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遭宁静, 草丛里若有若无的虫鸣声在耳边起伏,流动的空气中裹挟着青草的香味,旁边的桂花树开得正旺。
明亮温暖的阳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影, 脚下有两道倾斜的影子。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叶缇的发丝, 轻轻掠动, 微蹭过陈既清的肩头。
陈既清的下颌角和喉结格外好看, 他的黑眸像是含了星, 听见叶缇的声音,深沉的眸子荡起了一丝涟漪, 很快很快, 快到让人抓不住。
但他没有接话。
两人的交谈到这里就停止了, 他们坐在一排长廊上, 没有声音,却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他们静静看着远处, 远处是一群孩童奔跑的身影,热闹活波、充满活力。
长廊尽头走过来一只白猫。
白猫是养在小花园里的, 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它,经常投喂, 似乎是第一次见着叶缇和陈既清, 它也不怕生,就这么踏着步子过来。
它走到叶缇的脚边, 用柔软的身子轻轻蹭着她的裤腿。
叶缇弯下腰, 双手搂过它的身子, 让它趴在自己的腿上。
她点了点白猫的脑袋, “真重, 小肥猫。”
白猫叫唤了声, 似乎在表达不满。
叶缇轻轻抚摸着,感受着手下的触感。
“陈既清,你喜欢猫吗?”
“你喜欢吗?”他反问。
叶缇摇头。
“为什么?”
“以前养过一只,但是它死了。它死的那天我哭了很久,它和我爸爸一样,离我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失去的滋味太难受了。”
“所以,我不喜欢。”
“小白!快过来!我带了猪肉干!”远处的小男孩蹲下身子,挥动手里的猪肉干。
白猫感受到食物的召唤,果断从叶缇腿上起来。
叶缇侧头看向男人,轻轻问:“陈既清,我可以对你说吗?”
“不怕,你说,我在听。”
陈既清的话给予了她力量,给予了她勇气。
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叶缇也不例外,只是她很少把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叶缇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但是面对陈既清,面对这个温柔的男人,好像又不是那么难了。
她艰涩地张了张嘴,开口。
“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可,就是解决不了我才哭的。”
“他太高了,也太亮了,我触摸不到他。”
“我好像放下他了,但、又好像还在等他。”
“……”
陈既清是一名合格的聆听者,男人的目光里仿佛充满着肯定,叶缇不得不承认,她很想把委屈都诉说给他听。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叶缇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名旁观者。
须臾,她对陈既清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说的有点多了。”
“你会觉得我是胆小鬼吗?”
下一秒——
叶缇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清冽好闻的气息,耳边是鸟语花香。
“不会。”男人的声音坚定又郑重,“你很勇敢。”
叶缇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有一秒的失焦。
隔着衣服,她能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温度,像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团直直砸入心脏最深处,慢慢把冰块烫化,烫裂。
男人的动作和语言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叶缇搭在腿上的手颤了颤,燥热与紧张交织,眼睛像是遮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涣散又聚拢,心毫无章法跳动着。
半晌,陈既清松开手,深邃的眼眸静静和眼前的女人对视。
他慢慢低头,在叶缇额间落下一个吻,不带任何情爱,一个很纯粹、很干净的吻。
“不要着急,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
-
“诶诶诶,你谁啊?拉着我干嘛?”罗年年挣脱着自己的手臂,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陈京姝“嘘”了声,“轻点,等会再跟你说。”
“你到底谁啊?你再拉我我就报警了啊!”
“你报吧,反正我一没抢劫,二没偷窃,三没骚扰。”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你没事就吃溜溜梅。”
“真不巧,我不爱吃。”
“……”
罗年年和陈京姝站在墙角大眼瞪小眼,无声对峙,看谁比的过谁。
最后还是罗年年先开口。
她双手抱胸,“小妹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是谁。”
陈京姝指了指长廊那边,“看见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了吗,他是我哥。”
“我管你哥是谁,我问你名字呢。”
问完,罗年年猛然瞪大眼睛,像两个巨大的铜铃,“等等?!你说他是你哥?!!”
“嗯哼。”
“你哥是陈既清?”
