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荀左之死(1 / 1)

虎崽又在胡作非为 风歌且行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8章 荀左之死

  宴星稚揉了一把脸, 将睡意从脸上驱逐,迅速冷静下来,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出门, 果然就见荀左和牧风眠站在房间外,正在等她。

  因为方才的梦,她现在见到牧风眠就有些不自然。

  梦中他声音低缓,亲昵地将她抱在怀中, 炙热的呼吸在颈子间交缠, 极为亲密。

  然而宴星稚心中却清楚, 现实中的牧风眠从不会对她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也不会做那么亲密的动作。

  那个梦, 是很荒唐的。

  她有些别扭, 目光只在牧风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将头偏开,动作生硬, 像是刻意闪躲。

  牧风眠一下就察觉到了,他俊眉轻扬, 没有说话。

  宴星稚望向荀左, “是那女人动身了吗?”

  荀左点头,“追踪符已经贴上去了, 咱们现在去追吗?”

  “带路。”

  三人从客栈出去, 街道上一盏灯都没有, 仅凭着月亮照明,四周漆黑一片,荀左想要点灯, 被牧风眠制止。

  这样的环境下灯光极为显眼, 不利于悄悄跟踪。

  幸好这月光足够明亮, 三人的夜视能力也是相当好的,倒不至于看不清路。

  荀左手中捏着一张符纸,符纸上散发出细微的白烟,缓缓往一个方向飘去,并不受风向的影响,三人就跟着这缕白烟前进。

  夜晚的桃城寂静得仿佛不同寻常,街道上一个路人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满城桃花的之后,才会响起一些轻微的声响。

  沿着街边走了一段,宴星稚就隐隐看见前面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挺着大肚子身体消瘦,走得却不慢,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目的地很明确。

  三人跟在她后面,拐进了一个巷子中,月光照不进巷子里,刚一进去眼前就更黑了,荀左脚步顿了一下,险些看不见符纸上的那抹白烟。

  正当他思索着要不要捏个小法诀的时候,宴星稚突然伸手,将符纸的烟给掐灭了,他疑惑地看过去,就听她说:“不需要了。”

  方踏入这巷子时,宴星稚就闻到了无比浓烈的尸臭气味,邪气冲天。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竟将这邪气藏得严严实实,不进入这巷子时从外面倒是一点都察觉不到。

  宴星稚走在了前头,这里被邪气包围,空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气味,她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拧着双眉,心中涌起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按道理来说,凡间的危险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是这气味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且她也相当好奇,这妖邪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气息遮掩得如此隐秘,连她和牧风眠都无法察觉。

  正走着,她手臂忽而被人一拉,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下,撞上牧风眠的身体。

  “看着脚下,别踩到了。”牧风眠在她头边低声道。

  一下让她想到了梦境中的场景,声音跟他现在一样轻,像是对情人之间的呢喃。

  宴星稚耳根发热,莫名其妙地心跳一滞,这样的情绪让她非常不习惯,不由得有些恼怒,沉声道:“我知道。”

  “方才不拉你,你就一脚踩上去了。”牧风眠倒是习惯她的嘴硬,察觉出她态度不怎么好,但也未在意。

  毕竟这人鲜少对他有态度好的时候。

  宴星稚不理他了,低头看去,就见地上像是一个刚出世没多久的孩童大小,却并非正常孩子的模样,而是头大身子小,一看就极为畸形,身上的皮肤都是青紫色,似乎覆了一层鳞片。

  寻常百姓若是生出个这样的孩子只怕要当场把一屋子的人都给吓死。

  她脸色稍变,嫌弃地一咧嘴,从旁边绕过去,闻着那股味道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就看到一座紧闭大门的宅子。

  味道都是从面前的宅子里散发出来的。

  宴星稚将下巴一扬,对荀左道:“把门推开。”

  荀左闻声上前,手掌刚触上门板,就感觉一阵湿黏,他咬着牙将门推开,手缩回来一看,掌中全是猩红的血液。

  门一开,气味就铺天盖地涌来,荀左闻不到,宴星稚却被熏得险些站不稳,一阵恶心盘在心头,想吐。

  她下意识扶住了牧风眠的手臂。

  牧风眠低眸看她一眼,忽而说道:“你还记得十恶妖胎吗?”

