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差点
入春, 黎迩生了一场病。
最严重的那晚,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陷入昏迷,引起了肺炎, 当晚就住了院。
因为之前肺部遭受过重创, 所以黎迩的肺现在很脆弱, 一个不小心就会容易感染。
她一开始没打算告诉贺承洲。
也不打算让贺承洲知道那把差点烧死她的火。
和贺承洲一样忘记吧。
黎迩恶劣地想。
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扭转时局,但她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伤害他。
她越来越想对贺承洲好了。
不过满打满算也就瞒了两天, 出院后打电话时, 贺承洲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秒,立马就听出她感冒了,愣是刨根问底逼得她瞒不下去。
黎迩就只好说自己感冒了,静养一段就好。
那段时间的贺承洲几乎累得轮轴转, 眼底的心疼都要溢出来, 因为她又瘦回到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了, 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圆润感又回到解放前了。
之前的黎迩只是看着柔弱,其实身体素质还算勉强在及格线上, 没有到病痛随随便便就找上门的地步。
但那次贺承洲车祸, 她去求过佛后, 身体就明显变差。
倒也没什么致命的病,但小病总是接连不断找上门。
求佛祖赐平安, 佑他逢凶化吉。
信女愿以余生康健, 换他一世平安。
神灵还愿了。
黎迩也永远不后悔。
当然,贺承洲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她和佛祖的小秘密。
—
黎迩从来没去过贺承洲的公司, 今天突发奇想想过去看看, 也有个事想和他聊。
没告诉他, 黎迩打算偷偷去。
正好是中午的饭点,她现在会做的饭可多了,厨艺不说炉火纯青,但起码不是入门小白级别了。
兴致昂扬开车过去,才到公司楼下,黎迩就迈不动步子了,心想着一进门肯定有很多双眼睛会盯着她。
正犹豫时,陈静月提着饭盒过来,不确定地在身后喊了声:“迩迩?”
“啊。”
黎迩惊诧回过头,笑着拘谨道:“阿姨好。”
陈静月笑了一声:“过来看承洲的?”
黎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嗯,对的。”
“我也是。”陈静月给她看手里的保温饭盒:“一起上去吧,承洲今天有口福了。”
黎迩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嘴巴也甜甜的:“没有没有,我肯定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陈静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上去,公司的人对她有点陌生,但对陈静月并不陌生。
一路走过去一路此起彼伏都是贺太太的招呼声,对她也只是眼冒八卦的打量。
陈静月一一微笑点头致意,但黎迩细心地发现她笑容多少有点僵硬,好像不太开心。
直到上了顶层,在办公室走廊外,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喊了声“静月”时,黎迩忽然就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了。
她结婚后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别人都唤她贺太太。
黎迩虽然很八卦但是没多留,走一半时,被陈静月叫住,把保温饭盒递过来:“迩迩,帮我也带进去吧,饭一会就凉了,我一会再进去。”
黎迩乖巧应了一声,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保温盒,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办公室。
贺承洲在看季度报表,一只脚做支点坐在转椅上晃来晃去,翻页的声音显示出他的暴躁值。
尽管被半拘束在这个地方,穿了身规矩板正的宝蓝色的西装,他身上的少年气还是很足,办公室也不是特别商务化的风格。
桌子上摆着多肉,旁边是一个蠢萌蠢萌的大脸鹅手机支架,左侧墙面上还有一个飞镖靶盘,身后是一大副海浪沙滩的油画。
等等……
这副画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死活找不到丢了的那副吗,是在海城时画的一张海上落日图,现在怎么裱起来挂到他办公室墙上了。
“脚脖子冻死了,谁进来又不关门。”
“马上关马上关。”黎迩跑回去乖乖把门拿身子杵着关上。
“诶?”
听到她的声音,贺承洲立马就精神了,把文件夹一扔,眸里泛上星星点点的笑意:“迩迩,你怎么来了啊?”
“给你送饭啊。”
黎迩把两个保温盒放到桌子上,让他猜:“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妈妈的,你猜哪个是我的?”
贺承洲一眼就看出来了,陈静月那个之前他在家里见过。
他勾了勾唇,问道:“猜对有没有奖励?猜错又有什么惩罚?”
黎迩认真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要不,你说?”
“猜对你亲我一口,猜错我亲你一口?”
