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谱
玻璃窗外, 光灿灿的街道车水马龙,汽笛声陆续不断, 隔着一扇门?, 隐约传进亮堂的店内。
远远还能听到篮球拍地的清脆响声。
沈乌怡压着一顶黑色帽子,坐在奶茶店不抬起眼的角落。
她低头看?文姐发过来的信息,确认过两天参加的品牌慈善晚宴的一些细节。
文姐前?两天弄了几套晚宴礼服,给她试造型。最开始试了两套, 一套是黑色窄v领的紧身抹胸裙, 将她身材曲线全勾勒得?明明白白, 另一套是白色缎面的V领鱼尾裙,两侧腰部的设计蔓延到大腿, 紧紧勾出惊人的腰臀线, 风情万种?。
这两件,沈乌怡都穿得?很好看?,身材曲线凹凸有致, 好看?到有些难以抉择。
但最后?敲定的是另外一套, 白色雕花细吊带, 沿着向下胸部相同设计, 大方?领, 往下是设计俨然不同的黑色蕾丝纱裙, 托着胸部分的白色雕花,经典的黑白色衔接,很是优雅。
试造型那会, 沈乌怡穿上这一件走出来,几乎所有人为之?倒戈。这套礼服裙的腰部很紧, 极其凸显出她的细腰,走动间裙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美得?不似凡人。
确认完需要注意的细节,沈乌怡微松了一口气,眼神转向一旁喝了小半的乌龙茶,今天结束训练比较早,收拾之?后?便?过来楼下的奶茶店坐了。
最近行程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有像此?刻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想着,沈乌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打开了手机。
耳机里继续放起了边原的专辑,那道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响在耳边,边原唱起歌时声音更蛊,磁磁的,引诱人忍不住向他靠得?更近。
沈乌怡垂着眼睫毛,视线下方?出现的是她和边原的聊天框,不知为何就?这么?点开了。
互相来往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回她问他在不在家。
那天晚上边原走之?后?,沈乌怡最后?没听他的留下,后?续也没再跟他联系。
耳边男人冒出来的嗓音低缓,即使隔着距离,仍然透着股冷。莫名地,沈乌怡想起那天他风轻云淡的神情。
手机屏幕由于许久没动作,自动熄灭了,倒映出她下半张脸。
沈乌怡下意识要用手指摁亮,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完全笼罩了她,抬起头的那一瞬心?跳几欲停止,但看?清来人面庞后?,她牵动唇角笑起来,眉眼弯着,取下了耳机跟对方?打招呼。
程承深拿白色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拉开沈乌怡对面的空椅子,坐下笑道:“是很巧,沈小姐的身形挺好认的。”
店里的其他空位还有不少?,程承深穿着运动服径直走进奶茶店到沈乌怡桌位的身影,吸引了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他这次的衣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少?年气,亲和力。
一张圆桌不大,距离拉近之?后?,程承深身上些微的草木香扑了过来,他身上的汗味并不重,出的汗只聚集在脖颈处,毛巾一擦就?没了。
沈乌怡看?着他白色运动服的上身,脖颈连接下巴处冷白没有一丝血色,莫名觉得?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熟悉,脑海里一闪而逝的记忆,闪得?太快她没抓住。
程承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放在桌边那杯乌龙茶,冒出来的水汽早已几近没有,“沈小姐今天不用去训练吗?”
“已经结束了。”沈乌怡温声道,“正好有时间来这坐坐。”
演员观察生活也是一项需要习得?的,很多时候代入感就?是从零零碎碎的生活记忆中来。
不过有一点困惑她没表现出来。
程承深点的饮品到了,服务生端着那杯新鲜的乌龙茶放到他面前?。他低声道谢,而后?抬头朝沈乌怡一笑,“我和沈小姐的巧合还不少?,纯正的乌龙茶不算甜,没想到身边除了我还有人喜欢喝。”
那杯崭新的乌龙茶搁在了她喝了一半的旁边,两杯立在一起,冷水汽源源不断从他手边输向她。
目光对视的一刻,似是明晓了她的疑惑。
“这几天我都在附近打球,总是能看?到沈小姐从那栋楼走下来。”程承深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插上吸管,慢条斯理撮了一口,“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来上训练课的。”
沈乌怡顺着他的话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果不其然看?见了离这不远有个室外篮球场,阳光打在一群各色的少?年身上,汗滴变得?金光。
沈乌怡转回头看?向程承深,帽檐下的笑意温柔又真切:“说起来,真的很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论试镜如何,真的,能在这个机会中学习到很多是我的荣幸。”顿了一顿,她认真道:“如果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程承深笑了,玻璃窗外的阳光偏移,阴影盖住他的轮廓,他拿着乌龙茶,手指轻敲了下侧面,脸上挂着笑,声音缓慢:“沈小姐,我说过,你是我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对于《密信》最终的试镜结果,毋庸置疑。”
那寸阳光往前?移到了沈乌怡的发顶,圈出一道柔和的暖光,大半身笼罩进了光里,桌子的另一半是遮挡的阴影,光影呈现对角线。
沈乌怡无意识看?了一眼程承深杯里插得?笔直正中的吸管,郑重谢过程承深对她的信任和欣赏,掠过了这个话题,时间还早,没有让前?辈一直主动搭茬的理儿,她只得?笑着开口道:“听说程老师最近在写?新书?,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对,我最近在为新书?找一些灵感。今天中午玩了三局密室逃脱,然后?才过来打球。”程承深说着,很轻地抬了一下眉,语气平稳含笑,“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话音落下后?,沈乌怡难掩惊讶,呼吸顿了一下:“……三局?”
