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桃花败(1 / 1)

虎崽又在胡作非为 风歌且行 1 万汉字|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桃花败

  当初师镜在追剿牧风眠的途中突然失去音信, 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神界将上三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人在哪。

  师镜的失踪,成了一个谜团, 千年过去依旧没有半点踪迹。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入了凡间轮回,投胎成一个凡人,将自己的神体封印在凡体之中, 只要凡体不死, 他的神体就不会出现。

  莫说是这天下人, 就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师镜, 难怪这人手里拿着九曦却压根不会用!

  男子看着面前面容冰冷的师镜,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立即消失,逃得越远越好。

  但他好像吓得四肢发软, 双脚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待周围的风停, 旋在空中的花落下, 师镜才缓缓开口,“骆亭语, 你果然没死。”

  骆亭语全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镜不爱笑, 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生出一股高不可攀的气质来。

  以前在天界, 骆亭语见过师镜很多次, 但从未被他正眼看过, 唯有这一次,两人面对面,他才发现师镜的眼睛竟是如此具有压迫力。

  难怪那柄九曦枪令天下妖魔闻风丧胆。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双眉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爽的事一样,看起来有一丝怒意。

  骆亭语估摸着他的脸色,开口道:“天界的人都说你是被牧风眠重伤后无颜回神界,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躲便是千年,至今仍然伤势未恢复。”

  师镜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个讥诮的笑,“我能被他重伤?”

  “那你为何千年不曾露面?”

  “这与你无关。”师镜那双琉璃一般的浅淡眸子轻动,冷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骆亭语一愣,“什么?”

  “你藏这里分毫不泄露邪气,用的是什么东西隐藏?”

  他气息藏得这样隐蔽,连牧风眠和宴星稚都未察觉,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仙器,师镜没有立即动手杀了他的原因也是这。

  骆亭语见状,暗地里疯狂打起算盘来。

  师镜性子冷傲,说一不二,方才他被打得那么惨,化神体之后竟然没有立即对他出手,那就说明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封印在凡体里养伤,至今仍没有恢复,才没有贸然出手。

  若是如此,那他还有一线生机可活。

  师镜见他神情犹疑,一下就猜中他心中打算,眉间染上些许烦躁,一抬手,被卷裹在藤蔓中的九曦受到主人的召唤,发出嗡鸣声响,瞬间将藤蔓撕成粉碎,从空中掠过,飞落在师镜的手中。

  枪头泛起飘摇的花瓣,洒下繁星一般的光芒,凛冽的杀意顿起,那一股压迫到窒息的力量如大山似的重重压下,骆亭语立即被压弯了脊背,费力地喘气着。

  随后他将九曦一掷,花瓣从空中落下,如闪电一样的光在眼前划过,下一刻他腹中剧痛,强大的力量将他死死钉在墙壁上,骆亭语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却没有沾染到九曦身上半分。

  九曦对这些妖邪的气息相当熟悉,无数邪魔在枪下丧生,它的力量就是邪祟的克星。

  骆亭语只觉得疼痛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原本缠绕在身上的藤蔓疯了一般从身上褪去,他那残破的身体再无任何东西遮拦保护,心腔的血窟窿袒露出来,血将他的衣袍染得乌黑。

  他窒息了很长时间,直到身上憋得发紫才喘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明白,师镜有没有受伤,他都没有任何能力与之抗衡。

  师镜甚至懒得多说:“交出来。”

  “你不能杀我……”骆亭语的口中往下淌着黏稠的血液,气若游丝道:“我知道……宴星稚的神体在哪……”

  师镜顿了一下,疑惑地皱眉,“宴星稚的闲事,我凭什么管?”

  “只有我知道。”他不死心地补充一句。

  “我以为上三界的人都知道我与宴星稚的关系。”师镜冷淡地说了一句,而后右手一抬,一张符纸被他夹在指尖。

  正是牧风眠给的符纸。

  他双眸一动,指尖的符纸霎时间燃起赤红的焰火,往九曦上一放,火势顺着长杆飞速烧过去,灼热的温度瞬间爆发,将所有藤蔓,白骨,尸体,还有落了满地的花瓣都烧成齑粉。

  骆亭语发出一声惨叫,而后闭上双眼,头颅重重垂下。

  月亮藏进云层里,桃城昏暗下来,街道上更是漆黑一片。

  小客栈里,宴星稚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香喷喷的烤肉,水嫩的唇微微张着,露出些许白白的牙齿。

  外衣被揉得有些乱,露出雪白的颈子,连同白嫩的脸上也染一层薄薄的红色,胸腔轻轻浅浅的起伏着,寂静的房中都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牧风眠站在床榻边看着。

  宴星稚睡着的时候多乖啊,她几乎不怎么乱动,就偶尔翻个身,或者挠一下脸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红色的爪痕。

  墨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影,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旦她睁开眼,那双眸子就开始东转转西转转,像是酝酿着什么坏心思。