  宴星稚一听到这个东西,脸色就变得极差,反胃得相当难受,牧风眠只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还记得。

  她当然忘不了。

  当年宴星稚去神族学府之后,闲暇时间还是会去仙盟帮忙。

  仙盟的任务是按等级排列的,宴星稚一般都是处理金级那种高难度高危险的任务,基本上只要她出马,任务都能被解决,只有一次金级任务失败了。

  当时妖界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向仙盟发出求援,宴星稚又正好空闲,就跟着一同前往妖界援助,却没想到那次的任务非同寻常。

  跟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那妖胎是借用寻常妖怪的身体孕育自己,等吸光了宿主的精血之后再转移到下一个身上。

  当时妖界一处地带出现大量这种妖胎,即便是出手斩杀宿主,那妖胎也逃得极快,等于说是白白杀了无辜小妖,所以妖界面对这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才向仙盟求助。

  宴星稚的处理方法就非常简单,就是全部杀光,只要杀伤力足够大,覆盖范围足够广,妖胎是无处可逃的,但若是要用这种方法,要死的无辜之人就非常多了,所以她的方法没有被采纳。

  她去了之后就坐在一边,十分无趣地看着众人一同商量对策。

  最后还真让他们想出了一种办法,就是将所有被妖胎寄生的小妖聚集在一起,再布一个大仙阵将所有小妖的妖力封印住,让她们变成寻常凡人。

  妖胎寄生就是为了吸去宿主的妖力,一旦被封印后,妖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取,自己就从宿主身上离开了,抓住妖胎脱离宿主身体之时启动法阵,再将所有妖胎困在其中剿杀。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设想的。

  然而实际上计划实施起来时却出现了意外,那些妖胎精明的很,竟将仙阵改染成邪阵,将阵中的所有小妖和所有仙盟的人,包括宴星稚在内都拖进了邪阵之中。

  宴星稚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那个邪阵像是被浓郁的妖血包裹住,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和腥味排山倒海一般将她浓浓地黏在其中,加之她鼻子又相当灵敏,邪气从她身体各处钻入体内,瞬间就扰乱了她的心神,耳边充斥着尖声刺耳的孩童笑声。

  邪阵在疯狂吸收她的神力,不管她怎么用力攻击,都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挥出去力量被阵法吸收转化为妖胎的力量,让阵法越发牢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宴星稚只得收了手。

  她在那个阵法之中待了很久,那地方狭小黏腻又充满恶臭,她又不敢封闭五感,怕遇到什么危险无法及时应对,硬生生扛了几个时辰。

  直到灼烧的焰浪从外将阵法破除,赤练神火燎原而起,妖胎发出尖利刺耳的尖叫,面前的血色褪去,宴星稚终于闻到了新鲜的空气,神力几乎被消耗殆尽,倒在一人身上。

  她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是来自天界的味道,所以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次的任务让仙盟和妖界都损失惨重,仙盟派去接近上百人,只有宴星稚一人活了下来,且休养了好些日才恢复。

  后来仙盟将此事记录在册,查出这东西是上古邪物,被称作“十恶妖胎”,是上古时期一个极为凶恶的魔头培育出的邪物,本想用于自己驱使,但没想到这东西邪性太大,魔头培育出来之后就失控了,变为为祸一方的大灾害。

  后被神族镇压封印,无法消灭。

  当时那群妖胎,听别人说是被牧风眠的赤练神火给全部烧死了,仙盟将此事也记录,十恶妖胎就暂时找到了消灭的方法。

  宴星稚没想到在人界这地方也能碰上这玩意儿,那些妖胎寄生在妖怪体内还能吸收妖力,寄生在凡人身上几乎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宴星稚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到十恶妖胎身上。

  但这扑面而来的味道实在是有些熟悉,勾起了她极为不好的回忆。

  牧风眠的手臂承载着她的力量,能感觉到她的双手相当用力,显然是对这妖胎排斥得不行,连一步也不想往前踏了。

  他看着宴星稚低着头时露出的雪白后颈,没忍住用手抹了一把,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别去了,不是什么大事,让荀左去处理吧。”

  宴星稚摆摆手,当下就同意了。

  荀左却心生害怕,动了动嘴唇,“我……”

  他心里当然是没底,这东躲西藏苟活了几十年,虽说突然撞了大运遇上了两个鼎鼎有名的神君,还进阶到了金丹期,又有幸获得了九曦枪,但他到底对这些掌控不娴熟,也没有什么打架除妖邪的经验,让他进去,极有可能栽在里面。

  牧风眠伸手,“把你的符纸给我。”

  荀左照做,就见他拿在手中之后,手指从符纸上的图案划过,纸上微光一过,就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隐隐泛着红色光华。

  “先前教你的九曦法诀,都记清楚了吗?”牧风眠将一沓符纸递还。

  荀左愣愣点头,问道:“左护法,这些符纸是干什么用的?”

  “借火。”牧风眠道。

  “什么火?”