“对,但你不用告诉别人,我哥可是个大人物。”陈京姝骄傲地昂了昂脸。
罗年年:……我当然知道你哥是大人物。
“那你拉着我做什么?”
“看见我哥旁边的女孩子了没?她是我未来嫂嫂,我这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呢。”
罗年年顺着陈京姝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勒个去,那不是她那个傻逼好姐妹吗?!
罗年年颤着手指,颤着声音,“你、你你说叶缇是你嫂嫂?”
“是啊。”陈京姝一顿,“等等,你认识叶缇姐?”
罗年年一脸无语,“你刚刚就是把我从她身边拉走的,我是她好姐妹啊!!!”
陈京姝“哦”了声。
下一秒,她不知见到了什么,一脸惊悚样,惊悚完她拉着罗年年的手激动地跳了起来,好像得了诺贝尔奖。
“我靠!我靠靠靠!抱了!!!他们抱了啊啊啊!”
“谁抱了?”
“他们啊,我哥和我嫂嫂!”
罗年年冒出一句国粹:“卧槽!”
我偶像和我姐妹搞起来了怎么办?
-
陈既清和叶缇起身离开小亭子。
“你下午有事吗?”叶缇问。
“怎么了?”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好。”
叶缇不知道罗年年在哪,给她发了条消息。
-年年,我有事先走一趟,你早点回家
罗年年看见叶缇起身,就准备追过去的,没想到被陈京姝拉住,死活不让她走。
她想喊叶缇,还被陈京姝捂住了嘴巴。
“小姐姐,你也不让当我哥和我嫂嫂之间的电灯泡吧,我劝你最好安分点,不然……”陈京姝凑在罗年年耳边,阴测测说。
“不然你想怎样?杀人灭口吗?”
“你以为我罗年年会怕?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我罗年年的名号,真是笑话!”
陈京姝:“……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像笑话。”
“……”
看上去娇滴滴一姑娘,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等罗年年挣脱开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没影了。
她回头怒瞪陈京姝,“到底是谁不安分?!”
陈京姝无辜眨眨眼,“好了,你现在想去哪就去哪吧。”
罗年年:“……”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叶缇打个电话,然后叶缇的消息让她彻底抓狂。
什么重要的事不拉着姐妹去,非拉着男人去?
哦不,不对,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让偶像跟你去?你怎么能使唤偶像?
-
海市到苏城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到达墓园的时候天已经傍晚,快黑了。
叶缇在附近的花店买了束花。
她没说,陈既清也不开口问,两人就沉默了一路,直到叶缇停下。
叶父的墓碑所在位置并不好,在一个角落里,就连想照到光都只能等到正午,照到那短暂的十来分钟。
叶父去世的时候他们没有钱,选这个位置的答案很简单,两个字便宜。
叶父喜静,喜安宁,所以叶缇后来有了钱,也没有给他换一个好地方。
墓碑上的男人挂着慈祥的笑,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
叶父是个警察,常年在外,在抓捕一名犯人途中中枪,当场死亡。他没有留下什么照片,连他当时的照片都没有。
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么一张。
叶缇把花放上去后,好一会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男人。
她以前受了委屈能扑进爸爸的怀抱,被爸爸抗在肩头,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挥舞,张大嘴把烦恼都喊出来。
在她高二那年,她的避风港没了。
好一会,她才开口,“爸,我想你了。”
声音干涩又沙哑,很难听。
陈既清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叶缇那踏了一步,无声的安慰。
从墓园里出来天已经黑了,他们明天都有工作,需要赶回去。
叶缇:“今天麻烦你了。”
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想带陈既清来这,话说出口就没法收回来了,听见陈既清应下后,她竟然没有后悔的念头。
上车前,陈既清去了一趟叶缇刚才买花的花店。
他赶过去的时候花店已经上锁了,老板娘正准备走。
陈既清的声音略喘,“你好,我想买束向日葵。”
老板娘本来想拒绝的,但对上男人真诚的眸子,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把门重新打开。
陈既清:“请问有纸和笔吗?”
