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时珞和牧风眠
黎策将东西放下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没等到宴星稚醒来。
两人在房中的谈话没人知道。
之前天界发现了宴星稚的踪迹,派出的几个战神与牧风眠三人大打一场,苍述战神魂飞魄散, 万木之神和剑神许千景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神界并没有放弃寻找宴星稚的行踪。
她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散魂魄,那被亲眼见证的死亡如今都能起死回生,不见到宴星稚的神魂消散, 天界无法放心。
但桑卿带领着魔族几乎倾巢而动, 处处阻碍天界行事。
虽然魔族只破封一千年, 时间尚短, 但魔族与神族一样天生强大, 其中不乏天赋卓绝之人, 再加上被封印九万年,魔界无人踏足,灵力充沛丰盈, 对于修炼极其有益,在魔尊的带领之下, 这一千年来魔族进步飞速, 对上天界尚有抗衡之力。
外面打得不可开交,牧风眠却十分沉寂, 几人就在凡人城镇之中的一个偏僻巷子里开了虚境。
牧风眠一日没有动静, 他们就一日不出虚境。
宴星稚这副用泥巴做的身体一直在持续崩坏, 在牧风眠进她梦境的这段时间里,这躯体一直是由师镜的神力维持着。
牧风眠出来之后自然全权接管,每日都泡在房中, 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但这地方到底是藏不住, 黎策能找来, 自然也有别人能够找来。
这日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尹祺坐在院中研究他的罗盘,忽而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来,站在他跟前,疑问道:“步氏嫡脉当初不是全部处决了吗?竟还有漏网之鱼?”
尹祺被吓了一大跳,从椅子上飞起来,转头一看,见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她身着蓝色长衣,墨发高束,样貌并不算极为出众,但一眼瞧过去却很和善,约莫三十多岁。
“你是谁?”尹祺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给宋轻舟传音。
刚传过去,宋轻舟的身影就在身边出现,提着尹祺的后领子将他往后拽了两步,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来者何人?”
那女人笑了一下,“让牧风眠出来见我。”
“你找错地方了。”宋轻舟跃起,幻出一柄利刃直冲她而去,刀刃飞至眼前的瞬间,九曦从一旁刺来,挡住了他的利刃。
宋轻舟后翻落地,侧目看去,就见师镜站在不远处,正将九曦召回。
“别动她。”师镜说道。
尹祺悄悄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虽不知道眼前来的人是谁,但也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表弟对上师镜没有胜算,便拉了拉宋轻舟的衣袖,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女人看向师镜,笑了一下,“师镜上神,许久不见,一如往昔。”
师镜却道:“她尚在昏睡之中。”
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女人却知道他说的是谁,便道:“我这次来,就是要带走她。”
师镜道:“牧十二不会同意的。”
“让他出来见我。”她道。
师镜转头,看向牧风眠整日闭门不出的房屋。
房中昏暗无灯,视线朦胧。
宴星稚的雪白手臂和脖颈现在每天都会出现新的淤泥,牧风眠不敢轻易用神力使清尘法术,怕将宴星稚的身体清理得缺胳膊少腿,他就打了洁净清水,用布巾打湿,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淤泥擦去。
他坐在床榻边,背靠着床柱,将宴星稚抱在怀中,打湿的布巾从她的脸上脖子上细细擦过,又轻柔地擦着手掌,连指缝都擦得小心翼翼,还要自言自语,“你是不是也埋怨我为何找了一副这样没用的躯体?但是没有办法,能够承载你神魂的容器本就没有多少,泥土的可塑性强,不会那么轻易崩坏。”
“等你醒来,我们就去找你的神体,好不好?”
“找到之后,你就能自由自在地用神力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被如此束缚。”
宴星稚靠在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打在颈窝,安安静静的,不论牧风眠怎么摆弄,她都没有反应。
牧风眠擦了许久,才将她身上的淤泥全部擦去,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
他揉了揉宴星稚的头,赞许道:“我们星崽可真乖啊。”
说完还要在她额头处落下一个轻吻。
他将宴星稚放回床榻上,躺得板板正正,锦被盖在她身上压好,轻声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牧风眠轻手轻脚出了房,明知道宴星稚如今是昏睡状态什么都听不见,他还是忍不住对她说话,忍不住放轻行动,怕将她吵到,让她睡得不安宁。
合上门的那一瞬,宴星稚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从浑浊的状态中间凝聚,最后变得澄澈,视线中所有东西变得清晰,所有神识归位。
她从被苍述以神魂化作的牢笼之中醒了过来。
空中传来各种气味,宴星稚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同,露出疑惑的神色。
“师父?”