  要不就是又瞪又瞅的,凶得很。

  魔族封印被破之后,牧风眠见到宴星稚的时候,她与现在也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已经死透了,胸腔一点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从面上看像是睡着一样。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直到外面传来动静,他才敛了目光,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外,夜色中一柄长/枪凌厉刺来,直奔他的面门,牧风眠却伸手一接,握住九曦的莲花头,一瞬间就卸下所有凌厉之气。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头,洒下银光,就看见街道中央站着绯色衣袍的师镜,如清冷月色。

  “你真不是个东西。”他一张口,便是一句骂。

  牧风眠将九曦收在手中,嘴一撇,相当无辜可怜,“我现在可是个伤病人士,下手轻点。”

  “你把我推进去的时候,倒没见手下留情。”师镜面容覆上一层恼怒,冰冷的眼里总算有了温度。

  牧风眠一笑,“我这也都是为了你,我实在是看够了你跟在她后面喊老奴的样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师镜快要被气死了,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牧十二!决一死战,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别嚷嚷。”牧风眠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你给嚷嚷醒了怎么办?”

  “是你故意将她安排在我身边的吧?”师镜气恼地质问。

  牧风眠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卯足了劲地嘲笑他,“这不是你费心费力,招魂了几十年才得到的宝贝少主吗?”

  当牛做马,低声下气的,化身荀左的这些日子,师镜仍记得一清二楚。

  他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牙根咬得咯咯作响,险些气得撅过去。

  牧风眠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一双眼眸都笑出了眼泪,染上一层晶莹,师镜气道:“够了,别笑了!”

  他这才慢慢停下,笑问:“东西拿到了吗?”

  “什么东西?”师镜从鼻子里哼一声。

  “别装,我知道你肯定拿到了。”牧风眠朝他伸出手,“给我。”

  师镜很不爽,却还是伸手扔出个东西,从空中划出一个痕迹,被牧风眠接在手中。

  是一个串着小铃铛的银镯,银镯上刻着一圈不起眼的咒文,不仔细看压根看不见,与一件凡品无异。

  “原来是这个啊。”牧风眠眉眼一动容,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

  难怪这妖邪将气息隐藏得这么干净,原来是拿了束神铃。

  束神铃是专门为宴星稚打造的神器。

  当初她才进天界的时候,身上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强大,加之她性子又无法无天非常不服管教,不是毁了仙殿,就是伤了仙君,引来很多人的不满,联名要将她逐出仙界。

  仙盟盟主便下令打造了这个神器。原本是两对铃镯,套在她的双手和双脚腕上,平日里用于束缚她的神力,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力量越来越强大,挂在镯子上的铃铛也就越来越多。

  这些铃铛平时并不响,只有在她催动神力的时候才会发出声音,使用的神力越强,铃铛就越响。

  当初神猎会上,牧风眠与她动手时,她便现出神体,手腕和脚腕上的铃铛疯狂作响,他耳朵里全是铃声。

  她死后神体不知所踪,牧风眠也只捡到了几个挂在上面的铃铛,却没想到藏在桃城的妖邪手中竟会有一整个镯子。

  牧风眠察觉出这妖邪可能是上三界的人,问道:“是谁?”

  “骆亭语。”师镜微微抿了抿唇。

  牧风眠双眸微眯,“心口被捅出那么大个窟窿,他没死?”

  师镜道:“半死不活。”

  “真顽强。”牧风眠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他还说了什么没?就只交出个这东西?”

  “你自己问。”师镜一摆手,一个人就凭空出现,摔在牧风眠的脚边,甩出一道黑色的粘稠血液,身上黑乎乎的。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撤了一步,眉毛一下子拧起来,“怎么给打成这样?这还怎么问?”

  “我没怎么动手,他本就一副要死的样子。”师镜也很嫌弃。

  牧风眠忽然有点怀念整日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荀左,至少这种情况下,荀左肯定会主动请求处理这黑乎乎的人,他朝师镜看了一眼。

  师镜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想起自己当牛马的日子,又恼了,“牧十二,你这双眼睛还要不要?”

  牧风眠真是把这个昔日好兄弟从头到脚狠狠笑话了一番,继而朝他扔了个东西,“你的东西。”

  师镜抬手接住,是一块润玉。

  他握掌用力,将玉捏碎,光芒从玉中涌出,钻入他的体内,他闭上眼睛将所有力量回收,身体变得轻盈,体内涌出舒适的感觉。

  润玉化为齑粉的瞬间,桃城中满城的花瓣瞬间化作轻烟随风飘散,树枝极速地枯萎,变为光秃秃的树杈。

  秋夜的风有些凉,从两人身边拂过,谁也没想到名震六界的两位神君站在街头闲聊。

  师镜将力量吸收完毕,睁开眼睛,琉璃眸轻动,看着阔别已久的好兄弟,刚想说两句亲热话,却听牧风眠欠揍道:“客栈的空房只有一间,你要是想睡就自己找地方。”

  师镜:“……”

  师镜怒道:“我不睡了,我在街上站到天亮!”

  牧风眠讶异地看他一眼,随后认真地发出疑惑:“你给这客栈站岗,掌柜会给你工钱吗?”

  “滚!”

