浪费掉,你不介意的话给奶奶用吧?”
韩聿过了一会儿才很克制地回复,“那先谢谢你了。”
他一直在发文字,严杨不怎么满意,也不再发语音,“你下班了?”
韩聿:“嗯。”
严杨翻了个身仰躺着举起手机,“什么时候下的班?”
韩聿:“还是十点。”
严杨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那怎么不跟我说话。”
他没经过什么思考就把消息发过去了,因着那点若有似无的酒劲儿,为自己找了个喝醉了的借口。
反正韩聿又不知道他能喝多少。
韩聿果然没再立刻回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严杨这偷走的表情包,一只憨憨的猫仔。
韩聿没有回答严杨这个问题,他似乎是因为和严杨关系亲近了些,所以也变得不怎么老实,学会了转移话题,“晚上吃饱了吗?”
严杨吃晚饭时给韩聿发了一张烤肉的照片,跟韩聿说,“没有李岱哥那的串串好吃。”
韩聿只冷漠地给他回复,“我会跟李哥转告。”
这会儿严杨见他这么问,又没忍住要逗他,“没吃饱。”
韩聿果然问,“怎么了?”
严杨笑着给他回复,“因为你不在,吃什么都不香。”
这本就是一句朋友间的玩笑话,但因为他对着韩聿时并不怎么坦荡,所以兀自觉得暧昧起来。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韩聿,但没想到这句话威力这么大,他自己的心脏也乱跳起来。
严杨这个时候又有些遗憾地想,如果韩聿知道他的想法就好了,那么这句话就可以当作告白,当作一句甜腻的情话。
但韩聿什么都不知道。
韩聿正坐在窗前盯着这行字看,此时想法竟然出乎意料的和严杨相似。
他想的是,如果严杨也喜欢他一点就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良久,严杨的手机震了一下,韩聿给他回复,“那下次你来李哥这里,我请假陪你吃。”
严杨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问,“这样合适吗?”
韩聿:“你来的话就合适。”
严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翘起来,明明刚才还在埋怨韩聿不主动找他说话。
他故意问韩聿,“李哥不高兴怎么办?”
韩聿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发来了一条语音。
韩聿声音仍旧很平静,带着股莫名其妙的固执和认真,但语音的内容却听得严杨心头激荡。
韩聿低声说,“那我就管不了了。”
严杨把手摸到枕头下,将那张小票攥在手里,下床推开了窗户。
十月过半,秋老虎终于气息奄奄,晚风不再那么闷热,和兜面而来的空调风撞到一起,在十几岁情窦初开的人心里激起波澜。
严杨不受控制地想,或许,有没有可能,韩聿对他也有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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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三:
我更了三章!!!!
今晚有事,提前更了(其实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