  “赤练神火。”

  他道:“也可以贴在九曦上,威力会增强很多,东西已经教给你,总要一试,我给你的借火符足够多了,绝对够你用。”

  荀左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辞了,风眠神君似乎对他寄予了厚望,他决不能辜负。

  他收下符纸,一脸郑重道:“多谢左护法,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牧风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无妨。”

  “什么?”荀左被他这笑容晃了一下,没懂其中意思。

  下一刻,牧风眠就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荀左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往后退去,倒了几大步,被推入了门内,只听牧风眠的声音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你死了还是活着都无妨,我不会对你失望的。”

  继而门被重重一关,眼前一片黑暗,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陷入了死寂,荀左顿时慌张起来。

  牧风眠将方才刻意留下的一张符纸贴在门上,红光一亮,门好似被镇住一般,荀左从里面使劲推了几下,却未撼动分毫。

  宴星稚见状有点发愣,没想到牧风眠会突然将荀左推进去,听见荀左在里面发出叫喊,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将门上的符纸给揭下来。

  手伸出去一半却被牧风眠给拦下来,他道:“让他去吧。”

  宴星稚道:“他能处理得了那些东西吗?”

  “我给了他借火符,他还有九曦枪,若是不会用这些东西在他手中也是白白浪费,你总不能一直在玄音门待着,他总要学会这些。”牧风眠似乎早就想好了理由,话说得非常顺畅。

  宴星稚果然不疑有他,觉得他这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凡界,到时候玄音门都要倚仗荀左,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他身上的封印破除,修为也大涨,是该学着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了。

  “走吧。”牧风眠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唤她。

  宴星稚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

  “放心吧,我留了东西在符中,若他真有什么危险,我会去救他的。”牧风眠似乎对她的迟疑有些不爽,脸色臭起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已经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了,又不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宴星稚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担心了?我不过是怕他不慎让妖胎逃了而已!”

  牧风眠没再应声,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巷子,桃城还如方才那样死寂,月光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牧风眠低头看着满地的桃花瓣,神情淡下来。

  其实他根本没往荀左身上留任何东西,是死是活全看他自个的本事,他方才那样说也不过是将宴星稚给引出来而已。

  宴星稚站在巷子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先前不是在那个房子里闻到师镜的气息了吗?你不好奇是什么原因?”牧风眠突然开口。

  宴星稚朝他看去,银色的月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微光,衬得他眉眼漂亮鼻梁挺立,另一半侧脸隐在暗处,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说话间似乎带着蛊惑一般。

  相当成功的蛊惑,宴星稚立马就道:“对哦,师镜肯定是把什么东西留在这里了,我要去看看。”

  两人在大半夜,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去了别人的屋子,刚推开门就看见成祥与他父亲都没睡觉,而是坐在桌前,桌上燃着一盏烛灯,两人面覆愁容,相对无言。

  看见宴星稚二人之后,武祥一下子站起来,着急忙慌道问:“仙人,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她道:“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那她……”武祥迟疑一瞬,极为艰难道:“还能痊愈吗?”

  宴星稚并没有多说。

  她更在意的是,白日来这屋子的时候分明就感知到了师镜的气息,但现在来却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跟普通的住宅没什么区别。

  她不死心地在屋中转了一圈,几件陈设简陋的小屋子被她一寸寸摸过,跟做贼似的。

  武祥被她的行为搞得很紧张,心想着自己这家中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两位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应该不会拿他家的物件吧?

  宴星稚拿起一口锅往灶炉里瞧,武祥心想,这口锅是爷爷当年亲手打的,都用很多年了,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的,仙长应该不感兴趣。

  果然她放下来,又抬起桌子往墙角看。

  武祥心想,仙长怎么知道那个墙角有老鼠洞的?难不成她是想发发善心,顺道把家里的老鼠窝给铲平?

  并没有,宴星稚放下桌子,又将手覆在墙上慢慢摸着,神色凝重。

  武祥脸色一变,怎么回事?难不成仙长是暗示这墙不结实?也是,这老房子也住了很多年了,有时候下大雨墙体都往里渗水,保不齐那天一个惊雷落下来,这墙就塌了。

  宴星稚东瞅瞅西看看,武祥的脸色一变再变,十分精彩,给牧风眠看笑了。

  他抿着笑容问道:“你们有没有捡过什么东西?”

  这话问得奇怪,武祥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不大懂,于是牧风眠又补充道:“就是那种一看就不大寻常的东西。”

  武祥摇头,“仙长问的东西是什么,能否细说?”

  这时候,那个脊背佝偻的老头就道:“有一物,是我爹当初留下的,在屋里存放了很多年。”

  他说完就缓缓起身,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中就拿着一个木盒。

  盒子被一块灰扑扑的布包裹着,放在桌子上就落下一层灰,像是很多年未曾动过。

  武祥动手将布满灰尘的布给揭下来,里头的木盒也十分破旧,上头全是划痕,却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

  盒子没挂锁,很轻松就被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颈链,以一颗颗极小的赤色珠子串起来,当间坠着一把类似长命锁的东西,但不是金的,而是一块透着粉的白玉,一看就是相当华贵的东西,与这质朴的房屋格格不入。

  宴星稚将玉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并未觉得有什么特殊,就好像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上面没什么气息。

  她大失所望,“算了,待到白日再来看看吧。”

  说完就将玉放下,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把武祥惊了一跳。

  牧风眠笑了一下,将玉拿起来收入袖中,“这东西我会物归原主,你们就尽早休息吧。”

  他也不说为什么拿走,总之两人来屋中转了一圈,带走了一块玉,也没将出门的夫人带回来,武祥心急如焚,但看着面前金衣少年带着笑的眉眼,却又不敢多问,只呐呐应了一声。

  另一头的巷子深处,荀左用力推了几下门,压着声音朝外喊:“左护法,少主!你们还在外面吗?”