  牧风眠将地上半死不活的骆亭语带进了屋中,随意丢在房间角落,简单清理了一下他身上的重伤,而后把熟睡的宴星稚往里一挤,十分不见外地躺在了床上。

  宴星稚睡得很沉,睡着睡着,就感觉温度升高,身上变热了不少,白嫩的小鼻尖也冒出些许汗珠,面色越发的红。

  她在梦中难受地用手推了几下,手掌触摸到柔软的身体,意识猛地清醒,一下就睁开眼睛,就见枕头便还躺着一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跟她一起睡觉的那个凡人姑娘,但很快就想到,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牧风眠就带她进了一个空房间,她是自己睡在床上的。

  这人又是谁?

  她满腹疑惑地用手肘撑起身子,伸长脖子一看,牧风眠的侧脸就映入眼帘。

  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侧身朝外,面容轮廓被从窗子探进来的阳光描绘着,相当俊美。

  宴星稚看了一会儿,忽然生出坏心思,幻出一支墨笔握在手中,冲着他的脸就要去画,却忽然听见屋内响起一个嘶哑至极的声音,“宴星稚……”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屋里的角落里坐着个黑乎乎的心,心口的血窟窿敞着,面如枯槁,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宴星稚猝不及防给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往后一退,没注意墨笔落在了牧风眠的脸上,给他从鼻梁到耳边画出长长一道墨迹,将睡得正熟的牧风眠给惊醒了。

  他迷茫地坐起,漂亮的眼睛里都是睡意,呆滞问:“怎么了?”

  随后又感觉侧脸上微凉,用手摸了一下,手指头就糊上墨迹,一转头果然看见宴星稚坐在里面,面上还有未褪去的惊吓,手里捏着一支笔。

  牧风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哟,少主兴致那么高,一大早就作画呢?”

  宴星稚将墨笔收起来,轻咳一声道:“就随便练练手。”

  “用我的脸?”

  “反正你也没什么脸。”宴星稚压低声音嘀咕道。

  牧风眠气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指上的墨迹往她鼻尖上糊了一下,挺翘的鼻头上就被抹上黑点。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赶忙用手擦去,而后将怒火转移到那个黑乎乎的人身上,指着他气道:“这是什么人?为何放在这里?”

  “宴星稚,你是宴星稚对吧?”那人只看着她,眼睛一动也不动,布满血一样的颜色,让人汗毛倒立,“我知道是你,就算你改容换貌,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你。”

  “你谁啊?”宴星稚愣愣地问。

  牧风眠则在一旁沉着脸,不耐烦道:“闭上你的嘴。”

  这话如同一道咒令,瞬间就封住了骆亭语的嘴,几次张口也没发出声音。

  宴星稚却一动不动地仔细看他,而后从他那张人不人妖不妖的脸上找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下榻走到他面前,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骆亭语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将她看了又看,随后又看向牧风眠,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流连着,已然认出二人的身份。

  宴星稚一打响指,解开了他口中的禁令,询问:“你是谁?”

  骆亭语面上满是失落:“你不记得我了?也是,你身边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记得我呢?”

  宴星稚就是觉得他眼熟,但他的脸像是被烧焦了一样,黑乎乎的,双眼血红,说话时声音也极为粗犷沙哑,她是无论如何也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转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牧风眠。

  牧风眠说道:“就是他炼的妖胎,祸害这里的百姓。”

  骆亭语立刻反驳:“不是我。”

  宴星稚压根没在意他说的话,高兴地说:“这么说,这人是荀左抓来的?他会用九曦了?”

  荀左整日忙活的都是些小事,即便是修为大涨也不敢跟人动手,宴星稚早就看不上他那副畏畏缩缩的做派,总想着带他历练一下,没想到这刚出门,他就做了一桩让人满意的事来。

  “他人呢?”宴星稚往外走,要找他说两句。

  “宴星稚。”角落里的人又唤她,“我知道你的神体在何处。”

  她脚步一顿,一下子回过头,幽幽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骆亭语喘了一下,“当初你的神体被仙界带回,暂时保管在仙盟之中,但后来天界大乱的时候,你的神体不翼而飞,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我知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宴星稚沉声问。

  “你的束神铃在我手上。”骆亭语转头朝牧风眠看了一眼,又道:“不过现在应该是在风眠神君的身上,是我当初从你身体上摘下来的。”

  宴星稚也转头看他,牧风眠就将束神铃扔给她,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她接在手中一看,果真是她的束神铃,是套在左脚上的那一只,这东西跟了她很长时间,她一摸就知道真假。

  她再抬头,晶亮的眼中沉淀着一股子兽性的侵略,紧紧盯着骆亭语,“我的神体在你那?”

  气势逼人,仿佛只要骆亭语点一下头,那双利爪就能把骆亭语的脖子拧断,骆亭语愣了一下,才缓缓yh摇头,“并不,我是知道在哪,却没有能力偷出来。”

  “你是想让我留你一条命?”

  骆亭语点头。

  宴星稚嘲弄道:“你这副样子到还不如死了,活着不难受吗?”

  这话像是刀子一样戳骆亭语的心窝,他面色极其难看,没有接话,须臾后,他的目光在宴星稚和牧风眠的身上流连几下,才扯了下唇角嘲讽道:“你果然还是跟他在一起,表明我千年前说的话没有错,宴星稚,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只有——”

  “骆亭语!”宴星稚突然惊叫一声,打断他的话,指着他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骆亭语!”

