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人人都想攻略我 风之克罗地亚 491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6章

不管何时,简苍都不喜欢下雨。

黏黏糊糊连绵不断,一听就像有人在哭,抽抽噎噎连绵不绝。刚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来就是明目张胆地嚎啕大哭,烦人又闹心。

如果不是答应楚衍,他早就自己找乐子去了。

先探探这座苏府有何诡异内情,再揣摩一下事态根源,想清楚后就撩拨一下小呆子,看他故作镇定地套话,格外有意思。

可惜再好的心情一碰上连绵大雨,顷刻化为乌有。

已经到了深夜,雨还在下,被风一刮,横着下竖着下斜这下。风吹得呜呜作响,若有似无像倾诉低语,让人瘆得慌。

简苍稍一凝神,发现并不是错觉。快要断气的一把哭泣声,时有时无自远方传来,钻进耳朵里就拔不出来。

不知为何,又忽然起了风。见缝就钻刁钻极了,硬生生把合拢的门撬开了一道缝隙。吱呀一声,雨水与冷风一同涌来。哭泣声更明显了,委委屈屈呜呜咽咽,似是满含着天大的苦楚与冤屈。

雨夜,大宅,哭泣,敞开的门。胆小的凡人碰上这种情况,也不用妖怪如何吓唬,早就自己丧了胆气。

但简苍不是凡人,他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伸指一弹,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就全没了。

哭声是听了,可门还没合拢,颤颤巍巍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似是较劲一般,有一股劲力抵着门框,固执又蛮横地大力向前,非要和简苍比个高低强弱。

自己已经很给那妖物面子,没有当场灭了它,居然还不满意。

简苍不高兴,也就不客气。他打了个响指,沛莫能御的大力啪地一声,重重合上大门。

任凭屋外风吹雨打鬼哭狼嚎,屋内什么都听不到。

足足三十六重阵法,内有乾坤分外复杂,一触发就别想轻易脱身。那装神弄鬼的妖怪,忙活一晚上也别想解开这阵法。

青衣魔修满意地点点头,也有些感慨。现在的妖怪啊,不光没眼力,更是不长进。

有能力的大妖,占山为王活捉修士,既霸气又爽快,根本瞧不上这种琐碎绵软的小手段。

唯有无能又胆小的妖怪,才会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吓唬普通凡人还成,吓唬修士可没那么管用。

仔细想了想,简苍也觉得那妖怪不太蠢。

若是练气四层的楚衍,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碰上他才踢了铁板,谁叫那妖怪倒霉呢。

简苍走近些,看见楚衍还在熟睡。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动这小呆子。

少年睡相极好,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两侧。胸口微弱起伏,浓黑睫羽也跟着不住颤抖。他秀美面容让灯光一映,莫名的柔和动人。

简苍目不转睛盯着看了一刻,薄唇抿紧了。自己替他忙前忙后,这人却睡得如此安稳。

能这般大大方方指挥自己,全天下也唯有他一人。

青衣魔修越看越气。他看不得自己忙碌,别人却安闲,就伸手捏住楚衍的鼻子。

少年睡得太沉,仍是好一刻没醒。过了一会呼吸不畅,楚衍晕晕乎乎张开嘴想要呼气,又被坏心眼的简苍伸手捂住了。

这下楚衍脸憋得通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简苍早就乖觉地松手,一双眼中却有戏谑之意。

“本尊替你当了一次灾劫。”青衣魔修一字一顿,倒有些求表扬求感谢的傲娇意味。

就为这件事,把他硬生生叫起来?楚衍一下子坐起身,扫了简苍一眼。

这一眼,满含着不快与怒意。之前被他掩饰完美的情绪,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

楚衍平时脾气都很好,却有一个毛病,转世多次都从未更改。他睡觉必须自己睡醒,别人绝不能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简苍不怕这点。他大模大样坐在床边,凑近了仔细看楚衍的脸色,“平日里你总以微笑掩饰自己的心绪,喜怒哀乐都不动声色。唯有此时从睡梦中惊醒,才是毫无伪装。”

“有趣。”

简短二字评价,似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让楚衍清醒过来。他低头片刻,再抬头仍是笑意盈盈,“能博魔尊一笑,实乃我之荣幸。”