秀眉蹙起。
黎迩沉默了一会,问他:“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我喜欢主动的吻,因为没有所以弥足珍贵。”
“那可以啊。”黎迩点点头。
贺承洲再三和她确认:“那你可不许反悔。”
黎迩正点着头,贺承洲得意洋洋指了指左边白色的保温盒:“我猜这个是你的。”
话落,立马前倾着身子,把脸侧过凑到她嘴边,提示般咳了一声。
黎迩在指尖上亲了一下,又轻轻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这么好糊弄?不行!重亲。”
没办法,黎迩只好蜻蜓点水亲了一下。
“不行,重来,感受太轻。”
黎迩不想重来,忽然晃着他的胳膊,八卦地透过百叶窗看向门外的一双人影,三两句话轻而易举地转移开话题:“贺承洲,那个和阿姨说话的叔叔是谁?”
闻言,贺承洲瞅了一眼,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道:“我妈的老相好。”
“啊?”
黎迩捂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贺承洲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道:“是我妈的初恋。”
黎迩若有所思“噢”了一声,示意他多讲一点。
贺承洲也就如实和他说了,这还是他和他哥小时候偶然间听到陈静月和贺霄云吵架时知道的。
俩人是商业联姻,婚前各自有初恋,两头都是被逼分手后结合到一起的。
他爸他妈婚后谈不上感情多好,但都恪守本分,就这么相敬如宾过了半辈子。
“好遗憾啊。”黎迩唏嘘道。
“那那个叔叔可以光明正大在公司吗,你爸不知道啊?”
结果贺承洲偷偷告诉她个更劲爆的消息,门外那位儒雅清隽的男人表面上是贺家老管家的养子,实际上是老爷子年轻时犯的错,也就是老爷子这次从海外派回来协助他的副总。
黎迩嘴巴撑成了“o”型,但八卦之火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又问:“那你爸的初恋呢?”
贺承洲诚实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出现过,据说是出国嫁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是上一辈的事。”
“噢,那你为什么偷我的画啊?”
?
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
贺承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眨巴了几下眼睛,学她跳转话题那招,拧开保温盒的盖:“让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你想拿直接拿走就好了啊,还骗我丢了,害我找了好久。”黎迩嘟囔着。
贺承洲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答她:“迩迩,这个红烧茄子真香,好棒。”
“你吃了没?”
黎迩也被他成功转移了话题,认真说:“我吃了,也吃的烧茄子,和一小碗米饭。”
看到上面明显少了的一层,贺承洲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做少了,先给我盛了一大盒,然后又发现自己不够吃,就拿勺子从保温盒里偷挖了一层?”
“才没有!”
黎迩急得都站起来了,不自然道:“我是本来就不打算让你吃饱,给你专门少放了一层而已。”
贺承洲轻笑一声:“反正都是你说了算。”
陈静月聊了一会,正准备进去时,从玻璃上的小窗口看到贺承洲在哄着黎迩吃个鸡腿。
她摇头叹笑了一声,放下覆在门把手上的手,悄悄转身离开。
黎迩真的一点都不饿,但贺承洲觉得她太瘦,以要让她把瘦了的肉都长回来为由硬是逼着她啃了一根大鸡腿,也是唯一的一根。
啃到一半,黎迩看向门外,蹙了蹙眉:“贺承洲,阿姨是不是走了?”
贺承洲起身拉开门出去看了眼,正好看到叶隽诚宽厚的背影。
他笔挺站在那,静静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可能太专注,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贺承洲又默默把门阖上,回来告诉黎迩:“我妈估计不想打扰咱俩,悄悄走了。”
贺承洲永远像陈静月包容他一样包容陈静月,更何况,叶叔没有一点夺权的心思。
爷爷对老管家有恩,管家又养育他大半辈子,他重情重义,内心也有不甘,但更不会想让陈静月被人议论,生活陷入水深火热。
终身未娶就是他最好的证明和忠诚。
饭吃到尾声,黎迩刚想和他说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助理进来提醒他会议要开始了,打断了她的话。
黎迩就只好停下,让他先去开会。
贺承洲抬手指了指办公室里面的隔间:“下午没事的话别走了,进里面睡一觉,醒来会应该就开完了,床上东西很干净,每天都有打扫。”
黎迩点点头,说好。
贺承洲去开会了,黎迩没事干,四处在他办公室转了一遍。
江以柠去了冰岛,给她发了条微信说去了她老家了,黎迩笑到不行。
她微信当时随便弄的,默认就是冰岛,地区那块确实是冰岛。
江以柠给她发来一张黑沙滩的照片,手心还捧着一个大冰块。
黎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地方求婚应该会很不错。
千年不化的冰川,世界尽头之地,怎么想都觉得浪漫。
贺承洲散会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进办公室看到桌上的保温饭盒时猜黎迩应该还没走。
他脱了西装外套,蹑手蹑脚推开门走进隔间,尽管已经很小心但开门声还是格外响。
想着进去看一眼就又要出来,不想来回开关门吵她,贺承洲就没把门关实。
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了抽噎声,贺承洲拧眉,挪步走近,就看到了枕头上一片无法忽视的深色痕迹。
黎迩紧闭着眸,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里,贺承洲都觉得应该把她叫醒,这样太危险。
“迩迩。”贺承洲拍了拍她肩膀。
黎迩没醒,贺承洲没办法只能晃她肩膀:“乖宝,醒醒。”
黎迩掀开眼帘,一双眼红肿到双眼皮都不见了。
贺承洲问:“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黎迩盯着他看了几秒,骤然扑到他怀里,脸深埋在他脖颈处,纤白的手指紧紧拥上他的背脊。
过了会,黎迩情绪缓和下来,松开手上的力度,蕴满泪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啊?”