  他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浮现笑容,像是很惊喜,“你还记得我?”

  宴星稚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指着他道:“把这个人抬走!我不想看见他!”

  牧风眠倒是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疑惑道:“他如何你了?”

  骆亭语道:“你没忘记我,肯定是因为当年……”

  他说话很费劲,喘着气,却不肯停下,见宴星稚反应大,硬是要说出当年的事,想刺激她,宴星稚却偏不让他说,会出一道光束搭在骆亭语的脑门上,当下就把他打得晕死过去。

  宴星稚还想再出手,手掌蓄光,俨然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右手刚抬起,就被牧风眠扣住手腕,制止了她的攻势,“神体不要了?”

  她甩了一下,没甩开,气道:“我不需要从他嘴里知道。”

  “凭你自己能找到?”牧风眠从上头看下去,就看到宴星稚的眼睫毛轻颤,耳尖染上红色,情绪很波动,他不动声色道:“你的神体没有魂魄,没有气息,随随便便藏个地方就足够你找一百年,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宴星稚僵了下,深知牧风眠说的是对的,不大高兴地收了手中的力。

  “他方才说的当年,指的是什么事?”

  宴星稚听后就抬头看他,牧风眠与她对视。

  他想将自己眼中的好奇掩藏起来,但落在宴星稚的眼中,还以为他是在看笑话。

  她眉毛一拧,冲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又恨恨地瞪骆亭语一眼,甩开牧风眠的手,转身出了房间,把门摔得“彭”一声巨响。

  牧风眠看着被她摔上的门,又转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骆亭语,眸色渐深。

  宴星稚走出房间后就下了楼,看到叶檀和席淮二人正坐在一楼吃午饭,而荀左站在门口往,一动不动地往街道上看。

  她径直走过去,却被叶檀叫住,“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宴星稚脚步一顿,迷惑地看她一眼,叶檀就道:“我今早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房内,还以为你是和你未婚夫君一起出去了,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客栈里吗?”

  宴星稚听到“未婚夫君”这四个字,猛地咳嗽两声,梗着脖子道:“别胡说,我们不是那关系。”

  凡人真是太喜欢胡说八道了。

  叶檀咬着筷子笑着点头,宴星稚没再说其他的,抬步就走了。叶檀看着她的背影,就小声对师兄道:“这个姑娘闹脾气的样子还怪好玩儿的。”

  席淮温和道:“叶师妹快吃吧,吃完咱们去城中走访一下。”

  叶檀正了正脸色,继续吃饭。

  今早一起来,桃城的人就发现城内常年不败的桃花一夜之间枯萎,地上的花瓣也被风卷走了大半,十几家人上报衙门,说自家妻子莫名在一个废弃的后院醒来,官府带人去搜查一番,发现了地面有塌陷,下去一看才发现地下像是被火焚烧过一样,全是灰烬。

  这桩怪事很快就引起了重视,一大早起来席淮就听说了消息,也顾不得等刁怜雪他们回师门禀报了,先传了信回去,二人则留在城中继续探查情况。

  宴星稚昨夜睡得熟,并不知道这些事,更不知道荀左已经不再是荀左了,她走到门边唤道:“荀左。”

  面前站着的人身子一僵,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没动。

  宴星稚疑惑地走过去,见他目光放在路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便疑问道:“难不成是昨日与妖邪过招,把耳朵给打坏了?”

  师镜的眼眸动了动,忽而往下一撇,看向宴星稚,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什么?”宴星稚没听清楚,察觉出他有些不同寻常,皱起双眉,“你伤得很严重?”

  师镜这才道:“没有,我没受伤。”

  宴星稚道:“没受伤你说个话磨磨唧唧的,那些妖胎你都解决了吗?这些东西不大好处理的,千年前我碰到过一回,那次就差点困在里面没出来,你应该也费了一番功夫,若是受伤的话就别硬扛着,牧风眠那肯定还有很多上好的仙药,不吃白不吃。”

  师镜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到这些日子为她瞻前马后,一口一个“老奴”的狗腿日子,心中十分郁结,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但她却绕在身边一连串说个不停,若是搁在以前,师镜绝没有这个耐心听她说话。

  但是他化为荀左在凡间生活了几十年,什么苦没吃过?完全就是下凡历练来了,性子早就不比从前,愣是站着听她絮叨了一大串,怕她当真看出破绽,便扬起个笑容:“一些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我自己就能够治愈,少主不必操心了。”

  牧风眠昨夜特意叮嘱过他,还不能在宴星稚面前暴露他的身份。

  当初他与牧风眠关系很铁,虽然一个在仙界一个在神界,但隔三差五的,只要师镜身上没有任务,都会去仙界找牧风眠玩,一来二去的,自然对宴星稚也熟识。

  宴星稚回回见到牧风眠都跟见到仇人一样,连带着师镜也被冷眼相待,脾气更是一点就炸,视规矩如无物。

  若是现在告诉她,那个整日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的荀左是师镜,她定然会觉得是牧风眠和他串联起来要害她,必会对他们大打出手,闹个天翻地覆。

  师镜憋着一口气,说道:“少主不是还要去雪涯宗吗?早日动身吧,莫耽误了时辰。”

  语气有些生硬,宴星稚歪着头将他看了又看,盯得师镜相当不适,正要将头撇过去规避她的视线时,就听她道:“那你快去买兽车吧,买了之后咱们就出发。”

  师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开心的口吻应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凭什么驱使他去?