从中午到现在的时间也不长,外加打篮球,照她往常的经验,玩一局密室逃脱都够呛。
程承深点头,“花了半个小时。”
沈乌怡想起之?前?看?过程承深的一个采访,他每天花在娱乐上的时间是固定的三四个小时区间,会写?周记,每月结束还会做一个总结,很自律。
仿佛是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了极点。
听了沈乌怡由衷的赞叹,程承深反应不大,深黑的眼珠一直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喝了口乌龙茶,放下杯子时,两杯茶的水注线竟然平行,肉眼没有半分豪差。
程承深抬手拉起百叶帘,没让刺眼的阳光继续照着眼前?人,一边随口提道:
“沈小姐以后?可以一起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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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方?主办的慈善晚宴盛大,排场也极盛。
这是沈乌怡《山月事?》杀青之?后?的第一个露面,文姐和沈乌怡、小丁私下对了很久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现场到走红毯环节时,没多久,沈乌怡穿着定好的那身礼服裙走了过去。
闪光灯照射过来,一袭优雅的黑白色礼裙,肩颈手臂、仪态身姿、轮廓骨头全都无可挑剔。礼裙掐腰的设计,更显她惊人的腰臀比。
主持人都差点忘词,好在专业素养在,笑着按照提纲抛出了几个问题。
沈乌怡弯腰接过话筒,转向镜头对准的地方?,扬起一个灿烂温柔的笑,漂亮艳丽的五官给人一瞬间的冲击力,快门?声不停响。
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又提了下杀青不久的电影,下来的时候,沈乌怡看?见梁嘉祯和导演熟悉的身影,扬唇跟他们远远示意了一下,然后?顺着指引往内场走。
宴会厅的陈设错落有致,大挑高,穹顶,空间宽敞,明亮的红紫灯光映在挑高天花板、白色墙壁上,尽头是长长的红地毯。
沈乌怡停在标有自己座签的长桌前?,水晶屏风半遮半挡了另一边,高处的灯光聚拢又推散,她目光落在旁边的座签上,印刷体写?着清晰的两字人名。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流进来,沈乌怡心?动了下,没有过多停留,坐下了。
这阵子她有想过去找边原,但客观原因确实是太忙了,加上一直没想好应该怎么?和他认真谈谈,两个人从那天之?后?就?没联系过,关系疏远的像漠不关心?的陌生人。此?刻的宴会却成为了一个意外的契机,将他们牵在一起。
沈乌怡挺直腰坐着,唇角的笑意柔和,神情温婉平静,人差不多来齐了,内场也有好几个镜头,她不经意看?过去的同时,注意到桌旁有一个位置是没有座签的,空着。
另一边长桌旁站了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或举着酒杯,觥筹交错,互相交谈,一晃神的功夫,其中一个气质斐然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嘴角含笑,坐在了沈乌怡的斜对面。
晚宴的氛围越来越重,灯光柔和温馨,她心?底始终空落落的,看?着准备上台的主持人失了片刻神,马上要开场了,各自几乎都到齐了,旁边的空位却还没来人。
正想着,右手边忽然落下一片熟悉的气息,阴影倾过来盖住了她的头顶,只一秒,又退回去。
沈乌怡条件反射转过头,却只见边原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眼睫淡淡地垂着,冷白皮肤在晚宴柔紫的灯光下更显轮廓,映出几道浅的阴影,很少?能见到他穿西装正服的模样,宽肩窄腰把黑色西服撑得?特别好看?,周身冷冽的气势。
只坐在那,就?能和旁边一干人等轻易区分开。
斜对面落座的男人挑着眉,叫道:“边神,谢哥呢,他没来啊?”