青衣魔修一点头,就当敷衍过去。他径自推了推楚衍,“往里些,本尊也要休息。”

不生气,不能生气。

就当养了只不懂事的猫,半夜跳到你床上喵喵叫要你陪他玩,也是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

楚衍在心中告诫自己,默默让开一尺之地。他也不管简苍怎么睡,又重新倒下。

可惜他的忍让毫无用处。魔尊大人自顾自要求,“往里点,挤得慌。”

苏府客房并不寒酸,可这张床要容纳两个男子,实在为难床。

楚衍侧身面朝墙,不想理会简苍。

“再往里。”青衣魔修继续要求。

“再往里就是墙。”楚衍淡淡道,“魔尊大人若是不惯和他人同睡,苏府空房多得很,随便找一间都没人知道。”

“你要本尊委屈自己?绝无可能。”简苍断然否决。

若是上界魔修都是这般娇生惯养脾气大,难怪被仙道压得几千年抬不起头,楚衍面无表情地想。

那边简苍舒展身体,差点把楚衍挤成一张饼。固然隔着里衣,他的呼吸声仍透肤而来,拂得汗毛立起。

比这更过分的,是简苍自顾自搭在楚衍身上的手。不重,却极别扭。

楚衍不和他客气,直接甩开,他又重新环过来。

“怕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了你。”简苍从鼻腔哼出一声,热气喷吐又在楚衍脊背,“求本尊帮你,就有代价。就这么睡一夜,事情了结。”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苦熬一夜,楚衍已经后悔了。

好在那股缠绵睡意又来了,眼皮沉重思绪缓慢。就连背后的呼吸声,都若有若无未曾察觉。

“呆子。”有人叹息一声,楚衍都听不到。

不知为何,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平顺。既无梦魇,又无幻梦,一觉直到天明。

楚衍是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唤醒的,笃笃笃三下好不惊慌,门板被敲得嗡嗡作响。

大清早扰人清梦,实在不厚道。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自己睡醒了再说。

他翻身,用被子盖住耳朵,全当没听见。

偏偏敲门人极有耐心,敲三下停一下,如此循环往复。但凡长耳朵的人,就不能睡得安稳。

楚衍终于睁开眼睛,仍觉得眼皮分外沉重,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望了望身边,还奇怪坏脾气魔尊为何没有抗议,却发现那人不见了,一张床上只余他自己形单影只。

“楚衍,楚衍你开门啊!”拍门板的人终于停下了,改为大喊,“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还要是还活着,好歹吱一声……”

话音里已然带了哭腔,声音越来越小,呜呜咽咽含糊不清。

这种惊慌失措的表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能活着就挺好,何必大惊小怪惶惶不安?

“吱。”楚衍推开门,倒把白修齐吓了一跳。

他眼眶还红着,正用袖子抹眼泪,一见门终于开了,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扑进楚衍怀里。

这份亲热劲,就像小狗见到许久没回家的主人,迫不及待跳进怀中。

不,比起纯粹的欢喜亲近,还多些庆幸与后怕,越抱越紧不肯松开。

白修齐足有练气大圆满修为,灵气入体滋生巧力。纵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力气也比寻常壮汉差不了多少。

楚衍让他这么一抱,胸腔生疼,还得维持风度冷静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我又不会消失。”

“我怕,好怕啊。”白修齐不松手,哽哽咽咽地说,“你没听见么,昨天下大雨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哭,断断续续太渗人。”

“然后门板就开始砰砰响,要不是我机灵,在门里贴了张师父给的符咒,我就会被鬼抓走吃了。就这么战战兢兢过完一夜,想想都后怕。这宅子闹鬼,闹鬼啊……”

少年死命低着头,整张脸都埋进楚衍胸前,热泪洇湿了他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不能要了,白修齐至少得赔自己十块灵石。

楚衍无可奈何,他拍了拍白修齐的后背。不管用,仍旧抱得死死的。

哎,什么世道。明明他修为比自己还高,居然怕鬼?

“你忘了?苏府闹妖怪,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妖怪搞出来的。显然那张符咒起了作用,你又何必后怕?”

