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如来藏
李正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亲友的送别之下，踏入一道光门，可当他想要看清亲友面目之时，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梦到修行之时，一个小师妹每天为他送来可口的饭菜，即便他冷言冷语，小师妹依然如故，这小师妹他认得，正是夏可。
他梦到一个小男孩，形单影只地蜷缩在墙角下，面上挂着难以言表的孤独和悲伤，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在梦中，他好像知道这小男孩是他的弟弟，可他怎么也想不出与这小男孩相处的过往。
他梦到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即便是醒了以后，也还是赖着不起来，他不哭不闹，父母都夸她懂事，可是渐渐地，父母开始有些担忧，这小家伙未免太过安静了吧。
他梦到与小伙伴们一块玩耍，他性子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小伙伴们都不敢惹他。
他梦到自己漂浮在无尽的高空之中，就好像风筝一般，飘啊飘啊，急得不行，却总也落不了地，就好像飘在这无尽的高空之中，就是他的宿命。
他梦到自己置身战场之中，烽烟四起，战火潇潇，尸横遍野，血流如河，他踏在尸体和血流之上，心中被杀戮的渴望所充满。
……
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可身体好像不听使唤，怎么都醒不来。
挣扎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有声音从天外传到他耳边，他立刻意识到，这声音绝不是梦中所有。
“师兄，你快醒过来，师兄……”
李正终于睁开眼睛，天光有些刺眼，他不由又把眼睛眯了起来。
此刻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夏可正给他喂药，而屋外则是不时响起脚步声，好似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师兄，你醒了！”夏可欢喜大叫，美目之中泪珠盈盈欲坠。
夏可的大叫惊动了外面等待的人，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几个人冲进屋里。
“总督办！”
“小正！”
李正看去，见悟空禅师等人都在，略略放心。
而后一阵倦意袭来，他感觉眼皮好像重逾千斤，不由自主地又合上了眼睛。
“我们先出去吧，让总督办休息一会儿。”悟空禅师等人说着话，陆续离开屋子。
李正闭着眼睛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呀，都睡了七八天了，可把他们都急坏了，还好终于醒过来了。”夏可轻声说道。
“辛苦你了……我们这是在哪里？富载城怎么样了？”李正有气无力地问道，夏可不说他还没感觉，听夏可说他睡了七八天，他立刻感到腹中一阵空虚。
“我们这就是在富载城啊，敬国人除了逃出去的之外，全都被我们杀干净了，大伙都出了不少力，不过主要还是靠师兄你，一个人就解决了六个敬国预先天。”
刚说到这里，只听“咕噜咕噜”之声响起，夏可笑道：“师兄，你先躺着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
夏可喂李正吃了一碗粥，而后也出去了。
李正闭眼躺在床上，虽然身子无力，非常疲倦，连眼睛都睁不开，可他却没有多少睡意。
相反，他的思维处在极度的活跃之中。
他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司左变成一只公羊离开之后，敬国剩下的六个预先天也都赶到，虽然当时他凶神恶煞，不过毕竟只有一人，敬国六个预先天想要来个以多胜少。
还好这六个预先天比较谨慎，都是在远处攻击，不敢近身，也就避免了被他惯到地上摔成肉饼的命运。
而后夏可等人赶到，那六个预先天见状只能逃跑，李正还要前去追击，结果没跑多远，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而后就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情景，李正都无法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如同凶兽一般的自己身上，自己怎么会变成那般模样？
自己身体里怎么会忽然涌现出这么多力量？
若说是之前没有彻底觉醒，进一步觉醒使得自己身上忽然出现这么多力量，也说不通。
进入预先天之后，一切都是围绕先天之气进行，自己就算在觉醒之前已经进入结丹期，也不可能专门花时间练习这种蛮力啊。
至于说司左变成一头公羊……
自从司左再次带大军前来，李正就发现司左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不过李正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他竟然会变成一头公羊。
李正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在破庙之中与悟空禅师相遇，当时外面一队士兵对付山上冲下的野兽，而在战斗之中，很多士兵变成野兽。
当时李正问悟空禅师，为何这些人会变成野兽，悟空禅师说，那是因为他们心中尘埃太多，心神不足以压制兽性。
司左已经进入强化心神的阶段，按说心神应该比较强大，心神之中的阴暗和鬼魅应该也已经拂去不少，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兽变？