老板娘把东西递给他。
“谢谢。”
十来分钟后,陈既清回到车边,上车时下意识护着怀里的花。
他把花递给叶缇,“给你。”
叶缇诧异,但还是伸手接过。
向日葵饱满炽热,她看见上面有张小纸片,好奇拿下。
倏地,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
陈既清把纸片轻轻合上,“回去再看。”
一路上,叶缇捧着这束花,心里带着一丝期待,她很想看上面写了什么。
回到公寓已接近深夜,叶缇打开灯,直奔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纸片,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亲爱的小朋友。
请不要悲伤,不要困在迷惘的雾里,这漫漫长路,你将披星戴月照亮阴霾。
向日葵永远向着光,你亦是。
男人的字迹清隽有力,又带着一丝劲挺锋利。
单薄的纸片拿在手里像承载了千斤重,温暖是无形的,亦是无形的,纸片上承载着千斤重的温暖。
叶缇的眼里只剩下这串文字,这串能给予人无限勇敢、能驱走无尽黑暗的文字。
夜色难免黑亮,前行必有曙光。
谢谢你,陈既清。叶缇在心里轻轻说。
-
第二天一早,叶缇就坐高铁回到了剧组,她到剧组的时候正好是男女主的对手戏。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看着他们演戏。
这个戏份叶缇知道,也是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人相互欺凌后的第七天,也是他们决定联手反抗的日子。
不可否认的是,顾川尧的演技真的很好。
一双看似迷茫屈服的眸子,实则带着野兽的暴戾和锋利,同样还有越王勾践的折辱。
明明是那么阴暗、毫无希望,可是看向女主的眼神是暗藏着光的,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柔。
叶缇分不清这是他演的还是真情流露。
她以前是见不得顾川尧拍爱情戏的,特别是有亲密行为的时候,很刺眼,每次她都会找借口离开,等他拍完她再回来。
但这回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会难受,难受是不能避免的,但难受的程度很小。
就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一勺盐的那种滋味,最后这点咸度石沉大海。
她发现她可以看顾川尧拍爱情,并且是以一种欣赏的角度去看。
明明被人欺负在地上,可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吸引人眼球的光。
可能是主角光环?叶缇心想。
看见他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刻,看见他把校服捡起来的一刻。
叶缇觉得她好像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那个充满朗朗书声的午后,回到了那个挥洒汗水的操场,回到了那个溢满汽水味的小卖部。
烈阳曝晒的篮球场,尽是少年们血液沸腾,乖张又轻狂,眼里是不羁与狂野。
她好像、明白她对顾川尧是什么感情了……
在叶缇进入片场的第一刻,顾川尧就注意到她。
他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可是她这次没有。
她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
“卡!”陈范打了个手势,站起来看向场地中央,“小顾你怎么回事?词没记住?”
顾川尧骤然回神,“抱歉陈导,刚刚有点走神。”
陈范摆了摆手,“那大家都休息一会,十分钟后继续拍。”
顾川尧回到自己的休息位上,喝了口助理递来的水,不禁暗自懊恼,他刚刚居然因为那个女人失神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拍戏中从没有的失误。
他在这里坐了五六分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缺了什么,他想不起来。
他看着徐曼文拿着点心走过来的身影,他知道到底缺什么了。
叶缇没有来。
五个字一出,记忆像退潮般快速倒退,他好像每次拍戏休息,第一个见到的人都是叶缇。
“顾哥,我听说你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点心,我刚刚特意让助理去买的。”
徐曼文身上还穿着校服,衣领被扯得很大,是拍戏要的效果,有种凌乱的妖娆美。
徐曼文来剧组第一天就对顾川尧表现出极大兴趣,几天下来剧组的人都见怪不怪,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走得远远的。
顾川尧刚想说不吃,就见叶缇从不远处走过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里的情绪瞬间变了,暧昧又缠意。
“吃,你喂我。”
徐曼文一愣,随即嘴边的笑意扩大,扭着腰试探性地坐在顾川尧腿上。
见男人没拒绝的意思,徐曼文心里一喜。
“来,这是巧克力味的。”
顾川尧不着痕迹蹙了蹙眉,他不爱吃巧克力味的东西。
“他不爱吃巧克力。”
尾音刚落下,叶缇心里快速划过一丝后悔。
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她控制不住身体,身体多年的记忆看见顾川尧遇到不喜欢的事就忍不住出口阻止。
这已经快变成她的本能行为了。
不用想、不用思考,身体就替自己做了决定。
顾川尧心里的一抹不爽因为叶缇的话而消失了。
他懒懒勾住徐曼文的腰,“叶大助理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管我?”