  没人应声,周围一片寂静。

  荀左心中害怕,原本想着若真是打不过,他先走为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牧风眠竟然将他推到门里之后将门给关上了,这门无论怎么使劲都推不开,月光照不进院子,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荀左推不开门之后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惧怕,也不管那么多了,指尖捏了个法诀亮出一抹微光,又将牧风眠给他的符纸抽了一张捏在手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指尖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范围,隐约能看到这是一个极为荒败的院子,杂草丛生,还有几棵枯树,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昏暗的视线中出现一个人影。

  荀左一下子停住脚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定睛一看,就见好像就是方才跟踪的那个妇女,她挺着大肚子站在一口井边,一动不动。

  他手往前伸了伸,就见那妇女忽然扭头过来,脖子发出“卡”地一声轻响,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透过夜色死死地盯着他。

  荀左当下就被吓得蹦起来,连忙咬住了双唇才被吓得尖叫出声,将手中的符挡在面前摆出戒备的姿态。

  然而那妇女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看了他一眼,忽然往前一跳,就这么跳进了井中。

  荀左连忙小跑上前,靠近井口时就看见其中盘绕着乌黑的轻烟,一股邪气直直地冲出来,都不用下去看,就知道那妖邪肯定是藏在这井下面。

  他深呼吸几下,想起几十年前将他捡回家中,让他吃饱饭穿新衣,还将符咒之术传给他的那个老道。

  荀左其实回来过几次,进入玄音门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打杂,但是也抽空回了桃城,只是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本住的地方已经换了别的人家,养他的老道也已经去世,老道的儿子则去了外地讨生活。

  回来的几次都没能碰上老道的儿子,后来玄音门落没,荀左跟着一起逃到了荒雷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竟是没想到这次回来,还能碰上老道的儿孙。

  凡人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一代一代的血脉流传,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长存于世。

  老道当初养他,也算是半个爹,如今他的儿孙有难,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荀左一咬牙,也顾不得心头的害怕,闭着眼纵身一跳,跳进了井中。

  因为提前有了准备,所以荀左落地的时候很稳,只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趴趴的滑腻东西,才差点滑到。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球,捻一缕法诀在镂空小球中凝了光,然后挂在手腕上,用以照明。

  周围的景象被照时,荀左被吓得汗毛倒立。

  之间这个井下是一块很大的空间,地上有不少尸体,有的已经化作白骨呈腐烂状,有的却像是才死没几日,瞧着像新鲜尸体。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城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荀左暗暗吃惊。

  他绕过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隐约看见那妇女的身影还在往前走,连忙跟上去。

  约莫走了百十来步,拐了两个弯,就看到面前有了淡淡的紫色光芒,荀左赶忙将手上挂着的小球灯熄灭,放轻了脚步。

  越往前走,紫色的光就越亮,能看见的东西就越多。

  只见墙上挂着高低错落的灯盏,散发出的光芒将视线内的东西照得透亮,寂静的地下空间响起一些“叽叽咕咕”的奇怪声音。

  荀左弯下腰,将自己缩成一小团,藏身在一个石头后面,悄悄露出半个脑袋往前看,眼前的一幕给他吓得汗毛倒立。

  原来墙上挂着的,并不是灯盏,而是一个个人形头颅,头盖骨被开了大洞,里面飘浮这一团紫色的光。

  而前方站着足足有十来个妇女,皆是挺着大肚子,面色无神地站着。

  当间有一个石床,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他的身体缠绕这枯树一般的藤蔓,又像是血脉筋络一般,似乎还隐隐地跳动着。

  藤蔓从他周身蔓延出去,攀爬在墙上,像扎根地下的巨大树根,将眼里能看到的地方包裹得密密麻麻,泛着血一样的颜色。

  那男子面色苍白如雪,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眉眼看起来有几分温柔,若不是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荀左肯定不会相信这样的人是妖邪。

  他似乎虚弱的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的手会时不时摆弄一下身上的藤蔓,荀左都以为他是昏死状态。

  紧接着就见其中一个大肚子妇女突然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那圆滚滚的肚皮像是从里面被顶起来一样,下一刻,几只利爪刺透她的肚子,血液大量地涌出,从她被破开的肚子里钻出一个长着利爪,浑身覆着细小鳞片的妖胎。