是因为那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和白光里面几乎凝为液体的甘霖？
李正又想起之前王守人说过的“小儿拿大刀”之言，小儿拿大刀，伤人伤几，当你所拥有的的力量超出你的掌控能力之时，便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李正蓦地一惊，当初他跟着悟空禅师修习封心为锁的课程，结果忽然兽变，如果不是悟空禅师及时出手，也许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小乌龟了。
而这次，他与司左一样，忽然拥有了自己本不能掌控的力量，他真是运气好，没有像司左那样变成一个什么小动物。
李正想到脑中老者一向自诩见多识广，于是便想跟他问一下，自己身上这莫名而来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
没有回应。
“贤臣？”
“嗯？”
“爱卿？”
老者身影终于出现，脸上带着一股傲然自得的神情，等着李正发问。
看老者的样子，李正就知道，老者肯定知道自己要问他什么。
要知道，老者寄宿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自己的眼就是他的眼，自己的耳朵就是他的耳朵，除了不能入侵自己的思想之外，可以说自己的所见所闻老者一样都不落下。
不过，为了满足老者的骄傲，李正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是将事情讲了一遍，而后向老者请教，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的回答非常简洁，只有四个字：“大如来藏！”
李正听得直懵，什么大如来藏？
对于这个名词，他倒也听悟空禅师讲过，所谓能藏所藏之类的，他也没有深究。
不过，这与自己身体里面忽然出现的力量有什么关系呢？
李正发出疑问之后，老者再次满意地开口：“我早就对主上说过，人之一身，就如同一个世界，只不过平时我们只能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表面，甚至只是表面的一角，而对于整个世界，以及世界深处所隐藏的东西，我们一无所知。”
“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世界下面的东西全都涌出来，不要说普通人，就是金丹之境也未必能承受。表面之下的东西千姿百态，埋藏得或浅或深，一般比较浅近的东西比较容易激活。各人秉性为何不同？就在于他们所激活的东西不同。”
“还有主上当初想要觉醒天赋，为何不能觉醒，因为觉醒天赋相关的因子埋藏得比较深，很难触到……当然，这也跟主上后天努力有关。”
“隐藏较深的东西虽然不容易激活，却不代表不能激活，一般人在生死关头，或是极度虚弱之中，内里的世界就会失序，一些隐藏较深的东西就会浮出水面。”
“这么说，这些力量本来就潜伏在我的身体之中，只不过埋藏地比较深，平时无法调用？”李正问道。
“不错，”老者摇头晃脑说道，“这点力量算得了什么，我如实告诉主上，主上内里所隐藏的力量若能激活十分之一，毁灭一个世界都是轻而易举……怕的是，主上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自己先承受不住，暴毙而亡了。”
“这么说，我这次沉睡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所付出的代价？”
“不错，主上须知，力量不是越多越好，当力量太多，超出主上的掌控能力之后，就不知道是主上掌控这些力量，还是这些力量掌控主上了。”
说到此处，老者略有些担心：“潜藏深处的力量一旦激活，所处的位置就会向上浮动，下次就会更容易激活。这次主上激活这些力量，乃是不自觉之中身不由己，不过以后若是不到万不得已，主上还是不要再试图激活这些力量了。”
“长时间不激活，这股力量就会在主上的世界之中慢慢下潜，若是再次激活，我怕主上会被这些力量所控制，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魔头！”
老者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
李正知道，老者所说一点不错，现在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景，他都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在杀死两个敬国预先天之后，迷糊之中，竟然差点对悟空禅师下手。
幸好一丝清明涌上心头，让他放过了悟空禅师，不然他真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
第两百章 野兽暴动
脑中老者所说的大如来藏，与佛家所讲的大如来藏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佛家的大如来藏更侧重于讲业种与心行，是大乘佛教驳斥断灭空的一个有力道具。
说简单一点，如来藏是指佛教的第八识阿赖耶识，是心的本体，在菩萨修行的五十二阶位之中，阿赖耶识不断变换，如来藏则是如如不动。
冠之一个大字，是因为如来藏是能藏、所藏、执藏，过去的因，将来的果，全都藏在其中，只不过有些是漂浮在表面，有些则是潜藏在深处，化为种子，平时看之不见，一旦条件成熟，却要出来开花结果。
而脑中老者所说的大如来藏则是更为宽泛，很明显，意识也是包括在这个大如来藏之中，而除了意识之外，还包括力量、血脉、天赋等等。
至于坐忘之前的种种，毫无疑问也是包括其中，甚至如果有前世，李正觉得前世的种种也应该包括其中。
对于大如来藏之说，李正倒是颇为认同，如果不是大如来藏，他身上发生的种种实在难以解释。
