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背水一战(1 / 1)

(西幻)圣女必须死 兮树 9562 汉字|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背水一战

西莉亚发出一声轻笑,语调并未因为主教的威胁而发生改变:“请您转告托马斯大人,十分感谢他的建议。至于和里尔修士结盟的事,托马斯大人这么说,倒好像明日要受审的并不是里尔修士,而是什么其他人……”她又低低笑了,突然直接问神官:“您倒是说说,还有可能是谁?”

即便隔着屏风,西莉亚都能感受到神官的窘迫。她忽然有些庆幸托马斯派来的是这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人,这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被主教赋予重任,在前方等待他的是否是大好前程,也取决于西莉亚的答复。

可圣女既没有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留给年轻神官发挥义正言辞本色的余地,也没有立即软化态度、可供神官多讽刺几句,她笃笃定定地调侃起了信使本人,年轻而缺乏经验的神官登时阵脚大乱,一时间在自尊和好胜心的双重夹击下哑口无言。

西莉亚沉默了一瞬,还是没吝惜给出最后一击:“我想主教的口信您已经带到了。”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佯作恍然大悟地说道,“还是说,您需要赐福?”

年轻神官连忙后退婉拒:“不、不,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奢求赐福的意思。”他的影子随他狼狈的话语后撤,离开了西莉亚足边。可圣女却从坐榻上伸直了腿,将足尖在对方的影子上碾了碾,灰色的眸中闪过狼一般的狠戾。

她懒洋洋地拉长声调“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像是失去了兴趣。

年轻神官僵硬地行了一礼,甚至忘了要告辞,便匆匆逃离了静思室。

托马斯派这么一个稚嫩的神官来充当信使,究竟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来的是乌奇萨那时的长脸神官,西莉亚自觉没那么容易将对方打发走。说不准还要使用力量才能占上风。

里尔手中的把柄和托马斯的意图,都只有等明日的审判时才能见分晓。

西莉亚揉了揉眉心,再次感觉到了一丝厌倦。她并非什么和平主义者,甚至于说她天生好斗都不为过。但比起绕着弯子互相试探、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她更喜欢用绝对的力量将对方碾平。

然而她现在还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

西莉亚扬声唤玛丽进来,闭了闭眼轻声说:“我还有事需要你去办。”

按照律典,西陆和迦南的大小神殿和神职人员都应当听命于身处罗马的教宗。但事实上,距罗马千里之外的迦南圣地俨然自成一体,红衣主教主教托马斯所拥有的权威不亚于罗马教宗本人。

也因此,锡安橄榄山之上的法庭与罗马教廷并驾齐驱,甚至更令人望而生畏--迦南本就是一片不驯服的土地,锡安教廷审判过的异端只有比西陆的更多,所采用的刑罚也更为严苛。

而今日,审判厅四周立柱上的火炬再次熊熊燃起。光摇影动之下,草草修缮过的地砖所描绘的启示录末日图景便显得倍加可怖。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长方形大厅两侧的旁听席却早已被挤得满满当当。列席众人都不敢大声造次,只窃窃私语,又或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高台旁的小门蓦地吱呀呀开启,神情严肃的神官们鱼贯而出,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托马斯主教在正中的高位之上落座,他施施然向侍立的神官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即敲了敲小锤,朗声道:“开庭!”

那扇小门随语声再次开启,这次现身的是蒙着面纱的圣女,她身后跟着数名随侍神官和侍女。旁听席中有人自发画起了十字,但更多人不为所动,对西莉亚的权威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圣女走向托马斯审判者下首的原告席,似乎对众人的反应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将面纱的前摆捋顺。黄金十字架的轮廓隐约从薄纱下透出,眼尖的信徒得见圣物不免再次无声祈祷起来。

这时从另一边的角门又列队行出了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全场的焦点一瞬间转移了方向--无需多言,被押解到来的自然是被告人里尔。

人群立即兴奋起来,坐在中间的信徒忍不住起身,想居高临下将里尔看得更清楚;这么一来,后排的人视线被阻自然抱怨起来,不少人嘟嘟囔囔地跟着起身,伸长了脖子看向衣衫褴褛的囚徒。转眼之间旁听席上人潮涌动,列席者中已然有一大半起身。

