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折金枝 林起笙 4664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177章

  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街上熙来攘往,摩肩擦踵。

  其时,恰有人经过他们身旁, 撞了初沅一下。

  初沅一个不慎,便径直朝他倾去。

  人山人海之中, 他也不避讳, 伸手扶住她的纤腰,迫她跌向自己怀中。

  与此同时,走在前头的华阳见初沅未有跟上, 也疑惑地回首望去。

  尽管人烟浩穣、车马骈阗, 但她还是在繁丽辉煌的光影之中,一眼便瞧见自家阿姐, 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

  华阳顿时是双眸圆瞪,气急败坏地朝着他们小跑回去, “你个登徒子!快放开我阿姐!”

  待走近, 她看清那人,原先的恼怒骤然转为惊愕,“表哥?”

  虽说两人的婚约已经是昭告天下,但初沅暂时还没有那个脸皮, 能够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和他有过于亲密的举止。她忙是挣脱他的怀抱,退后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手上落空, 谢言岐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幅度地抬了下眉。旋即, 他也行若无事地收回手, 缓慢转动扳指。

  华阳尚且是孩子心性, 自是盼望着, 人越多、越热闹的好。

  谢言岐的出现于她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

  她喜笑盈腮地惊叹道:“表哥,怎么这么巧!你也是来看花灯的么?”

  谢言岐面不改色地应了声:“算是吧。”

  可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从初沅身上移开——噙着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

  显然,是心里生了怒。

  跟在他身边的奚平,这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自家世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倘若真是为了今夜的花灯而来,他们又何必安排人手四巡,在,找了大半夜,直到现在,遇见两位殿下?

  初沅迎上谢言岐的视线,亦是慢慢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心中了悟。

  她怔怔地回望着谢言岐,之后,到底是招架不住他噙着笑意的逼视,轻颤着睫羽、垂眸回避。但她的唇畔,却几不可见地翘起淡淡弧度。

  ——显然,是知道了他安排这次偶遇的用意。

  看见她流露的这点笑意,谢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旋即,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这事不过是个小插曲。

  华阳继续在前边走着,新奇观望着街沿的各种花灯。

  她身后,谢言岐和初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并肩而行。

  上元节的街衢车马如龙、仕女如云,他们在人潮涌动之中,时而近,时而远。

  初沅侧过首,怯怯地看向他。

  他似乎对她的打量全然不知,始终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在灯光映照下,锋锐宛若工笔绘就。

  初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攥住他的尾指,见他不为所动,又得寸进尺地小手滑进他掌中,曲起细指轻挠。

  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

  一下,又一下。

  终于,谢言岐握住她的手,扭头朝她看去。

  初沅笑吟吟地凝望着他,一双瞳眸映着璀璨灯烛,就好似月下的静谧湖泊,眼波流转之间,既是柔情似水,又是勾魂摄魄。

  相视一眼,谢言岐仍是不动声色。

  只是,棱角分明的喉结微动。

  紧接着,初沅又樱唇翕动,趁着华阳没注意,小声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甫落,谢言岐眉梢轻挑,唇畔的弧度似笑非笑。

  ——呵,原来,她还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呢。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杳无音信。

  今日适逢上元,京中不设宵禁,聚戏朋游,万人行乐。

  他知道,以华阳的性子,定是坐不住,要拉初沅出宫游玩的。

  是以,他便提前出府候着。

  孰料,他好不容易发现她的踪迹,便是看见她和旁人言笑晏晏的情景,而且,两人还在分别之后,依依不舍,十步九回头。

  怎么就没见,她这般挂念着他?