边原瞭起眼皮,下巴往上微昂了一下,懒得?搭理他这种?问题。
男人还没继续说话,后?背就?被拍了拍,他回过头,正好和谢明言对上眼睛,谢明言吊儿郎当地拉开椅子坐下,“干嘛,找我呢?”
谢明言入场有一会儿了,不像边原那么?随心?踩点,他瞥了瞥男人,“说实在,老秦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之?前?老秦回国,谢明言和边原去他的接尘宴,结束之?后?老秦没和他们回京城,说要再玩玩,一回去家里管得?又严,没想到一玩竟到现在才回来。
沈乌怡坐在他们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闻言,不禁看?了下斜对面坐着的老秦,看?清了他的五官。
老秦和谢明言的类型完全不一样,背轻靠在椅背,并不懒散,神情略显轻佻,实足的温润贵公子模样。
他们坐的这道长桌和水晶屏风后?另一桌比,人数明显少?,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因而互相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遮挡,轻易能听见。
老秦啧声一叹,“别提了,一言难尽。”说着,老秦扭头看?向边原,随口问了一句:“边神,向初没跟你来?”
老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这边的座位安排,沈乌怡那张脸本?来就?极为漂亮,现在坐在边原身侧的位置,更让人无法?不注意到。
边原这人不喜欢被安排,主办方?一向没敢擅自安排,大多时候都是留了空位出来,老秦忍不住多看?了沈乌怡两眼。
沈乌怡察觉到目光,眼睫毛颤了好几下,只用余光看?着边原,他仍旧是一副闲闲淡淡的样子,随意嗯了一声。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上场,字正腔圆的声音传遍宴会厅。
但边原旁边的空位,到现在,一直没人坐,也没有座签。
沈乌怡垂眸抿了抿唇。
半臂的距离外,便?是自己夜寐时都会遐想的男人,属于他身上那股凛冽又强势的冷杉味久违地扑过来,气息的主人却似乎没受任何波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另外两人的话。
余光里还能看?见他的银色素戒,戴在他的尾指上。
终于安静的片刻,沈乌怡偏过头,看?见他冷隽的侧脸线条,嘴唇动了下,酝酿了许久的破冰,差一点能开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这边,直接坐在了边原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位置。
动作自然到,外人一看?便?觉得?就?是专门?为她而留。
沈乌怡话语僵在喉咙口,垂下眼看?水晶屏风下的白色花束,一道浅亮的白光打在了上面,耳边是忽大忽小的向初和同桌人搭话的声音。
向初这次穿的和往常风格一样,很甜美,头发扎着,连她一个女生看?了都很难移开眼。向初坐的位置,比她还要离得?近边原。
第一次,沈乌怡开始讨厌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好。
能十分清晰地把边原每一次回应的话听得?格外清楚——向初跟边原抛出来的话头,一个不落,全被边原懒洋洋地接下了。
即使话不多,字少?。但这一整晚,边原唯独没和沈乌怡说过半句话。
沈乌怡握着玻璃杯的手僵硬,眉眼的笑意松了许多,微微仰头喝了几口水,偶尔接上左侧的宾客抛过来的话题,剩余时间没什么?意识地一直在喝水。
跑神的时候,脑海里忍不住想他们还在一起的前?一晚,还有《山月事?》杀青他失约没来的那晚,他实际又在谁的身旁。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都说自古才子多风流,才子多出浪子,可沈乌怡实在是替边原想不到任何理由了。
好比那天路过大学碰到过的情侣,爱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用眼睛也能轻易感受到的。
喝水喝多了难免去卫生间,沈乌怡耐心?和左侧的宾客聊完,眉眼带着笑意,倾身失陪了一下,然后?起身短暂离开。
进洗手间,水龙头拧开,流出哗哗作声的水,她看?着莫名怔了两秒,而后?认真洗了两遍。
走回位置的路上,沈乌怡听见老秦提到自己的名字,害怕场面会尴尬,脚步很快收住,站到了旁边一桌的水晶屏风后?面。
星星点点的裙摆碰了下微晃的水晶,裙摆往前?飘动。
她眼神盯着脚尖的高跟鞋,很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脚跟的不适,应该是磨红了。耳边他们的聊天声一字不落地钻入耳。
“边神,我没记错的话,你旁边刚坐的那姑娘……”老秦顿了一下,有点找不到形容词。
谢明言看?了一眼对面含着一根烟没什么?反应的边原,误解了老秦,敲了下他可能不老实的想法?,语气倒是吊儿郎当的,“有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老秦笑了一声,没反驳,“我是想说,她是不是和你一起上过热搜来着,不止一次。”
和极少?有绯闻的边原,绑在一块登顶热搜,拢共还不止一次。
委实耐人寻味。
向初也好奇地看?着边原,等他说话。
边原含着烟,声音略显含糊,像嗯了一声,没一会儿,他又多瞥了老秦一眼,这次把烟拿了下来,嗓音清冽:“你算挺清。”
谢明言嘴角欠欠地扬着,笑吟吟看?着边原,先调侃道:“绝无仅有的大新闻啊,可不得?算清楚点,又不多。”
老秦轻佻地挑了眉毛,见边原仍是一副很难上心?的模样,好奇心?忍不住作祟,沉吟,再开口时表情认真探究,“不过,实话实说,边神……你和她之?间关系算怎么?回事??”