高台上的神官无措地看向托马斯,红衣主教只是微笑,并无阻拦的意思。

里尔将头垂得很低,他微微佝偻的脊背显得那般孱弱,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否承受得住众人那探究又嫌恶的打量。他步履踉跄地走上陡峭的台阶,站到了大厅夹道中间的被告席上。伸手扶住面前的石台面后,里尔抬起头,第一次任由所有人肆意打量他的模样。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火炬爆裂出火炬的轻响。

里尔显然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眯了眯眼才定定看向审判席。

“以主之名,我等指控来自乌奇萨的修士里尔,亵渎圣灵、对圣者不敬、受魔鬼诱惑沉迷名利,妄图谋害圣女、取代托马斯主教。被告,你现在可以申辩。”

沉吟片刻,里尔哑声道:“不,我认罪。”

厅中顿时一片哗然。不止是旁听席众人悚然动容,就连审判席上的书记员都暂时止住书写,抬眼看向了里尔。

托马斯交叠的手掌动了动,他转了转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肃容质问道:“请你详细陈述你的罪行,以证明你确实自愿悔罪。”

里尔舔了舔皲裂的嘴唇,他沉默了片刻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陈述道:“我主降生的第一千一百八七年第十个月的第三日,圣女大人自锡安来到乌奇萨,当时我蒙托马斯主教的信任,全权掌管乌奇萨事务。当时我虽然接待了圣女大人,却没有真正认可她的身份,而是任由尤金妮以武力对圣者做出了冒犯。后来,尤金妮甚至提出了圣女是异端魔女的荒谬说法,我却并未加以阻拦,而是同意进行审判。我未能尽心迎接并保护圣女大人,这是罪行其一。”

堪称平淡的叙述暗藏机锋,令旁听席上再次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书记官抬头看了侍者一眼,对方立即敲敲小锤示意全场肃静。

不等审判席上的神官继续发问,里尔主动继续说下去:“圣女大人通过武斗审判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同时揭露了尤金妮的异端面目。我与长老会决定对尤金妮处以火刑,但我并未就此对圣女大人臣服,反而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这是罪行其二。”

“你被魔鬼蛊惑,产生了什么样的罪念?”那日前来通知西莉亚审判日期的长老冷然发问。

里尔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有了腹稿,想都没想就答道:“我想要将圣女变为我手中的傀儡,帮助我获取权势欲财富,也就是取代托马斯大人,成为锡安主教。”

这般野心勃勃的计划被当事人亲口吐出,观众轰地骚动了一阵后反而平静下来。他们显然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些扫兴--没有声辩,没有歇斯底里的反驳,这样的审判未必有些乏味,对不起众人事先的期望。

“你使用的卑鄙手法具体是?”托马斯主教猛然开口。

里尔飞快地朝审判席瞥了一眼。

西莉亚仍旧背脊笔挺,表面上若无其事,实则揪紧了面纱的前摆:这个问题实在是用心险恶。如果里尔实话实说,她曾经服过禁药的事实便会被公之于众;即便她在圣物的帮助下已经痊愈,她的名声却无法轻易被弥合。里尔会选择隐瞒吗?如果处在对方的位置上,西莉亚自觉不会犹豫。在抛出把柄向主教进攻前先将另一个敌人也拖下水,这可谓一石二鸟。

这么想着,她眯起眼,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将圣女大人和她的仆从囚禁起来,并以女仆玛丽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圣女大人对我妥协。”里尔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托马斯不由坐直了,带着戒指的食指轻轻在台面叩了两下。他向下首的圣女看去,毫无异状地问道:“圣女大人,目前为止,您对他的话可有异议?”

西莉亚权衡了一下情势,干脆利落地答道:“里尔修士最初还给我服下了一种药剂,令我昏昏欲睡、意识不清,应当是某种迷药。”

于在场大部分人而言,圣女的话无疑是一剂猛药。即便圣女是毫无权利的傀儡,给她服用迷药仍旧是难以容忍的亵渎。愤怒的喧哗声振聋发聩,若不是有卫兵维持秩序,里尔很有可能会被人从被告台上拽下来。

里尔瞄了西莉亚一眼,轻声坦白道:“的确如此,我还用了迷药,让圣女大人暂时失去了意识,这……是罪行其三。”

两人的证言互相印证,托马斯想要在药剂的效果上做文章就困难了起来--如果他对此提出质疑,这场审判的真实意图自然变得微妙起来。因此他摆摆手,示意其余神官继续提问。

“除此以外,你还犯下了什么重罪?”