贺承洲轻笑了一下,从一边扯了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和鼻涕:“就说吧,你是不是小哭包。”
“贺承洲,我做梦了。”
贺承洲有意缓和气氛,笑说:“看你哭成这样,梦里我是渣你了?”
黎迩轻轻摇了摇头:“我忘记了,只记得好难过好难过,但最后是你抱住我了。”
“抱住就行了,别难过了啊。”
贺承洲说:“你喝牛奶吗?我去帮你热一杯?”
“抱抱我。”
黎迩闷声抱着他,新一轮情绪席卷而上,迅速占满了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黎迩很少做梦,但每个梦境内容她都事无巨细记起来,可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疼到让她呼吸不上来,近乎要窒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贺承洲静静抱着她,无声接纳着她所有的情绪。
心里犯愁着是,怎么能让黎迩开心一点。
以至于都忽略了助理的敲门声。
助理敲了三次门,会客室的王总已经等了二十分钟,续了两次茶。
第四次敲门还没应声,陈宇擅自推门而入了,只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一会不要被批得太惨。
听着隔间隐隐有说话声,他循声走过去,本来已经张开的的唇翕合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他都有点不忍心打扰到他们了。
黎迩是泪失禁体质,她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很难哄。
尽管自己心里有时候也觉得是件矫情的小事,不值得掉眼泪,但眼泪不听她的话。
而且有时候越哄越想哭。
贺承洲好话都说遍了,她都听不进去,最后让她破防的是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黎迩又手动在他俊脸上推了个猪鼻子,终于开心的笑了。
代价是贺承洲的完美男神形象毁光了。
察觉到门口的人影,黎迩点了点他的肩膀,小声说:“你助理找你。”
贺承洲回头看过去,陈宇也回过神,说道:“小贺总,合众的王总已经等你二十分钟了,敲门没声音,我就自己进来了,您看,要不过去一趟?”
“我靠。”
贺承洲拍了拍脑袋,小声嘟囔:“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迩迩,我赶紧过去一趟啊。”
黎迩缩回毯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能是被别人看到了,有点害羞,声音很小:“你去吧,把门先关上。”
贺承洲笑了一声出去把门带上,又看向陈宇:“陈宇,你去叫你女朋友过来吧,带迩迩在公司里玩一玩吧,让她带薪陪玩,消费都算我的。”
陈宇瞪大眼,连忙摆手就要反驳,贺承洲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瞒我干什么,我又没不让你们办公室恋情,只要别耽误工作就行。”
闻言,陈宇一颗悬着的心也算半落,轻轻应了一声。
他被贺谨洲摧残惨了,以为贺承洲也是一样的雷厉风行,不近人情,他事事拘谨周到,不敢出丝毫差错。
即使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温和,但也是到今天才算彻底领悟到。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洒在男人身上,陈宇抬眸瞥过去一眼,鼓足勇气说:“那个,小贺总。”
“啊?咋了?”
贺承洲还是规矩地把领口的扣子系到了顶端。
“我刚才偷拍了一张照片,挺温馨,我给你…发过去?”
“啥照片,我看看。”贺承洲偏头凑过来,陈宇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
好巧不巧,就是他在做鬼脸逗黎迩开心最没形象的时候。
贺承洲瘪了瘪嘴,半天才说服自己。
这才不叫没形象,费心尽力哄自己女人,这叫帅。
贺承洲笑一声:“拍的挺好的啊,我喜欢,麻烦你给我发过来吧。”
刚走出门,贺承洲又折返回来,看着面前低头的人影:“给我发过来,然后,你删掉,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