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掷子的时运(7)(1 / 1)

恶意杜苏拉 戈鞅 3415 汉字|0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50章 掷子的时运(7)

  舞会当天, 刘姨把改好的藕粉色洋装挂在了杜荔娜的衣柜里,还小心地用防尘袋包好。

  杜荔娜新买了一双水晶吊带高跟鞋,简洁的设计正好烘托她修长的小腿和白嫩的肌肤, 更增添了一丝超乎年龄的成熟。

  曹叔陪杜宇风出差去了,今天给杜荔娜开车的依然是小郑。

  晚上五点,杜荔娜才想起, 不知道苏拉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踮着脚尖下楼。

  “苏拉,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坐小郑的车走?”

  只见苏拉的房门洞开, 里面却没有人。

  杜荔娜疑惑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洋装——

  洋装穿过衣架,掉落在地上。

  杜荔娜愣了一下,慢慢捡起来, 这才看清, 洋装的真丝布料已经被割破成许多细细的长条, 垂坠下来的时候, 似乎完好无损,但仔细看, 才发现已经是一块破布。

  妈妈去时她只有六岁,但她脑海里一直记得,妈妈穿着这件洋装时, 优雅大方的样子。这衣服,她小心存放了很多年, 只等一个重要的场合穿上,就像穿着妈妈的祝福。

  杜荔娜像被猛兽撕裂的羚羊,失声哀鸣, 痛入心扉。

  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得精心描画的妆容都花了, 这才想起,要追究凶手的责任。

  而凶手是谁,还需要问吗?

  杜荔娜跑出去问刘姨,刘姨被她晕染成两团的眼线吓了一跳,说苏拉大概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

  “她!剪碎了我的洋装!”

  刘姨看着那如同碎纸机里过了一遍的衣服,也是无可奈何。

  “苏拉太过分了,等你爸爸和江阿姨回来,一定会罚她的。”她抱着杜荔娜,“娜娜,今晚你就别去了,晚些我给王家打电话……”

  “不行!”杜荔娜斩钉截铁地大吼。

  她不能靠爸爸和江阿姨来为她撑腰,那样苏拉只会更得意。苏拉耍这样阴险的手段,就是为了让她去不成王子猷的舞会。

  那她就偏要去!哪怕不能穿妈妈的洋装,她也要去,漂亮,高傲地出现在苏拉面前。她要让所有人知道,杜荔娜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而杜苏拉,只是一个心胸狭窄阴险卑鄙的小人!

  杜荔娜强打精神,重新选了一套衣服。这一次她没有了最初的兴奋,满心都是复仇的怒火,卸妆重上的时候,拿化妆棉的手都在颤抖。

  又花了两个小时,她才收拾好自己,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想给王子猷发个短信,告诉他自己要晚到一点,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

  又找了半小时手机,她挫败地大叫一声,抓起手包就上车了。

  她知道,苏拉肯定早就到了舞会现场,也许就是她拿走了自己的手机。苏拉自己没有手机,江阿姨不给她买。

  一路上,杜荔娜都在筹划,等她见到苏拉,她不会再帮苏拉隐藏任何秘密,也不会受困于自己的矜持和胆怯。她会冲上去撕破她的脸,她会当众用最凶狠难听的言辞辱骂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会告诉杜宇风,这个家里她和苏拉只能留一个,如果杜宇风还想要这个女儿,就要把苏拉赶出去。她本来就不配姓杜,不配做她杜荔娜的姐姐。

  所有读过的言情小说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没有一个恶毒女配能有好下场。杜荔娜确信,只要自己够心狠,她有一千种办法让苏拉走投无路,身败名裂,让苏拉后悔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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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命中注定的夜晚,明月被乌云环绕遮挡,小雨淋漓地下起来。

  车停在王家鹤尾山别墅的门口,小郑从车后拿出伞来要接她下车,却被她拨开。

  雨珠如碎钻洒在她眉睫,一片冰凉,她像个复仇女神,毫无所觉。

  小郑在身后说:

  “小姐,那我两个小时后回来接您?”