刚才的宴席,不是他有意观察,沈乌怡和谁都笑盈盈的,连和他们都能搭上几句话,但和边原就?没互相说过一句话。
说是不在乎吧,也不像。
边原对她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有谁会晾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晚上不说话?
可这么?多年专辑MV从未出现过异性,边原唯独让沈乌怡破了例。
边原这样的人,他自己本?身就?不受拘束,也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事?上过心?,但想让别人破了他的例,这还真是头一回。
除了沈乌怡,老秦他们没见过有别人。事?儿也没有。
向初本?来看?着边原,同样等着答案,目光忽然不知瞥到了哪里,肩膀抖了一下,往边原的方?向缩了一点。
沈乌怡躲在水晶屏风后?面,借着遮挡看?向边原,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是她错觉,边原似是睨了一眼这边的方?向。
边原不疾不徐,没有着急第一时间回话,懒懒地掐灭了烟,垂眼,散漫地挑唇笑了一下,手随意搁在了旁边女人椅上,却是实足的保护姿势,向初被他半圈在身前?。
下一秒,边原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不在意的冷调:
“还能算什么?,就?普通朋友。”
……
沈乌怡眼前?花了一秒,眨了眨眼,或许是水晶太过闪耀,她仰头调整了一下视角,呼吸慢慢挤回原位。
其他人谈笑的声音顷刻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浓墨重彩的刚才那幕,边原懒散哼笑了下的样子。然后?风轻云淡地撇开所有关系,回位到所谓的普通朋友。
慢慢提步往前?走的时候,后?脚跟摩擦不适的地方?加重许多,每一步都像海的女儿走在刀尖上般,迈出的动作极为痛苦。
沈乌怡面上却无丝毫神情变化,眼角的笑意轻柔。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这颗心?此?刻有多千疮百孔。
走过去时,他们早已换了别的话题,沈乌怡也像完全不知情般,没受到影响。
晚宴散场,许多人陆续离开,谢明言极有眼力劲地带走了老秦和向初,沈乌怡转头看?向边原,嗓音很轻:“回去吧。”
沉默了一整晚,终于启齿。
边原低头看?了她一眼,喉结往下滚,带她出去上了车。
一上车,边原把着方?向盘,单手松了松领带,直接解了下来,顶上的白衬衫纽扣松开,浑身闲闲散散的混不吝样。
启动前?他微低头,擦动打火机,橙色的火冒出,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晚宴的香水味飘动过来。
一圈灰白色的烟雾升空,飘向沈乌怡的黑色裙摆,裸背。
在车上,沈乌怡没开口和他说话,平静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那些夜景。
开至半路,她忍不住把车窗往下降了一下,急速的风猛然灌进来,冲掉了她眼眶里忍了一路泛上来的热意。
没有人不想做/爱的人的唯一。
但借着昏黑的夜景,她从车窗的倒影看?清边原尾指上的银色戒指,闪闪发光,一些陈旧的记忆涌了出来,汹涌得?几乎欲将人整个吞没。
也对,有罪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
沈乌怡慢慢又把车窗升了上去。
停车才发现开到了西山院,边原的私人别墅。
地库的灯光不算明亮,按电梯上楼,院子的绿荫阴凉,沈乌怡抿紧了唇,和他站在一起,鼻间充斥了一整晚他若有似无的气息。
进客厅时,沈乌怡看?着他高挑背影,叫住了他,温吞却很冷静:“边原,我有事?想和你说。”
真要临别时,身体仿若有万千阻力,喉咙粘着不能动,心?跳狂烈加速,她盯着他的黑色背影,又将目光缓缓落向他的头颈,背部,手臂和腿。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深深印在脑海,永久保存这一刻。
沈乌怡等他转过身,目光却忽地像失去了支撑力,垂下了眼眸,顿了好半晌,才开口——
“我们就?到这里吧。”
话落在地上,只有心?跳一震一震的巨大声音。
沈乌怡一向很难和人起冲突,但这次,她还是想和边原说清楚。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真正的情侣。
和他在一起,其实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那结束也要体面、勇敢地收场。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她盯着地面,在等喉咙里那阵痒痒的腔过去,不想最后?一次见面变得?狼狈。