  之前当荀左的时候,整天当牛做马的,如今恢复了记忆,怎么还能任他们使唤?

  可转念一想,三人从玄音门出来之后,闲杂之事都是他做的,况且他在人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比牧风眠和宴星稚都了解这里,买兽车一事还真只能让他去。

  宴星稚把事情交代了之后就去了对面,去了武祥的家。

  武祥的媳妇在天亮的时候自己回家了,这次没挺着大肚子,只不过面黄肌瘦神识有些模糊,疲惫至极的样子让武祥也没有多问,赶忙给她下了碗面吃了之后就扶上床休息。

  宴星稚去的时候,武祥正蹲在门口吃饭,媳妇安全无恙地回来,他高兴得不行,老远就看见他咧着一嘴大白牙乐。

  见宴星稚来了,忙放下碗筷迎上去,二话不说先是一通感恩戴德,将宴星稚夸得跟花似的,频频道谢。

  她的目光藏着不大分明的沉重情绪,看了武祥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下手,道了句无需多言,就又在房中转悠起来。

  可在房子里转了好几遍,都没能寻到半点师镜的气息。

  桃城的花一夜凋零,师镜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不见,仿佛昨天感知到的都是错觉。

  武祥家中干干净净,宴星稚在他诧异的姆光线转了几圈之后就离开了,才算是彻底放心。

  只要师镜不在就好,若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捉拿她会天界认罪,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她也不想费那个力气跟师镜打一架。

  宴星稚和师镜都不在,牧风眠自个坐在屋中,敛着一双墨黑的眼眸。

  不一会儿,坐在角落里的骆亭语又有了动静,身上的痛苦让他痛吟一声,抬头看来,房中就只剩下牧风眠坐在桌边。

  “风眠神君。”他道。

  “我现在已经不在天界,不必再叫我神君。”牧风眠黑眸一动,看向他。

  “那叫你什么?”骆亭语道:“牧十二?”

  师镜总这么叫。

  牧风眠道:“叫爷爷。”

  骆亭语沉默一瞬,而后道:“风眠神君还是如当年一样。”

  当年?

  当年的牧风眠是什么样的,上三界没人不知道。

  他乖张不驯,闯下的祸不比宴星稚的少,向来我行我素,偏偏又有着极强的天赋和本事,身后又是牧氏神族撑腰,无人敢指摘他的不是。

  只是后来他杀了仙盟那么多人之后消失,千年过去,仙盟最高级别追杀令上的名字,仍然是他。

  许是本来就只剩下一口气,骆亭语面对着他,倒是一点都不怕,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莫名其妙的自嘲一笑:“看来上三界之中,只有我一个明眼人。”

  牧风眠轻描淡写瞥他一眼,忽然说道:“我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你不必这副做派,拿当年的事勾我。”

  骆亭语不是个蠢人,他醒来之后发现没有被师镜杀掉,就知道那句话起了作用,只不过他的处境仍不安全。

  在师镜手底下活下来本就是一件极其难的事,而他现在要面临的困境还有在牧风眠和宴星稚的手中活下来。

  他与牧风眠的交集并不多,当年高高在上的少年神君,眼睛里看不见他们这种身世一般,资质平庸的人,是以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有没有利用价值。

  但宴星稚不同,千年前的那件事,让宴星稚对他相当厌恶,所以方才要出手杀他,幸好骆亭语赌了一把,成功勾起了牧风眠的兴趣,所以才拦住了宴星稚,留下自己一命。

  所以牧风眠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但骆亭语心中清楚的很,他还坐在这里不走,就是等着听方才说的那件事。

  他佯装不知,装傻道:“哦,既然神君不感兴趣,那我便不提了。”

  牧风眠果然上当,将话一拐,状似无意道:“左右眼下也无事,你说说也无妨。”

  “不过是我与星稚神君的私怨,没什么好说的。”骆亭语说。

  他磨了磨牙,一下笑了,“你果真讨人嫌。”

  “神君谬赞。”

  牧风眠懒得再与他废话,抛出个灵石扔到他身上,说道:“这灵石够你补上心口的伤撑一段时间,我只要宴星稚神体的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管,到时候我们去了仙界你就自由,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本事。”

  骆亭语双眸一动,有些不敢相信道:“神君此话可当真。”

  “一言九鼎。”牧风眠站起身,说道:“管好你的嘴,若是漏了什么不该漏的消息,都不用我动手杀你。”

  骆亭语自然清楚,连连点头,将灵石攥在手中。

  是一块高等灵石,其中蕴含着浑厚的灵力,他将灵石放在心口的血窟窿处,微弱的光华散开,逐渐将伤口补全,连带着他身上的污浊灰烬一同扫去,衣袍也恢复完好,再一睁眼,眼眸便不再是血红色。