里尔对这指向性明确的问话微微一笑,给出了对方期望的答案:“主教大人和圣女大人在乌奇萨便将我关押起来,是我罪有应得。但我仍旧不死心,仍旧想要谋害两位大人。在自鸽子谷回归圣城的途中,我主的车队受到异教徒袭击,我趁乱想要刺杀圣女大人……”他发出渗人的低笑声,抬头面对一张张憎恶又恐惧的脸,突然拔高了音量,嗓音粗哑地喊道:

“如各位所见,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会在主第二次降临之时被判入地狱,但是……”里尔蓦地收声,结着血痂的嘴角高高地扬起。他唇角的伤口被牵动,立时渗出血来,这笑弧便显得倍加诡异--这是一个满含恶意的笑,令人心底发寒。

审判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在等里尔说出下一句。

托马斯面色一变,不顾仪态站起身。可他没来得及做出吩咐,里尔就已然不顾一切地喊道:

“如果我的罪恶是一,托马斯主教身上的恶便是百!我由主教一手提拔,我所有的恶行都是他教导的成果,我甘愿下地狱,但托马斯也必须与我同路!”

  ☆、一根稻草

  如果说此前旁听席的反应是悚然动容,现在审判厅中大多数人脸上都写着大写的“大惊失色”。

  西莉亚配合地掩唇佯作不可置信,她朗声质问道:“看来不仅是我,您还想要无端诽谤主教大人。您有什么证据吗?”

  托马斯阴沉地向下方掠了一眼,十指交叠成一个小三角搁在面前。他面沉如水,淡蓝的眼中闪烁着锐利而嘲讽的光芒。他义正言辞地宣称:“我对主起誓,里尔对我做出的指控都是诽谤。”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放沉了声音:“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另开审判来验证我的清白,但现在我们要处理的是你犯下的罪孽。”

  主教威严不失风度的表现平复了不少人动摇的心绪。

  “他又在造谣吧?”

  “口吐狂言的骗子!”

  “闭嘴下地狱吧!”

  旁听的信徒们这样安慰着自己,怀疑的种子却已播下。

  审判席上众人的神情更加值得玩味,长老会的几位老者对视一眼,虽然没表露出什么波动,却显然对里尔的指控毫不惊讶。托马斯一路从鞋匠之子爬到红衣主教的高度,怎么可能如赤子般无暇?只不过锡安主教向来不留把柄,履历干净如用石灰泥抹过的新墙。

  里尔方才的控诉像是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他孱弱的身体清晰可见地抽搐起来,声音也变得几不可闻:“对,主教大人从来不留把柄,所以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他用六十个金币和两个妓|女买到了沃尔姆斯主教的位子,又以相同的方式成为了红衣主教。”

  他歇斯底里地干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新闻,你们很多人都早已经听过传闻,主教的过去还有他冰川般的微笑……”

  托马斯冷笑一声:“看来这审判已经成了一场互相指责诽谤的闹剧。你现在可以住口了,里尔修士。”

  等候指令已久的卫兵一个箭步冲上台阶,便要将里尔拽下来。

  可这样的动作反而激发了里尔狂热的情绪,他死死抱住被告台,以一种非人般的粗哑嗓音急叫道:“但有一件事,有一件事我有证据!他有一个私生子!那是他成为神官后的事了,他败给了色|欲,犯了通奸罪!”

  士兵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还是将里尔从审判台上扒开,而后狠狠提起修士的后领,向台阶上一掷。

  里尔一路滚到地面,他蜷缩成一团却不住地大笑:“他每年都会给那个那不勒斯女人钱,她叫玛德琳,你们可以去查,这件事不会有错,这件事留下了证据!”

  主教的支持者们发出嘘声,同时有人大喊着“让他说完!让他说完!”,说着便想要从前排翻越到审判台便将守卫拉开,旁听席众人顿时推推搡搡起来,场面乱成一团,几乎要失控。西莉亚起身回头看向托马斯,红衣主教扶了扶帽子,直接从侍者手里拿过小锤,重重敲了三下。

  人群的动静消停了一刻,不少人感到后怕,默默缩回了原位。

  “来自弗兰德斯的里尔,我以主之名宣布,你受魔鬼蛊惑,走上歧途,犯下亵渎圣灵之罪,依照伊诺森律典当开除教籍、逐出圣地和西陆,永世不得归还。”