白修齐终于不哭了,他泪眼朦胧抬起头,“只有妖怪,没有鬼?”

“没有鬼。”楚衍言辞确凿。

这下,白修齐终于缓过神。他松开楚衍赧然一笑,显然是想起之前自己丢人表现来。

不怕妖兽,就怕鬼魂。

可上界鬼魂威力薄弱,比起妖兽来差得太远。这位霓光派真传弟子,性格还真是古怪。

安稳只是刹那,不知白修齐想到什么,他又抱紧楚衍,浑身上下都哆嗦,“不对,还是闹鬼。”

“我今早起床,就想出门问问别人,是否也听见渗人的哭声。可我没见到一个仆人侍女,根本没有。”

“我翻遍整个苏府,除你我外,其余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整七十一间房子,我都搜了个遍。就连洪城也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最后我就来敲你的门,好一会都没人回答,我都快绝望了……”

白修齐说得颠三倒四,好在楚衍自能理解他的意思,扬眉不客气地说:“松手,你抱得太紧,我胸口疼。”

“哦。”白修齐讪讪松开手。

也许是楚衍的镇定自若感染了他,他终于镇定下来,不再像一只跳着脚狂叫的小狗。

楚衍后退两步,以防白修齐猝不及防伸手就抱。他谆谆教导道:“你我皆是修士,不管妖兽还是鬼魂,都不必害怕。”

“不论何物拦在前路,痛快杀了就算了事。一味害怕惊惧,就正中诡计。”

白修齐用力点头,越发觉得自己之前表现不堪入目。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我刚才敲门敲得那么响,你怎么都不应一声?”

越想越奇怪,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飞快从袖中捏了好一把符咒。

都说妖兽诡谲,能够幻化人形哄人上当。

既是如此,楚衍的表现就很可疑。

没准他本人早被妖怪吃了,眼前的人,就是那妖怪幻化出来的。等自己放松警惕之后,就嗷呜一口吞了他。

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白修齐沉着脸问:“妖怪,别想糊弄我。你吃了满府几十口凡人,又吃了两位修士,我与你势不两立。”

真是想一出做一出,全然不过脑子。

楚衍斜他一眼,冷静地答:“之前我在睡觉,没听见你敲门。我若想杀你,刚才你扑进我怀里就动手了。背后一刀,干脆利落,你根本无力反抗。”

话说得实在凉薄,白修齐顿时觉得寒意从后背直到头顶,凉丝丝寒彻骨。

错不了,就是楚衍。这种暗示,也是他们俩之前起冲突的原因,唯有他们两人才懂。

白修齐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我也是小心谨慎为上,毕竟事情这般蹊跷,谁看了不觉得揪心?”

想了想,终于明白哪里蹊跷,白修齐用力瞪楚衍,“不对,你昨天还告诉我整晚不要睡,弄得我一晚上都跟着担心害怕。你自己却睡得香甜,说话不算话,骗子!”

这般孩子气的表现,很符合白修齐现在的年龄。楚衍八风不动,简单直接地答:“你是你,我是我,我自有方法应付那妖物。”

被敷衍回答的白修齐并不满意,他走了两步,忽然间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让我睡不好,只因那是我冲你喊了那么两句。”

“你怎么能骗人,怎么如此小心眼?之前还说你信我,就是觉得我好糊弄吧?”

虽然迟钝,也并非蠢到无可救药。楚衍当然不能承认,他理也不理白修齐,就准备关门。

白修齐伸出一只脚,别住门缝,可怜兮兮地说:“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把我关在门外。”

这种瞬间硬气又眨眼软化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简直怂到极点。

从一开始,楚衍就没指望白修齐有多大能耐,他也没料到这人如此没骨气。

“在下要更衣,白道友还想全程观看?”楚衍也不避讳他,二话不说就脱下里衣。

白修齐腾地一下红了脸,赶忙缩脚急匆匆奔出门去,像慌不择路的兔子。跑了两步后,他又回身替楚衍关上门,尴尬又有趣。

青衣魔修现了形,大大方方靠在桌边打趣道:“我就说,那小辈对你心生情念,你还不信。”

“都是男人,何必又是脸红又是慌乱,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话说得一针见血,白修齐若是听见,怕是不想活了。

楚衍也不避讳简苍,脱下里衣后,翻了翻储物袋又找出一件,“他模样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可爱。若是八尺大汉故作娇羞,想想都可怕。”

“不知检点。”青衣魔修薄唇一扬,吐出的字眼格外刻薄。

啊,不至于吧。白修齐也没干什么,顶多脸红一下,这就成了不知检点?