  牧风眠已经不在房中,骆亭语低头摸了摸心口,没有心脏的胸腔感受不到任何跳动,只有灵石源源不断传输灵力,恢复他的力量。

  没想到千年之后,竟然会是牧风眠救了自己一命。

  骆亭语调息好身体之后极为疲倦,趁着房中无人,他跑到床榻上去睡觉。

  ——

  师镜去买兽车买得相当暴躁,他几乎把整个城镇都跑了个遍,才找到那么一家买兽车的,卖得还不是灵兽,而是凡畜,是黄毛牛。

  要价还极高,师镜本来就不满,结果一数身上的银钱,压根就不够买,又咬着牙根臭着一张脸回了客栈。

  牧风眠正慢悠悠地坐在一楼喝茶,他黑着脸坐下来时,牧风眠就已经猜到缘由,师镜还没开口,他就将一个鼓囊囊的锦袋放在桌上。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客栈一楼没人,只有两人在角落桌子上面对面。

  “这是什么?”

  “金子。”

  牧风眠将锦袋打开,正是当初去万器城的时候,从雪涯宗的外门弟子手中坑来的金子。

  师镜的眼睛被闪了一下,拧起眉毛道:“我在人界几十年,过得都是三天饿九顿的苦日子,你倒好,随便一出手就是一袋金子?”

  “是你自己太死心眼。”牧风眠精准评价。

  师镜化身荀左的时候,用缺心眼来形容都不太贴切,简直就是一个没脾气的老好人,与他本身是完全相反的个性,是即便是站在天界所有人面前说自己是师镜,都没人会相信的那种。

  也正因为如此,才极为隐秘,天界曾感知到师镜的气息出现在桃城,多次派人下界搜查,都没能找出他。

  师镜将那一袋金子手下,说道:“你们回天界还需多长时间?”

  这人界他是一天都蹲不下去了。

  “天界的人腊月份才会下界,至少还需两个月。”牧风眠一副很沉得住气的模样:“都等了那么久,不急这一时。”

  师镜沉默片刻,忽而道:“桃城中的妖胎一事,不是骆亭语所为,另有其人。那些凡妇被妖胎寄生吸光了精气,没命可活。”

  牧风眠想了想说:“暂且不用管,雪涯宗的弟子在这里,他们会处理这些事。”

  师镜也是如此想法,没再接话。

  沉默一会儿,牧风眠突然开口问:“宴星稚去何处了?”

  师镜为买兽车在城里转了一下午,哪有时间关注她,没好气道:“我上哪知道去?你不是一直在客栈吗?不会盯着她?”

  牧风眠心道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眼睛都黏在她身上,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人就跑没影了吗?

  “你去找找。”师镜说。

  宴星稚是那种只要一会儿不盯着看就容易惹出事端的人,师镜不想给她处理烂摊子。

  牧风眠透过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语气轻快道:“用不着,她自己会回来。”

  师镜看着外面太阳快要落山,便起身打算去买兽车,却被牧风眠叫住,“我记得你以前跟司命神女关系较近,卜算神法你会不会?”

  他满脸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算一下宴星稚与骆亭语千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牧风眠说。

  师镜跟见鬼似的看着他,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是很认真,便拧着眉道:“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耳朵不好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牧风眠道:“事关重大,万一他们之间暗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对我们也有不利。”

  师镜见他一本正经的瞎扯,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道:“且不说我会不会卜算神法,就算是会也不可能这么闲给你算那种事,自己想办法问去吧。”

  他转身离去,嘀咕一句:“脑子闲坏了。”

  牧风眠见他走得很快,一下就出了客栈,抿了抿唇面上不大高兴,心说不算就不算,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日暮时分,桃城出了大事,今日一早莫名从那破旧院子里醒来的十来个妇女先后死亡,城中嚎哭一片,住在对门的武祥更是寻上客栈,在师镜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他救自己媳妇儿。

  师镜自然清楚,这些妇女被寄生妖胎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之所以还如常人一样吃饭睡觉,是为了供养寄生的妖胎。

  若是搁在往常,这些生生死死他都不会撩起眼皮看一眼,谁敢拦在他面前这样哭,指定让他一脚踢出神界天门。

  但到底在人界生活了几十年,师镜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武祥,终是没有赶他走,而是冷着脸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就只有作法让你妻子尽早入轮回。”

  武祥听闻后痛苦地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后才带着师镜回了家中,师镜作法扫尽邪祟之气,贴了一张符纸在门槛上,以保武祥日后家宅安宁。

  临走的时候,武祥的爹站在门边,佝偻着腰看他,说了一句:“几十年了,没想到临终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荀左。”

  师镜转头看他,那双不近人情的冰冷眼眸上也闪过一丝动容,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开口道:“就此别过。”

  也算是与人界这几十年的岁月道别。

  天还没黑,整个天空都被晚霞渲染成明亮的黄色,街道上却已经没有人了,城中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早早闭了店回家。