现在事?到临头,再怎么?安慰自己,也只能对自己承认。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在此?之?前?,沈乌怡一直以为她对他算是特别的。
是独一份的待遇。
爱很难用世俗标准去衡量,喜欢或许是有。选择分开,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终于能开口的时候,沈乌怡语气意外的稳静,慢吞吞地说:
“这段时间,好像……有别人在,你就?永远看?不到我。”
“你放任别人依赖你,占据你。我承认,我想成为对你来说最特别的那个人,后?来有点贪心?了……只想做你唯一的特别。”
沈乌怡抬起头,“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眼眶已经逼近通红。
声音透着摇摇欲坠的晃腔,仍然竭力保持声气平稳,只是鼻子酸劲太重。
但是人活着,总要接受事?与愿违。
这颗心?给出去,就?要明白落空也不过平常事?。
“所以,”沈乌怡一字一顿,“我也不需要你了。”
边原立在原地,乌黑眼睫毛垂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情冷淡地绷着,高而颀长的身影完全笼罩她,听她说完,眼神慢慢变了。
下一刻,沈乌怡转身就?要走,他身形投落的阴影不再落到她身上,直接掉在地面。
沈乌怡单手捏得?很紧,她不敢再继续留下来,可转身没走出两步,手臂猛然被男人扯住,炙热的气息围上来,脑袋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她的手被他攥得?很用力,男人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没让她躲开,缠得?她不能动,低哑的嗓音有些咬牙切齿:
“老子是谁都能招惹的?”
沈乌怡撞上边原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今晚第一次情绪失控,双眼通红,带着哭腔道:“可是,不是你先松开的手吗?”
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落下。
“有些路怎么?走都是偏的。”沈乌怡边哭边说,眼泪彻底模糊视线,“自然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泪珠往外滚落,有的直直落在了边原抓她的手臂上,好像烫到了心?底。
“……”边原动作仍用力抓紧她,脖颈血管紧绷,喉结滚动。
沈乌怡没去擦眼泪,眼睛被风吹得?又干又疼,“边原,有时候和你在一起久了,我真的分不清楚。”她吸了口气,继续说:
“不清楚你喜欢的是合拍的身体,还是,只是我。”
当关系变得?不再纯粹,连爱也开始贪婪。
小时候妈妈就?用古人的话跟她说过:是你的就?会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你的,再用力抓住也不会属于你。
不是什么?东西喜欢都要拿到手,像她十几年前?喜欢橱柜里的那个玩偶一样,到最后?她也没有进去把它买下来带回家。
后?来过了那个年纪,也不那么?喜欢了。
活得?越久,越明白没有人是非你不可,事?事?顺心?顺意很难。
况且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怎么?还敢去肖想那样耀眼的人。
本?来就?是遥不可及。
那么?遥远,怎么?可能抓得?住。
如果硬要比喻你是什么?。
像是我摘不到的那颗星。
……
用尽全力也摘不到。
竟还敢妄想将星星抱在怀里。
沈乌怡低着头,眼泪砸下来落进嘴唇里,是苦涩的,酸的。她看?着边原黑色西服上被自己手指弄出来的褶皱,推不开,被微风吹动的裙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拂着男人笔直修长的裤腿。两人站着,背景模糊成一道线。
明明是完整的人站在这,却感觉自己支离破碎,七零八落。
有些时刻,好像互相都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最终的告别。
可是,怎么?就?走散了呢。
沈乌怡站的位置迎风,眼眶被吹得?生疼,她闭了闭眼,语气认真:“那些衣服,是你买的。也谢谢你对我这么?久的照顾。”
她低头,拨掉边原箍紧的那只手,眼泪不听话地落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然后?很快落地,快到人根本?接不住。
“我们……好聚好散吧。”
“……”
“啪嗒”一声,沈乌怡关上门?,往前?快步地走。越走,她越忍不住身体的颤抖,最后?她蹲在漆黑的路边,泪水浸湿了手肘和膝盖。
走到最后?才明白,合格的炮友不谈感情。
沈乌怡抬起头,泪眼朦胧,夜幕一片昏暗,脚下的影子被拉长,路灯投下的灯光焦黄,虚虚笼罩了她,深夜静谧、凛冽。
等不到日出了。
也等不到,你热烈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