  杜荔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开门的是王家大哥王子谦,他拿着两瓶进口的红酒,开门看见衣裙微湿的杜荔娜,吃了一惊,然后笑道:

  “有雨,大家转移到客厅了。快去吧,子猷一直在等你。”

  杜荔娜勉强一笑。她顺着宽阔的走廊,来到别墅的大厅。

  大厅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一个小型歌舞厅,挂满了彩球、飘带和充气玩具。精心打扮的少男少女们褪下了单调的校服,换上立体剪裁的西装和晚礼服,成人世界的参差在她们身上初现端倪。

  音乐是《美女与野兽》,音乐剧版,是杜荔娜喜欢的舞曲。

  在华衣灯彩中,杜荔娜看见了舞池最中央的王子猷。

  他怀里轻拥着一个穿黑色紧身短裙的高挑女孩。女孩半长的头发已经可以轻轻挽起,在右后侧夹成一个蓬松的小发包,其中一缕顺着修长的颈项,流泻到胸口。

  她红唇浓艳,黑眸轻眯,仿佛随身携带一个致死的毒苹果,锋利的眉线峭冷若峥嵘的山巅。

  是苏拉。

  苏拉的眸光越过王子猷的肩膀,与杜荔娜对视。

  一切似乎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挑衅地向杜荔娜扬了扬下巴,停下了舞步。

  杜荔娜看着她将魅惑的红唇贴近王子猷的耳畔,轻轻说了句什么。

  王子猷的身姿凝住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困惑地望着杜荔娜。

  舞池边缘的其他同学也停了下来,纷纷表情奇异地看向杜荔娜。音乐还在继续,杜荔娜忽然醒悟。

  此时此刻,苏拉不是那个闯入文明舞会的野蛮人。她自己才是。

  筹谋了一路的残忍手段全线崩塌。杜荔娜知道,那些故事里描述的勾心斗角的手腕,她一件也做不到,她的善良只是为了讨好这个世界,掩藏底色的无能。

  倘若世界对她不好,她只能后退,再后退,什么也做不了。

  杜荔娜哀伤地向王子猷摇了摇头,转身跑出了王家别墅。

  出了门,杜荔娜才想起,司机小郑已经离开了,他们约好了两个小时以后再来接她。

  她想找出手机叫小郑回来,翻遍了手包,才想起,手机在家里就没找到。苏拉肯定是提前藏起来了。

  门口只有一个服务生,温柔地问她:

  “小姐要伞吗?”

  杜荔娜还未开口,就听到有人叫她。

  扭头一看,苏拉正从门口向她跑过来。

  杜荔娜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想离苏拉远远的,离王子猷远远的,离他们所有人远远的。

  她顺着大路奔跑起来。

  沿着山路走四十分钟,就能到达杜家,杜荔娜以前走过。她不需要小郑来接,也可以离开这里。

  昂贵的水晶高跟鞋在这时体现出折磨脚趾的能力,有几个坏得不够彻底的路灯在闪烁。更糟心的是,原本如雾扑面的轻雨,渐渐大了起来。

  而苏拉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杜荔娜想起来了,苏拉的体力可比她好太多,不管是百米赛跑还是两公里长跑,她都没赢过。

  她朝身后大喊:

  “你不要过来!”

  苏拉在后面骂她:

  “杜荔娜你发什么疯?”

  是她发疯吗?杜荔娜想,是她发疯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杜苏拉,我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

  苏拉已经追上来了,她有一双大长腿。

  苏拉一把拽住杜荔娜:

  “雨这么大,你去哪?”

  “我要回家!”

  “这么晚了,你不怕山里有狼有虎,冒出来把你吃了?”

  “……”

  她这恐吓小孩的语气,更加激怒了杜荔娜。她狠狠推了苏拉一把。

  “苏拉,你混蛋!”

  苏拉抱着双臂冷笑:

  “你骂人的词汇量可真低。”

  “你……下贱!”