“我是不爱吃巧克力,但……分人。”
说完,他低头就着徐曼文的手咬了一口。
顾川尧忍住嘴里的甜腻感,伸出手捏了一下徐曼文的脸,“很好吃,我很喜欢。”
似乎是为了让这句话的可信度高点,顾川尧咽下嘴里的,又低头咬了一口。
徐曼文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她打开旁边的矿泉水,“顾哥,我喂你。”
“宝贝喂的水就是比普通的水甜。”顾川尧的语气似愉悦似称赞。
两人若无旁人地打情骂俏起来。
叶缇的眼底泛上痛楚,闭了闭眼,交代助理一些事后就离开了。
顾川尧满意地拍了拍徐曼文的屁股,示意她起来,嘴角噙着笑,“做得不错。”
徐曼文撇了撇嘴,“我可跟你说,合作完你就别扯上我了。”
“啧,是谁一口一个顾哥的喊,你舍得我身上的资源?”
“我可是知道知足两个字怎么写,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没什么好下场。”
顾川尧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清楚。”
“要是不清楚在这娱乐圈就只剩几根白骨头喽。”
这座城市很陌生,陌生的道路陌生的环境。
出了片场叶缇不知道往哪走,就在路上瞎晃悠,走到哪是哪。
她走到了一个公园里,公园里人很多,还有那种年代久远的摇摇车。
投一枚硬币进去,它就会前后晃,叶缇不记得一次是多少分钟了,大概是一分钟?三分钟?
摇摇车只有三辆,这里很多小孩,都在排队等着,玩完一次,又跑到队伍后面轮下一次。
旁边是个小店铺,店铺都是最常见的玩具,也是有点年代感在的。
有一种玩具水枪叶缇记得最深,玩具水枪很小,可能就一个手掌那么大吧,里面是甜甜的水,轻轻一按,就往嘴里淄水。
里面的水叶缇都舍不得喝,买一次能喝一整天,喝完后水枪也不扔,往里面装水。
装完水后就舍得了,想怎么淄就怎么淄,你淄我我淄你,好不热闹。
远处的小孩也在这样玩,叶缇忍不住笑出声,好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人就是这么矛盾,小时候想拼命长大,长大了又想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不想上学不想写作业,以为上班了就不会烦恼,上班后又念着小时候的无忧无虑。
叶缇坐在长椅上,就这样坐了一两个小时。
在欢笑声中感受静谧。
倏地,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姐姐,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
送完,小姑娘就一蹦一跳跑远了,然后扑进妈妈的怀里,接过妈妈手里的向日葵,送给下一个人。
叶缇想起今天是家政阿姨来打扫的日子,她猛地拿出手机,暗自祈祷阿姨还没有去打扫。
“阿姨你去打扫了吗?”
“好的,客厅里有一束向日葵不要扔。”
“嗯,阿姨再见。”
肚子饿了,她就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铺子。
她选了家熟悉的牌子,沙县小吃。
沙县小吃似乎每个城市都有,明明不是什么大牌子,却能开到各处。
叶缇最爱吃这里的拌面和蒸饺,她知道蒸饺可能是某公司统一提供的,可就只有这里蒸出来的最好吃。
她居然在一座陌生城市感受到安宁。她诧异地想。
吃完,她在手机上买了张回去的高铁票。
刚来没多久就回去,叶缇都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回到海市,叶缇在公寓门口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
她不是很饿,但是还是去买了,准备晚上吃。
一辆小车,车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大铁桶,似乎时间久了,上面锈迹斑斑。
铁桶上面有一扇扇圆圆的小门,一抽出来里面就是热乎乎的红薯。
叶缇买了两个,红薯放在小铁盆上面,然后挂在秤杆上,轻轻推动秤砣,保持平衡就好了。
到家,叶缇把红薯放桌子,去浴室洗了个澡后躺进被窝睡午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叶缇隐约听见了门铃声,她探出脑袋支起耳朵仔细听。
真的有人在按门铃,她猛地直起身。
她先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人,心里的警钟立马敲响。
叶缇:“你好,你是谁?”