  谢言岐面上虽是神情不显,仍旧是那般疏冷笑着、透着淡漠的模样,但在无人可见的广袖之下,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将她的小手拢于掌中,以防她受凉。

  察觉他的动作,初沅眸里的笑意不禁愈甚。

  明眸善睐,倒是比这交相辉映的灯火华灯,还要美上几分。

  瞬息之间,谢言岐心头那些不好的情绪,登时一扫而空。

  初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手,走过人山人海的街头。

  不过,他却不是沿着华阳走的那个方向而行。

  初沅紧随他的脚步,拐过一个转角,走进一条暗巷。

  眼见得华阳他们的身影消失视野,初沅不由得心头一紧,时而看向身后的巷口,时而又回首,看着行在前头的谢言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我们就这样走了,幼珠他们会担心的。”

  谢言岐头也不回地道:“无妨,奚平会和她解释。”

  他们越往里,周边经过的路人便越少。

  慢慢地,外头的热闹已是离他们很远。

  他们身处的地方,灯火映照不到,就只有余晖幽暧,若隐若现。

  直到这时,谢言岐终是止步。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临行之前,初沅本就披了件大氅,如今,他这再加一件,难免显得累赘臃肿。

  初沅不解其意,迷茫地抬头看向他。

  怎知,猝不及防的下一刻,谢言岐扣住她的腰肢,迫着她踉跄后退。

  初沅反应不及,脊背撞上墙垣,旋即,身前的男人便俯首覆下阴翳,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言岐单手护在她脑后,看似是不经意流露的柔情,但他的唇吻却带着微凉,半点不见怜惜,一来,便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的攫取。

  就像是要在这顷刻之间,讨回这些时日的所有思念。

  也带着些微的惩戒意味,要报复她方才,和旁人的言笑晏晏。

  初沅困在他的怀抱、和身后的墙垣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她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肩颈,在他迫切的索取之中,细弱地呜咽着。

  “咻——”

  倏然间,远处有烟火呼啸着腾空,绚烂的光亮,短暂地照亮这处角落。

  初沅的脑中,似乎也随着烟火绽放的这声巨响,转为空白一片。

  她只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纷乱|交错的呼吸,一下一下冲击着耳膜的心跳,还有唇齿之间、潺潺的细微水声。

  无人角落的静谧和幽暗,更是将这份意|乱|情|迷,逐渐扩散在黑夜。

  就像是一场天旋地转的黑甜梦境。

  难以遮掩,无法脱身。

  慢慢地,初沅的呼吸,尽是充斥着他身上的清冷松香。

  她不免有些乏力,浑身发软地攀附着他,好几次,都险些没站稳脚。

  谢言岐单手扣着她的腰肢,既是支着她的救赎,也是桎梏着她、不允她逃离的枷锁。

  终于,他的吻渐转为平缓,和她的樱唇轻轻厮磨,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在宫外多待些日子,嗯?”

  初沅阖着双眸,极力地平复着。

  呼吸的困难,让她纤薄的肩膀也不由跟着起伏。

  良久,她缓过神,睁开一双含着水雾瞳眸,怔怔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谢言岐喉结微动,终是发现,他这是将人给欺负得太狠了些。

  怕她不同意,他细碎吻着、她略微红肿的樱唇,哑着嗓音解释道:“月底,是我生辰。”

  他的气息带着温热,酥酥麻麻地扫过她面颊,似乎也波动了她的心湖。

  初沅止不住地颤栗,扶着他的肘臂,勉强才稳住身形。

  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微红的双瞳流转着盈盈水光,既是含羞带怯,又是责怪和嗔怒。

  她伸手轻戳他胸膛,细声埋怨道:“……你都二十五了,怎么还逼着人家,给你过生辰?”

  闻言,谢言岐不禁极轻地笑了声:“嫌我老?”