  托马斯语毕将小锤一搁,直接起身往审判席旁的小门走去。到了高台边缘他蓦地止步,向里尔毫无笑意地勾勾唇角:“主能证明你所说的都是诽谤,如果你真的有证据,我不介意再举行一场审判。”

  主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叩了叩自己的额头:“不过那必须是后日了,明日我要到北城与两位陛下会面。”

  里尔只是无声地惨笑,并不作答。

  托马斯抬了抬花白的眉毛,以众人都能听清的声量吩咐道:“确保他得到妥善对待,还有,请医生来对医治他的伤口,我可不想流传出杀人灭口的传闻。”

  语毕,托马斯便扬长而去。

  押解里尔的守卫努力冲破人群的阻碍,将里尔拽进了连通地牢的角门。

  判决落定,主教和里尔都已离开,其余审判团的成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默默起身。旁听席的信徒和底层神官们还群情激奋,高台上的贵人们几乎是逃着钻进了小门。

  西莉亚却坐在席上没动,她灰色的眼睛不住闪烁,昭示了她活跃的思绪。直到一道身影将照在她身上的火光遮蔽,西莉亚才回过神来。她抬头便看进了卢克翠色的眼里。

  圣殿骑士此前离开去调查有关里尔的情报,一夜未归。

  明明只是大半日的功夫,西莉亚竟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面,连措辞都变得生疏起来。她抿抿唇,自我开解般地笑说:“刚才在想一些事,没注意到您来了,实在抱歉。”

  卢克向身后瞥了一眼,语调较往昔急促了些:“您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西莉亚没有反对。她才起身,另一边阻拦里尔失败的信徒便朝着圣女涌来,冲在前头的人眼看着就要登上高台台阶。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您是否知晓里尔所说的事?”

  “你是否会介入此事?”

  “请圣女大人留步!”

  金发骑士脸色微变,也顾不得礼仪,直接握住西莉亚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按,同时背转身朝向台阶的方向,硬生生用自己的躯体将人群与圣女阻拦开来。西莉亚见局势失控,便一头钻进了面前的门洞,卢克、玛丽等人紧随其后。

  守卫慌忙将小门关上,这门极为厚重,门外鼎沸的人声瞬间止歇。

  西莉亚面前是一条阴暗的走道,直通往神殿中枢所在的东院。但她却没有立即向前--方才情急之下,卢克里修斯几乎是将她从背后揽在了怀里。骑士尚未改变这个保护性的姿态,于是他的手还搭在她肩头,她的后背则贴着他的胸甲。

  骑士铠甲是冷的,青年的体温却是热的。指掌的温度因为对比鲜明,愈发显得灼人。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后颈的男性气息也撩得人心跳加快。

  西莉亚扶着湿滑的墙面轻咳了一声,卢克慌忙松手,尴尬地向后退了半步。

  “其他事回北塔再说。”西莉亚有些生硬地开口,快步向前走去。

  卢克循着身旁扎人的视线转头,默默无言地和神情微妙的玛丽对视了须臾,垂眸跟了上去。

  通道的尽头正对橄榄山修道院。这座古朴的建筑曾经是近百名隐修士的处所,人们相信在至圣之所居住的修士发出的祈祷能真正被上主重视,也因此橄榄山修士曾经是信仰虔诚的代名词。

  逃亡途中,西莉亚亲眼看到了东院的惨状:这群平日不踏出修道院半步的僧侣们被屠杀殆尽,鲜血染红了矮墙后洁净的沙地。

  方才先行逃离的审判团早就不见了踪迹,空落落的修道院一片死寂。冬日的风急急走过,院中的树便娑娑地低声议论起来。

  西莉亚却只是稍稍停留,而后径自朝北塔的方向行去。途中她见到了不少急匆匆抱着卷宗来去的神官,却不知是在为明日与英法君王的会面做准备,又或是托马斯已经行动起来,在努力毁灭里尔所提及的证据。走到北塔前,她不由放缓了步调,回头看了卢克一眼。

  午后的日头被层云覆盖,云脚散逸出的光线微微泛白,金发青年的面容被光线笼罩,竟然是大理石般具有透明感的苍白颜色。

  西莉亚莫名心头一突,她定睛打量卢克,愈发觉得不对劲:“卢克爵士?”