  荀左双眼瞪得极大,吓得双手都发起抖来,盯着那奇形怪状的妖胎。

  妇女尖叫过后就不动了,应当是没了气息。

  妖胎刚从她身上跳下来,那男子身上的藤蔓就飞快地伸过来,刺中妖胎的身体,它发出尖利刺耳的惨叫声,疯狂地抽搐挣扎。

  一股紫黑的光芒从妖胎的身体里抽出来,顺着藤蔓攀爬,被吸进了男子的体内,片刻工夫,妖胎就被吸干了,化作一副骨架被甩在地上。

  荀左这才明白,这男子是在吸收这些妖胎的力量滋养自己。

  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阵状,这会儿已经吓得眼皮子开始抽抽了,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先打算写一封绝笔,到时候若真出不去,好歹能让别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然而纸刚摸出来,藤蔓又回到男子的身上,有一个妇女摔倒在地,她的大肚子也剧烈地动起来,似乎跟方才那个女子一样,妖胎要破体而出。

  方才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死了一个妇女,荀左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死第二个,当即摸出自己的符纸,口中轻念口诀,飞身上前,以极快地速度将符纸拍在妇女的肚子上,双手结印,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妖孽退散!”

  符纸闪过微光,在女子肚子里拚命挣扎的妖胎霎时间安静下来,荀左趁机右掌凝光,用力往她肚子一拍,女子发出一声痛叫,紧接着张大嘴巴,口中吐出一口紫黑的血,大肚子就以极快的速度瘪下去,女子眼睛一闭,晕倒在地上。

  荀左见这招有用,不由心中一喜,回头向石床上的人看去。

  就见那男子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打扰,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他眼瞳满是血红色,连眼白都没有,就这样死死盯着他的时候,无端生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来。

  他面上的表情瞬间碎裂,从温和之中迸发出怨毒和愤怒,声音粗狂嘶哑,“何人胆敢在我面前找死?!”

  话音一落,他身上的藤蔓便骤然抽动,直奔着荀左刺来,锋利如剑。

  荀左身形一动,往后闪了一丈之远,所有藤蔓的攻击落空,刺入地面,硬生生戳出几个大洞来。

  他没急着反击,而是又摸出一把符纸,用力往空中一撒,双掌一合,微芒自指尖流转,光芒飞到符纸上,被撒到空中的符纸便像被一股力道牵引,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飞去,各自贴在所有妇女的肚子上。

  男子察觉他的意图,立即催动藤蔓再次朝他攻击。

  荀左躲闪得很快,毕竟在前几十年的生活里,他的修为低没什么能力,遇到危险只有逃命,所以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一门技巧练得最为娴熟。

  他一边闪避藤蔓的攻击,一边催动符纸,白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地下空间流转,将所有妇女圈在其中,法诀一念出口,所有妇女同时吐出紫黑色的鲜血,大肚子里的妖胎被清除。

  石床上的男子见到手的养料没了,当即怒不可遏,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身,藤蔓在他身上疯狂滚动,这时候荀左才看到,这男子敞开的衣襟之中,心口竟然破了一个血窟窿。

  他双臂一挥,那些发疯的藤蔓就从四面朝荀左包裹而来,他避无可避,只得甩出一把符纸应对,白光与紫黑相撞,荀左被震得往后退了好些步。

  男子一双血红的眼睛凝望着他,兴奋地咧开嘴,露出满口的獠牙,面容狰狞,“金丹期的修士?来得正好,我便用你来代替那些养料。”

  荀左看了看在地上躺着的妇女们,心中有些着急,她们若是留在这里,他根本不敢施展拳脚全力应对。

  藤蔓再一次围上来的时候,荀左没有闪躲,而是用一张传位符将所有妇女移到了井外,紫黑的藤蔓从他的肩胛骨处刺透,血液喷涌而出,藤蔓贪婪地吸吮着,传递给男子。

  感受到荀左的力量之后,男子一下就将眉头皱起来,仿佛一副极其嫌弃的样子,“半妖血脉?”

  荀左听后笑了一下,“是啊,我是半妖出生。”

  “虽然脏了点,但聊胜于无。”他丝毫不掩饰对妖族血统的鄙夷。

  荀左小时候被老道养着时,老道就多少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但他从未露出过妖族的那一面,更记不得父母亲人,所以荀左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半妖血脉是来自哪个种族。

  但他可没少因为半妖血脉被人嫌弃,当初他徒步走了八座城想要拜入仙门,却都在初试上被筛下来,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弟子知道他是半妖之后,眼里的看不起是半点没有遮掩,荀左碰了很多壁,被一次又一次赶出来。

  甚至有次无意间卷入了妖邪害人之事被牵连,仙盟的人在他身上下了一道极其强悍的封印,美其名曰是限制他的力量,不让他在凡界害人。

  荀左辗转多地,最后进了玄音门,当时的老门主倒并不嫌弃他的血脉,将他收做外门弟子,打杂很多年,久而久之,荀左也刻意隐瞒,不再告诉别人自己身上有一半的妖族之血。

  后来漫长的时光里,荀左因为身上的封印,也变得跟凡人一样,过一年长一岁,越来越苍老。

  乍然听到这话之后,荀左压抑了很久的愤怒涌出,他怒笑一下,“妖族的血就是脏的?”