  说着,他吻过她的下颌,转而攫住她莹润的耳珠。

  冬日的寒风彻骨,可他的呼吸却灼烫。

  冷与热交织,让初沅实难招架。

  她瑟缩着后躲,又被他按着腰肢,再次撞进他怀中。

  初沅只好抬手搂着他脖颈,笑着,话里带着求饶:“我哪敢。”

  其实她很早就在谢贵妃那里知道,他的生辰是几时。

  这次出宫,她也是准备在外头多待些时日,直到他生辰的那天。

  结果没想到,如今他这般大费周章地带她来此,就是为了提及此事。

  听见她这回答,谢言岐禁不住笑意愈甚。

  这时,忽有雪花飘落,似柳絮,纷纷扬扬地点缀着整个长安城。

  外头的街衢不禁更加喧阗,欢歌笑语,反倒是衬得此处愈发静谧。

  有细雪落在她鬓间,谢言岐抬手为她拈去,眸里的笑意终是变得真切,“记得,不要忘了。”

  初沅眷恋地偎在他怀里,应道:“好。”

  ……

  因着赏灯过后,时辰已晚。

  是以,华阳便在奚平和其他宫人的护送之下,先行回到初沅的宅邸。

  她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初沅和谢言岐的归来,一时间,不免心生担忧,对着奚平埋怨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呀?有表哥在,真的能护住阿姐么?”

  她正说着,街衢的尽头,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也慢慢地朝这边走近。

  见状,华阳心中一喜,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阿姐!”

  既然已经回到公主府,便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初沅在大雪纷飞之中回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四目相接,她的唇畔不禁浮现淡淡笑意,“有劳谢大人一路相送。”

  谢言岐没有应话,眸里始终噙着笑,眼珠不错地瞧着她。

  飞舞的飘雪,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和华阳一道拾阶而上,进到那座公主府,眸中神情略有波动。

  良久,他收回目光,眼帘半垂,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扳指,提了下唇角。

  下一次,再和她的同行于此。

  便是她的归宁。

  ***

  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趁着年初事务清闲,大理寺卿冯稷向圣人递了辞呈,准备告老还乡——

  先前的宋颐一案,是他极力坚持重审。

  虽说如今的圣人已经将政务交由太子打理,但他并非退位。

  若冯稷继续留在朝中,便始终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毕竟,若非宋颐的旧案重审,圣人的声望也不会受损。

  太子和冯稷也曾有过师生之谊,可他纵是不舍,却也耐不住冯稷去意已决。

  于是谢言岐便顺其自然地擢为大理寺卿。

  接下来的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处在忙碌之中,和冯稷交接大理寺的诸多事宜。

  以至于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他仍是照常去府衙上值。

  谢夫人本来还想着为他设宴,怎知这一早醒来,便没了他的踪迹。

  她让人去府衙带话给他,结果他根本是置之不理,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这样的日子,谢夫人又不好冲着他发脾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歇了这个念头。

  谢言岐散值回来的时候,便仅有谢夫人为他备的一碗长寿面,以及白日里,亲友送他的各式贺礼。

  初沅自然也没有落下,送给他的,是一个黑漆檀木鎏金的小箱匣。

  单是看着,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没急着启开,用过晚膳,再沐浴了以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寝屋,查看她送来的礼物。

  瞧见小箱匣里,那个镂雕小银球的时候,谢言岐不禁无奈地一笑。

  他拿起那个小物件仔细端详,熟练转动外层的镂空银饰,随后,抬眸看向房檐,浮现在上边的光影,唇畔的笑意是愈发无奈。

  她倒是懂得偷懒,送给她的东西,她竟然又这样原封不动地送回。

  谢言岐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上继续转动夜明珠的外层,他望着屋顶上、不断变幻呈现的诗句,眸中神色似乎也跟着忽明忽暗——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

  直到这时,他终是眼神微动,几不可见地抬了下眉。

  ***

  亥时三刻。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2]。

  可屋里却是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暖意融融。

  初沅沐浴过后,走出盥室,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热。

  她坐到妆台前,任由流萤为她绞干头发,再细致地抹好香膏。

  期间,她时不时地便侧首,望向紧阖的窗牖。

  流萤看出她的心事,禁不住打趣道:“今日是世子生辰,殿下莫不是……想见世子了??”