  “我……”圣殿骑士短促地抽了口气,露出宽慰人的微笑,“旧伤似乎迸开了。”

  他没有做出更多解释。旧伤复发究竟是因为方才人群的推搡,还是源于昨日调查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西莉亚都无从知晓。她居然觉得有些气闷,别过脸强硬地道:“您应该更早说出来的。”

  她转而向玛丽抬了抬下巴:“北塔应该有医官吧?”

  女仆愣愣应了一声,急匆匆往塔中走了几步才猛地回身,反手在身后的裙摆上擦了擦,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您的力量也许比医官更靠谱。”

  西莉亚脸上有一瞬的空白,她眨眨眼,表情仍旧不自然,只短促地应道:“那么就由我来。”她瞥了一眼卢克,缓和了语气道:“请跟我来。”

  婉拒的话语显然就在圣殿骑士舌尖,但圣女的眼神凛然如冰雪,足以令人心头生出扎人的尖棱来。但这勃发的怒意又是这般耀目,反而显出一种凌厉张扬的美感,明亮到摄人心魄。

  卢克不由怔了怔。等他回过神时,推拒的时机早已溜走,他只得跟着西莉亚到了塔顶的静思室。西莉亚整张脸都绷得很紧。她回头看了玛丽一眼,唇线绷起,女仆立即识相地关门退了出去。

  卢克局促地垂眸,余光瞥见圣女向自己走近一步。

  西莉亚将一只手套扯下,力度有些过猛,丝绢质地的薄手套边沿便被拉出了一道口子。圣女浑不在意地将手套往坐榻的方向一抛,白皙的五指往卢克的方向展开。

  她的掌心冒出了纯白的光粒,它们近乎是乱舞着朝卢克砸来。虽然感觉不到这些光点的分量,卢克却微微加深了垂头的姿势,身姿宛如被狂风摧折的枝条。

  圣女召唤出的光粒远远大于需要的数目。等她停手时,四周都还飘浮着无数光尘。

  卢克抬眸,他与西莉亚之间像是隔了一场下光粒的暴风雪。

  西莉亚的神情骤然松懈下来,露出方才盛怒背后的疲倦。她语声明明很轻柔,其中的分量却莫名让人心颤:“卢克里修斯爵士,我现在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感情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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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圣殿骑士团官方V:[摸下巴]是否有必要开展新一期团员德育教育呢

  ☆、浅尝辄止

  出于多年的、尊敬上位者的习惯,卢克恭顺地垂下头。经过治疗,他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惨白,却仍旧比往常要显得黯淡,因而衬得他的唇出奇地红。他隐忍地道歉说:“刚才情况紧急,没有将我的情况及时通报是我的过失,请您原谅。”

  西莉亚闭了闭眼,扶着坐榻边沿坐下,低低地问:“您真的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吗?”

  卢克仍旧没有抬头,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审慎而谦卑地给出了答案:“我向您隐瞒身体状况,影响了您方才判断情况,假如卫兵没有拦住那群暴民……我就是将您置于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况且此后,我的伤情也很可能会阻碍您的计划……”

  “不,”西莉亚打断了骑士的话,却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只是神情复杂地凝视卢克。

  卢克不解地抬眸,与她视线相接后,他全身都僵了僵,强忍住没有立即转头回避。

  圣女见状眼神闪了闪,眉宇间现出一丝不耐。她将盘桓心头的犹豫拨到一边,坦诚道:“我的确有这样的考虑,但这不足以让我生气。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忍受您这样苛待自己。既然感觉痛苦,为什么您不说出来?”

  金发青年紧紧抿唇,他挣扎地看了西莉亚一眼,像是在无言祈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您这是不信任我吗?”西莉亚松开了不自觉紧紧攥在手中的靠枕流苏,牢牢盯住卢克。她的眸色宛如暴风降临前的天空,灰蒙蒙的又隐约带了水汽。她张了张口,竟然无法顺畅地将心头的话语继续问出口,只有些支离破碎地轻声追问:“我信任您,我期望得到同等的信任作为回报,这于您而言……是过分的要求吗?”