“陈先生让我送个东西给您。”
陈先生?叶缇第一个反应是陈既清。
但她不确定,再次问:“陈先生是谁?”
“陈既清先生。”
叶缇思忖片刻,“你把东西放门外吧,我会拿的。”
估摸过了三四分钟,确保外面的人走后,叶缇打开门把东西拿了进来。
是一个小盒子,盒子很轻,叶缇掂了一下,没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纸,纸上是一串地址和一句话。
-如果下午没事的话请于五点来这个地方找我。
叶缇看了看纸的背面,是一束向日葵,向日葵旁边还有点点碎星,她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是画上去的。
他亲手画的吗?
现在晚霞还斥满着天空,叶缇早早收拾好了自己,静等时间悄悄溜走。
陈既清给的地址是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较偏,等她下了出租车后眼前的景象是全然陌生的。
一开始是一排红色的小洋房,走到325号的时候已经在很里面了,她要找332号。
过了325号是一条老旧的小道,小道还是用石头堆砌的,332号在对面的道上,两条道之间有座小桥,桥下是一舟没人用的小船。
穿过这座小桥,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小桥流水人家。
找到332号,是一栋白墙黑瓦的房子。
叶缇抬起手敲了敲木门,没想到门没锁上,自己开了,发出吱呀声。
叶缇有些犹豫,还是踏了进去。
门里还有一扇屏风,屏风后是一块类似于小院子的地。
叶缇听见了琴声,她寻着声音走过去。
屋里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架钢琴、一顶古钟、一面书架。
书架似乎很久没人碰过了,边缘上积了一层灰,一丝光线照在书上,仿佛还能看见书面上的尘埃。
悠扬低缓的琴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叶缇看着低头弹琴的男人不忍打扰。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却觉得陈既清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像是西方神话中的天使米迦勒,伊甸园的守护者。
“要记得在黑暗中紧紧拥抱你的人。
明天谁也未知,闪闪星辰永远引领我们前行。
让我们斗志昂扬击溃荆棘与迷雾。
在无尽奔赴中感受锵锵有力。
……”
陈既清的声音充满力量,像是在虚空中划破一道口子直击你的内心,把人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出来。
陈既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缇沉浸在他创造的世界里。
最后一个音落下,叶缇缓缓睁开眼睛。
陈既清沉静优雅端坐着,当他眸子扫过来的时候,仿佛时间都被慢慢拉长,古钟左右摇晃着,时间滴答滴答正走。
男人的眼眸浮出浅淡的笑,他抬起拂在琴键上的手,对叶缇说。
“来。”
叶缇站在门边沉默许久,最后看着那只向她敞开的手,她抬步走了过去。
陈既清给她让了一个位置,两人坐在一张钢琴椅上
陈既清:“一起弹一曲?”
叶缇:“弹什么?”
陈既清:“你想弹什么?”
叶缇迟疑:“Tassel?”她已经很久没碰琴了,手法略有生疏。
陈既清:“好。”
叶缇弹了几个音试了试,她以为她会对琴键陌生,但刚上手,那股子熟悉感就出现了。
当音符缓缓响起时,叶缇纤长的眼睫轻颤,半阖上眸,手部肌肉放松拂在上面。
陈既清让她单独弹了一会,等她找到了感觉,他的手也拂在上面,两人合弹。
旋律中有很多重复音,一重一轻间律出回音的颗粒感。
在这袅袅的小巷中,琴声与黄昏交融在一起,协调又统一。
一曲终,叶缇骤然回神,她竟觉得心下一片轻快。
她脸上扬起发自内心的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舞台交给你,我做你唯一的听众。”
陈既清起身,坐在钢琴的台阶下。
这里没有刻意的灯光,只有缠绵柔和的昏霞,她挺着背脊,低下头时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扬起时又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优美清亮的音符从她指缝间缓缓泄出。
叶缇是有钢琴天赋的,不然在那时候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学成,继而考上艺大。
叶缇一口气弹了好几曲,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弹过瘾了。
她低头,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又相视一笑。
叶缇:“你……刚刚唱的是?”