  “是我贱还是你贱?堂堂的一帆大小姐,非要跟我争什么呢?”

  “明明是你要跟我争!是你嫉妒子猷哥哥喜欢我,你就用下贱的方法勾引他!”

  “啪”地一声,苏拉给了杜荔娜一耳光。

  杜荔娜大脑中一片空白,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从身体到人格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苏拉收起了戏谑,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真实而刻骨的恨意。

  “我就是下贱。”

  “杜荔娜,你有没有想过,你凭什么让别人喜欢你,真的就因为你善良可爱吗?你就算是残废了,毁容了,心理变态了,也一样有很多人喜欢你,因为你是你爸爸的女儿。”

  “但是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你自己知道吗?你爱哭又虚伪,自私又假装大度,好面子又要求多。从一开始,我根本不想搭理你,不想浪费时间给你补习,陪你聊天。是你非要贴上来,用我来衬托你有多善良。”

  “下贱的人不配给资本家的小公主提鞋,你们的一点点善意我都得高高供着。下贱的人不配有人喜欢,不配穿漂亮的衣服,不配化妆,不配演讲,不配和公子哥跳舞。下贱的人只能通宵念书,才能跟你们坐在一个教室上课,只能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坑蒙拐骗,才能跟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下贱的人,就顾不上善良了,只能先顾自己。”

  大雨倾盆而下。

  远处的拐角后,有车辆驶来,折射的车灯照亮了苏拉锐利的面庞棱角。认识两年多,苏拉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杜荔娜目瞪口呆。

  那被大雨浇透的灵魂突然破顶而出,沉默冷峻地注视着两个女孩聒噪的叫嚣。

  一个向另一个咆哮。

  一个狠狠推搡了另一个。

  一个摔倒在地。

  银白色的小面包车披着暴雨冲击成的外壳,闯入了灵魂的视线。车头与人影轰然撞击,纤细的身体如一张薄薄的剪纸,轻轻飘起,重重沉下。

  水晶高跟鞋从白皙的脚踝上松脱出来,歪扭地躺在雨与血的交汇处。

  很久以后,排山倒海的痛意汹涌而来,灵魂回归肉*体,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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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后,裴老师的心理咨询室。

  杜荔娜望着对面相框里那只没有脸的猫,梦游一般说出自己的记忆。

  裴老师放下笔,用一种没有感情但很柔和的语气问她:

  “你能把过去的这些事情说出来,非常了不起。但是,我还是有一些疑问。”

  杜荔娜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您不相信我说的是事实。这不奇怪,很多人都不相信,我丈夫不相信,我爸爸也不相信。”

  裴老师轻轻蹙起眉,思忖了片刻,斟酌着用词:

  “娜娜,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事实在某种程度上,只是我们的感知,是一种极其个人的体验。当下的错误感知,存储进我们的大脑,也会成为牢不可破的记忆。”

  “您的意思是说,车祸那晚,并不是杜苏拉推了我,是我欺骗了我自己?”

  杜荔娜的双眸出奇地冷静。

  “但我非常确定,我没有记错。不管苏拉是不是故意,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她推了我。”

  裴老师笑了笑:

  “娜娜,你误会了。”

  “我指的记忆错觉,不是车祸那晚的记忆。”

  杜荔娜一呆: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车祸的描述很清晰,我没有什么疑问。我感兴趣的是,杜苏拉闯进舞蹈社女更衣室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杜荔娜茫然,“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准确,那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我待在更衣室外面,里面发生的事,都是苏拉后来告诉我的。”

  “……恰恰相反,你描述得太准确了。”裴老师摊开手,“你准确地描述了在场每个人的神情和动作,就好像……你真的在场。”

  “……”

  “娜娜,我们都对自己有过一些不同寻常的期待,也有一些渴望遮掩的伤口。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

  “向舞蹈社的同学实施报复和威胁的,究竟是苏拉一个人,还是你们两个人呢?”

  杜荔娜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掐住膝盖骨。咨询室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