楚衍怔住了,转身望简苍。

一见楚衍不反省,简苍干脆挑明直言,“本尊就说你,不知检点。刚才你在那小辈面前解衣服了吧,是不是?”

楚衍眼皮一颤,不想说话。

他可看不出,昨天明目张胆霸占自己床铺,又同眠共枕的简苍,有何资格指责自己不知检点。

青衣魔修义正言辞地解释,“本尊是本尊,别人是别人,能一样么?这不是凡间,由得你肆意而为。你既无力量,凡事都要小心些。”

“本尊用心良苦,你还不理解。哎,世人真是难教化。”

末了还摇摇头看看天,一副忧思无处化解的模样,既忧郁又唯美。

听他强词夺理硬说一通,反而他成了有理。楚衍抿抿嘴唇,换好衣服就开门见人。

魔尊大人偷瞄他一眼,见楚衍不理他,不得不主动些,仍化为一缕青烟依附楚衍神魂中。

那边白修齐等得焦心。他守在门口,总是有意无意望一眼,生怕楚衍自己溜了不管他。

在这诡异又可怖的宅邸中,唯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自己出力楚衍主持大局,再完美不过。

若是只剩他自己一人,那可真要了命。白修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怕鬼。

师父总是坏心眼,从他小时就讲鬼故事吓唬他,久而久之就养成这古怪毛病,不怕妖兽只怕鬼。

好在楚衍没有抛下他,那人目不斜视向院外走了两步,白修齐立刻起身跟上。

他生怕冷场,非得说些什么打破难堪,没话找话道,“整个苏府我从里到外翻了三遍,连柴房也没放过,就是没看到一个人影。”

“你要重找一遍,我也不反对……”

白修齐以为,楚衍是不相信的他的话,非要亲自验证才甘心。

可楚衍出了院落笔直向前,一路穿花拂柳而去,直到大门。

也对,自己实在犯蠢,白修齐不由怪自己。

就算苏府上下没有人,府外总有人吧?

是不是妖怪抑或鬼魂作祟,只要出门问问别人,总该有些线索。没准事发突然,洪城有什么要紧事,发动苏府上下直接离开呢?

黑漆大门被一寸寸推开,白修齐反倒走不动了。他呆立在原地,眼睛睁大嘴唇颤抖,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

明明昨天还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有小贩沿街叫卖孩童嬉戏玩耍,红尘烟火就是如此。

现在这条街道,却清清冷冷空无一人。寂静得诡异,寂静得可怖。

一切景物仍是如常,街边垂柳丝丝碧绿,门外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青石板路洁净无尘。

什么古怪景象都没有,只是没有人的踪迹。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可怕的事情。

究竟是突发灾难,抑或所有人在一夜间死绝了?

什么妖怪有这么大的能为,杀光了苏府几十口人还不算完,又把整座小镇的人都灭了?

恐惧到了极点,思绪反倒是一片空白。白修齐唯有拼命喘气再呼吸,听到自己心跳如鼓,方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楚衍逆光而立,白修齐看不到他表情。像自己这般惊慌失措,还是仍旧淡定如斯,没有丝毫慌乱。

“没了,都没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不管是苏府,还是整个镇子,一个人都没有了,不过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好可怕的妖怪,你我根本对付不了。”白修齐哭都哭不出来,他唯有沙哑着嗓子道,“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他抱着头蹲下身,固执地不肯抬头看。闭上眼安静一会,也许等他再睁开眼时,整个世界又是以往的喧嚣热闹。

“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白修齐喃喃自语,整个身子都跟着哆嗦。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难看,此刻也顾忌不了太多。

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坚定,温暖,满含安慰与理解。

“我要在镇上逛一逛,你来不来?”

这句话,在瑟瑟发抖的白修齐听来,不亚于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