刚刚陈既清唱的歌很陌生,但凡是他的歌大街小巷都有,就算没了解过,但也会耳熟。
陈既清:“电影的插曲。”
叶缇“噢”了声。
陈既清起身,轻轻倚靠在钢琴上,“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合作,有兴趣听一听吗?”
叶缇一怔,她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点能和陈既清合作,但还是点点头。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作曲。”
“就是刚才……那首吗?”
“嗯。”
叶缇立马摇了摇手表示拒绝,“我不行的,我会弹琴,但也只是会点皮毛,作曲……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和你一起。”
“相信自己。”
-
离开332号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秋风习习,带来一阵寒。
车内很安静,叶缇看向窗外,今天是她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最最最开心的一天。
下车前,陈既清喊住了她。
“叶缇。”
“嗯?”
“332号是我的小秘密,帮我保密好吗?”
“好。”
“332号是我们的小秘密。”
在睡觉前,叶缇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既清发来的。
是一条语音,时间很短,只有两秒。
-晚安。
男人的声线低沉干净,带着冷感的磁性。
叶缇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像是弹错的音符,快了一拍。
刹那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只有这条语音的声音。
所有的空气都像一团海绵紧紧裹挟过来,堵住了她的耳朵,让她无法听到语音以外的声音。
晚安两个字充斥着脑子,在脑中慢慢膨胀,到了某一个极限后,“轰——”的一声炸开,无数火光倾泻而来,点燃了神经末梢。
叶缇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缇微微眨眼,思绪回归,平静地回了个晚安过去。
在她点击发送时,微颤的指尖泄露了一二。
发完消息,叶缇给手机充上电,反扣放在床头柜上,裹住被子进入梦乡。
这一晚,她睡得异常安适。
没有黑暗,没有噩梦,更没有……关于顾川尧的回忆。
-
“舅舅!”听筒里传出一道响亮的女童声。
周钰白忍不住把手机拿远点,一边看资料一边问:“小米诺怎么了?”
“我星期四有运动会,老师说把爸爸妈妈都喊来,但是爸爸妈妈不在,所以我来找你和小姝姐姐啦!”
秦米诺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秦米诺可以说是她奶奶和周钰白一手带大的。
她从小的亲子活动和家长会基本上都是周钰白和陈京姝去的。
周钰白翻了翻日程表,不巧的是星期四都有手术,还是推不了的那种。
他知道这小祖宗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会闹,闹到你不得不同意,他决定迂回一下。
“小米诺啊,今天想吃草莓蛋糕吗,舅舅下班带给你吃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秦米诺撅了撅嘴,别以为她不知道舅舅的心思,舅舅来这一招她一眼就看透了。
“周小白!不要扯开话题!”
周钰白的太阳穴突了突,“祖宗,舅舅星期四有手术。”
对面的声音立马就委屈了,“可是、可是人家都有爸爸妈妈的嘛……”
委屈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周钰白一听就受不了了,立马投降,能止住她眼泪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舅舅问一下你的小清哥哥好不好?”
秦米诺的哭腔立刻没了,她抽了抽红彤彤的小鼻子,“那你必须说服小清哥哥,不把小清哥哥请过来你就跪键盘!”
周钰白:……没良心的小东西。
“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钰白一阵头痛,早知道他刚刚就不嘴欠了,说服陈既清比让秦米诺不哭都难。
离星期四还有三天,他得好好想个办法。
秦米诺挂完电话后又找到了陈京姝,比起她这个破舅舅,还是小姝姐姐更靠谱一点!
她继续用了刚才那招。
“那你舅舅去吗?”
“舅舅说他有手术,他让小清哥哥去。”
陈京姝:……这狗贼,大饼画得还挺圆,她哥能去这种场合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陈京姝刚想应下,但突然想到周四她有个比赛。
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脑子里,有她在,她哥百分之八十会去。
“好的小米诺,姐姐会让小清哥哥去的,然后你‘妈妈’也会来的。”
“耶!小姝姐姐最棒了!”