  卢克的眉眼间现出货真价实的痛楚来。他摇摇头,不知是是要否定西莉亚的话语、还是要推翻自己心中的什么定论:“这是我的问题……”

  西莉亚机械地牵牵嘴角,别开脸。

  她一直知道卢克里修斯在心头筑有一道墙,只要任何人的任何问题触及他竭力回避的问题,他都会默不作声地缩回墙后。即便对此早有准备,但真的被对方隔绝在外,她还是觉得万分苦涩,像是饮下了一杯不可人的酒,沮丧的情绪几乎要让全身燃烧起来。

  卢克缓慢眨动了几下眼睫,他眸底映着她的身姿,幽幽的翠绿底色深邃而难解,随着眨眼的动作粼粼的隐约有了波动,她小小的、倒置的剪影便如同沉进了汹涌的浪涛。

  他忽然就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来。

  西莉亚愕然回头看他。尚未散尽的细碎光粒纷扬扬地在两人间打了几个转,最后落在了卢克流金般的发丝上,如雪融般消失不见。她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这光点落到骑士的发顶、而后向下,她不可避免地与他四目相接。

  他弯了弯眼角,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轻缓却也坚定地说道:“我并非不信任您,但您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我……我的事于您而言无关紧要,不值得您花费心思。”

  “可我在乎您……”西莉亚不假思索地反驳。话出口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补了一句,“您对我有恩情,也是重要的伙伴,我在乎您……的想法和状况。”

  卢克的双眸因为惊愕微微睁大,他的手指不自觉收拢,原本轻托的动作便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牵手。但不管是西莉亚还是卢克都没有顾及这一点,他们就好像突然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因为恐惧而颤栗,却又因为黑暗深处将要触碰到的禁忌而兴奋。一切恍若虚妄,能够确认彼此存在的只有交叠的双手。

  指掌缓慢磨蹭变得炽热,他们在同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下看向对方,对视拉长为凝睇,周遭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时间犹如被拨慢了步伐,他们能在意的只有咫尺之间涌动的情绪。

  心跳隆隆的如同春雷,本已抽芽的心绪随之飞快生长为柔韧的藤蔓,结了密仄的网将两颗心困在一处。

  西莉亚一瞬间感觉喜悦却又莫名悲哀。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疯狂的蠢事。她此刻体会的悸动是裹了蜜糖的毒苹果,不可言说,不应触碰,即便外表再可爱、滋味再甘美,也改变不了果核内死一般的冷。只要他们稍稍大意,向有心人露出的任何一丝端倪便足以致命。

  危险的战栗感如电流般游过,西莉亚和卢克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在电光火石间,她已经将最坏的可能罗列了一遍,只觉得一颗滚烫的心随之沉进了最冷的水底。堪堪萌芽的情愫是那样无望,这本是苦涩的事,但因为她知道对方感同身受,她所拥有的欢欣和痛苦他同样了然于心,这无处释放的压抑感便又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甜蜜。

  西莉亚满足于浅尝辄止,并没有将眼下的状况点明,只柔声道:“那么……”

  卢克的眼神已然不自觉柔软下来,他以几乎称得上温柔的语气应和:“那么……”

  两个人不自禁相对莞尔。翻滚的心绪在这对视中渐渐平复,他们都感到了一丝古怪的平静。在他们足下延展开的未来道路确凿无疑,断或不断,生死只是一念之间。而心意初通的时刻,他们还不想去过问未来。

  “里尔的事,您有头绪了吗?”西莉亚突然就再次将话题切回了正事。

  卢克似乎并没有觉得突兀,自然而然地答道:“这事很难查。”他说着忽然站起身,手仍旧与西莉亚的牵着,同时俯身在她耳畔极低极低地道:“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了线索,但还不能说。”

  西莉亚向反方向偏了偏头,斜斜朝他睨回去。她这一眼波光流转,含义丰富,自她唇间吐出的话语却矜持简洁:“好。”

  金发青年的瞳仁随她的这一睨迅速扩张,他毫不掩饰地定定瞧了她须臾,抬起空着的手将额发向后捋。他从指缝间再次偷偷看向她,旋即羞赧地垂眸。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伤是怎么回事?”西莉亚再次认真审视卢克的状况,仿佛生怕自己方才没能将他治愈,她一边打量他,拇指一边在对方的掌心轻轻画了个圈。

  卢克的指掌因她的动作微微僵住,他斜掠了她一眼,有些低哑地回答:“调查遇到了一点麻烦,旧伤迸裂了,仅此而已。”

  “是在攻城时受的伤?您……到底是伤在何处?”西莉亚的语气有些紧张。

  卢克似乎并不怎么想回答,但在西莉亚渐渐变得严厉的凝视下,他还是妥协了,认错般地低声道:“那时后背中了流矢……”他话没说完,见西莉亚的脸色微变,连忙宽慰道:“伤口很浅,本来就没事了……”