  男子道:“你比妖族更低贱,你还混了一半凡人血脉。”

  荀左道:“世间六界,种族万千,人族是六界之中人数最多的一族,千万年来繁衍不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凡人是低贱的?”

  男子道:“天生的弱者,没有存在的必要。”

  荀左不知道这些歪理是从哪个脑干缺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只觉得一股气愤涌上心头,冷笑道:“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话像是触及男子的逆鳞,他当即暴怒而起,浮在半空,双臂缠上藤蔓,幻化出两把长长的木枝剑,嘶吼道:“找死!”

  继而一道猛烈的光挥来,荀左一边从怀中掏出符纸一边往旁边闪躲,紫光打在墙壁上,顿时打出深深的裂痕,碎石砂砾纷纷掉落。

  他闪躲多地,将符纸贴在上面,一念法诀,符纸便轰然炸开,漫天的烟雾散去后,藤蔓几处被炸碎,往外留着浓稠的汁液,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男子双腕凝光,一下子跃到空中来,挥动着双手的木枝剑朝荀左扑来,张开血盆大口,模样可怖。

  他被激怒之后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荀左面前。

  荀左原本就没什么打斗经验,身上的符纸也几乎全部用完,就剩下进来的时候牧风眠朝他要的那一沓。

  他摸出一张,心说那就试试赤练神火的威力吧。

  符纸被他拍在掌中,像方才一样捻起法诀催动,然而口诀念完符纸却没有半点动静,安安静静地摊在手中,似乎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

  “怎么会!”荀左大惊失色,来不及闪躲,被男子木剑一下刺透腹部,整个人被往后一撞,狠狠摔在墙壁上,当即腹部传来剧痛,心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

  摔在地上后他立即站起来,尝试着再次催动符纸。

  然而口诀一念再念,符纸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荀左懵了。

  腹部的伤口好似被糊上好几把辣椒一样,痛得他瞬间就淌了眼泪,那木枝剑上也不知是什么妖邪功法,正疯狂地吸收他体内的力量,好不容易结成的金丹正飞速被榨干,隐隐出现裂痕。

  荀左有点不可置信,他又换了几张符纸尝试,期间费力地躲避男子的攻击,却没想到不管是用几张,用什么口诀,这符纸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

  是他用的方法不对吗?

  还是说……

  荀左想起牧风眠一把将他推进门时候说的话。

  “你死了还是活着都无妨,我不会对你失望的。”

  当时的他因为突然进了门中而惊慌,根本没有细想牧风眠的话,如今再一想顿时心底生寒,惊出一身冷汗。

  牧风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主动提出要自己来这院中处理妖胎的事,又说会借给他赤练神火,还将他推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现在想来,那门死活推不开,肯定也是因为牧风眠从外面封住了吧?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日子不是相处得很和谐吗?风眠神君曾在上三界都享有盛名,又出身第一神族,应当不是坏人啊?

  难不成,难不成……

  荀左越想越乱,脑门硬生生惊出了一头汗,抬眼看向面容凶狠,向他发起残暴攻击的男子,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牧风眠是故意将他送进来,让他当这个男人的养料?

  他与妖胎是一伙的?

  荀左纵身一跃,从地上翻过滚,再次躲过男子的木剑,心乱如麻,对这个猜想既震惊又不敢相信。

  躲闪间因为心中的慌乱而大意,男子从背后刺中他,这一下比较凶狠,直接捅穿了他的腰腹,木剑将他的血液吞噬,源源不断地送给男子。

  身上符纸用尽,身上的力量又被吸走大半,荀左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出现了不少伤口,他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冷静,现在不是去猜测牧风眠心思的时候,必须要解决面前这个妖怪才行!

  荀左往后退十来步,后跟抵着墙堪堪停住,双手结印催动法诀,一抹白光自身前浮现,下一刻,一柄相当漂亮的长/枪便出现在眼前,被他抬手握住,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气在空中蔓延,驱散了些许腥臭味。

  男子一见,当即脸色大变,猛地往后退,与他的距离拉到最远,“九曦?你怎么会有师镜的东西?”