但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大如来藏既然在他身上存在，那么在其他人身上应该也是存在的。
为何在其他人的身上没有见到类似的情况？
像严夫子变成野猪，而后跟着一个疯癫道人走掉，云夫子从一个受伤的侦察兵，变成一个红尘炼心客，夏可从一个邻家小妹，变成一个预先天高手，这些不过是因为冲破了坐忘之时设下的封印，觉醒了坐忘之前的能力，倒是跟如来藏没有什么关系。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最终李正只能归结为：大部分人直到老死都过着普通的生活，难得有生死关头或者极度虚弱的情况，所以很难像他这样激活体内潜藏较深的东西。
这种情况在其他人身上当然有，只不过因为数量太少，他暂时没有接触到罢了。
像之前看过的话本小说里面不就说，想要大悟，必先大病一场？既然有这种说法，想必现实中有类似的例子。
李正暂且将如来藏放到一边，开始思考敬国的威胁。
此次敬国大军乘兴而来，大败而归，不但三万士卒损伤殆尽，十二个预先天死了五个，兽变了一个，只剩下六个逃出去，那闵得一称皇道孤，有一统南天域之心，能忍得下这等大败？
就是不知，敬国那边会马上提兵来报复，还是会修整一段时间，积蓄一下力量？
周边几个国家都将军队设为五万之数，如果敬国也是如此，那敬国肯定要修整一段时间了。
第一次损失两万人，这次又损失三万人，敬国国内应该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
当然，也不排除闵得一会孤身前来，将南山国诸位预先天先行铲除。
不过这一点，想防也不知道怎么防，真正的先天之境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威能，没有人知道。
一个预先天可以对付数十个凝脉境武者，如果以此类比，一个真正的先天之境对付南山国九个预先天怕不是轻而易举。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明，闵得一在暗，闵得一若想除掉他们，完全可以先杀掉一个，再杀掉一个，一个一个来。
这般说来，他们要防备，就只能躲起来，期盼闵得一找不到他们了。
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就要躲起来，这不是李正的风格。
自从在入云山上心性改变，李正对于生死早已看淡，能好好活着，他当然不会拒绝，若是当真要死，他也不会害怕。
人生在世，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唯求不愧于心！
李正想到激动之中，不禁新潮澎湃，好像马上就要赴死一般。
等那股激动劲过去，他又想到一种可能，若是再次激活体内那股力量，能否与闵得一相抗呢？虽然脑中老者说，这股力量最好不要激活，不然可能反受控制，不过真到了没有办法之时，那还管得了那么多？
如果这股力量还不足以对抗闵得一，那么是否有可能在生死关头，又激活身体深处的其他力量，使得自己能与闵得一对抗？
这么想着，李正竟然有些期盼闵得一过来复仇，虽然他知道，这种期盼很不应该。
……
李正一会想想这，一会想想那，不知不觉，意识一片朦胧。
当他睡着之时，体内的先天之气巡行于脉络之间，慢慢修复着他的身体，而在身体某个不知名的部位，一股暴虐的气息也是蠢蠢欲动。
……
“师兄你醒了？”
当李正再次醒来之时，身上感觉已经好多了，再也没有初次醒来之时的那种疲倦之感。
夏可则是像一个小媳妇一般，精心照料着他，用先天之气温养他身子，喂他喝药，帮他擦脸。
再次看到李正醒过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夏可脸上也是带着几分喜意。
李正侧耳倾听，屋外不但没有脚步声，连呼吸声都没有，不由问道：“他们人呢？”
刚问完，又觉得不好意思，上次自己重伤昏迷，人家在这守着，难道还想让人家一直守在这里啊？
“师兄，你身体还没全好，先好好地休息，就先别操那么多心了。”夏可轻声说道，不过在她眉间，却好似藏着一丝隐忧。
李正心中一惊，难道敬国人这么快又打过来了？
掀开被子，跳到地上，蹦蹦跳跳了几下，只觉一切如常。
“喝！哈！”
李正步出屋外，又在院子里展开拳脚，向夏可展示，现在的他到底有多健康。
把猛虎拳打了几个回合之后，李正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夏可：“现在你该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快告诉我吧，是不是敬国人又来了？”
“师兄，你大病初愈，该当多休养……”
夏可话还没说完，李正双手伸出，“嗖嗖！”两道劲气向前激射而去，院子里的两棵树应声而倒。
“好了，别表演了，我相信你完全好了，还不行么？”夏可上前抓住李正的胳膊。
不用先天之气还不知道，一用先天之气，李正就感觉体内有一股沉睡的力量蠢蠢欲动，好似要冲出体外。
是那股力量！
这股力量就如同猛虎一般，一旦被唤醒，又岂能甘于沉睡？
李正生怕这股力量再次醒来，将自己变成那个只想择人而噬的凶兽，于是趁着夏可的话借坡下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连师兄都要瞒？”
夏可犹豫了一下，终究开口：“是野兽那边，前两天收到吕宗主的信，说是野兽暴动，他知道我们这边已经把敬国人击退，想要我们派人支援，悟空禅师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前两天，是在我第一次醒来之前还是之后？”
“在你第一次醒来之后啊，这次你又睡了四天，就这，还不好好休息！”夏可嗔道，给了李正一个白眼，朝他身上轻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