  牧风眠在一棵枯树上找到了宴星稚,她正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头枕着手臂,一条腿支起来一条腿往下垂着轻晃,惬意舒适的睡着。

  “床榻上睡不得,要跑来这里睡?”牧风眠站在树下,仰着脸对她道。

  宴星稚压根就没睡觉,只不过在城中转了一圈,觉得无趣之后才随便找了一个树坐着,听到牧风眠的声音,她往下瞅了一眼,说道:“我想在哪就在哪。”

  “下来吧,要上路了。”牧风眠道:“荀左已经买好兽车。”

  宴星稚一听,就立马从树上跳下来,跟着回了客栈,就看见客栈门口停着一头老黄牛,身上戴着鞍绳,后头拉一辆俩轮子的板车。

  “这就是兽车?”宴星稚惊愕地指着老黄牛,一脸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子。

  牧风眠道:“他说只有这一辆兽车了。”

  “我不坐。”她十分果断地回绝。

  “走过去?”牧风眠道。

  宴星稚拧起双眉,极其烦躁:“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牧氏嫡长孙,怎么混到如今连一辆像模像样的兽车都没有?”

  牧风眠无辜被迁怒,摊着双手道:“我本来也没有兽车啊。”

  他因为以前厌恶兽族,出行从不坐兽车。

  宴星稚就道:“寻屿呢?它跑得快,让它背着我们。”

  牧风眠说:“不成,它不喜欢别人坐它身上。”

  “我见它上回驮着我,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牧风眠眸光轻转,欲言又止。

  见牧风眠没有接话,不赞同她的提议,宴星稚就纳闷问:“‘兽族难以驯化,只能奴役不能同类’这话不是你说的吗?现在怎么倒是一副很爱护兽族的样子,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为难我吧?”

  牧风眠也硬气,坦坦荡荡,“以前是我错了,已经悔改,莫要再提那些事。”

  宴星稚见他倒是没有半点知错的样子,“那你现在让我坐着个破牛车也是错的,赶紧悔改。”

  “这不算错,情势所迫,我都能坐,你坐不得?”牧风眠反问。

  “我就是坐不得这东西。”宴星稚心头有气,说的话自然也不怎么好听,“牧风眠,兽类没有那么娇弱不堪,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呵护。”

  牧风眠顺口说道:“你不想坐这兽车,为何昨日师怜雪提出同行你又不同意?”

  谁知就这么一句话,给宴星稚点炸了,当即就气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埋怨我拒绝跟你老相好同行?我说你怎么存心找我事儿呢,原来是因为这!你想坐她的车你去啊,怨我干什么?”

  牧风眠立马就意识到说错话了,“我没有怨你的意思。”

  宴星稚一双杏眼瞪着他,盈盈流转,顾盼生辉,又凶巴巴的,“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口是心非,反正都是去雪涯宗,你跟谁去,早一日晚一日的,又有什么分别?”

  约莫是越想越气,她又道:“左右这辆破车也入不了风眠神君的眼,我砸了就是!”

  话音落下,牧风眠就眼睁睁看着她几个大步上前,双脚一并,跳得老高,猛地往板车上一踩,只听木头碎裂的脆响,板车就被宴星稚踩碎一大片。

  牧风眠:“……”

  到底是谁一开始说不坐的?

  宴星稚两三下就把板车给砸了,老黄牛被这动静吓得不轻,撒开蹄子就要跑,宴星稚刚一脚踹进去还没来得及收回,被这猝不及防一带,脚底打了个滑仰面摔了一跤,栽倒在地上。

  牧风眠见状下意识往前,想把她拉起来,却见她自己就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道:“行,跑吧,都别坐了。”

  说完眼色不大好地睨牧风眠一眼,“正好也给了有些人理由,安安心心地去找老相好。”

  牧风眠抿着唇线不说话。

  他现在只想摆个时光回溯阵法回到几句话之前,把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揪起来打一顿。

  ——

  师镜随便采买了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正要碰上叶檀和席淮二人,三人顺路而归。到了客栈就看到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地站在客栈门的两边,原本停着牛车的地方只剩下几块破烂木板。

  “车呢?”他惊讶问。

  “跑了。”牧风眠看了还生着气的宴星稚一眼,“被她踹跑的。”

  师镜的火气腾一下烧到眉毛上,强忍着怒意道:“为什么?”

  “她不想坐牛车。”牧风眠又道。

  “城里只有这么一辆兽车。”

  “我说过了,她不听。”

  宴星稚黑着一张脸,抱着双臂,一副存心找茬的样子,谁上去劝估计都要被呛声。

  师镜见牧风眠都不敢上去说话,也沉默地站在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跑路算了,真难伺候。

  他站在牧风眠身边,低声问:“这只有牛车,她若不坐,那想怎么过去?”