  荀左平日并不喜欢跟人耍嘴皮子,不过跟着宴星稚有段时间了,多少学会了点她的话术,他嗤笑一声,孤注一掷道:“怕了吧?凭我与师镜的交情,把九曦枪借来玩玩又不是什么难事,方才我已经给他传音,有胆你就别跑,他用不了多久就会从神界赶过来。”

  男子血红的眼眸盯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九曦,忽然轻蔑一笑,“可笑至极,师镜很早之前就从天界消失,下落不明,这么多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是生是死尚未可知,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说与他交情好。”

  师镜心中一凛暗道失策,上三界的消息能传到凡间的并不多,荀左上哪知道师镜战神失踪了?方才那些也都是他信口胡诌,用来吓唬这妖怪的,却没想到露馅这么快。

  男子又道:“且你这一半妖族一半人族的低贱血统,如何与他攀交情?上三界谁不知道师镜最厌恶妖凡两族?”

  荀左冷哼一声,被识破之后所幸也破罐子破摔道:“那看来师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我与他也没什么交情。”

  男子诧异地瞪眼,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面前这个半妖半凡的低贱之人在说什么东西啊?

  荀左握紧九曦枪,沉甸甸的,长杆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一股清甜的花香忽隐忽现,他心中没底,但不愿露怯,余光悄悄往出口看了一眼,心说实在不行就跑吧,保命要紧。

  男子道:“待我吸收了你,再夺过九曦枪,日后也不怕再有人来寻我的麻烦,此等神器在你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荀左一咬牙,将九曦抬起来,说道:“那就先来试试你有多大能耐吧!”

  先前牧风眠教了他一点口诀,荀左学得很认真,但从未用九曦试过,也并不知道他能将这柄神器的威力发挥多少,但是生死之际也顾不得那么多。

  随着心中法诀念起,九曦几乎是立即就给出了反应,微芒从头至脚缠绕,枪头的花轻轻转动起来。

  九曦泛起的光芒是柔和而美丽的,像是初开的桃,亦或是绽放的莲,颜色浅淡还伴着花香,怎么看都像是仙姬所用的兵器。

  荀左不会耍枪,只得双手将九曦端起来,催动身上的力量灌入其中,随后猛然往前一刺,只见白莲般的光芒闪过,飞快地朝男子刺去,所过之处留下细碎的花瓣。

  男子面对九曦枪不敢轻敌,立即调动全身的藤蔓缠绕包裹在身前,层层叠叠形成厚厚的盾壁。

  九曦直直地冲撞过来,却在刺入盾壁几寸之后便被藤蔓交缠包裹,死死绞住,再不能往前推进一步。

  男子觉得甚为可笑,直接嘲笑出声,“就你也配用九曦?”

  随后他长臂一挥,藤蔓疯狂挥舞,将九曦裹缠,沿着长杆往下如盘旋的毒蛇一般,以极快地速度朝荀左的手臂刺去。

  他握着九曦用力往外抽,却撼不动裹缠着枪的力量,无奈之下只得松手往后退,九曦就这样落入了男子的手中。

  他没再进行攻击,而是近乎痴迷的看着这柄漂亮至极的神器,伸出指尖轻轻抚摸。

  “天界神兵万千,唯有牧风眠的清屿,宴星稚的问情,师镜的九曦最为厉害,以一当千,无坚不摧。”男子道:“曾几何时我做梦都想摸一下,没想到落到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然有幸能得到九曦。”

  荀左捂着腹部的伤口后退,念及这九曦是少主给他的,他当初答应过一定会好好保管,却没想到刚拿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抢走,心中郁结难当,实在是愧对少主的厚望。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几十年前如一个过街老鼠一般苟活于世,做梦都想着振兴玄音门,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一众弟子面前,被人恭恭敬敬地对待。

  而现在当初的理想实现,玄音门也在新少主的带领之下重振名声,假以时日就会成为荒雷城最为出名的仙门,仿佛一切都在变好。

  可他还是如当初那般,即便是结金丹修为大涨,却依然还像个废物一样,任人宰割。

  荀左心想,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九曦落入这个妖邪的手中,否则害死不少无辜烦人。

  他一咬牙,幻出一柄长刀,猛地刺中心口,剧烈的疼痛字胸腔快速蔓延,荀左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他咬紧了牙关忍耐,额头爆出根根青筋,双掌掐起法诀。

  光芒从指尖迸发,心口的血被引出来,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掌边,继而从他手臂攀去,将他从头到脚裹在其中。

  心口的血被大量抽出,荀左的脸色迅速变白,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双眉紧拧面色痛苦,双掌间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将整个昏暗的地下照得无比透亮,光芒将正沉迷与九曦的男子惊动,他抬头的瞬间,荀左猛地双掌一推。

  流动的血柱开始疯狂转动,宛若几条相互缠绕的血蛇,以极快地速度撞向男子,让人根本来不及闪躲。

  血蛇直挺挺地撞上男子的肩胛和腰腹,从心口的大窟窿穿过去,紧紧附着在他的身上,只听荀左狠狠咬住舌尖,钻心疼痛传来,他恍若未觉,一声大吼:

  “焚!”