院中站着宋轻舟与尹祺,另一头是师镜,骆亭语则倚在檐廊下的柱子边,围着中间那个女子。
牧风眠抬步走去,柔和的神色极快褪去,再抬眼,蓝眸中已是冰霜遍布,“我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之人。”
“我来将星崽带回去。”她道。
“从宴星稚被你放弃的那一瞬起,她便与你再无什么关系。”牧风眠道:“时珞,看在你曾经陪伴保护宴星稚十多年的时间,我这次不动你,请回吧。”
时珞哼笑一声,“别着急下定论啊风眠上神,跟不跟我走,要问问星崽自己的意愿,你说了也不算。”
牧风眠皱了皱眉,很不喜欢上神这个称呼。
“我方才说的就是她的意愿。”
“你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那谁有资格?你?只会利用她的人还敢在这里说资格二字?”
“至少,她还唤我一声师父,你又是她什么呢?”时珞道:“若不是因为牧氏,因为牧潭,她能捅破万魔窟,背上这滔天大罪?”
“牧风眠,你才没资格留下她,她所经历这些全都是由你造成的,若是她当初听我的劝不去神族区,哪会有这后来这么多事?捅破魔族封印的人本该是你,不是她。”
牧风眠心中隐隐作痛,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深知时珞说的这些都是对的。
当初拿着清屿剑破魔族封印的人,不该是宴星稚,是他才对。
是他要背负六界骂名,成为放出魔族扰乱和平的罪人,是他该被打得魂飞魄散,这些都由无辜的宴星稚承担下来。
她当初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着这些后果。
这些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的痛苦情绪,经过一千年来的累积,几乎要成为牧风眠的心魔。
他握紧拳头,强压着心中翻滚的阴郁,说道:“那也该等她醒了之后,自己做决定。”
时珞抬了抬下巴,往他身后一指,“她不是已经醒了吗?”
众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宴星稚果真醒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推开了门,站在门边上。
许是泥土躯体在崩坏,她看起来有气无力,像大病久久缠身之人。
牧风眠当即大喜,紧紧盯着宴星稚,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是一场虚幻梦境,一开口宴星稚就消散不见。
他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从满心欢喜,到跌落失望深渊。
众人一时都盯着她不言,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宴星稚第一句开口的话,将成为她的表态。
“师父。”宴星稚的目光却率先放在了时珞身上。
时珞露出满意而得逞的笑容。
牧风眠面色一白,心中充满慌乱,“宴星稚……”
“星崽,跟我走吧。”时珞笑容亲和,亦如当年第一次见宴星稚那般,用温柔的话语将她带回天界,“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我赶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次我绝对不会将你丢下了,神界那边有我挡着,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宴星稚抬脚出了门,往前走了几步,“你这些年,在天界还好吗?”
时珞听她关心自己,笑容更甚,无奈道:“倒没什么大事,你出了事之后,我便让出了大部分的权利,若非如此,恐怕也自身难保,好在我在仙盟多年,有自己的势力,他们倒不敢真的动我,只不过日子也不大好过,一直等着你回来。”
“你知道我会回来?”宴星稚疑惑问。
时珞一顿,瞥了脸色难看的牧风眠一眼,“牧风眠当年斩杀仙盟四百仙君,收集仙魂,为的就是做起死回生阵法之祭,此事,六界都知道。”
宴星稚这才看了牧风眠一眼。
牧风眠眸色沉甸甸的,盯着她一动不动,唇线微抿。
“星崽,随我回去吧,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时珞冲她张开手臂,用怀抱迎接她。
宴星稚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教她如何幻成人形,教她如何提高神力,为她闯下的大小祸善后,为保护她与仙盟那些人据理力争的时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与牧风眠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一紧,被牧风眠死死攥住。
宴星稚转头,对上牧风眠的眼睛,他眼眶赤红,蓝眸晶莹剔透。
“你不能走。”牧风眠像是说得很用力,语气中竟有一丝哽咽,“是我背负着神罚收集仙魂,是我劈开万器城那座高山,穿越时光回溯阵法找到魇猫,是我用赤炼神火温养你的神魂,费尽心思在天昙神山取得泥土为你捏造躯体,一千年,我等了一千年,每日每夜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神魂从无到有,慢慢温养炼化成形,最后用起死回生阵凝聚出你的生魂,这些年我梦到过无数次我的失败,却还是炼化出无数个假的你来锻炼我自己,好确保我能在人海之中第一眼看到你,认出你。”
他一字一句,语气缓慢,将这漫长的一千年,将他当初无比辛苦才完成的事缩短成几句话。
“我费劲心血,煎熬千年才等到你,你不能走。”他咬着牙道。
宴星稚有些怔然,记忆中的牧风眠恣意而张扬,他总是一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样子。
一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那些日夜等待的人来说,是一段无法想像的漫长岁月。
“对不起,还有,”虽然设想过很多遍,但牧风眠还是第一次这样庄重地,完整地将自己这些年盘踞在心头无法消散的,沉甸甸的情愫化成三个字,“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师镜(冷笑):不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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