  初沅没有应话。

  但她噙着笑低首的瞬间,到底是流露娇怯,没能瞒住思绪。

  她想——

  他应当是,懂得她的意思。

  拾掇好以后,初沅便回到寝屋,站在窗前来回踱步。

  时不时地,便冒着凛冽寒风启开窗扉,看向外头的雪景皑皑。

  然而,她始终都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的动静。

  初沅又不敢将窗牖落锁。

  于是她莲步轻移,复又走向帐幔垂落的床榻。

  怎知,她方探手进去,准备挑起纱幔,细腕便被人扣着往里一拽。

  初沅猝不及防,全无防备地便朝着床榻跌去。

  也不知几时,谢言岐候在她的帐内。

  他按住她的纤腰,迫着她撞进他怀里。

  旋即,他极轻、极肆意地笑了声:“殿下是在找微臣吗?”

  初沅枕在他胸膛,细微感受着,他说话时的胸腔微震,原先的惊慌失措散去,她慢慢地回过神,抬头看向他,澄澈的双瞳次第染上笑意,“本宫还以为,谢大人不懂我的意思。”

  他送她的,和她还给他的,其实是两样东西。

  只不过,她今日赠他的,是她拿着先前的那颗夜明珠,找宫里的梓人帮着照做的——但她却将其上镂刻的诗句,换成了最末的两行。

  直白地倾诉着,她的思念。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视着她,眸里浮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又怎么笃定,臣一定会懂?”

  四目相对,初沅禁不住小心翼翼地向他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亲了亲他的下颌,小声地问道:“难道,谢大人就不想讨要生辰礼了吗?”

  她看着他,两扇睫羽怯生生地轻颤着,羞赧又委婉地,透露着她那点小心思。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谢言岐贴着她腰际的掌心,好似都烫了几分。

  可他喉结微动,沙哑着嗓音明知故问:“所以,臣的生辰礼,究竟是什么?”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移开她的眉眼,眸色沉沉,蕴着几不可见的谷欠念。

  初沅几乎要沉溺其中。

  她略微支起身子,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笑道:“谢大人若是猜到了,便给你。”

  话音一落,谢言岐终是勾起了唇角,忽如其来的一点真切笑意,使得他眉宇间的风|流之意愈甚。

  他扣住了她的月要肢,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之间,初沅便处于弱势的下方。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谢言岐便吻住了她的唇角,轻笑道:“……这可是殿下说的。”

  他的自持放在她面前,本就是不堪一击,

  更何况,他已经隐忍了太久。

  只要碰上她,他的理智就如土崩瓦解。

  谢言岐掀起她的寝衣,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抚过她月要腹的细嫩肌肤。

  他指尖所过之处,带起的,无不是一串令人颤栗的酥麻。

  初沅也知道,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他们便名正言顺。

  可她也实在不知,送他什么为好。

  她尽量地顺着他,直到,有阵阵寒意侵袭。

  瞬息之间,初沅恍惚记起,她方才过来时,特意留着窗牖没有关紧。

  这时,朔风吹开窗扉,送进凛冽的寒意。

  初沅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肩,小声提醒道:“窗,窗没关。”

  闻言,谢言岐顿住动作,循着她的示意,扭头看向那扇窗扉。

  怎知这时,初沅竟是率先挣脱他的桎梏,光着玉足,快步走到窗前,将其阖上。

  屋里的灯烛并未熄灭完全,谢言岐顺着光,目光晦暗地打量着她。

  随后,他起身,向她走过去。

  初沅甫一将窗牖落锁,他便逼近。

  她搭在窗沿的细指,也禁不住使力到指节发白。

  ***

  出了正月以后,时间飞逝。

  初沅在二月初的时候,又被接回大明宫,着手准备出嫁事宜。

  尚衣局也终将嫁衣制好,送到她的殿中。

  作者有话说:

  [1]《诗经·子衿》

  [2]《长安喜雪》唐朱湾

  最后一次,真的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我要晕厥了

  鉴于之前没有人读懂我的暗示,那我完结还是搞个抽奖吧,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