  “她想坐寻屿过去。”牧风眠也低声说。

  师镜了然,她要坐寻屿,牧风眠肯定是不同意的。

  当初捡寻屿的时候,它才巴掌大那么一点,跟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就吊着一口气随时要死,是牧风眠悉心给它疗伤,一点一点养大的,跟儿子似的,当然不舍得让宴星稚当坐骑。

  叶檀见这小两口又在闹别扭,与席淮商量了一下,继而走上前道:“你们若是没有兽车,那就坐我和大师兄的回去吧,桃城出了事,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等宗门的人来,暂时走不了,兽车也是闲着。”

  叶檀的出现,算是给三人都解了围,气氛这才缓和不少,她将宴星稚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先行一步,待我回了宗门再去找你,你们不要闹气啦,出门在外的,你们更应该和和气气才是呢。”

  叶檀以为她是因为牧风眠买不起兽车所以才生气,出身在富贵家族的叶檀并不在意这些,钱财在她看来都是身外之物,道门之中,天赋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她拍拍宴星稚的肩膀安慰道:“男人穷且穷了点,只要有本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无碍的。”

  宴星稚让她一番话给说得稀里糊涂,但念在她让出来自己的兽车,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临走时还道了谢。

  叶檀的兽车是她私人的,是一匹与马很相似的灵兽,只不过皮毛很长,是黄黑交杂的颜色,比马稍微要高大一些。

  在人界,拉车的灵兽一般都不是什么纯血兽种,多是这种血脉混杂,灵智也比较底下,能听得懂简单的指令。

  骆亭语被唤了声,也跟着上了车,车厢空间不算大,但坐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一上车,这四个人就分别在四角落座,谁也不乐意靠近谁。

  宴星稚更是看都不想看骆亭语一眼,直接化成虎形盘在座上,闭上眼睛休息。

  天完全黑下来,兽车上路了,行出桃城,往着九星城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安静了良久,久到宴星稚呼吸平稳,迷迷糊糊陷入睡眠的时候,牧风眠却突然开口,“你心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话是问骆亭语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心口被捅了个大窟窿。

  骆亭语道:“风眠神君是在关心我?”

  “我与你又不熟,何来关心一说?”牧风眠奇怪地反问。

  骆亭语说:“那请神君见谅,此事我不便说出。”

  “怎么,是怕我知道了,出去宣扬?”牧风眠有点不爽。

  他便道:“在座的各位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风眠神君当年为何屠戮仙盟四百仙君?师镜上神又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星稚神君为何捅破魔族封印?不都是不便说出的事吗?”

  宴星稚耳朵轻动,忽然伸一爪子往他腿上挠了一下,吓得骆亭语在座位上跳起来,头撞上车厢顶,惊得面上的从容散去,瞪着眼睛看她。

  “问你话你就回答,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难不成心口被人捅个大洞,躲在人界吸食妖邪之力苟延残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宴星稚睁着圆圆的兽瞳看他一眼,说话半点不留情面,“废物罢了,你害了那么多无辜凡人,留你性命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你的死期。”

  骆亭语听她这么说,也不端什么从容不迫的架子了,惊声道:“那些人不是我害的!我发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妖胎寄生了!说起来我还是做了好事呢,那些妖胎若是真的被孕育而成破体而出,桃城必然会有一场祸灾,要死更多的人,我就趁妖胎破体的时候把它们吸收了,免去桃城的祸灾。”

  宴星稚冷哼一声,“一面之词,糊弄谁呢?”

  骆亭语无辜道:“我在人界根本就没有害过人,那井下洞穴也是我从一个入了邪的金丹期修士手中夺来的,若是我有炼妖胎的能力,又何须藏在地下那么多年?定然早就把心口的伤给补上了。”

  宴星稚说:“那是你自己没能力。”

  骆亭语静默一瞬,而后转脸看向牧风眠,说道:“风眠神君方才不是问我这伤口从何而来吗?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当年在无妄海……”

  话还没说完,就被宴星稚大声打断,“无妄海的事跟你心口的伤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

  牧风眠瞧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毛,双瞳瞪得很圆,将着急写在了整张虎脸上,不由眉毛一抬,问道:“无妄海的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宴星稚没理他,只狠狠瞪着骆亭语,明目张胆地威胁,“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在你肚子上再捅个窟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坐在其中一角的师镜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喝道:“聒噪,一个个的怎么那么多话?”

  先是牧风眠与她置气在前,又是骆亭语暗含威胁在后,这会儿她的大护法“荀左”也横得不行,宴星稚当即勃然大怒,一拍虎爪,气道:“荀左,好大胆子!竟然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还分得清谁是老大吗?”

  师镜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憋红了脸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宴星稚气得不行了,作为老大的威严不容挑衅,她立即就决定给这三个人一点颜色看看,毛茸茸的爪子拍得邦邦响。

  “今晚上加明日一天不准吃饭!”

  老虎发威了,车厢里的三个人一时间没人敢出声。

  师镜被迫交出了所有采买的伙食,于是三个人就眼睁睁看着白毛虎崽抱着烧鸡啃,香味儿飘了整个车厢。

  “我不饿,我原本就几乎不吃凡间的食物。”牧风眠说道。

  “我也不饿,我早就不吃东西了,只靠着邪气补身体。”骆亭语跟着说道。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有点饿的师镜说不出违心的话,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说:

  牧风眠心里:什么事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

  表面:无所谓,不说就不说,爷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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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想改个文名,目前这个文名好像没什么人愿意点进来看。

  但目前没什么头绪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