  他仍旧与她凑得很近,是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肩背的距离。

  西莉亚扬扬眉,似乎真的要亲手确认他的伤情。卢克有些慌张地直起身,别过脸温声道:“现在真的没事了。”

  静思室中又是片刻的寂静。

  卢克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地抿抿唇。他显然不习惯在人前坦白想法,但还是别扭地直言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西莉亚轻轻应了一声,仍在对方掌心的手指不舍地蜷了蜷,最后她还是自制地将手往后抽回。

  卢克却反掌将她的手再次拉住,比此前更用力、更坚定地握了握,才慢慢地松开手去。

  两个人没有做出更亲密的举动,只是又对视了一眼。而后卢克里修斯转身走到门边,停顿了半晌才回头,像想要用这一回眸证明他已然再次全副武装起来,不会让旁人瞧出任何不该有的端倪。他在这方面的确做得很好,他已然又是那个面无表情、矜持自制的圣殿骑士。

  “明日我会与托马斯一同前往北城,”西莉亚缓缓道,“请您继续去调查,我会保护好自己,也请您小心。”

  卢克几不可见地弯了弯眼角,无言地一颔首。

  这一个动作里传达的信息对两人来说都已然足够。

  卢克离开后西莉亚有些坐不住,她在窗边踱了几个来回,竟然觉得窗外北侧荒芜的山峦顺眼起来。她难得容许自己的思绪放空,只默默看着冬日午后的云朵静静飘浮。

  玛丽敲了敲门进来,西莉亚闻声回头,女仆不由得一怔--也许圣女本人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异常。西莉亚虽然没有刻意表露,但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更重要的是,这弧度虽然与她平日里自负而跋扈的笑同样耀目,却又有显著的不同。

  玛丽不由回头朝着方才骑士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自顾自摇摇头,小心地关上门。她看着西莉亚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将话说透:“刚才我把走廊上的守卫也遣走了。”

  被玛丽点醒,西莉亚立即转头看向窗外。她自嘲地叹了口气,调整了表情,半晌才开口:“我要去见里尔。”

  “主教会让您见他?”玛丽见圣女恢复了原状,明显松了口气。

  “不管托马斯同意与否,我都必须见他最后一次。”西莉亚逆光而立,在窗前便只留了一个轮廓精致的剪影,她低头思索片刻,将发巾向后潇洒地一捋,“里尔还是关在欣嫩谷监狱?”

  玛丽点点头,翻了个白眼:“我听人说他的囚室又换地方了。”

  西莉亚毫不意外,她勾勾唇:“负责看管囚犯的是哪位长老?”

  “就是那天跟着我来的阴沉又不留胡子的老头,”玛丽一手叉腰,另一手在下巴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兴奋地低声问,“您要去威胁他?”

  圣女睨了玛丽一眼,闲闲地答道:“不,他现在一定有求于我。”

  女仆眨巴着眼睛还想追问,西莉亚却已经继续吩咐道:“玛丽,请你去找到那位……马歇尔长老,告诉他我有让里尔恢复理智的方法。”

  “您这是说……”玛丽终于明白过来,随即习惯性地提出质疑,“主教似乎很清楚那药的特性,他会不会已经给里尔服药?”

  西莉亚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的褶皱:“不会,托马斯极为傲慢,他年轻时也许不在乎不择手段……但身居高位多年,他已经看不起那些下作的手段,即便再有用,他也自矜身份不屑那么做。更不用说,他大约恨不得里尔撑不过药瘾发作、就此一死百了。”

  语毕,西莉亚冲着玛丽一抬下巴:“嗯?”

  圣女那雷厉风行的做派与往常别无二致,方才她在窗边眉眼含笑的模样倒好像只是玛丽一时产生的幻觉。

  玛丽吐了吐舌头:“遵命。”

  “顺便提醒一下,亲爱的玛丽,可千万别被发现了。”

  面对圣女的调侃,玛丽一摊手,骄傲地努嘴道:“这一点就请您放宽心。”

  不出西莉亚意料,玛丽很快就带回了马歇尔的答复:他答应安排她与里尔会面,但西莉亚必须使用力量治愈里尔、并让他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旧浪微博迦南版】

超级玛丽V:@暴走型圣女 @卢克里修斯 为什么这一次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仍然很失望。而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还继续用敬语的[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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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不开火车的托马斯主教:我也很失望,因为没证据[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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