陈京姝给叶缇打了个电话。
“叶缇姐,你周四有事情吗?”
“没有,怎么了?”
“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说。”
“你周四早上能去文荣小学一趟吗?周钰白的外甥女打架要喊家长,我和周钰白那天都有事,脱不开身,你就假扮一下小孩子的亲戚呗。”
小孩打架?叶缇没细想,只是一件小事,随口应下了。
陈京姝像个媒婆,忙里忙活的,打完这个打那个。
“哥,告诉你件事……”
-
很快就到周四了,叶缇开车到了小学。
刚到,一股怪异弥漫在她心头,怎么这么多家长都进去了?这么多小孩被叫家长了?
还有……现在被叫家长他们都这么开心的吗?
叶缇停好车子,往校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一道声音喊住她,“叶缇。”
她回头,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陈既清?你怎么在这?”
陈既清眼里含着笑,“外甥女打架,来当家长。”
“外甥女叫……秦米诺?”
“嗯,我们进去吧。”
叶缇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但来都来了,就进去吧。
叶缇看着陈既清轻车熟路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对这里很熟?”
“跟着这些家长走就好了。”
“你、你不怕被别人认出来?”
“戴了口罩,应该不会,而且……他们应该不怎么关注娱乐圈。”
叶缇:……你是不知道你火的程度吗?
“如果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陈既清语气无辜,“那就说我是陈既清。”
叶缇:……大哥你被认出来了不是陈既清还能是谁?
“你可能不知道,我参加过米诺的亲子活动,在她幼儿园的时候。”
“诶?”叶缇眨眨眼。
她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秦米诺的身份对外说是陈既清的外甥女。
“你……”
“怎么了?”
“……没什么。”
操场边上放满了矿泉水,中央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一个班一种颜色的塑料椅子,孩子们也穿上了各自班级的班服,每个班的班服都不一样,五颜六色的。
因为家长在场,这群小孩子尤其热闹活泼,跑跑跳跳的,还有几个家长关系不错聚在一起聊天。
陈既清找到二(5)班的班牌,然后走过去,叶缇跟在他后面。
刚走过去,一道橘橙橙的小身影扑倒陈既清腿边,“小清哥哥!”
陈既清低头揉了揉秦米诺的脑袋,“米诺。”
秦米诺来劲儿了,“小清哥哥好帅啊!!!米诺好喜欢!这是小清哥哥第二次来了!”
“小米诺也很可爱。”
秦米诺眼里的光亮灿灿的,她有一个这么帅的‘爸爸’,到时候张小胖肯定会羡慕死她的!
她拉着陈既清的手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秦米诺没见过叶缇,以为她是别人的家长,拉着陈既清的手就走了。
陈既清给了叶缇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司令台上一条大大的横幅上写着文荣小学第23届青春快乐运动会。
叶缇这回是明白了,外甥女打架是假的,外甥女开运动会才是真的。
她听见旁边的家长说会有亲子趣味项目,她扫了一圈,没人穿裙子,幸亏她今天随手拿了条裤子,如果她穿裙子就尴尬了。
但、她一点体育细胞都没有,她怕她要拖后腿。
除了数学,她最讨厌的科目就是体育,尤其是噩梦一样的800米,每次跑完都要她半条命,嘴里还会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很难受。
她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运动会,让她给运动员送送水是可以的,让她上场就不行。
她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好跟上,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趣味项目不要太难,至少……别考验她的肢体协调能力。
这会让她出丑……
陈既清和叶缇来到秦米诺的位置,除了她自己的旁边还有两个空位。
他扯了扯秦米诺的小手,“米诺,给你介绍个人。”
“这是叶缇姐姐,也是你……今天的‘妈妈’。”
叶缇的眸子瞬间瞪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妈、妈妈……?!
作者有话说:
陈既清:为什么小清哥哥变成了陈叔叔?!!!
叶缇:你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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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难免黑亮,前行必有曙光。——人民日报
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网络
歌词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