  一声令下,血蛇猛然爆裂,燃起炙热的火焰,从藤蔓上迅速蹿起,只一个眨眼间的功夫,火焰就将男子吞噬,从头到脚都燃起来。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在火中疯狂挣扎起来,挥舞着手臂往后退,身上的藤蔓也狂飞乱舞,慌乱间他无差别攻击,荀左躲过了几条横来的藤蔓,却因为身上丧失的力量太多,不慎被一条打中后腰,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轰然声音响起。

  荀左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一寸寸打碎一般,被撞碎的土块石头随着他的落下砸在身上,将他压得死死的,分不出半点力气来挣脱。

  他侧着脸,费劲地看着那团火焰,只盼着血祭术能够起作用。

  血祭术其实是禁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当初荀左是看别人用的时候学的,并不精通,也未曾用过,这是第一次。

  到底是禁术,燃烧他心头血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的功夫,他体内的金丹就枯竭了,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这火不足以对付这妖邪,那他也没办法了。

  男子被烈火焚烧,发出刺耳的嘶吼声,痛苦地翻滚挣扎,往墙上撞了好几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藤蔓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前赴后继地缠绕而来,将火焰卷入其中,很快火势就变小,直到被一等又一层的藤蔓覆灭。

  男子落地,累极一般粗喘着,靠着墙停了好一会儿,一双怨毒的血眼睛朝荀左瞪来。

  荀左心如死灰。

  输了。

  这条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东躲西藏,低声下气苟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有几天好日子了,却没想到会死在这里,自是极其不甘心。

  但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动动被小石头压住的手指,连爬一下都难。

  荀左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脖子上染上血一样的红色,爆出青筋来,身体却还是被石头压得死死的。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藤蔓飞滚而来,穿过石头刺中他的身体,将他从地上给吊起来,伤口涌出的血瞬间将他的衣袍浸透。

  力量被榨取,荀左无力地歪着头,意识越来越昏沉,视线也渐渐模糊,直到耳朵听不见,疼痛消失,他彻底陷入了无限的死寂之中。

  这就是少主曾经经历过的黑暗吗?

  竟然会如此痛苦,如此不甘。

  荀左闭上的眼睛滑下一行泪,从眼角出来的时候还晶莹剔透,滑过满是血污和泥土的脸之后,已变得浑浊不堪。

  这就是死亡吗?

  男子只刚吸收片刻,就感觉这人的身体好像一个空壳,身体里几乎没什么力量,他一下子拧起眉,浮现奇怪的神色。

  按理说一个金丹期的大修,身体里的力量不该如此匮乏,他不是没抽取过金丹期的修士,那些金丹顽强得很,吸收了好几日都还能抽出一点点剩余。

  但这人身体里的金丹却枯竭到了极致,竟是一点点都抽不出来了。

  他心生疑窦,藤蔓微动,将荀左拉近一些,刚想细细查看,却见面前这个已经断了气的人忽而抬起右手,一把握住刺入胸腔的藤蔓。

  男子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诈死?”

  只见那枯死一般的藤蔓忽然冒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来,从起初的一两朵很快开始蔓延,继而刺入他身体里的数条藤蔓都开始生出花朵,花香骤然传来。

  男子惊异,愣神的功夫藤蔓上已经开满了花朵,随后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那站满血的藤蔓瞬间碎裂,变为万千小花,一下就所有视线占据,面前全是纷纷扬扬的花瓣,缠绕着面前已经断了气的人飞快旋转。

  他看见这沾了血的小花,心中竟生出一丝惧意,一退再退,甩出十数条藤蔓同时刺出,打算先下手为强。

  然而那些藤蔓飞刺到旋转的花前时,却猛然停住,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阻挡,竟不能再往前一寸。

  紧接着所有的花爆开,飞舞得满地都是,就见方才那个身上被捅得全是血窟窿的人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他立在飞舞的花中,身着绯色长袍,鬓边垂着两缕小辫,头戴藕色的玉簪,长发纷扬,衣摆翻飞。

  这人有十分精致漂亮的眉眼,乍一看好似冰山上的雪莲,皎洁而冷傲。

  睁开双眼,琉璃般浅淡的双眸极致美丽,又仿若万年寒潭,单单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打寒战。

  男子目眦尽裂,错愕地瞪着面前的人,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压得死死的,一动也不动,张了张唇,颤抖着声音喊出一个名字。

  男生女相,万花缠身,一柄九曦,斩尽妖邪。

  是第一战神。

  师镜。

  作者有话说:

  师镜:天生的弱者,没有存在的必要。

  荀左:这话是从哪个脑干缺失的人嘴巴里说出来的?

  我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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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左:我早说过我是师镜的嘛。(本文的